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馭夫之術
關燈
小
中
大
第109章 馭夫之術
“殿下。”
白輕予滿面愁容, 懇求道：“殿下既然已經發現了霄雲的事情，我便也不瞞您。只是他父母皆是凡虎，沒有靈智，他也是僥幸返祖, 才得以成妖, 血脈稀薄。”
“小女懇請殿下, 權且當作沒有這個族群，就如同其他失去蹤影的幾族一樣吧。”
孟嫻明白她的顧慮。與四象元祖不同，五方五鎮皆是凡族中的天賦能力者。上古時依靠龐大的族群, 在祥和安定的妖國中謀得的聲名，在今世的動蕩中不可同日而語。
幽居昆山, 傳承猶在, 人口也不算少的狼族, 尚且時時自危, 更何況是樹敵頗多，名聲也不好的霄雲。
孟嫻抿了抿唇，點頭道：“我自是可以保密，只是……”
白輕予緊張地捂住心口，眸光淒淒。
孟嫻真心發問：“我何時發現了他的事情, 這不是你方才主動告訴我的嗎？”
白輕予愕然，指著桌上半盤玉芽問：“殿下拿著霄雲養的晨露玉芽來, 又說起農術之事, 難道不是……”
“這是他養的？”孟嫻比她還驚訝。
二人面面相覷，半晌，白輕予咬了咬牙, 恨恨道：“虎三！”
虎三是虎族中除了她，霄雲最為信任的人, 連白青山也要退後一步。養小草在霄雲看來有損大老虎的氣概，故而除了她和虎三，無人知曉。
玉芽確實是虎三引廖七去摘的，孟嫻不禁有些困惑，不知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白輕予凝眉思索了好一會，嘆氣道：“罷了，陰差陽錯，或許這就是天意。”
先不說霄雲只養了幾叢晨露玉芽，遠不到能夠暴露血脈的地步。單說赤木巨虎之名早已在大陸銷聲匿跡，若非她僥幸從龍宮逃出，帶回了舊時龍王的手記，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說到底，是她關心則亂，想搶先以坦誠換取庇護。畢竟，知曉這件事的絕不止她自己。那位與小鳳主有舊的鴟尾，不但是龍族，有上一世的記憶，還得了青墟的傳承，對天下各族都十分了解，想必一見霄雲便能認出特征來。
孟嫻卻是再度對虎三刮目相看，他或許不知道什麽赤木巨虎血脈，但引導她發現晨露玉芽，借廖七之口說出虎族特產豐富的事情，未必沒有啟發她，為虎族開辟新路的想法。
虎族領地內山珍靈藥遍地，即便自身不食素，好好經營養育，貨與別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些老虎妖力不弱，灑灑水控控溫，以妖力加快生長，對他們而言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若霄雲還能有幾分血脈天分，更是事半功倍。
孟嫻與白輕予仔細商議，為虎族初步敲定下了農耕、豢獸等事業方向，白輕予自信道：“殿下放心，這就叫您瞧瞧，我曾誇口過的馭夫之術。”
又來了，這神秘的馭夫之術到底是什麽？
孟嫻強忍猶疑，離去靜待。不料兩日之後，竟傳出了白夫人臥病的消息。
“病了？”孟嫻疑惑不已，這難道也是白輕予馭夫之術的一招？她一個身強體健的上神，這輩子都不會生病，這可叫她怎麽學習。
岳峙淵神色古怪，似是忍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嫻滿心莫名，收拾了幾瓶靈藥，與岳峙淵一同去了王帳。
帳內，白輕予神色懨懨，正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吃著一盤晨露玉芽，吃了幾口，便嘆息著停下。
霄雲急道：“輕輕怎得不吃了，可是味道不好？”
白輕予形容憔悴，勉強笑道：“味道很好，只是有些單調。若是有白玉靈菇相配就好了。”
霄雲急得原地打轉：“這個季節哪有白玉靈菇，這可怎麽辦……”
白輕予連忙寬慰：“我只是隨口說說，夫君不必忙，我吃這個就好。”
嘴上說著好，實際卻是食不知味，幾息才艱難地吃上一小口，神色愈發倦懶。
