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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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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朝峰一行人騎著矮腳馬,從江邊的飛水城走到了剛被更名的北礦營。仰頭望著三丈多高的營墻,暗讚了一句好!下了馬,隨著短發戰兵往營內走。門洞約莫有一丈常,紅磚的外墻,裏頭怕只是夯土。然深山之中,能動如此工程,管平波的調度能力可見一斑。

竇朝峰不動聲色的觀察營中情形。腳下的路皆是一塊塊紅磚鋪就。他原先常來飛水,記得礦山上並沒有這麽大的平地。想是管平波直接削掉了山峰,就地取材建窯燒磚,倒是一舉多得。紅磚路切割出來的校場上,密密麻麻的戰兵在揮汗如雨的訓練。校場邊的房屋橫平豎直,好不整齊!

順著紅磚路,又過了一道不甚厚的內墻,便走到了一塊空地前。管平波立在臺階下,見了竇朝峰的身影,三兩步走到近前,利落的行了個抱拳禮:“見過二叔!”

竇朝峰點點頭,開門見山的道:“我有事與你商議,你此處有沙盤麽?”

管平波喜歡爽快人,忙引竇朝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有竇家的友情支援,管平波的辦公室比原先的奢侈多了。正廳乃日常辦公之所,東廂藏書與兵器,西廂則是個小書房,中間正擺著個不小的沙盤。

竇朝峰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精致的沙盤。管平波沒學過專業測繪,但多少了解些常識。前世叢林作戰亦攢了些經驗,盡數教給了夜不收與營中有天賦的戰兵。他們每行到一處,就能畫出大致的地形。因此管平波的庫存中,以梁州地形最為詳盡,不過那都是地圖,此時屬於絕密物件,輕易不給人瞧見。辦公室的沙盤則是飛周遭的環境,才做出來不久。上頭胡亂插著些小旗,乃管平波培訓將領時講課所用。

竇朝峰看了一回,見上頭沒有布防信息,便沒了興趣。他是長輩,管平波請他在上位坐了,自己撿了左下的位置坐下,才道:“不知二叔所來何事?”

竇朝峰道:“我欲回雁州,繞路來你處瞧瞧。順道問一句,你想誘孔駙馬打飛水,有甚法子沒有?”

管平波笑道:“飛水著實算不得肥肉,不知孔駙馬能否看上眼。倒是雁州坐擁鹽礦,二叔此番回去,小心為上。”

竇朝峰淡淡的道:“我不想聽空話,我們雙方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梅州在雁州的西北方,我此番來,就是想與你商議,如何合作,才好關門打了那條狗。我不怕獨自守雁州,只沒必要的損失能避則避,你覺著呢?”

竇向東與管平波的理念有許多相似之處,皆是不急著擴充,穩打穩紮的路數。好處自不消說,弊端卻也明顯。前些年按兵不動,從去歲開始才打開局面。本來沒什麽要緊,誰料憑空殺出個管平波,占去了梅州,而潭州等地新近打下來,根基不穩,致使雁州如同飛地。想要防守住孔彰,非得借管平波之勢不可。為此,竇朝峰愈發煩竇元福。他是老思想,以為管平波是竇家不容才不貼心,著實有些冤枉竇元福了。

管平波為著此事與竇向東書信來往不絕,心裏自是有些想法。竇朝峰說的直白,她也不藏著掖著,笑道:“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然則此話說的是預備打仗且先備好糧草。果真打起來,將兵自是在前的。因此,孔駙馬部的輜重定是跟在戰兵之後。他從北往南,雁州又是硬骨頭,只怕不會留太多人在後方。故我的計謀是,只消他去到雁州,我便從梅州出發,截他糧草。一則糧草丟失,軍心不穩,他便不好圍城雁州;二則朝廷籌糧不易,我搶了他必惱怒的想搶回來,自然就要入梅州境內。二叔以為何?”

竇朝峰看了管平波一眼,心道這貨打家劫舍敲詐勒索果然幹的從不手軟!正欲說話,管平波又道:“我正要寫信告訴阿爺,不料二叔倒先來了飛水。好叫二叔知道,我在外頭勢單力薄,比不得家裏人手充足,想要截下孔駙馬的後勤,還須得家裏幫襯一二才好。”

竇朝峰的臉霎時黑如鍋底,這算什麽?吃了原告吃被告麽?當官的都沒這麽黑心的!上回仗著趙猛求親,她兩頭收聘禮;這回孔彰南下,她竟又使這等手段!豈有此理!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一個女人家,打起仗來總不如人,只好想些小巧了。也不是旁的什麽,糧草錢財我總不缺,唯有那火藥,日常所耗甚大,還請家裏支援則個。”

竇朝峰臉色稍緩,火藥是好東西,然用起來十分不便。朝廷先前好的時候,財大氣粗,火繩槍三排輪射,殺傷力極大。這些年卻是再無那等威勢,拿槍的兵士亦不按指揮,胡亂放槍。於竇家而言,火繩槍既不足為懼,亦無甚價值。火炮是想要,然則比火繩槍更加難用。故竇家實有些不明白,管平波為何對火藥如此看重。

