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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宮禁樂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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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宮禁樂09

“皇兄.......”

如兔子般無害的少年怯怯地望了一眼陸重雪,囁嚅著呼喚了一聲對方,但大概才改口,可能還不是很習慣,叫皇兄的時候有幾分猶豫。

但陸君辭還是記得攝政王已經將他的身份改成了先皇冷棄的小皇子。

身著紫衣的攝政王並未應聲。

眉眼清潤的陸重雪掠了一眼陸君辭臉上驚惶不安的神情,無視了他那脆弱可憐的眸光,直直地看向了正教導皇上書法的時南絮,似是隨意地問道:“近日皇上學得如何?”

時南絮將手中的狼毫筆隨手擱置在青瓷筆山上,緩慢柔和地說道:“陛下學得很是刻苦勤奮.......”

刻苦勤奮?

想到剛剛小皇帝背得牛頭不對馬嘴的《君策》,陸重雪不緊不慢地落座,舉手投足間皆是自幼養成的矜貴之氣,“陛下方才背得是什麽?”

陸君辭敏銳地感覺到了外表清俊溫和的陸重雪語氣中的警告訓導意味,登時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本來就雪白的臉更是蒼白了幾分。

還沒等時南絮不明所以地回答陸重雪的問題,小皇帝就已經先一步應聲了,“回皇兄,方才照雲背的是《君策》中的第十二章。”

皇帝年幼,不過十幾歲的小少年,如何應對得了陸重雪這般在東宮之時歷經風起雲湧各種陰謀詭計養出來的氣勢。

時南絮看著這一幕,怎麽都覺得有些怪異。

攝政王像訓小孩似的把九五至尊的小皇帝訓得連頭都不敢擡起來,怯懦的模樣比被遺棄了的幼犬還可憐。

若是前朝那幫大臣看來,指定得氣得直撫胸口,大罵陸重雪才是。

不過陸重雪都能夠力排眾議,不登基改立小皇帝了,可見是大權在握,無人能夠動搖得了他的想法。

再想想腦子裏更加荒謬的萬人迷劇情綱要,時南絮釋然了。

陸重雪靜靜地看著怯怯不安的少年皇帝,只覺得數年未見,這孩子還是這般不成器。

一國之君,卻是這樣惶恐不安的纖瘦模樣。

陸君辭似是看出來陸重雪想要說什麽,擡著一雙霧氣氤氳的黑眸望著對方。

想要乞求陸重雪不要讓自己背書。

也不知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思,陸君辭不想看到夫子那雙柔和的眼眸中半分失望之色。

方才老師才誇讚過他,還輕撫過他的頭頂。

身居攝政王高位的陸重雪自然察覺到了小皇帝墨玉似的眼中哀求的意味,雖是第一次看到少年這副模樣,心中有些意外,但卻不為所動,淡淡道:“將後面的兩章一並背了皇兄聽聽。”

作為阿爹教訓兒子的事,自然不是時南絮能夠插手的,所以她很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茶。

小皇帝雖然性子軟了些,但是十分懂得怎麽討好人,一得了什麽好東西便往她這裏送。

就連這雨前龍井,也是他特意派了宮人送來的,說是夫子身為文人,喜好這些文雅之物,放在他那也是暴殄天物。

陸重雪對於少年這般哀求的神情的來源還是有些奇怪,於是目光流轉到了清清淡淡地坐在桌前煮茶的時南絮身上,便恍然明白了為何。

少女眉眼生得其實有些冷清,平日裏神色溫柔或是含著笑意看人的時候不覺得,然而現在沒什麽神情地煮茶時,便好似離了人間也不過如此。

她一直都是這般,看人時恍然深情,不看人時便冷清的很。

只一眼,陸重雪便明白了令陸君辭反應如此奇怪的來源在何處。

便是扮作了男子為夫子,陸君辭都能亂了心神,若非無旁的選擇,他斷然不會選擇此子為君。

陸重雪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看得小皇帝都快要哭出來了,背得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

越是急,眼淚便止不住地淌下來。

時南絮起初正在凝神看著水中茶葉翻滾,忽而聽到了一聲稚嫩脆弱的啜泣聲,有點像年幼的獸崽在哭,她擡手將茶水盡數倒進茶盞,側首去看。

原來是少帝被陸重雪訓得淚眼婆娑,不住地低泣,一邊哭還一邊低聲道:“照雲知道錯了。”

眼見少帝纖瘦的肩膀不時地顫抖著,哭得好不可憐,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了。

時南絮想了想,覺著自己出面當一個捧殺學生的老師的時候到了,於是起身將茶盞放於陸重雪面前,給小皇帝辯解開脫,“王爺不必如此嚴苛,陛下學得不錯。”

“《君策》一書字多內容晦澀難懂,陛下一時間背不出來也合乎情理。”

陸重雪輕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聽了這包庇之言,擡眸對上了時南絮的眼睛。

書房內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只聞少帝壓抑的泣音,卻並不讓人心煩,反倒是讓人容易生出心疼之感。

過了好半晌,陸重雪忽然淡淡道:“翰林院近些時日事務繁忙,時大人的宅邸也已經修好了,再過段日子大人可以不必日日待在皇宮中了,每隔上幾日再來教導皇上也無妨。”

時南絮楞了一下,就連跪在一旁低泣的少帝也楞住了。

他眼眶泛著紅,墨色的眼瞳中盡是震驚之色,不可思議地望著陸重雪。

似是不能理解陸重雪此舉何意。

但時南絮很快就明白了緣由。

這怕是小皇帝故意背得不利索的,想明裏暗裏地告訴白月光炮灰攻陸重雪,她是個教不出來什麽東西的庸才.......想要快些趕自己走。

聯想到陸君辭之前又是送白玉笛,又是送來名貴茶葉的舉動,時南絮微微抿了下唇,恍然大悟。

不愧是劇情綱要裏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心機病嬌少帝,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自己這個壞太後給趕走了。

時南絮倒是欣然接受了,畢竟這些日子教小皇帝教得她也是心力交瘁,待在皇宮裏還怕那個刺客蘇宴一下改了主意,就把自己給殺了。

之前陸重雪還跟她許諾過,翰林院裏會有供她睡覺的軟榻還有吃食。

但陸君辭一時間卻是接受不了,盈滿淚水的眼珠望著陸重雪,細聲細氣地說道:“皇兄,夫子他教導我......朕盡心盡力,可否........”

