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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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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寨城內的氣氛十分壓抑。丘陵地帶平地原就少,城鎮的規模遠遜於北方,到了窮山僻壤的地界更顯袖珍。城內常住人口才幾百,現擠進來的倒有兩千多。三千人在城中,衣食住行全都是問題。每日間爭吵不絕於耳,在逐漸炎熱的季節裏,越發催的人肝火旺盛。叉腰罵街、打架鬥毆的每日都有,致使縣衙維持秩序的人,疲於奔命。

青石板路邊搭滿了亂七八糟的帳篷,略有爭執,帶累的是一大片。又有家家戶戶做飯燒柴,整個城裏煙霧繚繞,汙濁不堪。

條條道路堵個翹死,休說似往日般繞城跑圈,便是行走都異常困難。管平波都只得放棄訓練,蹲在家中講理論教授軍體拳。不知窘境何時結束,管平波打起了百戶所的主意。隨即又打消了念頭,百戶所為了賺谷子,照例擠滿了人。那處雖按屯堡規制修建,武場八成也是搭滿了帳篷。

管平波揉著發脹的額頭直嘆息,萬萬沒想到創業如此艱難。她家院裏,堆滿了崔亮引過來的人。竇家不缺那三五鬥糧食,可管平波也不能眼看著百姓成了流民的口糧。除了吩咐各處人鎖緊箱籠,休叫人渾水摸魚外,還能怎樣?誰能想到她有錢有人有院落有兵法,竟被難民堵在家中,施展不得。若每年來這麽一遭,她還要不要練兵了!

艱難的熬到了七月,道路上只剩下三三兩兩的流民,城內的人開始慢慢收拾東西,預備搬家。彼時的地主亦無多少存糧,許多還要自己下地。個把月沒管菜地田土,早急的鼓噪起來,要當官的開門,他們要回家。徐旺把這起子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泥腿子在腹中罵了個千百遍,還得一批批的安排放人,以免引起踩踏。

有人要出,難免也有人要進。在山上躲流民的少不得獵了些野物,知道城裏此時最不缺糧,恰用來換糧食。雲寨城內,怎一個亂字了得。

就在此時,風雲突變!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曾在夜裏遭受過襲擊的竇家增添了巡夜人員,在流民肆虐的關鍵時刻,尤其的謹慎。然而殺戮依舊無聲無息的開始了。

一個一個的少年死於睡夢中,直到遇到譚元洲從巴州帶來的王洪。刀光劍影裏滾出命來的他,有著異於常人的敏感。冷冽的刀鋒劃過空氣的微響,驚的他睜開雙眼,本能的躲過了致命一擊。飛起一腳踢在架子上,銅制的臉盆落地,在夜裏發出巨響。

管平波猛的驚醒,就聽王洪大嚷:“土匪殺人了!”緊接著院中乒鈴乓啷的響做一團!

竇家本就警醒,如此示警下,幾乎所有人都翻身而起。巡防的火把往聲音處匯集,韋高義等人皆從枕邊拿起了短刀,火速往堂屋集合!

管平波帶著陸觀頤與紫鵑,快步跑下樓。韋高義點起了油燈,也只隱約看的到彼此。外面兵器接駁尖銳刺耳,元宵有些驚悚的問:“奶奶,又是土匪麽?”

紫鵑臉色發白:“為什麽鈴鐺沒響!”

管平波道:“因為有內鬼!”說著輕巧的往外探去,才至主樓的院墻邊,柴屋突然竄起火苗!火勢之猛,登時照亮了整個竇家。這一記好似開關,啪的一下,喊殺聲就從四面八方湧來!

石竹還未到幹旱的秋季,柴屋裏的柴禾充滿了水分,不能充分燃燒,在油料的助威下,帶起了漫天的濃煙。在院中廝殺的譚元洲暗叫一聲糟,急步沖到主樓院外,踹開院門,看見了全神戒備的管平波。顧不得男女大防,一塊帕子捂住管平波的口鼻:“走!”

管平波忍著劇烈的咳意,推開譚元洲道:“去背觀頤,她跑不了。”

陸觀頤早被嗆的說不出話來,由譚元洲背著,帶著一行人往後院跑去。煙霧彌漫下,管平波蹲下身子盡量避開濃煙,勉強指揮道:“別掉隊!按平時的序列排隊,後面的人抓著前面人的衣服,快!”

譚元洲急的不行,孕婦何等脆弱,管平波卻還在惦記那幫弟子,年輕氣壯的,熏一熏有什麽打緊!偏此刻來不及勸說,一個勁的催促。忙亂的到了後院,在前頭的紫鵑才打開門,立刻劈來一刀寒光!紫鵑嚇的尖叫,管平波借著昏暗的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黑影便是一刀。人影倒下,卻有更多的人影襲來。

韋高義大喝一聲:“師父,讓開!”

管平波側身躲過,一把長矛就往前刺出!緊接著石茂勳帶著的狼筅橫掃,人影迅速往後退去。譚元洲瞅準空檔,帶著人殺出門外,沿著竇家後墻與城墻的夾道,朝通往河邊的小門前飛快的奔跑。

為了防備流民的小門肆無忌憚的敞開著,譚元洲顧不得許多,背著人就跑到了河邊。清冽的山風從山頂往下,順著河流呼嘯而過,把濃煙的危害降至了最低。

放下陸觀頤,譚元洲喘著粗氣問:“奶奶還好吧?肚子有沒有事?”

