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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人質7月25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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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人質

朝陽升起, 金色的陽光灑向大地,暮春的樹木青草在陽光下綠意盎然。原該熱火朝天的春季農忙被馬蹄踩在泥土上的隆隆巨響取代。那連綿不絕的聲響,壓的人胸腔發脹, 喘不過氣來。登高望遠, 萬裏無雲的剔透天空下,是人馬揚起的漫天塵土。及至應天城外六十裏, 姜戎方才停下腳步, 就地紮營。

區區六十裏, 戰馬全力奔襲, 僅需兩刻鐘。而他們安營之所, 離江北大營更是只有四十多裏。雙方都是十幾萬的人馬,這等距離,幾乎可稱得上比鄰而居。雙方的探馬在草地上馳騁,盡可能的收集更多的信息。就在此時,姜戎的幾十個輕騎朝著江北大營呼嘯而來。江北大營屹立在應天城外被江水沖出來的沙洲上,足足二百八十畝的土地四面環水,其間工廠良田密布。橫跨在長江上的浮橋有重軍把手,乃不遜於應天城墻的易守難攻的軍事要塞。

為首的姜戎騎兵正是碎奚, 見此地形, 心裏閃過不安, 面上卻不露聲色, 運氣大喊:“不忠不孝的狗賊孔彰,你的家眷盡在我手,限你三日內投降!否則休怪爺爺不客氣!”

浮橋上端起武器戒備的虎賁軍戰兵怔了怔, 忽聞尖銳的哭喊聲破空而來。姜戎兵竟在馬後的口袋裏拽出個小娃娃,隔得遠,看不清男女。小娃娃約莫五六歲的年紀,手腳並用的拼命掙紮。

“三叔救我!三叔救我啊!”小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痛人的耳膜。

浮橋上的某個戰兵飛快的跳下閣樓,往營中狂奔報信。沒等他踏上岸,小娃娃的哭喊聲戛然而止。戰兵本能的回頭,就見方才哭喊的娃娃被長矛向天捅了個對穿。鮮血順著長矛淅瀝瀝的往下,劇痛下,娃娃發不出聲音,唯有手腳還在不停的抽搐。

虎賁軍心中騰的躥出火氣,碎奚隨手把長矛扔在地上,朗聲道:“幾十口子人,孔彰不著急,我們慢慢殺!”

閣樓上的小隊長王飛被挑釁的額上青筋直跳,斷喝一聲:“放!”

已經上好弦的踏張弩咻咻飛出,碎奚卻是久經沙場,反應極為靈敏,舍下小娃娃的屍體,溜之大吉。

不等人跑遠,王飛喝令隊員道:“範彬去看孩子,周朗去叫軍醫。”

二人跳下閣樓,朝兩個方向狂奔。岸邊鮮血暈染了土地,身上插著長矛的孩子痛苦的蜷縮成團。他的臉色發青,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孩子的臉頰布滿了淚,顫聲呢喃:“三叔救命……”

初為人父的範彬心痛的險些提不上氣。腹部的貫穿傷,便是軍醫來了,也是回天乏術。孩子的餘光看見了範彬,求生欲指使他伸出了手,卻因失血過多沒了力氣,半途中,稚嫩的小手頹然落下。血腥味越發濃郁,範彬閉了閉眼,而後抽出佩刀,果斷結束了孩子幼小而痛苦的生命。

鮮血停止了流動,範彬抱起孩子,才發現他的臉頰尤其的細嫩精致,袖口的一圈茉莉與小貓的花紋,竟是個小女孩。

消息層層傳遞,比範彬更快的抵達管平波跟前。管平波臉色發沈,低聲道:“先把孩子帶進來。”

何忠厚擔憂的道:“陛下……”

太監跟老媽子差不多,管平波不用聽後半截便知他要勸什麽,擺擺手,示意他閉嘴。

作為貼身伺候的大太監,管平波的發家史銘記於心,知道她當年懷著甘臨時,親自上陣殺敵都無事,一個女童屍首,斷不至於受甚驚嚇,不過是走個過場,表表忠心罷了。

不多時,範彬與孔彰前後腳的抵達主帳,孔彰就著範彬的手,在女孩子血肉模糊的脖子上扯出根絲線。絲線下面墜著個雲紋白玉的小長命鎖,背面有個極小的篆書寫就的“沫”字。孔彰與衍聖公家血緣已經十分遙遠,輩分自成一系。三點水正是他下一輩的小名偏旁。離家太久,五六歲的小輩不曾見過,然看其模樣,有幾分肖似大堂嫂,便知是長兄的老來女。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裏,低聲對範彬道了聲謝,沈默的坐在了角落裏。

暮春的天氣不算冷,小侄女孔沫的身體尚有餘溫。管平波打發走了範彬,走近孔彰時,見到了他眼底泛起的紅色。無論多少家仇國恨,稚子從來無辜。

管平波輕聲問:“你家有多少人?”

孔彰啞聲道:“我不知道。”孔彰憎恨把自己當做投名狀的親族,卻至多不願來往。冤有頭債有主,祖父已喪,再多怨念,煙消雲散。他把孔家當路人,終究因血緣,連累了他們。此時方知,來往與否,在外人眼裏,沒有區別。

管平波轉頭吩咐何忠厚:“去請張金培。”

孔沫慢慢變得冰涼,孔彰也冷靜下來,喚來隨從,命他們送孔沫去後勤討個小棺材,好讓小侄女入土為安。

管平波比較省儉,主帳並不大。她盤腿坐在地上,過了好半晌才問:“沒事吧?”