時代的局限性是很難突破的。民間草莽不知道火藥用對了路數是多麽兇殘的存在。管平波也不點破,只笑著與竇朝峰談判。竇家對管平波十分忌憚,竇朝峰不大看重火藥,卻不願讓管平波太得意。兩下裏討價還價了半日,才敲定了口頭合約。之後管平波方肯拿出地圖,與竇朝峰一同討論何處防守何處打劫。直說到天黑,定下了個大致的作戰計劃,雙方才各自滿意。

留宿一宿,竇朝峰心中記掛著雁州,急急告辭。上了船便按著記憶,把北礦營與飛水城的情形畫了幾張詳細的圖紙,待出了梅州地界,火速使人送往巴州。

天氣越發冷冽,年味也愈發濃郁。竇向東坐在火邊拆看著竇朝峰的信件,不由皺起了眉頭。上回已送了管平波一部分火藥,她此回又要,意欲為何?而管平波對孔彰表現出的強烈興趣,幾乎與火藥等同。老虎營擴張的速度他看在眼裏,果真叫她抓住了孔彰,豈不是如虎添翼?竇向東並非心胸狹隘之人,只管平波的行事讓他日漸不安。總覺得哪個關鍵點沒抓到,卻又絲毫沒有頭緒。

放下信件,竇向東再次陷入沈思。仗還未打,勝負未知。但他絕不能讓管平波徹底得到孔彰。從匣子裏拿出管平波的信重新讀過一遍,待見管平波落在紙上的“離間之計”四個字時,一抹陰笑爬上了嘴角。總歸,不能讓她太順利了才好……

北方有著與南方截然不同的、粗獷的冷。北風夾著雪花,砸的人滿臉都是碎屑。有胡子的人,日日臉上都掛著白霜。孔彰一直呆在城外的軍營中,直到過年,才把瑣事交給李恩會,回城陪公主過年。轉眼間孔彰與端愨結褵已四年光陰,度過了最開始的新鮮勁後,端愨對孔彰的不滿逐漸累積。幼子孔豫和今年三歲,正是有趣兒的年紀,奶聲奶氣的說著想說又說不利索的話語,極招人喜愛,孔彰卻始終疏離。原先端愨還暗自替他尋那不會與奶娃娃玩耍的借口,至今日,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新年裏的團圓飯,孔嫻與孔博蔔一出席。許久不見女兒的孔彰,看到孔嫻那張臉時,竟是怔了。

端愨知道,孔嫻長的肖似生母。年初一的團圓飯上,端愨險些摔了筷子!孔彰很快醒過神,試圖掩蓋方才的神情。端愨怒不可遏,看向孔嫻的眼神,已是帶了怨毒。

端愨乃當今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不拘看中的寶馬,亦或是擺件,便是太子也不好與她計較。為著這份寵愛,勳貴子弟想尚主的不知凡幾。偏偏就撞到了孔彰這塊鐵板!

最恨的是正月裏宮裏家宴,王妃郡主縣主湊在一處閑話,不知誰起了個頭,一屋子貴婦竟是關在屋裏,說起那房中之事來。因端愨已成了親,在諸多年長的人看來還很年輕,有些話卻再不避她。灌了兩耳朵夫妻情趣不算,二皇子妃還調笑道:“我們孔駙馬乃軍中大將,一看就知道……”

眾人聽出她隱掉的話,哄笑出聲。端愨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陳朝對女眷多有束縛,她在閨中時從未聽過類似的話語,亦不覺著閨房有什麽樂趣可言,只要能生孩子,孔彰時常睡書房她也不覺著有異。公主府是端愨的天下,孔彰在書房老老實實,她也就丟開了手。今日才知,年輕氣盛的孔彰,怎可能成年累月的躲!

回到家中,心裏發狠,直把孔彰喚進屋中。臨門一腳,端愨那直白的話又說不出口了。她刁蠻任性潑辣,可都與調情無關。孔彰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端愨憋了半日,才憋出了一句:“天冷,駙馬今日別去書房睡了罷。”

孔彰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意思。說來西姜苦寒,尋常人比中原的體能好,但壽命多不長。死的早,為著繁衍,結婚自然跟著早。迦南比孔彰年紀還大些,孔彰剛過十六歲,二人就辦了喜事。青梅竹馬、琴瑟和鳴,縱然最初難免須得適應,不消兩個月,便滾瓜爛熟。姜戎人又無甚禮儀,粗話、葷話、混賬話就是日常。軍營裏常年見不著女人,一群男人更是把葷段子發揮到了極致。孔彰正值血氣方剛的年歲,倘或迦南在世,只怕孩子都有一窩了。可惜迦南已故,對著個心裏極討厭的公主,當真是寧可自己動手,也不想對著妻子求歡。他已與端愨生了個兒子,自覺任務已完成,便裝聽不懂,飛快找了個借口道:“明日天不亮要去城外軍營,不敢打攪了公主休息。”

端愨登時火氣上揚,把本就不多的羞澀拋到了九霄雲外,冷笑道:“怎麽?這般避我如蛇蠍,我果真就不如那賤人好不成?”

孔彰攥了攥拳頭,竭力平靜的道:“臣惶恐。”

端愨把目光落在孔彰的手上,惱的一砸杯子,斷喝一聲:“滾!”

孔彰行禮告退,回到書房,氣的七竅生煙。他最恨端愨不時就要在口頭上羞辱迦南,心中瘋狂的罵:你才是賤人,你全家都是賤人!唐錦言,早晚有一日,我讓你後悔今日之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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