管平波道:“無事。老爺在哪?”

譚元洲道:“不知道,我從後頭往前殺,還沒到前院,又折回來看奶奶。不過前院守的人不少,今夜外書房是石建平輪值,他是家裏的老人了,奶奶放心。”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喧囂。方才他們逃命的小門處現出點點火光,雪亮的刀尖閃著耀眼的光芒,直沖他們而來。光看著就知道不是善茬!譚元洲扶著陸觀頤的手變換了姿勢,再次將她背起,同時大喊一聲:“跑!”

眾人立刻發足狂奔。河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頭,膈的人腳生疼。別說不如青石板路,甚至連山間的土路都不能比。管平波邊跑邊喊:“註意腳下!”

草鞋的劣質在此時暴露無遺,好幾個人的鞋帶斷裂,腳掌直接踩在尖銳的石頭上,痛的齜牙咧嘴。幸而追兵亦是草鞋,情況比他們還壞,譚元洲又反應快,跑的及時,才沒叫追上。

幾個夜盲眼前一片迷霧,嚇的差點哭出聲來。抓著隊友的衣服不敢放手,羈絆著逃命的步伐。管平波腦子飛快的運轉著,萬一有人掉隊怎麽辦?停下來防守?還是舍棄掉隊的人?餘光瞥見後頭緊追不舍的火光,陷入了天人交戰。

幸而雲寨狹小,不待管平波做出艱難的選擇,便已沖上了平時去集訓的道路。

離開了火光之地,四周一片漆黑。後頭的火把陰魂不散。管平波當機立斷的喊:“列隊!報數!”

譚元洲背著個大活人跑了兩裏多,趕緊休息。陸觀頤一聲不敢吭,逃命的時候,跛子是最應該被丟下,可她不想死,只能厚顏無恥的拖累著譚元洲。

平時的集體訓練在緊急時刻產生了巨大的效果,老虎營二十五人,無一人掉隊。管平波一面平覆著呼吸,一面道:“還是方才的話,後面的人抓著前面的衣角。往前走,到山谷就安全了!齊步跑!”

韋高義與潘志文條件反射的齊聲喊出一二三四。

管平波不理他們,看了一眼追兵,又道:“譚元洲你背著人走,紫鵑跟上,我壓陣!”火把越來越近,沒時間廢話,管平波不肯舍下陸觀頤,更不可能讓她去背人,譚元洲沈默不語的第三次將人背起,帶著紫鵑奮力的向前。

濃夜吞噬著火光,上了山路後,追的人開始吃力。這條路他們不熟,前方整齊劃一的腳步與隱約的口號讓他們心慌。

終於,口號聲消失了,腳步聲也消失了。有人道:“還追嗎?”

領頭的人想了想,道:“別追了,也不知道跑的是哪個。夜裏山上有的是狼,他們未必活的下來。”

夜裏的山林,不單有狼,還有老虎。抵達山谷的管平波神情更加嚴肅。蟲鳴與青蛙鼓噪的似能震聾耳膜,卻又顯出山谷令人窒息的寂靜。才離虎口,又入狼窩!

管平波沈穩的聲音響起:“誰帶了火折子?”

譚元洲道:“我帶著,有幹柴麽?”

管平波道:“茅棚裏有。”

譚元洲松了口氣,摸索著往山谷西北角的茅棚裏走去。雲寨周圍的山中有許多類似的茅棚,吊腳樓的款式,上面粗劣的蓋著茅草,供平日裏上山打獵務農的人歇息。此處的茅棚年久失修,本是廢了的,管平波占了山谷練兵後,帶著人重新收拾過,作日常動用之所。譚元洲摸黑找到了一把幹柴,拖到地上,點燃了篝火。

管平波等人慢慢挪到了火邊,陸觀頤爬上茅屋一頓亂翻,在夾層裏起出一個小箱子。不多時眾人聞到了蚊香的味道,皆略略平覆下來。

譚元洲道:“都進棚子,我守著柴禾,火燒旺了才能嚇唬住豺狼虎豹。”

聽到有虎狼,紫鵑立刻哭了起來,無助的喊:“姑娘……”

陸觀頤道:“天亮就好了。”

“只怕好不了。”譚元洲毫不留情的道,“我們被埋伏了。”

管平波道:“是崔亮。”

紫鵑茫然問:“為什麽?”

“不知道。”管平波冷靜的分析著,“第一聲示警是王洪,密布的鈴鐺沒響,便說明人是從院內殺起。借住在我們家的難民,不正好都是人手麽?或許也有院外,只要他們剪斷了繩子,鈴鐺就不會動了。”說著冷笑,“原來,這就是他能在此地盤踞五年的真相!”

譚元洲沈聲道:“強龍難壓地頭蛇,他既與土匪勾結,我們討不著便宜。天亮了去尋一回老爺,我們立刻回巴州。”

形勢比人強,管平波點頭道:“如果今夜有幸不做虎狼的兩腳羊的話,便只得如此了。”

聽得此話,紫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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