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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生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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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生 12

在受肉之後,脹相並沒有選擇和盟友們完全保持行動一致。

因為他並不真的相信三重那個怪異的女人。

對一個咒物而言,咒術師當然是敵對的,那麽三重白作為詛咒師的陣營就可靠嗎?她只選擇有特級咒靈水平的他,以及兩位年長的弟弟,難道不是為了圖謀他們的戰鬥力?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他寧願和弟弟們在薨星宮裏繼續被永久地封存下去。

所以脹相對那位詛咒師女士提出了條件:全套的九相圖必須交給他保管。

雖然從詛咒的層面,他的力量可以傳遞到最弱小的兄弟身上,對他們產生加護。但是不放在眼前就不保險。

誰知道那個女人把他們偷出來,在計劃什麽?

他和弟弟們在她的陰謀中扮演著什麽角色?

他不敢冒險。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稍稍忖度過後,三重白笑著允許他帶走了所有的弟弟們。

“既然是合作,那麽就必須體現出誠意。這可是互相信任的基礎。”

她是這麽說的。

脹相也就暫且相信了她的說法。

但如果換成是不久前和他戰鬥過的敵人看這件事,一定會腦補八套十套陰謀論出來,然後對羂索嗤之以鼻——只看中九相圖最強的三個,這不明擺著是在找炮灰嗎?還說什麽合作?笑死人了,羂索讓你脹相幹活,給你發工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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脹相在東京西南方向的神奈川縣有一套出租房。

他、血塗和壞相,以及剩餘的弟弟們都住在那裏。

這聽起來很扯。

因為整個東京地區為中心,輻射近兩百公裏,一直到靜岡、山梨、群馬、櫪木、茨城,都是五條派活躍的地段。神奈川縣也在其中,還離著中心地帶不太遠。

但這是脹相這具身軀的原主人的住所。

咒物在受肉的那一刻,會接收到原主人的知識和記憶——現代社會的種種規則、手機的用法、火車票的購買方式、人類的社會運作模式……很多詛咒和古代咒術師或許會對這些無聊的知識嗤之以鼻。

可是脹相不同,他沒有上一份人生經歷,也就無所謂懷念或者不適應。

而且,這具身體裏,那份埋藏在平凡經歷中的情感,讓脹相有了幾分共鳴。因此,他才會無意識地去了解身體的原主人,以及他的行事方式。

那曾經是一個懷揣夢想的十八線藝人,為了給偏遠鄉下的父母和弟妹更好的生活,才來到東京打拼。生活很苦,租不起東京的房子,只能在毗鄰的神奈川縣弄到一個地下室,天天花大量時間通勤。

可是努力並不能拯救一切。他的天分有限,明星夢不成,只好去作美其名曰經紀人,實則是演藝中介中最下層的跑腿工作,偶爾還去當群演。

然後,工作剛剛熟悉一些,有了眉目,好不容易攢了一些錢,就被羂索和裏梅捉走了。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樣的記憶,平凡、平庸、善乏可陳。

可不知為何,脹相仍然選擇遵循原身舊日的軌跡,選擇了他的住所當落腳之處。

他如同普通人一般,用鑰匙打開門。

“我回來了。”

那是他的家,有人等著他。

哪怕是沒有生命的,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弟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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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的詛咒是不睡覺的,更沒有夢這種東西。

可是咒物受肉之後,多多少少會受到人類肉身的一些影響。偶爾也需要進食、睡眠。比如,今天從名古屋回來後,或許是和敵人還有盟友的交鋒花費了太多的腦力和精力,脹相坐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精神有些迷離了。

他做了一個夢。

嚴格意義上,也不算是夢。

那是很久遠的回憶了,久到他還沒有出生。

一百五十七年前。

某個寺院的偏院,低矮的房間裏。

一個身形瘦弱偏又大腹便便的女人坐在那裏。

她端詳著桌面上搖曳而暗淡的燭火,輕聲呢喃。

“我一直害怕你這個孩子,越接近生產之日,我就越是害怕。”

她流下眼淚,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

“因為你實在是個未知的怪物,或許,我會因你難產而死吧……可是,現在我卻突然又有些不怕了。”

對,我不怕了。

還有什麽比現實更糟糕。

女人呆呆地坐著,時間過去很久,她低吟一聲,繼續說道:“他給我喝下藥,所以我大概快死了,不,我註定要死了……但是你還有機會活下去。“

她雖然出身平民,但也聽說過那些高門大戶會怎樣對待女人——喝下某些藥物,只要保證孩子活著生出來,母親的死活並不重要。

加茂憲倫恐怕也是這個目的。

“他需要你這個小怪物,不需要我,但他會怎麽對待你呢?”