孔彰道:“親生的都死了四個,不差個侄女了。”

孔彰的話很平淡,語氣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他生平最恨拿孩子做法的畜牲。有什麽事沖他來,真刀真槍的幹,願賭服輸,死傷不論。可布日古德一次又一次朝孩子下手,簡直禽獸不如!他與布日古德原不如紹布親厚,此時當真想對他千刀萬剮!

帳外的報告聲打斷了孔彰無聲的詛咒,張金培掀簾入賬,胡亂朝管平波拱拱手,盤腿坐在了她對面,問道:“何事?”

管平波眼神掃了掃孔彰,道:“都知道了吧?”

軍中消息最快當屬夜不收,張金培自是知道方才營外的事故,問詢乃因手頭事太多,不確定管平波問哪件。待見管平波的眼色,便知是什麽了。遂點點頭道:“要我做什麽?”

管平波道:“姜戎十幾萬兵馬,我們可有混進去的人?”

張金培搖頭:“他們是姜戎,膘肥體壯的都有數,軍奴我們的人可裝不像。不過他們安營紮寨,少不得要問周遭的百姓收稻草鋪床,選幾個瘦子裝作百姓混進去便是。”

管平波道:“行,此事交給你辦。明早之前,我要知道他們抓了多少人質。有可能的話,探查出營救路線。”

張金培怔了怔,十幾萬人中營救老弱病殘,其難度可想而知。一個不好,他手下的精銳盡數折了進去,且人未必能救回來。尤其是孔家,兩地消息遠做不到密不透風,明知孔彰已成梁朝郡王,依舊固守家鄉,不曾來投。兩下裏關系如何另算,至少這判斷力落在亂世裏就是嫌命長。

如此淺顯的道理,孔彰亦心如明鏡,搖頭插話道:“時也命也,莫強求。”布日古德既想拿孔家威脅他,必有萬全之策,去救人相當於送死。於是看向管平波道,“我不便指揮,以免擾亂軍心,唯請陛下親自坐鎮。”

戰爭容不得半點分神與猶疑,即便孔彰心如鐵石,底下的將兵軍心不穩,如何打仗?布日古德用此毒計,為的正是摟草打兔子。漢人講究孝悌友愛,一個全然不顧親族死活的主將,又能對將兵如何呢?親族皆困於敵軍,主將是否真的能做到不管不顧呢?與其讓不安的情緒蔓延,不如交出指揮權。臨陣換將乃大忌,然換成管平波,誰敢不服?

管平波沒有答應,反而面容嚴肅的道:“我虎賁軍治下幾十萬兵,誰沒有家眷親族?我既能在有人違紀時連坐其三族,就必要護的他三族周全。便是今日被威脅的不是你孔彰,而是區區個小兵,我也不會撒手不管。盡人事聽天命,我去救了,救不了,問心無愧;可我若只算計個人得失,至百姓生死不顧,那是枉做帝王!”

一席話擲地有聲,震的賬內的人久久不能言語。張金培驀地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帝王為萬民之父,孩子被人綁了,誰家父母能坐視不理?哪怕禽獸如姚青山,他綁了他兒子,不也乖乖拿錢來贖麽?立刻站起身道:“趁著天早,我這就派人辦事。”

管平波囑咐道:“千萬小心。”

張金培應道:“知道。”說畢,風風火火的撩起簾子,大踏步走了。

孔彰聽見張金培的腳步消失,才道:“我想單獨與你說說話。”

管平波揮退左右,壓低聲音道:“說吧。氈子帳篷不隔音,你不想人聽見,聲音放小點即可。”

孔彰定定看著管平波,欲言又止,過了不知多久,才道:“你方才的話是真心的麽?”

管平波輕笑:“哪次大戰當前,我沒有先安頓百姓?哪次戰兵亡故,我沒有照應家屬?”

孔彰平靜的道:“訓一個夜不收,至少三年。精銳更是從小精心培養。而孔家滿門腐儒,捆起來都不如一個夜不收值錢,你當真舍得拿那般精貴的夜不收去送死?你當真不怕夜不收心生怨言?”

“看輿論往哪方帶了。操作不好,自是要被人說我寵你太過,不顧手下死活。操作的好,立刻變成心系天下蒼生。”管平波漫不經心的道,“唐志敏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撤了他。”

“為什麽?”

孔彰問的不是唐志敏,而是為什麽要去救他的家人。管平波恍然間想起前世,為什麽要棄文從武?為什麽能悍不畏死?回憶如同溫熱的蜂蜜水,緩緩劃過心田,滋潤著來到古代後千倉百孔又冷硬如鐵的靈魂。

“我與你成為袍澤,至今剛好十年。十年前的你問過我,當兵是為了什麽?”管平波緩緩的道,“為保家人同胞的歲月靜好,我願歷經磨難、負重前行。我不曾忘過初心,孔將軍,你忘了麽?”十年軍閥,登基為帝,心黑手狠的管平波早不是前世那個單純的軍人。可是這一點點執拗的、幼稚的堅持,才無愧於巨人的肩膀。

後世的教育,教會她的從來不止行軍打仗、謀略治國。紅寶書裏,最重要的是浪漫與理想,是我的前路,義無反顧!身在亂世,她已經妥協的太多,如若連現代人最寶貴的靈魂都丟掉,那她與尋常的政客,還有什麽區別?何況,鋼鐵之師,要的正是心懷天下。先賢的選擇不會有錯,相信先賢,亦相信自己。

十年風雨,孔彰亦不是當年耿直單純的年輕人,但……他突然扣住管平波的後頸,將人帶到了懷裏,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無論哪種理由,我都謝謝你。”十年間,管平波有太多算計與欺騙,然十年間,管平波是他尚在人世的親人裏,唯一能如此顧及他的感受,縱容他的矯情之人。手指深入管平波柔軟的發間,如果這便是帝王的氣魄,他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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