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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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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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淅瀝，將池水攪亂，驚動滿湖游魚，皆往深處躲著，蟄伏於石下，再不露出水面。桂花遍地，才知秋雨無情，留得狼藉，卻無人有葬花之閑心。
就是這麽個雨天，蕭懷野撐著一把油紙傘，悠悠踏入雨中。最後站在府門前，待侍衛過來相問時他才勾唇道，
“不知五皇子眼下可在府中？”
宋舒儀府上的侍衛下人皆行事周全，即便不知來人是何身份，都一律客氣相待，所以眼下看見獨自前來的少年，就客氣開口，
“敢問公子可有帖子？若是有，在下便呈送到殿下手中，至於見不見，全看殿下的意思。”
蕭懷野挑了挑眉，果然，一朝的皇子確實不是那麽好見的，他便歪頭說，
“若是說是陸府小娘子讓我來的，殿下可願意一見？”
侍衛一聽見陸家的名號便更添敬意，畢竟自家殿下與陸小娘子交好，那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既然這位公子打著陸小娘子的名號，許是她有事找殿下。侍衛想定便拱手道，
“原來如此，公子隨在下入府吧，在廊下稍等，待稟明殿下便請公子過去。”
蕭懷野臉上卻不見笑影，這皇子府中，陸妘的名頭倒是比旁人好用許多，倒真是相交甚篤。他隨侍衛入府，打量著庭院，時而輕哼，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侍衛回來，側身將蕭懷野請入宋舒儀的書房，他才將將收回四處亂看的眼神。
雨濕了石板，檐下的闌檻卻不見半分水痕，可見下人盡心。
剛一進書院，便看見宋舒儀立於書房門內，隔著雨簾與他對視，身著瓦松綠的鶴紋襕袍，面如霽春還寒，卻並未收回眼中的審視。
蕭懷野挑了挑眉，來到門口稍拍下肩上水漬，微微點頭，
“想見殿下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宋舒儀掀起眼簾，並未在意他的失禮，淡淡開口，
“聽說是妘兒讓閣下來的？不知是有何事，她竟不能親自過來？”
蕭懷野抱臂，嘴角噙笑，
“其實並不是陸小娘子讓我來的，只是有些事必須讓殿下知曉，否則便為時已晚了。”
宋舒儀哦了一聲，接著問，
“何事？”
蕭懷野看了眼兩邊，回過頭開口，
“要緊的大事，殿下打算就在此處聽麽？”
宋舒儀抿唇，側身將人請入書房，坐在案前看著他，意思十分明白。蕭懷野遂不再賣關子，邊坐邊道，
“按理來說，陛下也是該冊立東宮了，殿下身為皇後嫡子，那個位置自然大又可望，但若是出了一個意圖謀反的舅家，究竟會如何，不必我說了吧？”
宋舒儀眸中一縮，不錯眼地緊盯著他，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蕭懷野自己倒了盞茶，拿到鼻尖輕嗅，
“殿下難道以為我是特意上門來和殿下說笑的麽？”
他說罷拿著信箋放在桌上，
“殿下一看便知。”
“陸家原本不知鎮國公有不臣之心，也是賜婚之後才發覺。”
“難道殿下沒有懷疑過鎮國公與陸府聯姻的心思麽？還是說殿下不願意去細想？等鎮國公府謀反之後，無論成與不成，殿下都不可能再登上皇位。”
宋舒儀輕輕放下信箋，不見惱怒，更不見著急，反而擡眼問他，
“這件事妘兒知道了不曾？”
蕭懷野點了點頭，
“自然是知道了，只是賜婚聖旨已下，輕易改變不了。”
宋舒儀望著暈上墨跡熟宣，須臾開口，
“閣下登門提醒此事，顯然不願讓鎮國公府成事，只是不知閣下立場為何？身後站的又是哪位皇子，還是大人呢？”
蕭懷野靠在椅背上，自適得很，
“殿下或許不信，但要真論起來，我倒更想看殿下登上皇位。陸家小娘子看重的未來儲君，當有些真才實幹，既如此，我便祝殿下心願得償。只是具體如何行事，就看殿下的了。”
“舍掉手握兵權的鎮國公府，無異於斷臂求生，只是若猶豫不決，最後便只能一道被牽連，於皇位再無指望。殿下聰慧，自然不會不懂。”
