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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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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觀頤心裏是有些氣,她昨日行經,腹痛了的一夜沒睡好,加之有些著涼,身上很是不爽快。如今她在老虎營內官職愈高,威嚴愈甚,脆弱便不好輕易展現在人前。何況兩個州的地盤,哪日沒有煩心事,卻不能輕易把情緒帶出來。至多回到屋內,朝管平波使個小性子。管平波憐她身體不大康健,還承擔著巨量的工作,慣她慣的死,她也就習慣了管平波的照顧縱容。哪裏知道今天早上一起來,管平波竟沒發現她不舒服,火氣蹭的就上來了。方才兇了一句後,又覺得自己不對,訕訕的在屋裏坐了好一會兒,喚了人進來,收拾了一筐紅薯叫送到後頭烤著與他們吃,自己則在小廚房裏忙活了半日,腌制出了些肉片,提著食盒去了院子裏。

管平波乃野外生存的行家,刨坑埋了紅薯,在上頭點了柴禾,笑對眾人道:“要等會子才能好。”說畢,正欲攆譚元洲去找配菜,陸觀頤就帶著食盒緩緩而來。

今日休沐,陸觀頤並未著軍裝。她因覺著臉色蒼白,遂上了些許脂粉,穿著巴州竇家給裁的蔥黃的襖兒,配著柳綠的撒花襦裙。發髻高高挽起,帶著幾朵珠花並一支流蘇步搖。耳垂上的小燈籠耳環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晃。把岱欽與莫日根都看呆了,李恩會更是覺著心神蕩漾。幾個人原坐在地上閑話,孔彰忙起身喊道:“大姐姐安。”

陸觀頤笑問孔彰:“身上可好些了?我這幾日不得閑,都沒功夫照管你。”

陸觀頤的聲音同姑母極像,聽著她溫柔的話語,孔彰一陣恍惚。陸觀頤見他沒說話,笑嗔道:“廊下就有條凳,偏生就這麽坐在地上,也不怕衣裳臟了難洗。”

李恩會醒過神來,忙不疊的往廊下去拖凳子。剛把凳子扛出來,想邀美人兒坐下,就聽孔彰道:“日頭太毒,大姐姐且去廊下坐著吧,仔細中暑。”

李恩會:“……”

至廊下坐好,甘臨跟孔彰玩夠了,又熟練的爬上了陸觀頤的膝蓋。岱欽的眼睛一直在陸觀頤身上拔不開,也跟著到了廊下。陸觀頤看了幾人,孔彰是最幹凈的,蓋因管平波對他最上心,目測了他的尺寸,早早叫人做了衣裳送來,故有換洗的。其餘的幾個人都是一身灰,頭發也亂七八糟。故笑道:“我們軍中比較講究,你們既進來了,一應規矩還請遵守。譬如幾位的衣裳頭發,就該收拾了。”

岱欽早知道虎賁軍要剪頭發,他倒不在乎,就是覺得李玉嬌念的他煩躁。此刻聽陸觀頤說起,哪裏還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抱怨了一宿,忙不疊的點頭:“正要剪,沒尋著家夥,就剪、就剪!”

孔彰、李恩會與莫日根齊齊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陸觀頤又是一笑,岱欽整個人都酥了。

管平波使起美人計來,從來毫無節操。陸觀頤也就是個表面溫柔,實則很是跟管平波學了些不擇手段的脾性。鎮撫的工作重心便是思想建設,其中融合是很重要的一樁。梅州梁州山林密布,哪怕只相去十來裏,都風格迥異。要把戰兵捏在一起,陸觀頤也是費了不少心的。新收攏的騎兵營,從西北而來,習俗與思維方式更是不同。但她知道,擒賊先擒王。孔彰自是沒問題,對付李恩會,她亦有法子。特特穿了裙子出來,沒想到不獨李恩會,順便把岱欽也降服了,一舉雙得。語調愈發溫和,把那為何要有那多清潔上的規定娓娓道來。那綿軟的聲線,在炎炎夏日裏,好似一杯冰水直滑入人胃裏,渾身上下都熨帖起來。

管平波和譚元洲兩個,則是最怕陸觀頤念經。二人默默的跑到了火邊,聚精會神的烤肉,試圖屏蔽陸觀頤的魔音穿耳。不一時烤出了一大盤子,陸觀頤還在那不停不歇。管平波只得撕了小塊的肉,往甘臨嘴裏塞。甘臨舒服的躺在陸觀頤懷裏,享受著親媽烤的美食,含糊道:“你會做飯啊?”

管平波道:“這不是廢話麽?真當媽媽什麽都不會?那年你沒生出來的時候,媽媽還做過南瓜小點呢。”

譚元洲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沒放糖的事兒你怎麽不說了?

甘臨很是滿意,大口大口的吃著肉。小孩子吃飽了就犯困,不一時,她打了個哈欠,歪在陸觀頤懷裏就睡著了。陸觀頤終於收住話頭,管平波與譚元洲齊齊松了口氣,那幾個新來的還如癡如醉,不住的胡亂發問。眼看著又要開始,管平波眼珠一轉,輕輕拍了拍陸觀頤道:“甘臨給我吧,我抱她進屋睡。省的你手酸。”

哪知坐在陸觀頤身邊的孔彰聽見手酸兩個字,無比自覺的把甘臨抱走了。管平波瞠目結舌,譚元洲噗的笑出聲。陸觀頤也繃不住笑了。思想工作的方針雖是管平波自己寫的,但日日念時時聽,便是神曲也要暴躁,何況這玩意。但她作為將軍,又得表現出特別信服此理論的模樣。想借甘臨遁走,卻叫孔彰橫插一杠子跑不成了。孔彰不明白他們幾人笑什麽,解釋道:“呃……我只是怕大姐姐累著。”

孔彰與陸觀頤之間,並沒什麽直接的感情。多年前的一面,彼此都快忘了模樣。不是陸氏那年叮囑孔彰去巴州看表姐,又驚聞表姐死訊,他只怕都不大記得有這麽個人了。畢竟陸家人口眾多,算來姓陸的表姐表妹多的是,在京中就見過無數。然此時陸氏不在了,對於她嫡親的侄女,孔彰心裏直接把她劃做了要照顧的人。

陸觀頤笑對孔彰道:“與你不相幹,是我們女人家的小秘密。”

在座的諸位硬是反應了一下,才發覺陸觀頤說的“我們女人家”是指她自己與管平波,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違和感。管平波那貨不只能打,她那性格根本不像姑娘家好麽!

