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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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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蘇霓兒躺在病床上, 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和陸衛青大婚後,陸衛青滿身是血的回來, 在東巷的小破屋裏修養了大半個月。

等到身子養得差不多了, 他迫不及待地將她壓在木板床上, 折騰了大半宿。

臨近天亮的時候, 蘇霓兒趴在他的心口上, 睜著一雙水泠泠的大眼睛,明明累得滿眼紅血絲, 非執著又熱切地望著他。

他似是不解:“......娘子, 莫非你還想要?”

蘇霓兒咬著唇, 羞澀地點頭。陸衛青斜勾著唇角,在她肉嘟嘟的粉頰掐了一把,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的頭。

如此這般, 兩人廝混到第二日太陽西下。

陸衛青拖著快要累斷的腰, 下床去倒水喝,剛喝了一小口,蘇霓兒就黏了上來。

陸衛青:“......還來?”

蘇霓兒縮在他懷裏,在他心口處畫著圈圈, 天真又無辜地問他。

“夫君,你是不是......不行?要不, 我們歇一會兒?”

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自家娘子看不起,尤其是在這方面, 當即將蘇霓兒攔腰抱起, 證明自己身強力壯。

夜半三更, 陸衛青真的來不起了,蘇霓兒卻越戰越勇。

陸衛青舉著雙手求饒:“娘子, 你怕是吃了什麽東西?變成索命的妖精了?”

蘇霓兒適才從陸衛青身上爬下來,極度虛脫的她,累到已經快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她牽了陸衛青的手,放在她柔軟且平坦的小腹上。

“人家說,努力些,這裏就會有個小寶寶。”

陸衛青一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點了她的鼻梁,笑道,“娘子還小,有了身孕會異常辛苦。等你滿了十七歲,咱們再考慮子嗣的事。”

“可是,”蘇霓兒急了,“你的先生不喜歡我,我琢磨著,要是我們能有個孩子,盡快有個孩子,他,他總不至於趕我走的。”

陸衛青憐惜地抹去蘇霓兒眼角的淚,“不用擔心,不管他是否同意,你都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頓了頓,又說,“他會喜歡你的,終有一天會喜歡你的。”

陸衛青托起蘇霓兒梨花帶雨的臉,安慰道。

“算命的說我今後多子多福,現在許你玩兩年,以後等孩子多了,你可不像現在輕松。”

蘇霓兒就笑了,只要陸衛青不嫌棄她、不拋棄她,國輔大人喜不喜歡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想起未來,她總是憧憬又歡樂的。

“那要是我只生得出一個怎麽辦?”

陸衛青揉著她的頭,“一個不嫌少、十個不嫌多,只要是我們的孩子,夫君都愛!”

蘇霓兒笑得嫵媚。

她多想和陸衛青有個孩子啊!

卻不知,多年後,孩子成為他們之間永遠都跨不過的鴻溝。

蘇霓兒從回憶裏緩過神,隔著雕花窗望向湛藍的天際,不經意間瞥向斜對面的書房。

或許,就是她這不經意間的一瞥,讓伺候的青衣眼淚掉得更兇了。

青衣找到書房外的清袂,耳語了幾句,清袂先是一怔,幾番猶豫後還是點了點頭。

書房裏,清袂向陸衛青匯報過朝中之事,破天荒提起了蘇霓兒。

自打上次主子在寢臥和皇太孫妃鬧得不歡而散,“皇太孫妃”這幾個字就成了陸衛青的禁忌。

誰也不敢提,提過的人不是被仗責三十就是被斂出陸府。

次數多了,誰也不敢拿自個的生命或是前程來賭。

清袂跪下:“殿下,屬下願受仗責三十!”

陸衛青冷冷地看向清袂,跟了他這些年的清袂,溫潤的面色忽地就沈了下來。

再看一眼門邊上的宿期,宿期也跟著跪下。

宿期:“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替清袂挨一半的板子......”