孟嫻默了一瞬，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打算，上前道：“虎王不必急，白玉靈菇並不難得，只要……”
詳細說出靈菇的培育方法，霄雲眼睛一亮，當即起身，“簡單的很，輕輕等我，一會就能養出來。”
霄雲掀簾而出，孟嫻神色覆雜地坐到白輕予身側，伸手探了探脈。確有些孱弱不適，是中毒之相。只是毒性輕微，劑量控制的剛好，應當是故意為之。
白輕予本就是虎族的醫師，這個下毒的人選，不作他想。孟嫻心中稱奇，不知該怎麽形容，這毒若說是苦肉計未免也太過輕微，倒更像是撒嬌耍小性子，頑弄情、趣。
孟嫻欲言又止：“這就是你說的……”
“噓！”白輕予止住她的話，隱晦地瞥向岳峙淵，傳音道：“此事只得女子知曉。”
孟嫻茫然點頭，仍舊有些不解。
不多時，霄雲捧著一盤清炒靈菇進來，“輕輕，我特地找那群小鳥做的，你快來嘗嘗。”
白輕予輕笑著為他拭汗，而後提起筷子。這次她吃的稍多了些，神色卻仍舊有些淡。
孟嫻想了想，決定為她加把火，道：“我方才為白夫人把過脈，她在龍族被關久了，幾年來有上頓沒下頓的，脾胃極差。她受苦頗多，身子已是壞了根基，往後都要小心調養。”
這番話不是假的，白輕予應當也知曉自己的狀況。
只是剛才還佯裝柔弱的人，這下卻是真的急了，連忙制止道：“殿下說這些做什麽，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死裏逃生已是大幸，能多陪夫君一段日子，我已經知足了。”
“輕輕！”霄雲更加急切，第一次冷下臉來喝止她，又轉頭問道：“應當吃些什麽，小殿下只管說！”
孟嫻沈吟片刻，提筆寫下長長一篇，思及他不識字，還邊寫邊說，詳細解釋了那些食材藥品的培育之法以及功效作用。
霄雲紅著眼，鄭重接過，擰眉看了許久。
“反了……”孟嫻小聲提醒，問：“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必。”霄雲冷酷拒絕，收起紙頁便急匆匆出了門。
不久，門外響起老白鹿“哎喲哎呦”的呼聲，“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霄雲一陣風似的疾馳而去，甚至帶飛了王帳的門簾。
縫隙之中，孟嫻看到他肩扛老白鹿，手提鐵鍬，腰間還別著虎王王令，氣勢雄雄，仿佛不是要種田，而是要與什麽大妖決一死戰一般。
孟嫻：“……”
白輕予艱難地別開眼，道了兩聲“罪過”。
蔬果、靈藥、獸肉，孟嫻列下的東西著實不少，常年食用也不是小數目，憑他自己是斷不可能種出來的。
而正如霄雲先前所說，並非他為虎族規劃了征伐之路，而是虎族選擇了善戰的他，想催動這樣一群老虎耕田養獸實非易事。
或許是出於男子漢大老虎的自尊，他並沒有向任何人求助，按著老白鹿念誦的方法，獨自一人開了兩丈見方的水塘，種稻養魚，蓄養白鴨。
左右近來無戰事，老虎們閑得發慌，爬樹刨土幹什麽的都有，除了好奇之外，眾虎倒也沒有其他表示。
七階大妖不遺餘力地日夜灌溉催生，僅僅幾日，便出了成果，稻米飄香，白魚躍水，鴨子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肥嫩。
這次，他竟是直接找到了孟嫻。
不過幾天的時間，上古赤木巨虎後裔，威猛無比的少年王者便消瘦了，霄雲疲憊道：“現在，該小殿下出手了吧。”
孟嫻微微側首，道：“我不明白虎王的意思。”
“那些東西，不是輕輕非要吃的吧？”霄雲嘆息道：“殿下良善，顧全了我的面子。讓我為兄弟妥協、為愛人改變，而非懼怕龍族，或是懾於羽族的實力。”
自打他知道擄走輕輕的乃是龍族之後，龍族便成了他心中首要的、唯一的敵人。只是霄雲也清楚，虎族的實力無法與龍族相提並論，多年來征伐無度、內患頻出的虎族，也未必能撐到與龍族對戰的那天。
歷代虎王都選擇以外戰掩蓋內患，消解族人不事生產、無法自給的問題，他本也無意改變。只是如今，卻不得不為之。
霄雲並不是個聰明人，想不出太好的辦法。身為戰爭種族的王，他被架在那裏，不能怕，不能退，不能妥協，一招不慎，便會失去威信。