陸觀頤也怕頭一回念太多,引的李恩會等人生出逆反心裏,爽快的收住了話頭,轉而問起了西域風光。談話這種事,說的比聽的高興。陸觀頤是個很好的聽眾,她每一次提問,都讓人想說更多。到後來,岱欽都說的手舞足蹈起來。管平波在一旁認真的聽著,偶或問上兩句,心中慢慢勾勒著西域的景況。

甘臨一覺醒來,幾個人的話題還未止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大貓懷裏,立刻清醒!抓住孔彰的胳膊道:“大貓貓,你會騎馬嗎?”

這話問的!譚元洲看了看天色,點頭道:“是到了她放風的時候了,今天我逃脫一劫,交給你了!”

陸觀頤鄙視的看了譚元洲一眼:“好不負責的師父!”這後爹你要不要好好當了?好容易給你爭取來的機會,居然不珍惜!欠收拾!

管平波輕咳一聲道:“甘臨,不要隨便給人起外號。”

甘臨不服氣的道:“我沒有隨便給人起外號,他就是貓!”

管平波道:“貓也有名字的。”

甘臨立刻扭頭問孔彰:“你叫什麽名字?”

孔彰溫和的笑道:“你可以叫我孔叔叔。”

譚元洲道:“不是孔舅舅麽?”

陸觀頤聽見,立刻踩了管平波一腳。管平波嗷了一聲:“又關我什麽事啊!”

陸觀頤咬牙切齒的道:“一個兩個都叫你帶歪了!”

孔彰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亦有心進一步試探管平波的性格,遂促狹的喊:“姐夫好!”

管平波大笑:“快去給我開箱子,我好給小舅子見面禮的。”

陸觀頤白了表弟一眼。孔彰裝作沒看見,一把撈起甘臨,笑問管平波:“我的馬在哪裏?”

管平波忙吩咐人去牽馬,莫日根道:“我一起去吧,一般人只怕牽不來巴特兒。”

孔彰道了句有勞,幾個人就往校場上走去。日日操練,好容易放一天假,戰兵們多在屋裏蒙頭大睡或另找休閑。校場內空蕩蕩的,正好跑馬。不一時,莫日根與管平波的幾個隨從,牽了幾匹馬過來。陽光下,巴特兒的金色鬃毛簡直閃瞎人眼。管平波看的兩眼冒光,問孔彰道:“我能騎一騎麽?”

孔彰搖頭:“他認得人,不肯給別人騎的。”

管平波十分遺憾,只好繞著馬打轉兒。伸手摸了摸鬃毛,巴特兒傲嬌的打個響鼻,走開了。管平波目瞪口呆,你摸都不給摸的啊!?扭頭問孔彰:“有什麽能討好它的法子沒有?”

孔彰依舊笑著搖頭:“他不吃生人的東西。你跟它混熟一點,它大概肯讓你給刷一下毛。”話音未落,在孔彰懷裏的甘臨一爪子摸上了巴特兒的脖子,讚嘆道:“好漂亮!”

孔彰就對巴特兒說了一大串姜戎話,而後單手抱著甘臨,翻身上了馬背。西域馬比中原的馬足足高了一個頭,甘臨還不曾上過這麽高的馬,興奮的尖叫!孔彰見她膽子大,越發喜歡,一夾馬腹,就帶著在場內飛奔起來。管平波終於忍不住問李恩會:“我女兒長的跟他女兒不像吧?”

李恩會沈默了許久,才道:“這個時候,他大概見誰的孩子,都是疼愛的吧。”

管平波不知為何,想起了她前世的家人。垂下眼瞼,姐姐,在我死後,你也會難過至此麽?

甘臨的笑聲由遠及近,至跟前,孔彰跳下馬,甘臨順勢摟上了孔彰的脖子,嚷道:“貓貓,你教我騎馬好不好?就跟譚師父一樣。”

“好。”

管平波回過神,笑道:“索性連弓箭一並學了。”

孔彰道:“弓箭我尋常,莫日根是神射手,問他學最好。”

能跟主將打好關系的事,傻子才不幹!莫日根沖孔彰丟了個感激的眼神,他當日一箭射死了竇春生,如今在竇家,是需要強有力的後臺。遂對管平波道:“我也就弓箭能見人了。”

管平波對戰兵的教育都極為上心,何況親閨女。老師要請就請最好的!見莫日根肯教個娃娃,忙把甘臨從孔彰懷裏扯下來,叫她去同莫日根見禮。

莫日根慌忙避過,道:“不敢當小姐的禮。”

管平波笑道:“甚小姐不小姐的,既要拜師,就該鄭重些。以後你們只管叫她名字便是。”又教訓甘臨道,“你想同孔將軍學騎馬,就得叫孔師父,再要我聽見你管他叫貓,我揍你。”

甘臨忙不疊的點頭,又正經的給孔彰見過禮,就算是他的門下生了。莫日根微微松口氣,如此,他們便在虎賁軍裏站住了。在心裏由衷的讚了甘臨一句,這孩子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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