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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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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蘇霓兒最終從樹上爬下來。

她自幼爬墻攀樹, 這點高度難不倒她,只是她現下好歹算是個端莊的小娘子,在大眾廣庭之下做出這番舉動委實不文雅。

哼, 回家再找陸衛青算賬!

得知陸衛青去了大理寺府衙, 說是見什麽多面未見的老朋友, 蘇霓兒也沒放在心上, 出了泓記酒樓, 一個人去往東巷。

東巷是上京最窮的地方,聚集著無數落魄的孤寡。

常言道, 富人富、窮人窮, 窮人想要改變命運比登天還難。

八年未見, 上京繁盛得幾盡認不出,東巷卻還是記憶中潮濕陰冷、破敗的樣子。

這裏的人大多不長命,吃住都差、生病了也沒錢去醫館, 橫死在路邊, 等到屍體發臭了才有人來收拾。

她兒時的小夥伴狗子哥,也不知所蹤。

聽說她離開後沒多久,狗子就走了,帶著生病的爺爺離開的, 不知現下在哪裏。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蜷縮在巷子裏的乞丐們, 蘇霓兒多不認識。

心中感慨,她靜靜地走過東巷的每一個街角, 撫過殘壁斷瓦上的每一團青苔, 聞墻縫裏帶著黴味的濕意, 數屋檐上破了洞的缺口。

每一處都是她從前的回憶,兩世的回憶。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最終停在她的破茅草屋前。

狹窄潮濕的小巷子裏,盡頭深處最低矮的那間房就是了。

大多數小乞丐沒有落腳之地,寄居在破廟或是廢棄的橋下,像蘇霓兒這種能有一方容身之地的,已是難得。

她的小破屋,只有一間臥房那般大,裏面除了一張用兩個板凳搭起來的木板床以外,再找不到任何一件像樣的家用。

木桌是斜的、小板凳缺了一條腿、茶壺沒有蓋子、碗沿裂了幾道口......屋頂還是壞的,雨稍微大點就稀裏嘩啦往裏滲。

蘇霓兒是被遺棄在廢舊的東巷盡頭的。

據鄰裏的鄉親回憶,一個冬日的晨間,嬰孩時的蘇霓兒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好心的老頭拾到,辛勤餵養了幾年。

可憐那老頭是個多病的,沒能等到蘇霓兒長大就撒手人寰了,只留給蘇霓兒這間堪堪能擋風的破屋子。

自此,蘇霓兒靠著吃百家飯和乞討長大。

蘇霓兒對此沒什麽印象,甚至那老頭的模樣都忘得幹幹凈凈。

獨獨記得每每自己快要餓死時,鄰裏大嬸就會不情不願地打開院門,丟個餿了的冷饅頭出來,唾一句——

——“若不是你死不得,我才懶得管你!”

那個時候蘇霓兒太小,聽不太明白鄰裏大嬸話中的嫌棄,天真地認為鄰裏大嬸待她好。

直到後來才知道,鄰裏大嬸不過是收了旁人的銀子,替人辦事而已。

至於她的身世......

上一世蘇霓兒入宮後終於知曉了些,卻寧願自己從不知曉。

不知,便沒有不堪,便不會被親人傷害了一次又一次時,還怯生生地懷揣希望。

她站在她的小破屋門前,將前世的種種傷痛掩在長睫下。

很好,她重活一次,那些惡人休想利用她的身世再傷害她!

她顫顫巍巍地推開小破屋的木門。

屋內的一切還和八年前一樣。

兩個小板凳搭起來的木板床,木板床正對著的屋頂是漏的;

一張缺了一條腿的小木桌,桌上一壺茶和兩個缺了口的茶盞。

唯一和從前不同的,是木板床的斜對面擺了一張泛舊的書桌和一張紅木色的梳妝臺。

由於屋子太小,梳妝臺前堪堪只能坐下一個人。

而屋內所有的東西,雖然破舊,卻幹凈整齊沒有一絲灰層......

莫非有人在此生活?

