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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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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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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塾臨水,快要入夏的時節,樹枝郁郁蔥蔥伸到檐下,綠透珠簾。流水潺潺,襯得屋內愈發安靜。

目不識丁,對牛彈琴。空有皮囊,以己度人。

蕭懷野眼底浸著蕭瑟,卻突兀地笑起來。是啊,她堂堂宰輔之女,平日接觸的都是皇子公主、世家貴人,尋常百姓哪裏有幸得見,本就不該和他這樣的人攪在一起,若不是這次誤打誤撞,兩人不會有絲毫交集。

白玉沾塵,月照溝渠,他便是那溝裏最深處的泥,不見天日。他其實早不在乎,這麽多年在江湖裏翻滾,早沒了年少意氣風發的壯志,心懷天下的重擔還是留給廟堂上的貴人吧,他不過一屆平民,想這些勞什子又有何用,如今困在這裏,他也只能是獨善其身。

陸妘看他笑得實在厲害,額頭青筋浮現,也不知是怎麽了,難不成是被這話傷著了?

“你……笑什麽呢?”

蕭懷野吐出一口濁氣,不再擡眼看她,只扯了嘴角,

“是我僭越了,景大人人中龍鳳,豈是我這等鬥升小民可妄議的。”

陸妘瞧著他原本瘦削的肩略垂,便知他興致不佳,試探問道,

“待會還要出去逛逛麽?”

蕭懷野笑得不達眼底,似寒潭徹骨之風,涼涼開口,

“陸小姐乃高門貴女,想要什麽不行?若是想出門,在下自然奉陪。”

陸妘心驟然一跳,只覺得眼前的少年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再遲鈍的人都該明白,他,生氣了。

她盯著蕭懷野看了許久,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回房默默用了午膳,歇了一會兒便出門去了。

原本陸妘讓蕭懷野一道上馬車,可他卻擺了擺手,吊兒郎當地跟在後頭,反正只要別離她太遠,旁的倒不妨事。

他負手而立,走走停停,望著街市裏琳瑯堆疊,叫賣聲談笑聲混雜,總算多了些人氣,到現在自己才有了種真實之感。

他,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聞著傳來熱騰騰的香氣,不覺喃喃,

“難不成這便是佛祖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倒是讓我給遇上了。”

蕭懷野淡淡望向馬車,只怕陸妘已經厭了自己,只是礙於兩個人還綁在一起,不得已而為之。

他也並不知道陸妘要帶自己去何處,但他好像並不在乎,就如自己所說,不過天地一沙鷗,去哪兒都一樣。等找到卷軸,問問那聲音的主人,如何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境,到那時他也該走了……

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她的臉,或羞惱或清冷,他不免嗤笑,

“蕭懷野,你在想什麽呢……”

到閑雲樓的路並不近,馬車從京城西北駛到東南,一路過來陸妘心緒不定,忍著沒掀開簾子看他,氣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

她嘟嘟囔囔,

“他以為自己是誰,就算是我失言,還給我臉色瞧?愛走就自己個走去吧,再把腳磨個泡,誰理他……”

“再說,先生胸有丘壑,霽月一般的君子,怎是他可以隨意編排的。”

她狠狠剜了眼簾子,仿佛能透過去瞪著蕭懷野似的,這般僵持的氣氛持續到了閑雲樓內。

*

待蘇鶴餘進來時,見陸妘冷臉坐著,不發一語,連茶也沒沏,不免納罕道,

“怪哉,今日來了竟不偷我的好茶喝,真真怪哉……”

陸妘餘光瞥了一眼窗沿坐著的蕭懷野,他靜靜望著窗外春秋,只在蘇鶴餘剛進門時略側過頭看了她須臾。

陸妘擺了擺手,

“你別鬧。”

蘇鶴餘看她神色不佳,擡腳走近問,

“這是怎麽了?”

陸妘絞著手上的帕子,垂眸道,

“我遇到了一件怪事,現在正煩著呢。”

她指了指窗臺,

“鶴餘,那兒有個人,你能看見麽?”

蘇鶴餘眸色略沈,走到窗前打量一番,轉過身來開口,

“陸大小姐,你玩我呢?這哪有什麽人啊……”

陸妘卻愈發正色,將此事全數告知,蘇鶴餘久在江湖,聽見這等奇事果然接受得快些,她思忖道,

“如此說來,倒真是奇了……”

蘇鶴餘試探著摸索,卻只能抓到空氣,

“無聲無息無形,卻又能和你說話。”

不知想到什麽,蘇鶴餘的眼睛卻突然亮了,坐到陸妘面前,

“小妘兒,我突然想起從前我爹和我提起過一件事,不知道這之間有什麽關系。”

“二十年前也出現過這樣的卷軸,隨後橫空出現了一位男子,不知來處,似乎做了些不得了的大事。你說,會不會就是同一個卷軸?”

