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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孟小姐 X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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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孟小姐 X探花郎

茫茫三千界, 悠悠人海,祈元本以為這番尋找會十分困難。未曾想,孟嫻雖不在他身邊,天道之下, 她殘存的意志卻無處不在。行走於天地間, 山風是她, 秋月是她,拂過耳畔的每一道風聲,都是她細微的耳語。

當然, 最重要的,還有她轉生為人的碎片。

尋找的過程意外順利, 初初離開那方小世界時, 祈元心中茫然, 不得方向, 隨意踏入三千界之一,不料,天道竟想也不想便立即將他踢了出來。

堂堂戰神如此待遇,招呼都不打隨意踢來踢去,除了在最後一個世界學壞了的孟君大人外, 祈元不作他想。

沒有絲毫不滿,甚至懷著滿心的歡喜與期盼, 他不斷重覆著相同的過程, 穿梭三千界,尋找留有她神格碎片的那一處。

身負無上功德,凡人孟嫻註定擁有著幸福圓滿的一生, 更何況天道本就承繼著她的意志,孟君大人生來隨性, 從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

她是高門大戶嬌養的貴女,父母養到十八歲仍舍不得定親的掌上明珠,整日裏隨她游玩享樂,素以驕縱聞名。金榜題名,新科學子打馬游街,孟小姐飲著甜酒,於樓上忽地一瞥,手下驀然一抖,落下一方錦帕來,正中探花郎的懷中。

鐘山隱士之後,十九歲初出茅廬,學識無雙,品貌過人,這位聖上欽點的探花郎高大不似文人,輪廓冷厲鋒銳,卻在握住那方錦帕時驟然紅了耳尖,露出些許少年人的青澀來。

同科榜眼帶著幾分酸意打趣:“祈兄好福氣,那可是孟閣老的獨生女,學識出眾,文采斐然,先帝也曾誇讚過。若非生了個女兒身,只怕今日我們都要退讓三分。”

“三分恐怕是不夠的。”祈元眼帶笑意,猶自回眸,視線流連在已關緊的花窗上,口中道:“女子也無甚不好,或許她只是性子散漫,無意於功名利祿。”

榜眼失笑,感嘆道:“這就給人家找起理由來了?不過,這位小姐性子可驕縱的很,祈兄小心真心錯付。”

“不會錯的。”少年探花郎垂下眼睫,低聲道:“是她,怎樣都好。”

三朝老臣,今上帝師,門生遍天下的孟閣老獨獨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實屬難求。年僅十幾歲的小皇帝縮著脖子,一臉慫樣:“我不敢惹他,你自己想辦法吧。”

內侍總管輕咳了一聲,小皇帝立即改口,正色道:“朕不便插手此事,愛卿自行決斷吧。”

小皇帝面容熟悉,乳名中也帶著個芑字,卻較之他某一世的記憶中更加笨拙、更加誠懇。他在累世的輪回中償清了因果,做過流民、做過乞兒,也做過十幾歲上戰場,慘死異域他鄉的兵丁。一次次的輪回消磨掉了他的執拗與貪婪,他終於承認,蒼生在上,為政者的傲慢是天生的原罪。

判官案前長跪不起,獻上所有福德、慧根,寧願再淒慘上幾世,十幾世,他只求能夠再做一次皇帝,“我想看看,究竟有不少不同。虧欠於他們的君臣之德,我想親自去還。”

失去慧根,用盡一切福德,孤註一擲求此一生,他或許是三千界最為倒黴的皇帝,出行必驚馬,游園必落湖,就連禦用的貢米,也總能被他吃出沙子來。

小皇帝莫名寬厚,沒脾氣一般,從不因此責罰任何人。頭腦蠢笨,便虛心請教,挑燈夜讀,經年不輟;智窮計短,便廣開言路,任用能臣,給予十足十的信任。

人人皆道今上年少有為,是個仁君,小皇帝卻總是心虛不已,尤其是對著那位脾氣暴躁,動輒抽他手心的帝師孟閣老,提起名號來都膽寒,更別提是做主將他的寶貝女兒嫁出去。

“祈愛卿,你就放過朕吧,老師的脾氣你知道,我這個爛命你也看到了……”小皇帝小心起身,謹慎地一步三看,向他走來。

房梁整潔光亮,並無異物;地磚平整,沒有碎裂;身遭幾尺無人、無雜物。小皇帝再三確認後,放下半顆心,輕出了口氣。端茶而來的侍女卻忽然絆倒在門檻,熱燙的瓷壺帶著拋灑而出的茶水,以一種詭異的弧度繞過祈元,在空中劃過一道清亮的弧線,精準砸向他的位置。