蘇霓兒不敢確信,卻被那張梳妝臺所吸引。

她想起了前世。

*

前世的今日,蘇霓兒和陸衛青有了第一次的肌I膚之親。兩人相擁躺在狹窄的木板床上。

木板床太小,兒時兩人擠在一起,尚能翻個身,等到長大了,兩人只能側著睡。

很多時候,陸衛青會直接平坦著,讓蘇霓兒趴在他身上。

就像現在。

到底經歷了一場動I情的歡I愛,彼此最羞人的那一面悉數給了對方,這讓兩人的關系變得和從前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極其的微妙,卻像是一根看不見的弦,把兩人栓得更緊了。

她縮在他懷裏,瑩潤的肌膚蹙著桃花般的濃艷,久久不敢看他。

他倒是坦然,勾了她額間濕漉漉的碎發,纏在指尖把玩。

他的嗓音還有意猶未盡的沙啞。

“你是我娘子,我們遲早都要做這些的,沒什麽害羞的。”

是歸是,可......蘇霓兒擡眸打量他的神色,“人家說,洞I房I花燭夜要穿大紅色的嫁衣......”

他們兒時對著屋外的石頭拜過天地,以天為證、以地做媒結為夫妻。

到底是女兒家,見到那些新娘子穿大紅色的嫁衣、新郎穿大紅色的喜服,羨慕得不得了。

這些年偷偷幹活攢錢,一針一線,私下也給他倆分別做了一件。

陸衛青:“你想當新娘子?也是,咱倆都沒有過一個像樣的婚禮。”

陸衛青隨即提議,說要辦一個像樣的婚禮,要邀請街裏鄰坊來聚聚,要和她正兒八經跪拜天地、要掀她的紅蓋頭,要和她共飲合巹酒。

蘇霓兒笑得眉眼彎彎:“那我還要個梳妝臺,就放在那兒!”

其實,這些年他倆已經攢了不少銀子,完全可以買個更大更好的房子,不用像現在這樣辛苦。

是蘇霓兒不同意搬家,說是以後有孩子了,開銷大,節約點總是好的。

每每陸衛青聽到她說這些,就會揉著她的頭笑,說不搬也好,總歸住不了多久。

蘇霓兒聽不懂,只曉得做新娘子的時候,她要對著銅鏡貼花黃、要用石黛描眉、要把嘴唇塗得紅紅的,親的陸衛青滿臉都是她大紅的唇印......

陸衛青的大掌從她烏鴉鴉的墨發中穿過,貪婪地輕嗅。

“好,就定在七月十九,那日宜婚嫁,是個好日子。”

蘇霓兒笑,在他額上“吧唧”了一大口,“嗯!”

陸衛青眸色微沈,翻身將她壓住。意識到他想要什麽,蘇霓兒燙紅了耳尖,嬌羞道,“說好了不來了,你怎麽又......”

陸衛青用被子蒙住兩人的頭,啞聲道,“頭一回夫君不知輕重,這回我溫柔些,咱們再試試。”

情I動的夜晚總是極為纏綿的。

他仿若得了新的趣事,不眠不休地纏著她索要。

很快,日子來到了七月十九。

一大早蘇霓兒換上大紅色的嫁衣,在梳妝臺前照了又照。

梳妝臺是紅木色的,不奢華卻極為小巧精致,放在他的書桌旁正好。

她甚至都能想象,日後她坐在梳妝臺前描眉,陸衛青坐在她旁側讀書。若是讀累了,他就靠在她肩頭閉目養神......

屋外喜慶的鞭炮聲連連。

陸衛青著一身大紅色的新郎服——她親手繡的新郎服,在一幫好兄弟的簇擁下,推開屋門接她去拜堂。

俊雅的男子,身形高大,緋紅色的朝霞灑在他身上,火一般的灼目。

她羞斂地朝他伸出手。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過來,在陸衛青耳畔低語數句。

陸衛青蹙眉:“這麽急?”