陸衛青的胸腔幾番起伏,終究沒舍得責罰兩個侍衛,淡淡開口。

“說。”

清袂適才吐出一口濁氣:“皇太孫妃生病了,看樣子,不太好。”

陸衛青冷嗤,手中的狼毫筆不停。

“她七歲的時候能揍好幾個同齡的小男孩,那副頭天鬥地的模樣,你們見得少?她可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不用理她,她心思多,許是裝的。”

隔了一會兒,他忽地丟下手中的狼毫筆,咬著牙道,“難道就沒請過大夫麽?”

清袂的頭垂得更低了。

“大夫去瞧過,說......”

剩下的話清袂說不出口,陸衛青蹙著眉,語氣似是不耐,“究竟說了什麽!”

清袂:“回殿下的話,大夫說,皇太孫妃......恐活不過今秋!”

陸衛青狠狠一怔,幽邃的眸閃過萬千覆雜的情愫,卻是嘲諷道。

“胡說些什麽!禍害遺千年,她哪那麽容易就死了!”

他輕撫心口處的半塊玉佩,想起聖上問他玉佩尚在,登基大典的時候,需得拿出來祭祖。

他無法回答,胡亂編了個理由搪塞。

現在想想,他分明知曉剩下的半塊玉佩就是蘇霓兒那,他卻開不了口問她要,更不希望她還給他。

曾經他拼了命地想要找回玉佩,如今找到了卻不敢要。

他不知道他怕什麽。

只知道那半塊玉佩,已是他在她那兒的唯一的牽絆。

如今那個恨他恨到骨子裏的女人,竟然快要死了?

呵,怎麽可能?

他還沒報覆、還沒將從前的折辱一一還給她、還沒親耳聽到她認錯.......

他“砰”地一聲,砸斷了書房裏的桌案,不知氣從何來。

是夜,蘇霓兒睡得很晚。

身子越來越虛,其中一個變化就是時常睡不著覺,整宿整宿地失眠。

好不容易熄了燭火,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窗外,久久沒有離去。

蘇霓兒苦笑著扯了扯薄裘,佯裝不知道,翻了個身,背對窗外。

直到第二日天明,那個高大的身影才消失在廊角......

*

殷娘在何媽媽的陪同下去了佛恩寺。

她已經八年沒有來過佛恩寺了,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香火鼎盛、香客不斷。

歲月改變一個女人的容顏,卻沒改變她向善虔誠的心。

殷娘徑直去了後山的“悔崖殿”。

悔崖殿是佛恩寺後山的一座偏殿,立在高聳的山頂,山路崎嶇、狹窄難行,故而去的香客不多。

從山腳到山頂的臺階蜿蜒,尋常人爬上去至少需得一個時辰的功夫。

殷娘行一步跪拜一次,行一步跪拜一次。

天蒙蒙亮出發,直到晌午才到達山頂。

何媽媽看向殷娘膝蓋處的布料被磨破,露出泛著紅色血漬的肌膚,面色難忍,哽咽道。

“太子妃,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莫要太過憂心,仔細身子。”

殷娘借著何媽媽的攙扶起身,裙袍垂下,遮住受傷的膝蓋,擋住她的不堪。

她喝了幾口隨身攜帶的茶水,看一眼頭頂明晃晃的烈日,搖了搖頭。

“我愧對筠兒,自他十歲起就沒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我愧對纓兒,竟不知她就是......”殷娘頓了頓,剩下的話委實難以說出口,只道。

“若是真有因果循環、世仇報應,就請上天全罰在我一個人身上吧!”

“我多活了八年,夠了,真的夠了。我很滿足,一點也不遺憾。”

殷娘掩下心中的苦澀,何媽媽更是傷懷,背過身子哭了好一會兒。

主仆兩人短暫地歇了一會兒,入了悔崖殿。

在邁入大門的時候,殷娘看見貴妃娘娘領著一個老麼麼從另一道偏門出去了。

殷娘眉心微皺,卻是沒有言語。

今日她來悔崖殿,是為了還願,還八年前許下的願。

接待殷娘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僧,盤腿坐在佛像的旁側,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念著經文,聽見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他沒有擡頭、亦沒有睜眼。

只道——“阿彌陀佛—”