陸妘悠悠朝他望去,正巧撞進那雙清澈的眸子,蕭懷野歪頭一笑,

“原來這事從前也發生過,看來我是來攪渾水的了。”

陸妘聞言又接著問,

“那他要如何回家呢……”

蘇鶴餘聳了聳肩,

“不知道,但依稀記得我爹說了兩句,卷軸乃神物,自有天機,唯有緣人可得,各種機緣造化,禍福相倚,皆看己念。”

蕭懷野聽見這番話,只雲淡風輕靠回窗沿,既然如此,他急個什麽勁,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在哪不是混跡江湖……

陸妘看這樣也問不出什麽結果,索性轉了話頭,

“對了,今日我還有一樁事要問你,聽說朝中有位大人遇刺身亡?”

蘇鶴餘灌了口茶,起了壞心思,往窗臺也放了一盞茶,

“您請。”

她這才轉過身,點頭道,

“不錯,死的是諫議院的於尚,我記得前幾日朝會,陛下提起整頓軍制,他提議將原有的廂軍並入,顯然有忌憚鎮國公的意思。”

陸妘聞言皺眉,輕輕摩挲著杯沿,

“於尚?他是父親門生,素來耿直,文臣武將向來不對付,想要制衡鎮國公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怎麽會遇刺?”

蘇鶴餘悠悠開口,

“雖然於尚府中有財物失竊,可京城裏這麽多權貴,偏偏選擇一個文官清流的府邸,這可不是明智之選。”

“除非……”

陸妘緩緩點頭,

“除非他們本就不是為財而去。”

“若想不留痕跡,對方下手定然謹慎,看刑部的查案的樣子,不像是能找到兇手的。”

蘇鶴餘盤腿而坐,看著狂放不羈,

“你且等著看吧,明日白家回京,日後的朝堂少不了熱鬧。”

陸妘眸光卻黯淡幾分,喃喃道,

“縱使鎮國公野心勃勃,他定然不會如此吧……”

他曾帶她夜觀隋州,星野寂寂,傳來邊塞隆隆風聲,長劍指北,銀光乍現,他說要守護奕國邊疆無虞,無敵國外患之憂,她信他。

在閑雲樓待了許久,直至傍晚陸妘才動身回府,蕭懷野依舊跟著馬車慢行,街道上安靜了些,不似午後喧鬧。

原本他仗著無人得見,走得張揚,卻在這時突然生出一種怪異之感。似乎有一道深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蕭懷野循著望去,高臺之上空無一人,惟滿樹梨花繽紛。

*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房中,卻無人願意率先開口,蕭懷野懷裏揣著不知從何處順來的酒壇,翻身上了屋頂。

陸妘閨房極大,有兩層樓,一樓會客用膳,樓上便是寢室書房,眼下房中靜謐,可她心裏滿是惴惴。

陸妘眼中漫上嘲意,誰也不願意說話?也好,他整天嗡嗡說個沒完,眼下倒是清凈了,她樂得松快。

她轉身上榻躺著,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翻來覆去,連晚膳都沒吃,最後越想越憋屈,朝屋頂叫了一聲,

“蕭懷野,你下來。”

蕭懷野眼角微紅,有幾分醉意,輕飄飄落到地上,搖了搖酒壇,

“陸小姐府上美酒甚多,再分我一壇可好?”

陸妘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愈發火大,

“你究竟以為自己是誰?”

蕭懷野挑眉一笑,

“一縷幽魂?”

陸妘終是洩了氣,定定看著他,

“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早上是我失言了,在我眼裏,王公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罷,皆無甚區別,我只是聽不慣你編排先生。”

說罷她也坐到窗臺上,裙角也沾上了些瓦礫灰塵,蕭懷野不由俯身拂去,半晌才回神,見陸妘訝然,便故作淡定地收手,

“看我做什麽?”

陸妘卻像沒有聽見一般,望著遠處斜飛的檐角,群鳥歸巢,沐浴在夕陽裏,好看極了,

“蕭懷野,給我說說你那個世界吧,如今也不知道怎麽送你回去,可會想家?”

或許是酒意上頭,也或許是她的眼神過於清亮,這麽多年一直未宣之於口的想法,如今竟然有脫韁之感,他笑著開口,

“我早就沒有家了,十年前就沒了。”

陸妘掌心緊了緊,臉上赧然,

“對不起,我不知道……”

蕭懷野笑著擺手,

“無妨,本就是事實罷了。”

陸妘猶豫著開口,

“那……你爹娘當年發生了什麽?你若是不願意說就罷了。”

蕭懷野臉上微僵,似有血影浮現在眼前,

“十年前,新帝登基,乳臭未幹,奸臣把持朝政,父親被構陷罷官,全家流放,路遇刺客,皆葬身荒郊野嶺。”

“忘了說,新帝是我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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