侍衛點頭。

陸衛青只好捉了蘇霓兒的手,貪戀地在掌心揉了揉。

“娘子,夫君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很快的,天黑前一定趕回來。你要是餓了,先墊墊肚子,不用等我。”

言罷,陸衛青對前來慶和的街裏鄰坊表示歉意,讓大家自行用午膳,然後和那侍衛一起,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本來大婚是件喜事,又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大家也不在意,曉得陸衛青平日裏忙,笑著開蘇霓兒的玩笑,說能洞I房就成,別的都不重要。

蘇霓兒笑著,心頭卻總有不祥的預感。

過了晌午,賓客們都散了,陸衛青也沒回來。

蘇霓兒告訴自己別慌,他定是有事耽擱了。

她坐在床榻上等啊等啊,等到夕陽西下、太陽都快要落土了,還是不見陸衛青的身影。

她漸漸變得焦灼、變得煩躁。

她起身,不斷在屋內徘徊,透過不大的紙窗戶探向巷子的盡頭。

陡然,一陣細碎又整齊的腳步聲響起,幾十個侍衛將東巷包圍,攔住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的木門被殘I暴地踢開,侍衛們將她強行按壓跪在地上。

一個衣著富貴的中年男人從轎子裏走出來,嫌棄地撫了撫肩頭沾染的灰,似乎不太確定真的是這兒。

他陰沈著臉、氣勢頗嚴,輕蔑地看向地上跪著的蘇霓兒。

“擡起頭來。”

他左右瞧了瞧,一瞬間的驚艷後,恢覆那趾高氣昂的神色。

“你就是蘇霓兒?陸衛青執意要娶的人?”

蘇霓兒不知男人是誰,可看對方浩浩蕩蕩的架勢以及他的衣著打扮,確信對方是個大官。

蘇霓兒誠惶誠恐:“回,回大人的話,是的。今日是我和陸衛青的大婚之喜,您要是不嫌棄......”

“放肆!”

男人厲色瞪向她,她嚇得一縮,忙低下頭。

男人適才臉色好看了些,語氣依舊咄咄逼人。

“無知婦孺曉得何為大婚之喜?”

他冷冷地走到她跟前,用腳尖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迎上他的審視。

——“你們可有三書六聘、媒人牽線?可有合過生辰八字、告知雙方父母?”

“可有納彩、問名、請期和親迎?可有上書官府立下婚誓?”

“你們什麽都沒有,這婚事如何作數!”

一連串的問題讓蘇霓兒呆怔了。

她本就沒讀過書,唯一認得的幾個大字還是陸衛青教的,哪裏曉得成婚需要這些?

她什麽都聽不進去,只聽見對方說他們的婚事不作數。

她是無知婦孺,卻也是有脾氣的,任誰大婚之日被潑了盆冷水,心頭也不高興。

“我們小時候對著石頭拜過天地,我們住在一起、有夫妻之實,我們會生很多很多小孩。就算您不認,我們依舊是夫妻!”

男人冷嗤,“性子還挺倔”,頓了頓,“知道你們這種叫什麽嗎?外室!你頂多算是陸衛青養的外室,娶不進家門的那種。”

“外室”是男人養在外頭的狐貍精,進不了族譜、入不了祠堂、死了也無名無分。

蘇霓兒:“你胡說!”

男人輕蔑一笑,“你出身名門、端莊賢惠?還是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不差?你能相夫教子還是掌管後院?”

“你不過一個有人生沒人養的小乞丐,如何配得上陸衛青!”

蘇霓兒被挖苦得無言以對。

這是她的痛處,她知道。

也知道陸衛青並非池中之物,有才學、會武功,將來一定有出息。

可那是她的夫君啊!和她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夫君,她有一口飯也會省下半口給他的夫君啊!

不是說糟糠之妻不下堂麽?不是說患難夫妻百日恩麽?

她怎就配不上他?怎就配不上了!

男人拿出一箱銀子,“不若就現在,趁他沒回來,你還能走得體面。”

蘇霓兒壓根沒看那箱沈甸甸的銀子。

“休想!我絕不會離開他!我就算死,也死在他跟前!”