宋舒儀靜靜聽他說著，面色到沒有多少變化，
“你和妘兒，很熟？”
蕭懷野楞了片刻，心想這個五皇子怎麽不甚聰明的樣子，自己明明在與他說白溟謀反的大事，他卻偏偏問自己和陸妘的事，這人到底靠不靠譜？
“我與陸小娘子……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蕭懷野生怕他接著問自己是怎麽個打法，便接著開口，
“殿下此刻應該擔心的可不是這個，還是殿下不信我帶來的消息？”
宋舒儀挑了挑眉，面色倒是比方才沈了些，
“其實昨夜我便收到了消息，只是那時還不知真偽，如今閣下說得明白，便算印證了。”
蕭懷野似有些疑惑，
“殿下的舅家意圖謀反，殿下還真是坐得住，半點不著急，真可謂帝王之才。”
宋舒儀聽出他話中深意，
“因著些往事，舅舅與陛下嫌隙從未消弭，如今這般打算，好像並不奇怪。”
“但旁人決定要謀反，已是下了十足的決心，勸也是勸不住的，只能想法子穩住局面。”
蕭懷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心中有數，自己也不必再多提醒了，便兀自起身，
“殿下心中有數，我便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先告辭了。”
宋舒儀也起身，到廊下才開口，
“我從前未見過閣下，只怕也並非朝中之人，此次卷入為的是妘兒麽？”
蕭懷野撓了撓頭，
“殿下就當我是多管閑事吧。”
“但若是鎮國公府覆滅，請殿下不要將陸府牽扯進去。”
宋舒儀默默良久，終是點頭，
“這是自然。”
馬車穿過坊間，自長平街駛到宮門前，將將停下便有嬤嬤上前行禮。
待下了馬車才看清美人真容，梳著朝雲近香髻，簪銀杏嵌珠金步搖，青蓮色繡金織錦裙曳地，引得嬤嬤眼底劃過驚艷之色。
陸妘微微一笑，
“勞嬤嬤久候。”
今日宮中來人，說是六公主宣陸妘入宮說話，陸妘本不願在這時入宮，可又怕宋明嘉鬧起來，便收拾著入宮了。
其實雖是宋明嘉的名義，但這回入宮少不得要見皇後娘娘，上回備賀禮時受了算計，畢竟是這麽多年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陸妘心底多少還有氣。只是皇後若得知兄長意圖謀反，奪走原本屬於自己兒子的皇位，她會不會與白溟反目呢？
陸妘心下思緒不停，被嬤嬤引入皇宮。樓宇錯落，虹橋臥波，這座宋家的江山不知道還能不能延續，身在洪流之中，她一時不知自己會被帶向何方……
“妘兒，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定了親就只忙著備嫁，連我都沒工夫理會了……”
陸妘被宋明嘉攬過去，心下暗道，宋明嘉，你好樣的，剛一上來就往人肺管子上戳。
“明嘉，你今日尋我來是做什麽呢？”
宋明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托著下巴開口，
“你可是不知道，原本母後打算給我相看郎君的，便請了貴妃一道過去掌眼。從前我便同你說過，覺得安昌侯府的世子不錯，才貌性情皆對我胃口，可到了貴妃嘴裏，便是略顯平庸，配不上我，說了好一堆道理，連母後都被說動了。”
“我便問貴妃，她覺得哪家的郎君才是良配，貴妃只說許是緣分未到，那些名冊上的郎君她都覺得非我良配。你說，往日我還覺得貴妃進退得當，可為何偏在我的婚事上便橫插一杠，挑三揀四的……”
陸妘想起那夜偷聽墻角之事，才反應過來之前一直忘了提醒，便拍著腦袋道，
“差點忘了和你說，上回我無意中得知，永彰王竟是看上了你，便請貴妃幫忙留人，若是皇後娘娘打算給你挑選郎君，便想法子阻止，只怕貴妃如今所為便是為了此事。”
“明嘉，那位昇國的永彰王看著可不想省油的燈，你打算怎麽辦？”
宋明嘉聞言一驚，怔忪開口，
“你說什麽？那永彰王竟是看上了我……”
“我那時都同你說了，他是個渾人，言語輕浮，還是昇國之人，怎麽可能是我良配。”
陸妘也不覺點頭，
“我也是偷聽墻角才知曉的，也不知永彰王打算怎麽做，只怕他動了心思，便不願輕易放手，這就麻煩了。”
宋明嘉有些恍惚，似乎會想起那日他在自己鬢間插上的那朵花，蕊間盛露，晶瑩生光。
宋明嘉回過神來，拉著陸妘就往外走，
“妘兒，我們去告訴母後，可不能讓他奸計得逞。”
陸妘卻攔住了她，擺手道，