那個男人是個罪大惡極的混蛋,毋庸置疑。

曾經的她,無比畏懼著自己腹中孕育著的未知,恐懼那個吸取她生命,日漸成長的怪物。但是那一刻直到加茂憲倫命人把藥強行灌入她的口中為止。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未把她當作人來看待。她註定要死。

而那個小怪物如果真的是一個如白紙般降生的嬰兒,加茂憲倫會對這孩子做什麽?會把他或她扭曲成什麽樣子?

他不是你的父親。

不是你的締造者。

而是我們共同的仇人啊!

女人發自心底地吶喊。但她並未將這些仇恨的言語宣之於口。

淚水越積越多,染濕了她的衣裙。而她並不知道,腹中的胎兒正在聆聽——作為一個詛咒,天生就有感受人類思想和情感的能力。

即使是一個未曾學習過語言和文字的胎兒,即使母親有很多話並未真正以話語的形式說出口。但那份情感隨著血脈的鏈接,已經到達了聽者的內心,為她的孩子指引了最初的方向。

她忍受著愈來愈劇烈的疼痛,笨拙地站起來,靠在軟禁她的那間屋子的窗邊,雙手環繞腹部,就像在擁抱著未謀面的孩子。

“如果你和其他孩子一樣,會笑,會爬,會跳,只是長得怪一點……如果我死了之後,你該怎麽長大呢?加茂憲倫會怎麽對待你呢?他大概,不會教導你如何正常的活著……”

那位母親低聲說著。

即使孩子聽不到,她還是選擇說出祝福的話語,而非對加茂憲倫的憎恨。

“或許,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媽媽希望你遵照自己的意願活著,如果有人願意成為你的朋友,那你就一定要當他的好朋友。如果有人愛你,那你一定要愛他。或許你還會經歷一些冒險——畢竟你不是個凡人,但是要保護好自己。”

她那樣說著,好像能夠看到那樣的未來一樣。

那該是多麽美好的未來呢?

美好得如同幻覺。

鮮血開始滴下來。

染濕了地面。

她卻憧憬的微笑著,說出了作為母親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祈願。

“從今往後,希望你能自由生活,你要開心,不被任何人約束……不要像我一樣。”

可是她沒有預料到,自己並沒有因為這個孩子而死。

相反,那孩子在離開母體之後,就未曾發出啼哭。

加茂憲倫取走了那個死嬰,卻並未對她有任何批評。所以她終於明白,從最開始,那個人就沒有期待一個活著的孩子。

從一開始,計劃中,她的孩子就沒有未來。

再之後,第二次,第三次……

被加茂憲倫作為標本保存在書房的脹相不了解之後的細節,但他從弟弟的血脈鏈接中,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線索。

他們可悲又可嘆的母親失去了一切的活力,不再祝福任何一個孩子,也不再對加茂憲倫有任何怨懟。宛如行屍走肉,直到最終被榨幹一切,在第九次失去孩子後,淒慘地又無聲無息地死去。

可他又能苛求什麽呢?

唯獨,作為曾有幸聆聽母親聲音、唯一擁有對母親記憶的長子,有義務將這份愛,這份祝福傳遞下去。

在加茂憲倫失蹤前七年,以及而後的一百五十年,夢境混沌地流淌而過。

然後,夢裏的場景回到昨天。

脹相沈默地站在名古屋地鐵站附近,袖手聽著盟友在講述和討論這次的作戰計劃。

不知為何,他的意識有一陣恍惚,緊接著胸口和大腦迸發出幾乎無法忍耐的劇痛,讓他不由得喊出聲來。

是偷襲?還是盟友的背刺?

他掙紮著擡起頭,劇烈的頭痛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但那一瞬間的場景他看清了。

記憶的開關打開。

面前那個笑瞇瞇的、款款而談的女人根本不是三重白——那明明是惡鬼加茂憲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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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你沒事吧?”

無視壞相和血塗的關切,他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不理會因為對抗扭曲思想的幻術而從眼耳口鼻中流下的鮮血——對赤血操術的持有者來說,足以殺死其他人的腦出血並不是什麽問題。

“你們怎麽樣?有人來襲擊?不,不對,誰死了?”

“冷靜!我們沒事!”

“真的嗎?真的嗎?”

他捏著壞相的肩膀問。

然後又跌跌撞撞地沖到臥室,去檢視那些以咒物的形態保存的弟弟們。

大家都完好無缺。

可是他的感覺明明沒錯——那可是比大腦遭受咒術沖擊而更加鉆心蝕骨的痛。因為就在剛剛,他失去了一個重要的親人。

卻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個。

“加茂憲倫!”

脹相忍不住吼道。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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