男人揉了揉太陽穴,似是不耐,“年輕人,莫要太固執。有時候適當的後退,是一種成全。”

蘇霓兒不依,說什麽也不依。

她不明白了,好好的婚禮,怎地突然變成這樣?想起陸衛青一大早急匆匆地跑出去,她忽地就慌了,歇斯底裏地大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陸衛青走的?你要拆散我們?憑什麽?憑什麽!”

男人站在破舊的木門前,擋住大部分的光線。本就不甚明亮的屋子,更暗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出來的話,一句句砸在蘇霓兒的心尖尖上。

“憑我是他的教導先生,憑我是當朝國輔大人。”

蘇霓兒自然曉得陸衛青有個教導先生。

陸衛青常常提及對方,說對方待他很好,猶如養父。

他還說先生有學識、有才略,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兒。

陸衛青卻從未說過,他的教導先生是國輔大人。

國輔大人權傾朝野、勢力極大,便是蘇霓兒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也聽說過對方的名號。

她忽地一下子就理解了,為何她配不上陸衛青了。

有了當朝國輔大人的相助,陸衛青定能飛黃騰達。

而她,不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汙點罷了。

她頹廢地跌坐在地上,不甘心的眼淚無聲地落下,哭花了她精致的妝容、打濕她腳下的褐色泥土。

國輔大人:“別等了,陸衛青不會回來的。”

蘇霓兒一怔,猛然擡頭,對上國輔大人篤定的眼神。

透過不大的紙窗,國輔大人望向遙遠的天際。

卻是一句話未說,轉身離開。

“慢著!”

蘇霓兒指向小木桌上放著的銀子、羞辱她的銀子,“拿走,我不稀罕!”

國輔大人冷嗤,揮手示意侍衛們擡走。

皂靴踩過地面的聲響震耳欲聾,那破舊的小屋子就快要散架了,掉落下一層又一層的灰。

終於,人都走了,屋子裏就剩下蘇霓兒一人。

夜色漸濃、殘月高掛,已經快要子時了,陸衛青還是沒有回來。

蘇霓兒半趴在床頭,看著木板床上新添的大紅色喜被,所有的憋屈鋪天蓋地襲來。

梳妝臺上的銅鏡裏,映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那雙暈著朦朧水霧的眸子,不住地滴出水來。

陸衛青,你快些回來,好不好?

你的先生,她不喜歡,她一點也不喜歡!

*

大理寺府衙,陸衛青見到了狗子。

在見狗子之前,他泡了個冰水澡,多吃了幾粒藥丸,才勉勉強強壓下心頭的那股子躁意。

歲月能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卻很難改掉刻在骨子裏的性格。

看見陸衛青的第一眼,狗子沖上來想要攀陸衛青的肩膀,臨近了,忍住,大咧咧地笑。

“陸兄,呃,陸大人,好久不見!還記得我不?咱倆小時候一起玩過!”

說話間狗子送上一包曬幹了的鹿茸菇,“這是我前段時日在山裏摘的,煮湯喝還算新鮮。”

陸衛青收下,與其攀談一番。

得知狗子的爺爺已經去世,他現在一個人在上京,也沒旁的依靠,陸衛青當即為狗子在大理寺安排了一份差事。

兩人談起舊事。狗子是個話癆,沒多久兩人的關系就拉近了。

狗子:“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驚呆了,心想那小子身手可真好!”

那還是八年前,陸衛青為了幫蘇霓兒躲開官差的追查,一個人跳上城墻,在城墻的墻垛子上來回奔跑,把幾個守城的官差糊弄得團團轉。

狗子就是那個時候對陸衛青生出了仰慕之情。

陸衛青淡笑著,掩下眸底的鋒芒。

“可還有蘇霓兒的消息?”

狗子:“她不是離開上京了麽?怎麽,你們這些年沒有聯系?”