機會卻接二連三的送上門。先是虎三大鬧，以嫁人為妾相逼，讓他停戈止戰，再是白輕予抱病，非精心養育的靈植靈藥不食。
霄雲感受到了背後潛藏的推動力，驕傲的老虎垂下頭顱，沈默順從地走上了被鋪好的新路。
這條路上有他的兄弟、愛人，安穩富足的生活，只要低低頭就能得到，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知道？那她……”
孟嫻微訝，為他的通透與妥協。明知道兄弟與愛人都和她有約，還是在思索過後選擇了順從。他似乎並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笨拙，也沒有那麽多的固執與傲慢。
或者說，至少對白輕予與虎三是這樣的。
澄黃色的虎眸泛起笑意，霄雲輕柔道：“輕輕總是為我好的，無論她用什麽方法，順她的意就是了。”
至於虎三，區區逆子罷了。當爹的哪能和兒子計較。
孟嫻咂摸了兩下，有些明白了白輕予所謂的馭夫之術。當下也不再多言，從躺椅上起身道：“走吧，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虎王親自養出的白魚肥鴨，狼王生火，鳳主烹飪，曠古絕今的排場為這餐飯鍍上了聖光，香飄十裏，還蘊含著精純的妖力氣息，再度引得虎族空巷。
“小殿下又下廚了！這是做的什麽？也太香了吧！不知一會兒……”
“別想了，白夫人病了，這是大王親自養來給她吃的，還請了小鳳主主廚。”
食物的香氣與精純的妖力氣息在空氣中飄蕩，一個年輕虎吸溜著口水，眼饞道：“我都不敢想，七階大妖養出來的鴨肉該有多好吃！”
“膽小鬼，我就敢想！”一個急性子的老虎道：“我不光敢想，我還敢做！老子也有六階，我就不信會差很多。”
自打孟嫻展示了雲上“家鄉菜”開始，老虎們多少都學會了些廚藝，日日抓野獸回來烹飪。只是此時畢竟寒冬，野獸難抓不說，還都瘦弱的可憐，再怎麽精心烹調也總是差了點口味。
如今見到這麽肥嫩可人，又蘊含妖力的肥鴨，這群嘴饞的虎終於得到了啟發，紛紛尋地塊挖塘去了。
一貫被眾虎瞧不起的老白鹿，如今成了備受追捧的大忙人。每日腳不沾地，被人抗來抗去，指點如何引水灌田，如何護稻養魚。
時日悄然拂過，隨著老白鹿從抖若篩糠，懼怕不能自已，到扔掉拐杖，鎮定自若地以虎代步，第一批六階大妖的水田終於有了產出。
這一日，半數族人都吃上了以妖力精心養育出的魚鴨，受委托幫忙烹飪的鷯哥們累得恨不能摔鍋，卻又不得不咬牙恭維。
“不愧是虎族大妖，這魚養的真是不凡！”
“東方不亮西方亮，虎族幹啥都有樣！”
大老虎們受了誇讚，端的是心情舒暢，待到吃過美味，感受到妖力的增長，更是虎目泛光。
“娘的，這誰還吃外頭幹巴巴的野獸？”
“聽說這是羽族的方法，他們竟背著我們吃這麽好的。”
“不知白玉豬養起來是否也更加鮮嫩？”
幾只虎對視了一眼，說幹就幹，不等霄雲帶頭打樣，就急匆匆地去林中抓捕了各自愛吃的野獸。
被驟然扔進溫暖舒適的環境，擺上食水，那些野獸暈暈乎乎還以為冰消雪融，春天已到，紛紛遵循本能繁育了起來。
這次他們或許要等待更久的時間，但在捕獵這件事上，猛獸向來有耐心，孟嫻並不擔心他們會半途而廢。
又等了幾日，其餘四階、五階妖族的水田也全部成熟，全體虎族都吃到了自己豢養的魚鴨，閑居多時的族群頓時活躍了起來。
“害，我忽然覺得之前那麽多年都白活了。”一只年歲不小的虎發出感嘆。
無休止的打仗、戰勝、分享戰利品，為死去的同伴默哀，再圍著篝火烤著差不多口味、半生不熟的獸肉，慶祝勝利。
無趣，實在是無趣。
應和者不在少數，隨即便是沈默，不少虎瞇著眼眸望向遠方，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麽。
“歇過這個冬天，或許又要打仗了吧？”一個年輕虎忽然道。
這一次，無人應答，沈默在月色中蔓延。
良久，話題另外展開。
“鴨子著實好吃，那些稻米卻是無用。”
“誰說的，人類不是要吃嗎，我們去換些鹽糖糕點？”