殷娘在蒲團上虔誠地跪下,並讓何媽媽奉上一大疊香火錢。

殷娘:“罪婦八年前曾來許願,若是能有幸躲過一劫,必會感恩菩薩庇佑。”

八年前,東宮事變,太子和皇太孫不知所蹤,東宮近兩百人受到牽連被關押在大牢。

國輔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說就是走個過場,他會向聖上求情,東宮必無一人落難。

事態嚴峻,彼時的東宮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國輔大人。

整個東宮,將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國輔大人身上。

巧的是,陸衛青在亂葬崗遇到一個兇巴巴的小乞丐。

得了對方的提醒,陸衛青臨時改變主意,背著國輔大人,於東宮行刑的前一晚,用死囚將牢獄中的殷娘換了出來。

殷娘來不及慶幸,第二日便得知她是近百人中唯一活下來的。

自此,看清國輔大人兩面三刀的真面目。

而那個兇巴巴的小乞丐,成了殷娘的救命恩人。

那個小乞丐,就是蘇霓兒。

殷娘俯首,頭磕在蒲團上,顫抖著嗓子輕聲道,

“她與筠兒之間的孽緣,就請老天爺將所有的懲罰賜在罪婦身上。罪婦願用餘生性命,換他倆一世安康!”

沈重的木魚聲響起,在寂寥古樸的寺廟久久沒有散去。

殷娘緩緩擡起頭,淚眼模糊中看見頭頂掛著的祈福牌,密密麻麻的,數不勝數。

她隨意翻開其中一張祈福牌,錯愕半晌後,似是不信,又翻開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全是東宮當年慘死的亡魂,其中還有她的名字。

是誰在祭奠她?祭奠東宮慘死的靈魂?祭奠曾經的那些罪人!

殷娘:“敢問師傅,這是誰掛的?”

老僧敲了記木魚,“阿彌陀佛,一個罪人而已,每月來此為亡魂超度,八年來風雨無阻。”

殷娘狠狠一怔,不明白誰會如此掛念她、掛念當年的罪人。

她細細地想了想,猛然驚醒。

回眸,恰好看見貴妃娘娘下山的背影。

她一時凝噎,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心頭的情愫更是幾番翻湧。

拜完菩薩,殷娘告別老僧,準備離開寺廟,剛走了幾步,被老僧喊住。

“施主,請留步。”老僧朝殷娘行了一禮,意味深長道,“施主,凡事莫要過於執著,寬恕也未曾不是一種勇敢。”

殷娘再次看向殿內懸掛著的祈福牌,久久沒有說話。

*

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三日。

很快,這一天越來越近,陸衛青越來越忙。

他有一大堆的國事要處理,還得應付各種吹噓拍馬、辨別哪些是國輔大人的勢力、哪些青年才俊是可以培養的將才。

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陸府了。

按照流程,新帝登基後,得搬至養心殿;蘇霓兒作為後宮之首,得搬至景陽宮。

為了不麻煩,東宮一直空著,殷娘和蘇霓兒住在陸府,等著登基過了,直接搬入後宮。

登基的前一日,陸衛青是最忙的。

繁瑣的禮節太多,禮部和欽天監的大臣來了一波又一波。

一位內侍捧來一套繁覆的禮服:“殿下,皇太孫妃的衣裳準備好了。”

按照禮節,蘇霓兒和陸衛青雖未大婚,卻有夫妻之實,且是聖上欽定的皇太孫妃,雖說得等到大婚後才能封後,但皇上登基如此重要的時刻,她的衣物和頭飾會由尚衣鑒親自完成。

陸衛青有片刻的恍然,如玉的指拂過衣物上繁美的鳳凰圖案,像是在摩挲一件珍寶。

須臾,他五指緊握,背過身,冷聲道。

“送去陸府。”

內侍應下,轉身之際卻被他攔住。

他死死地抓著繁美的禮服、蘇霓兒明日會穿的禮服,如同抓著他和她之間最後的一抹聯系。

他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麽、奢盼什麽,只是無意識地不想放手。

陡然,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來傳話。

——“殿下,不好了,皇太孫妃,皇太孫妃......仙逝了!”

陸衛青駭然,手中的禮服不知不覺滑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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