陸衛青擡眸看狗子。

狗子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還以為你曉得,想問問看呢。”

蘇霓兒是狗子在東巷玩得最好的小夥伴,情同兄妹,就是可惜了,兩人前後離開上京後,一別多年,再無消息。

陸衛青眸光微暗,狗子又道,“不過我相信她過得很好,一定平平安安活著。”

陸衛青:“為何?”

狗子:“嘿,你不知道,霓兒走之前特意來找過我,說是有位心地善良的婦人要收養她,帶她去外地過好日子呢!”

這番話像是驚雷砸在平靜的湖面上。

十五歲、曾經生活在東巷的小乞丐、被婦人收養、去了外地、同一日離開上京......

世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陸衛青的面色瞬間就沈了,就連侯在一旁的清袂神色也變了。

狗子自然不曉得陸衛青是怎麽想的,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其實,我知道你心頭對霓兒妹妹有些偏見。是,她當時的確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我認識她多年,知道她心不壞,或許她有難言之隱......陸大人?陸大人?”

陸衛青走神了。

他想起纓兒第一次見到他時無端端湧起的恨意、想起她對他既畏懼又防備的舉動、想起她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戴著的帷帽、想起她恰好“不記得”東巷時的過往......

他心中的那根刺越積越深,渾身的氣息也愈來愈沈。

狗子伸手在陸衛青跟前虛晃,“陸大人?”

狗子還以為陸衛青不想提及蘇霓兒,訕訕地笑,指向陸衛青左臂上勾著的血紅色瑪瑙耳墜。

“嫂子的?”

那耳墜妖艷得厲害,和纓兒耳朵上的是一對。

想來應是和纓兒在酒樓的大樹上打鬧的時候,無意間落在他身上的。

陸衛青面色沈沈,取下耳墜,回答得敷衍且隨意,再以公務繁忙為由,送客了。

陸衛青招來清袂:“我們回京的路上,午時休憩的密林深處,靠近溪水的大樹下,把她埋的首飾盒挖出來!”

他望向手中的血紅色瑪瑙耳墜,仿若要迫不及待地確認什麽,寒光茫茫、涼意瘆人。

須臾,又問清袂,“小姐去哪了?”

清袂的心快要沈到湖底了,“......東巷。”

陸衛青冷笑,當即推了府衙的事宜,朝著東巷而去。

*

東巷裏,蘇霓兒還沈浸在前世的回憶裏。

穿著大紅色嫁衣的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畔,看月輝從破了的屋頂灑進來,聽呱噪的蟬鳴一遍遍述說著歸家人的苦。

她淚眼婆娑,眼巴巴地望著木門的方向,一刻也不敢合眼。

時間悄然逝去,月上西頭又漸漸落下。

快要天亮了,她沒有喝水、沒有用膳。

她不餓,或者感覺不到餓,就這樣呆呆地癱在地上,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

她想,陸衛青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他從未食言,從未!

腿腳跪得麻木了,她換了個姿勢,蜷縮成一團,環抱住自己。

天亮了,她的洞I房花燭夜就沒了,她奢盼的掀蓋頭、喝合巹酒也沒了,她的夫君......

她情難自已,悲切地哭出聲來。

不行,她不能自暴自棄!

除非夫君不要她,否則她絕不退縮,不管何人想要拆散他們!

她打來水,洗了把臉,又坐在梳妝臺前,把自己打扮成新娘的樣子,深吸一口氣,蓋上紅蓋頭,乖乖地坐在床榻上。

她要陸衛青第一眼看到她最美好的樣子。

她嘗試著笑,卻發現笑得比哭還難看。

就在這時,木門被打開,陸衛青披著晨輝出現在木門口。

所有的等待和相思在這一刻化作狂湧的淚水。

她一把扯下紅蓋頭,“哇”地一聲大哭,沖過去,死死地擁住他。

回憶與現實重疊,她不知道,此刻她擁住的,是從大理寺府衙趕來的陸衛青、是剛剛見過狗子的陸衛青。

她亦不知道,此刻的陸衛青面色陰沈、氣勢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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