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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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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125交心

綏定元年, 臘月十九日,小皇子百日。古時嬰幼兒夭折率極高,故滿月、百日、周歲都要慶賀, 因為這些日子昭示著孩童的生存概率翻倍增加。但到底沒有長成, 怕折了福壽,故多不大辦。此時孩子能否長大, 的確是看天看命的事, 因此管平波按照風俗, 只請了極親近的人來吃酒, 並沒有正經辦成宮宴, 順便給內庫省了筆錢。

太極宮本就不大,適合辦宴的唯有延福宮。去歲今時,延福宮殺的鮮血淋漓,雖早收拾幹凈,卻總有人覺的那血腥味揮之不去。旁人猶可,唯有練竹,才踏進宮門,便憶起了亡夫, 險些當場灑淚。

珊瑚冷汗都快下來了, 忙喊道:“太妃, 你看, 梅花開的真好看。”

練竹硬把眼淚憋了回去,管平波的家宴,她本不想來, 又不得不來。鹹臨還給了竇家,是為竇家家主,她作為竇家主母,不能只顧自己喜惡,她得為家族考慮。有道是,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竇家是否會被小人踐踏,全靠鹹臨的臉面。管平波無疑是疼愛鹹臨的,練竹便不能給鹹臨拖後腿。否則惹惱了管平波,牽連竇家,她死後如何有臉去見丈夫?

珊瑚的心思則全然不同,她先是外頭買來的丫頭,竇宏朗待她平平,她又沒生出個孩子,實在對夫主生不出多少情誼,不過是一個屋檐下住了幾十年,有份香火情罷了。改朝換代,她從昭儀變成了王府側妃,地位相差仿佛,日子卻比宮中舒心百倍。山珍海味,錦衣玉食,府裏住的悶了,還能往外頭走走逛逛,好不快活。比嫁一百個竇宏朗都中用,這一年來,練竹日漸憔悴,她倒是生生豐腴了兩圈,看著比正妃還顯富態。

妻妾二人走到廳中,看看來人,竟真只是家宴。管平波與孔彰坐在上首,往下依次是甘臨、鹹臨、李玉嬌、韋高義、紫鵑、雪雁,以及甘臨的莫日根師父。練竹二人來的最晚,忙不疊的向管平波請罪。

管平波的帖子是下到楚王府的,主要為請鹹臨,練竹和珊瑚愛來便來,不來她也不在乎。但於外命婦而言,是否能參加宮宴、能參加什麽級別的宮宴,代表的是地位。似今日這等極親密的家宴,能混進來的皆是皇親國戚,尋常無人敢怠慢的。行禮畢,珊瑚再次暗暗的觀察屋內,都是熟人,傳說中的孔家人一個都沒見。當真是婦唱夫隨,管孔兩位對家族,如出一轍的翻臉無情。竇家還能落個世襲罔替的親王爵,可是祖墳冒青煙了。

小娃娃二擡三翻六坐八爬,三個多月的小皇子且坐不起來,得由人抱著。眼睛骨碌碌的四處看,不知在看什麽。雪雁笑道:“小殿下渾身上下,只有雙烏黑的眼像陛下,可真夠會長的。”

紫鵑道:“頭發像,郡王的頭發顏色更淺些。”

孔彰被自己的褐發綠眸糟心了半輩子,非常滿意兒子的長相。他久居邊疆,知道眼睛與頭發的顏色,唯有父母雙方都有胡人血統,才能保持淺色。但凡與漢人混了血,便會越來越深。管平波家往上翻十八代都是漢人,他將來所有的孩子,都只能是黑發黑眸,至多略偏棕色,到孫輩便再難看出胡人血統了,相當省心。

莫日根看著孔彰抱著兒子笑成了朵花,不由憶起自己的妻兒。先前兩地不通音訊,不知下落。可次後虎賁軍的暗樁慢慢擴充,亦遍尋不見。多年來,姜戎部族間廝殺不斷,沒了男人庇佑的婦人稚童,想必已不在人世。仰頭飲下清冽的米酒,莫日根想,他是不是該續弦了?

人少便難熱鬧的起來,中規中矩的吃了飯,管平波便覺得有些疲倦了。近來為了恢覆體能,被孔彰虐的想死的心都有,第無數次對孔彰體能上的天賦羨慕嫉妒恨,王八蛋完全不會累,擱後世那必須是奧運選手,妥妥的。

在座的都是何等人精?李玉嬌故意看了看天色,道:“將要宵禁了,臣等不敢打攪陛下,且先告辭。”

管平波笑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廢了宵禁,讓大家夥玩個痛快。”

眾人自然都說好,又輪流說了番吉祥話,便散了場。孔彰起身,把兒子交給乳母,自己拉著管平波的手,打算漫步回宮。

延福宮內梅花盛開,冷香撲鼻。可惜不曾下雪,不然倒好賞雪中紅梅。

南方冬日濕冷,然對習慣了西北苦寒的孔彰而言,算不得什麽。管平波亦是苦出身,頗為抗凍。輕便靈巧的兩個人,與後頭裹成球的太監宮女們形成鮮明的對比。寒風吹過,孔彰順手給管平波帶上兜帽:“生育傷身,仔細些的好。”

孔彰溫柔起來,著實醉人。理好兜帽的手落下,又握住了管平波的手。厚繭摩擦著管平波手背的肌膚,十分粗糙,又十分溫暖。兩個人悠悠哉哉的回到了東耳殿,尚在回味方才的無言的親昵,雪雁的數落便當空砸來:“又不曾下雪,四處光禿禿的,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麽好逛的,能逛這麽好半日。大毛披風也不穿,手爐也不帶,我看你凍病了才消停。”

屋內溫暖宜人,管平波脫下外套,就點著雪雁的額頭道:“怪不得嫁不出去,活脫脫的個黃臉婆,除了我,再沒人要你。”

雪雁往管平波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你閉嘴!”