“此事萬不能讓皇後娘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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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淅瀝，將池水攪亂，驚動滿湖游魚，皆往深處躲著，蟄伏於石下，再不露出水面。桂花遍地，才知秋雨無情，留得狼藉，卻無人有葬花之閑心。
就是這麽個雨天，蕭懷野撐著一把油紙傘，悠悠踏入雨中。最後站在府門前，待侍衛過來相問時他才勾唇道，
“不知五皇子眼下可在府中？”
宋舒儀府上的侍衛下人皆行事周全，即便不知來人是何身份，都一律客氣相待，所以眼下看見獨自前來的少年，就客氣開口，
“敢問公子可有帖子？若是有，在下便呈送到殿下手中，至於見不見，全看殿下的意思。”
蕭懷野挑了挑眉，果然，一朝的皇子確實不是那麽好見的，他便歪頭說，
“若是說是陸府小娘子讓我來的，殿下可願意一見？”
侍衛一聽見陸家的名號便更添敬意，畢竟自家殿下與陸小娘子交好，那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既然這位公子打著陸小娘子的名號，許是她有事找殿下。侍衛想定便拱手道，
“原來如此，公子隨在下入府吧，在廊下稍等，待稟明殿下便請公子過去。”
蕭懷野臉上卻不見笑影，這皇子府中，陸妘的名頭倒是比旁人好用許多，倒真是相交甚篤。他隨侍衛入府，打量著庭院，時而輕哼，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侍衛回來，側身將蕭懷野請入宋舒儀的書房，他才將將收回四處亂看的眼神。
雨濕了石板，檐下的闌檻卻不見半分水痕，可見下人盡心。
剛一進書院，便看見宋舒儀立於書房門內，隔著雨簾與他對視，身著瓦松綠的鶴紋襕袍，面如霽春還寒，卻並未收回眼中的審視。
蕭懷野挑了挑眉，來到門口稍拍下肩上水漬，微微點頭，
“想見殿下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宋舒儀掀起眼簾，並未在意他的失禮，淡淡開口，
“聽說是妘兒讓閣下來的？不知是有何事，她竟不能親自過來？”
蕭懷野抱臂，嘴角噙笑，
“其實並不是陸小娘子讓我來的，只是有些事必須讓殿下知曉，否則便為時已晚了。”
宋舒儀哦了一聲，接著問，
“何事？”
蕭懷野看了眼兩邊，回過頭開口，
“要緊的大事，殿下打算就在此處聽麽？”
宋舒儀抿唇，側身將人請入書房，坐在案前看著他，意思十分明白。蕭懷野遂不再賣關子，邊坐邊道，
“按理來說，陛下也是該冊立東宮了，殿下身為皇後嫡子，那個位置自然大又可望，但若是出了一個意圖謀反的舅家，究竟會如何，不必我說了吧？”
宋舒儀眸中一縮，不錯眼地緊盯著他，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蕭懷野自己倒了盞茶，拿到鼻尖輕嗅，
“殿下難道以為我是特意上門來和殿下說笑的麽？”
他說罷拿著信箋放在桌上，
“殿下一看便知。”
“陸家原本不知鎮國公有不臣之心，也是賜婚之後才發覺。”
“難道殿下沒有懷疑過鎮國公與陸府聯姻的心思麽？還是說殿下不願意去細想？等鎮國公府謀反之後，無論成與不成，殿下都不可能再登上皇位。”
宋舒儀輕輕放下信箋，不見惱怒，更不見著急，反而擡眼問他，
“這件事妘兒知道了不曾？”
蕭懷野點了點頭，
“自然是知道了，只是賜婚聖旨已下，輕易改變不了。”
宋舒儀望著暈上墨跡熟宣，須臾開口，
“閣下登門提醒此事，顯然不願讓鎮國公府成事，只是不知閣下立場為何？身後站的又是哪位皇子，還是大人呢？”
蕭懷野靠在椅背上，自適得很，
“殿下或許不信，但要真論起來，我倒更想看殿下登上皇位。陸家小娘子看重的未來儲君，當有些真才實幹，既如此，我便祝殿下心願得償。只是具體如何行事，就看殿下的了。”
“舍掉手握兵權的鎮國公府，無異於斷臂求生，只是若猶豫不決，最後便只能一道被牽連，於皇位再無指望。殿下聰慧，自然不會不懂。”
宋舒儀靜靜聽他說著，面色到沒有多少變化，
“你和妘兒，很熟？”
蕭懷野楞了片刻，心想這個五皇子怎麽不甚聰明的樣子，自己明明在與他說白溟謀反的大事，他卻偏偏問自己和陸妘的事，這人到底靠不靠譜？