多年來養成的求生本能使他立即跳開,濺起的碎瓷片到底還是劃傷了手背。

侍女大驚失色,爬起身來便要叩首謝罪,小皇帝擺擺手,無奈道:“無事,是朕連累你摔了個狠,下去吧。”

祈元神色覆雜,心中閃過片刻的不忍。剝掉所有福澤換一世帝王命格,是他親下的手令,他也是沒想到,一絲福德也無的人會過得如此艱辛,步步驚心。

“陛下辛苦了。”平心而論,他這個皇帝做得不錯,尤其是考慮到他如今的智力與時刻面臨危機的運氣,即位三年能有今日的政績,實屬不易。

“可不能這麽說,朕還差遠了。”小皇帝一驚,連連擺手,猶豫片刻,他小聲道:“朕也覺得愛卿與孟小姐甚至般配,老師那頭朕不敢去說,不若朕為你安排些升官發財的要務,你做些成績出來,自行去提親吧?”

祈元欣然應允,領命出行前夕,他備上幾卷古籍,遞上拜帖,孟閣老大喜過望,親自接待了他,就著酒菜,說古論今,激揚文字,作詩到興頭上還感慨:“要說文采,嫻兒不在老夫之下。”

祈元心念微動:“不知晚輩能否有幸,得見小姐佳作?”

“什麽有幸不有幸。”孟閣老擺擺手,醉意微醺地“嗐”了一聲:“便是叫來給你當場作一首也是使得的。我家丫頭野得很,整日在外頭游逛,不拘什麽禮數。”

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女子一聲驕縱的輕哼,孟嫻端著兩碗醒酒湯入內,不滿道:“爹,你就這麽說我?”

孟閣老輕咳一聲,尷尬解釋:“沒,只是見著個不世出的才子,想叫你比試一番。”

“來來來,這位小友名為祈元,鐘山隱士之後,才高八鬥,嫻兒與他對上幾句。”

“不世出的才子?”孟嫻微微挑眉,笑道:“這不是今科探花郎嗎,又見面了。”

時隔多年再度相見,祈元強忍著眼眶的酸澀,聲線低啞,道了聲“不敢”,自懷中取出一方潔凈整齊的錦帕,起身雙手奉上:“小姐那日落下的帕子。”

錦帕上是陌生的熏香,不是女兒家常用的金桂、鵝梨,而是帶著冷意的雪松青檀,與他冷峻鋒銳的眉眼相稱,卻與其中的溫情暖融格格不入。

真是個怪人,孟嫻心想。

纖手在帕子上停頓了片刻,熟悉的絲緞上帶著陌生人的餘溫。她忽而收手,壓下心中不知從何而起的悸動,強作鎮定道:“送你了。”

隨即匆匆而去,半句詩文也沒留下。孟閣老酒意上頭,在後頭不住招呼:“對詩,對詩!這丫頭,嗐!”

搖頭輕嘆了幾句,喝下半碗醒酒湯,老父親忽然回神,定定看著祈元手中緊握的帕子,白胡輕顫:“送你了?”

祈元莫名升起緊張,長指緊了緊,將帕子鄭重地收回衣襟內,方才輕輕應了一聲。

孟閣老神色古怪,糾結半晌,似喜若悲。他並未表態支持或反對,只朝他揚了揚酒盞,一飲而盡,道:“辛苦了,努力吧。”

祈元:“……?”

想要做孟小姐的夫君,確實極為不易。就如同當初的他一樣,已生出自我意識,擁有生命的碎片本能抗拒著屬於本體的一切,擔憂再度融合會失掉屬於自己的一切。

孟嫻雖無記憶,卻有著碎片的本能,下意識地抗拒著。祈元用了足足兩年,建功立業,攢下萬貫家財,同時日日風雨無阻的下廚研制甜點零食送到孟府,才終於得了那位小姐點頭。

“手藝真不錯,這麽多年,我都要吃出感情了。”孟嫻品著最後一塊茶點,戀戀不舍,提議道:“爹,我們招他做上門女婿吧?”