管平波立刻收聲,開始聽雪雁長篇大論的養身經,比孔彰陪她習武還虐。好容易等姑奶奶念完,掀簾子出門,回頭竟見孔彰從耳朵裏掏出了兩團棉花,登時火起:“死不講義氣的,你居然敢獨自躲清閑,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孔彰把兩個棉花團成小球,扔到了紙簍裏:“不是我說,你的小老婆實在太能嘮叨了。”

管平波覺得自己該反省,妻妾都這麽囂張,真的好嗎?

東耳殿統共三間屋,正中為廳,西邊是臥房,東邊是浴室,孩子自然住去了西耳殿。福寧宮不比坤寧宮,一開始就沒考慮孩子的居所,確實有些不方便。奈何孔彰武力值太高,管平波沒敢提搬去坤寧宮的話,只好混著。雪雁往西耳殿看了回孩子,又折回東耳殿,見管平波拆了頭發,預備休息,才回自己屋去了。

孔彰聽見她腳步聲遠去,大大的松了口氣,還是管平波的性子好,任何事三言兩語交代清楚,絕不反覆倒騰。真不知道娶了尋常女子的同僚們,是怎麽熬過來的。

天黑不久,離睡覺的時間尚早。孔彰圈住管平波的腰,滾到了床上。管平波奮力掙紮:“且慢!”

“嗯?”

管平波苦著臉道:“接連懷孕是作死,再等我三個月!”

孔彰:“……”

“我易受孕體質,真的。”管平波發出重重的嘆息,“你我都挺能生的,湊在一起,悲劇啊!”

孔彰痛苦的把臉埋到了管平波的腰上,女人就在身邊,不能睡,那比沒有女人郁悶多了。

管平波任由孔彰抱著,萬分懷念避孕套。心裏暗自發狠,再買不到橡膠,撤了侯玉鳳丫的!

孔彰抓住管平波捏了好幾下,堪堪過了個手癮,強行找了個話題道:“兒子該起小名了。”

管平波無可無不可的道:“直接起大名也成。”

孔彰忽然側頭笑道:“大名叫什麽?知臨?”

六五。知臨,大君之宜,吉。昭示著天下人喜悅而順從,是比甘臨更適合太子的名字。管平波沈默。

沈默是無言的拒絕。孔彰翻身而起,正色道:“我想與你談談。”

管平波點點頭。

“你為何不信我?”

管平波沒回答。

“是我掐過你脖子麽?”孔彰道,“可我那次襲擊你,不因你隱瞞我登基,而在誤解你殺我兒女。”

管平波確實是防備孔彰的,並非因為孔彰多麽值得防備,而是帝王天生的多疑。皇帝稱之為孤家寡人,並不止因天下人算計他,也因為他在算計天下人。九五至尊太誘人,且一旦被扯下寶座,不單自己幾乎無法生還,三五代都要在屈辱中掙紮。正反兩面是如此的天差地別,這便是帝制的可怖。

“你一個人坐在寶座上,不冷麽?”孔彰認真的問。

管平波認真的搖頭,大權在握的快感,可以抵禦一切空虛寂寞冷。

孔彰嘆道:“你不能稍微待孩子他爹特別點?”

管平波道:“我待你已經很特別了。”

孔彰:“……”

管平波道:“我沒有不相信你。”

孔彰直直問道:“你為何背著我冊封太子?”

“沒有背著你。”管平波道,“此事無需跟你商量,你在不在家,我都會這麽幹。生育是鬼門關,我得定下繼承人,盡量避免虎賁軍因內部紛爭,免得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毀於一旦。”略頓了頓,“你想找我掏心掏肺的談,我可以奉陪。”又停了許久,管平波才繼續道,“當年你跟我說,你想當皇帝。”

“是。”孔彰爽快的道,“因為不想受折辱。”

管平波道:“我沒有折辱過你。”

孔彰點頭,表示同意。

“現在還想當皇帝麽?”

孔彰輕笑出聲:“平波,你生氣了。”

“我生氣你那麽高興嗎?”

孔彰沒讓管平波岔開話題,笑道:“你沒氣糊塗的話,不會這麽問我吧。”

管平波無奈的道:“我說了,掏心掏肺。”

孔彰道:“那你是往我心上插刀子。我想不想不要緊,我能不能才是關鍵。事實上,即便現在掐死了你,我也沒希望。你從我出征江淮起,一步步收網,到冊封甘臨,我除了做你的臣子外,所有的路全部斷絕。我不知道你對每個人都如此,還是我榮幸的享受到了你的步步為營。既攤開了談,我不妨告訴你,你算計我,我很不爽!”

“抱歉。”

“我們的孩子百日了,我們將來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孔彰伸手貼住管平波的臉,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會背叛你,也請你別在把我當外人算計,好嗎?”

管平波笑了笑:“好。”

孔彰把管平波擁入懷中:“天子金口玉言,你既答應,倘若反悔,休怪我翻臉無情。”

管平波抓起孔彰的手腕,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頸處,輕聲道:“如有那日,你可以掐死我。”

孔彰驀地抽回手,再次把管平波扣在懷裏。明知道管平波的話裏飽含了欺騙,但還是謝她願意為他用心編造善意的謊言。同樣身居高位,孔彰知道做到這一點,有多難。

手臂慢慢收緊,平波,只要你不越我底線,今生今世,我願喜歡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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