可否讓夫子繼續住在宮中。

“不可。”

還未等陸君辭說完,陸重雪就淡漠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少帝楞楞地看著陸重雪,又無助地看向了一旁站著身段纖細的時南絮,眸中的求助意味十分明顯。

他的睫毛上還掛著剔透的淚珠子,看著人的時候滾落而下,順著尖尖的下巴墜在手背上。

時南絮看了眼小皇帝這番可憐的模樣,心底的思緒甚是覆雜。

這孩子的演技.......可真是出神入化的程度,這哭戲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會當他是當真舍不得自己這個老師。

誰能想到陸重雪調離自己,就是這小皇帝算計出來的。

時南絮收回了目光,拱手行禮,柔聲告辭,“既如此,臣先行告退。”

於是她也就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被宮人帶著離開書房的小皇帝,無意間回首卻瞥見了陸重雪執起時南絮飲過的杯盞。

骨骼分明修長的五指細細把玩著那只青玉瓷杯,拇指摩挲過時南絮的唇瓣碰過的位置。

似是窺見了什麽秘辛的少帝瞳孔微縮,壓下了心底所有的失落與不甘,安靜乖順地坐上了轎輦。

時南絮就在翰林院摸魚的日子裏等來了自己該完成任務劇情點的時候。

她懷著異常沈重的心情,袖中藏著兩瓶藥來到了教小皇帝的老地方。

袖中藏著的藥,合著小皇帝背書的稚嫩嗓音,就像是螞蟻一般在時南絮的手掌心裏爬。

眼看時辰再晚些,就要來不及了。

時南絮一咬牙,輕聲喚了一聲陸君辭,“陛下。”

蒼白脆弱的少帝轉過頭來看著她。

然後時南絮無視了小皇帝震驚的眸光,伸手掐住了他的臉,將玉瓶子裏的粉末往少年的眸中倒。

陸君辭只聞到了撲面而來含著濃香的粉末,下一瞬,眼前的人便開始模糊成了一團。

驚慌失措的小皇帝往前伸出柔軟的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好讓自己鎮定下來。

“夫子?”

無人應他,時南絮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腕,將另一瓶棠花清露餵進了他口中,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開,於是一些清甜的藥便從唇角溢出。

看著白皙柔軟得如點心的少年唇上一片水光,些許沒能餵進去的棠花清露還打濕了衣領,那雙眼睛受秋水生的藥效,很快便變得波光瀲灩,這場面看著,當真是.......

時南絮匆匆掠過一眼,便權當作沒看見,隨手扯出一件女子衣裙給陸君辭胡亂披上,然後牽起了他的手。

為了防止陸君辭不配合自己,時南絮還是靜下心來,在他耳畔柔聲安撫道:“陛下不用擔心,臣不會害你,臣只是想帶陛下去個地方。”

耳畔傳來時南絮溫柔的嗓音,剛剛還驚慌失措的陸君辭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帶著陸君辭匆匆往皇宮暗門而去的時南絮並未察覺到少帝的小動作。

目不能視的少年,穿著女子的衣裙,踉踉蹌蹌地跟著時南絮往前走,掌心傳來了她的溫度,他抿了抿唇,悄悄地回握住了時南絮的手,是十指相扣的握法。

只要片刻,就這片刻的溫存,便足矣。

帶著小皇帝順利逃出皇宮的時南絮在看到眼前燈火處處樓的景致時微微松了口氣。

長街上盡是穿著綾羅綢緞的公子小姐,手中提著各種樣式的花燈,透出的燭光在月輝星光的照耀下,長街儼然成了人間星河。

時南絮回首看了眼被眼前滿目燈火的景致震撼到了的少帝,他那雙眼眸熠熠生輝的,漂亮極了,她又垂首看了眼小少年握著自己快要無意識松開的手。

指尖微動,漸漸分離開來。

時南絮趁小皇帝反應過來之前,扭身便一同流入了人海,還順手從攤子上買了個花面戴在了臉上。

戴花面是京城七夕的習俗,若是遇到了心儀的姑娘或是男子,便可將臉上的花面摘下,拋給對方。

也算是一種別致的相親方式了。

被人撞了一下的陸君辭很快就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想要呼喚她,卻又怕暴露了自己皇帝的身份。

可要追上去,已是來不及了,兩人就這樣被人流沖散了。

總算是完成了任務劇情點甩開了小皇帝,讓他去和自己的後宮之一相遇的時南絮停在了一家糕點鋪前,正買了一份馬奶糕準備填填肚子。

而不遠處卻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

才走出糕點鋪的時南絮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後感覺到馬揚起的黑影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時南絮躲閃不及,慢半拍地回過神擡眸望去,正對上了馬上少年郎一雙映著萬家燈火的星眸。

銀鞍照白馬,意氣風流少年,不過如此。

這生得俊俏的少年郎開口嗓音清脆有力,卻帶著戲謔的笑意。

“就是你這文弱書生將皇帝帶出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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