“我與陸小娘子……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蕭懷野生怕他接著問自己是怎麽個打法，便接著開口，
“殿下此刻應該擔心的可不是這個，還是殿下不信我帶來的消息？”
宋舒儀挑了挑眉，面色倒是比方才沈了些，
“其實昨夜我便收到了消息，只是那時還不知真偽，如今閣下說得明白，便算印證了。”
蕭懷野似有些疑惑，
“殿下的舅家意圖謀反，殿下還真是坐得住，半點不著急，真可謂帝王之才。”
宋舒儀聽出他話中深意，
“因著些往事，舅舅與陛下嫌隙從未消弭，如今這般打算，好像並不奇怪。”
“但旁人決定要謀反，已是下了十足的決心，勸也是勸不住的，只能想法子穩住局面。”
蕭懷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心中有數，自己也不必再多提醒了，便兀自起身，
“殿下心中有數，我便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先告辭了。”
宋舒儀也起身，到廊下才開口，
“我從前未見過閣下，只怕也並非朝中之人，此次卷入為的是妘兒麽？”
蕭懷野撓了撓頭，
“殿下就當我是多管閑事吧。”
“但若是鎮國公府覆滅，請殿下不要將陸府牽扯進去。”
宋舒儀默默良久，終是點頭，
“這是自然。”
馬車穿過坊間，自長平街駛到宮門前，將將停下便有嬤嬤上前行禮。
待下了馬車才看清美人真容，梳著朝雲近香髻，簪銀杏嵌珠金步搖，青蓮色繡金織錦裙曳地，引得嬤嬤眼底劃過驚艷之色。
陸妘微微一笑，
“勞嬤嬤久候。”
今日宮中來人，說是六公主宣陸妘入宮說話，陸妘本不願在這時入宮，可又怕宋明嘉鬧起來，便收拾著入宮了。
其實雖是宋明嘉的名義，但這回入宮少不得要見皇後娘娘，上回備賀禮時受了算計，畢竟是這麽多年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陸妘心底多少還有氣。只是皇後若得知兄長意圖謀反，奪走原本屬於自己兒子的皇位，她會不會與白溟反目呢？
陸妘心下思緒不停，被嬤嬤引入皇宮。樓宇錯落，虹橋臥波，這座宋家的江山不知道還能不能延續，身在洪流之中，她一時不知自己會被帶向何方……
“妘兒，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定了親就只忙著備嫁，連我都沒工夫理會了……”
陸妘被宋明嘉攬過去，心下暗道，宋明嘉，你好樣的，剛一上來就往人肺管子上戳。
“明嘉，你今日尋我來是做什麽呢？”
宋明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托著下巴開口，
“你可是不知道，原本母後打算給我相看郎君的，便請了貴妃一道過去掌眼。從前我便同你說過，覺得安昌侯府的世子不錯，才貌性情皆對我胃口，可到了貴妃嘴裏，便是略顯平庸，配不上我，說了好一堆道理，連母後都被說動了。”
“我便問貴妃，她覺得哪家的郎君才是良配，貴妃只說許是緣分未到，那些名冊上的郎君她都覺得非我良配。你說，往日我還覺得貴妃進退得當，可為何偏在我的婚事上便橫插一杠，挑三揀四的……”
陸妘想起那夜偷聽墻角之事，才反應過來之前一直忘了提醒，便拍著腦袋道，
“差點忘了和你說，上回我無意中得知，永彰王竟是看上了你，便請貴妃幫忙留人，若是皇後娘娘打算給你挑選郎君，便想法子阻止，只怕貴妃如今所為便是為了此事。”
“明嘉，那位昇國的永彰王看著可不想省油的燈，你打算怎麽辦？”
宋明嘉聞言一驚，怔忪開口，
“你說什麽？那永彰王竟是看上了我……”
“我那時都同你說了，他是個渾人，言語輕浮，還是昇國之人，怎麽可能是我良配。”
陸妘也不覺點頭，
“我也是偷聽墻角才知曉的，也不知永彰王打算怎麽做，只怕他動了心思，便不願輕易放手，這就麻煩了。”
宋明嘉有些恍惚，似乎會想起那日他在自己鬢間插上的那朵花，蕊間盛露，晶瑩生光。
宋明嘉回過神來，拉著陸妘就往外走，
“妘兒，我們去告訴母後，可不能讓他奸計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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