孟閣老險些被茶水嗆住,不可思議道:“名門之後,天子近臣,正一品的大員,給你做上門女婿?”

孟嫻哼了一聲,順勢道:“愛來不來,我還不想要呢。”

孟閣老頭痛不已,深感驕縱壞了女兒,對不住祈元,上朝下朝皆繞路而行。感受到他態度的變化,祈元壓下疑慮,愈發堅定地表明心意,風雨無阻地每日攜著親手制作的糕點來訪。

孟閣老神色躲閃,孟小姐的態度卻一如既往,清潤的杏眸中帶著溫軟的情意,唇角含笑,深情款款地對著他手中的食盒。

祈元心中微嘆,他終究是比不過椰奶桂花糕。不忍苛責,她還在已是此生最大的幸事。祈元淡淡勾起唇角,打開食盒為她斟茶送點心,間或聊聊口味喜好,問問下次要吃些什麽。

椰蓉細碎,在她唇邊沾了奶白色的一道,祈元自懷中取出一方錦帕,仔細地為她擦著。絲緞繡花,赫然是初見時她落下的那一塊。

孟嫻忽然停了動作,問道:“你收了我的帕子,還沒回禮呢。”

手下動作不停,祈元好脾氣道:“是我的不對,小姐想要什麽,我明日就去準備。”

孟嫻直直地看著他,口出狂言:“我想要個上門相公,我爹想要個上門女婿。”

孟閣老倒吸一口冷氣,顫著手捂住胸口,連忙道:“沒……”你自己狂妄,別帶著我啊。一品大員,盛京新貴,日日給你下廚做點心也就罷了,現在還要上門倒貼,真是敢想。

阻止的話還沒說出口,孟閣老恍惚聽得一句低沈的“好”,不可思議地擡頭,卻見那才兼比幹、手段淩厲的當朝權宰神情激動,滿是掩不住的喜色,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應下,還道:“我今日就去請媒人,納彩問吉,尋個好日子。”

萬般話語哽在喉中,孟閣老最終只能嘆一句相配。一個敢想,一個敢做,真是合該他們在一塊。

祈元一刻也等不得,待她用完了糕點,便立即告辭去準備。孟閣老不住嘆息,叮囑著孟嫻切勿負了人家,神色中卻也沒有太多的意外,仿佛早有所料。

最為愕然無措的竟是提出這般要求的孟嫻自己,焦灼地思慮片刻,心中到底懼怕著婚姻,遲疑開口:“爹,你說我現在和他說,我是開玩笑的,能行嗎?”

“……”孟閣老一生清正,唯一為人詬病的便是溺女無邊,饒是他這樣遠近聞名的慈父此刻也撐不住,顫著手起身,去尋早年間教導弟子所用的藤鞭戒尺,抖著白胡斥責道:“逆子,怎能如此玩弄人心?”

孟嫻連忙躲開,慌張道:“我開玩笑的,剛才那句才是玩笑。”

壓抑著怦然的心跳,一路回到自己的房中,孟嫻神情恍惚。她仍舊擔憂,仍舊不安,卻也明白此事已到了不得不為之的地步,況且……拋開虛無縹緲的憂慮不談,她也是真心喜愛那位大人的。年華正好,兩情相悅,那人又對她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婚期定的極近,排場卻一點都不小,他似乎老早就備好了一切,只待她點頭應下。

足足一百二十八擡系著紅綢的箱子擺滿了孟閣老僅有三進的院落,祈元抱著一只紫金小鼎,遞上禮單,認真道:“原是備得聘禮,如今便當嫁妝吧,都一樣。”

數十名仆從有序入內,搬擡整理。街坊四鄰好奇地圍了三層,皆道許久未曾見過這種排場。

孟閣老一生清正端方,守持文人風骨,人到晚年卻隨著他唯一的女兒出了好大一場風頭。原本精心打理的小院,瘦石枯樹,意境空靈,充滿山水雅趣,如今卻被那些華麗的物什裝點的面目全非,處處充滿格格不入的豪奢之感。

老人家捂著心口,嚴厲告誡:“不許上門,你們愛去哪去哪!”

祈元與孟嫻對視一眼,都是不敢反駁。

祈相到底沒能成為孟閣老家的上門女婿,不過,這場婚事倒也說不上嫁娶。重臣與自家老師結親,小皇帝喜氣洋洋,大手一揮為他們在宮中辦了場盛大的婚典,還在宮中單獨為她劃了處居所,一應待遇照比公主。

那是他一輩子最幸運、最安全的一天,沒有任何異物忽然砸到他身上,沒有摔倒,沒有落水,主持婚典之時,甚至還接到了好多拋灑的喜錢,幾顆小小的金豆子就叫一介帝王激動不已,封賞如流水般降下,酒意上頭,甚至還非要封孟嫻一個公主來當。

孟嫻珠簾遮面,喜服繁覆,層層疊疊的裙擺迤邐墜地,染著紅蔻丹的指尖輕撐著下巴,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要,總覺得給你當公主不是什麽好事。”

小皇帝不以為忤,靜默片刻後竟是借著酒意嗚嗚哭了起來,“我也覺得,我是不是真的做不好皇帝,我好像很糟糕。”

孟嫻怔了怔,他的確不優秀,但素有仁君之名,說不上糟糕,但她就是生不出安慰的心思,心底裏莫名地有些認同。

大手攬上她的肩膀,祈元接過問題,淡淡回道:“盛世守成,也僅僅只落得個仁名,確實做得不好,但也不算太差,下次別來就好了。”

這話既古怪,又不敬,小皇帝面人一般,依舊沒脾氣,嗚嗚地點著頭,極為讚同。

孟嫻心生狐疑,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麽機鋒,不過,大喜之日,熱鬧的氛圍很快將一切疑慮都蓋了過去。

月上梢頭,舍下仍在歡宴中的賓客,兩位新人攜手離去。孟嫻喝多了酒,醉意熏然,半個身子倚在祈元身上,腳下劃著迷步。

月光清清淺淺地灑下,落在身側男子如玉般的面容上,鳳眸斂著月色,盛滿無盡情意。孟嫻一時看得呆楞,喃喃道:“像夢一樣。”

“什麽?”祈元追問。

“我這一生,順遂的像是一場幻夢。”孟嫻微微仰頭,似是迷醉,眼底卻分明透著清明:“為何我如此順遂,為何每個人都待我如此好?”

祈元輕輕擁住她,唇瓣吻過她的鬢邊,認真道:“萬事皆因果,你得到的所有善果,都是你曾種下的善因。不必追問為何,只需知道,你值得這一切。”

孟嫻側了側頭,問:“那,我會一直順遂下去嗎?”

祈元毫不猶豫:“自然。”

莫說天道與她曾為一體,也不提身為冥神時的無上功德,單單只說他已尋到她,他便不會讓她這一生有任何不順心。

祈元確實做到了大婚那日的承諾,人世短短幾十載,十載京中貴女,十載天下游歷,時而鐘山隱居,時而盛京頤居。大到國事家事,小到茶水吃食,一切的一切都有人為她備好。匆匆一生而過,暮年之時細細想來,竟當真沒有半分不順意。

保養得宜的貴婦人倚靠在愛人肩頭,彌留之際,再度發出了大婚那日同樣的感慨:“我這一生,順遂的像夢一樣。”

祈元握住她的手,神力流淌而過,恢覆了年輕時的容顏,依舊給了她那日同樣的回答:“你值得這一切。”

孟嫻微怔,輕笑出聲:“那,我下輩子還會這樣順遂嗎?”

祈元堅定依舊,回道:“自然。”

凡人孟嫻緩緩合上雙眼,淡金色的光芒湧動,一塊晶亮瑩潤的碎片沖天而起,落入冥界那片彼岸花海之中。兩朝權相祈元也在同時銷聲匿跡,世間再無他們來過的痕跡。

唯獨彼岸花海中湧動的淡金色神力,與冥河旁時不時扭動輕顫的小鼎知道,他們度過了多麽圓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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