“怎麽換？你們去過人類集市嗎？”
“找虎三啊，他月錢多，日日往城池跑！”
於是，繼老白鹿之後，虎三成了族內第二大忙人。每日天不亮就被族人從被子裏挖出來，背上大包小包的稻米鴨蛋，催著他去城中換些稀罕玩意回來。
此時寒冬，人類的城邦與部族皆無集市，他不得不挨個巷子叫賣，幾次下來嗓子都啞了，過得著實是慘。
廖七忍無可忍，道：“你們怎麽不自己去？”
“我不去。”一虎縮著脖子道：“堂堂大老虎，種稻谷賣，有損威嚴。”
廖七氣結，你怕損威嚴，我家虎難道就不要面子了嗎？她當即斥道：“你是不是傻？耳朵尾巴收起來，誰知道你是虎！再說了，能在冬日裏養出稻谷，那些凡人還不拿你當神仙看？”
眾虎琢磨著似乎有些道理，不少人都活了心思，逐漸接受了獨自行商換貨。
猛獸的尊嚴比天大，他們中的大多數仍舊不願收起虎耳虎尾，言談也粗魯得很，態度傲慢。
但晶瑩鮮香的稻米是實打實的，這個時代的人類本就崇拜妖族圖騰，沒人挑剔這些小壁畫們的態度，甚至還將其視為福音，給眾虎好個感謝誇讚，感恩戴德，供奉虎族圖騰的部落也多了好幾個。
每日變著花樣吃美食，自尊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眾虎的日子過得著實舒坦。早起侍弄過水田，每隔幾日進一次城，此外的時光除了吃喝就是閑談玩樂。
霄雲不再擔心族人過於好鬥，無法止住戰爭，反而開始憂心他們沈迷享樂，荒廢武力了。
不過，這些事情都與孟嫻無關，她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為虎族開辟了新路，之後的發展就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可以想見，隨著春暖花開，環境愈發適宜，白輕予定然還會提出有更多想吃的食物，霄雲也定會不遺餘力的去為她培育出來。
吃慣了好的，見什麽都不肯放過的虎族眾人也一定會效仿，衍生出的副產品貨與人類，周邊部族的生活也將得到改善。
廖七依依不舍地與虎三告了別，跟著廖星辰與族人們一起飛往祖地麓空山。他們終於得到認可，約定春日完婚，現在，這只小鷯哥要好好準備羽衣，靜待花開之時，重逢之期。
孟嫻送走她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也與岳峙淵離開了虎族。
他們在這裏待的時間遠比預想的要久，虎族沒什麽玩的，孟嫻只能每日癱在躺椅上，看那些大老虎忙忙碌碌。
無聊的冬日直把她骨子裏的懶病都催犯了，回天宮的路上，孟嫻被岳峙淵拉著手帶著，絲毫妖力也不用，隨他南北西東。
岳峙淵摘下了兜帽，側顏線條鋒銳，唇角微勾，心情頗好地問：“殿下的馭夫之術學得如何？”
孟嫻並不驚訝，七階的大妖，僅隔一道門簾，聽不到才稀奇。
思索了片刻，她回：“算是學到了吧。”
“哦？”岳峙淵興味頓生，追問：“殿下學到了什麽？”
孟嫻瞇起眼，笑道：“情/愛之事，願者上鉤。”
“不，不對。”岳峙淵勾唇一笑，低聲道：“殿下無需下鉤，淵會自投羅網。”
孟嫻樂不可支，笑他沒出息。
岳峙淵又道：“那殿下可知淵的馭妻之術？”
“你野心還不小。”孟嫻挑眉，好奇道：“說吧，打得什麽主意？”
岳峙淵側首，忽地湊近，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笑道：“一往無前，傾心相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殿下。”
白輕予滿面愁容, 懇求道：“殿下既然已經發現了霄雲的事情，我便也不瞞您。只是他父母皆是凡虎，沒有靈智，他也是僥幸返祖, 才得以成妖, 血脈稀薄。”
“小女懇請殿下, 權且當作沒有這個族群，就如同其他失去蹤影的幾族一樣吧。”
孟嫻明白她的顧慮。與四象元祖不同，五方五鎮皆是凡族中的天賦能力者。上古時依靠龐大的族群, 在祥和安定的妖國中謀得的聲名，在今世的動蕩中不可同日而語。
幽居昆山, 傳承猶在, 人口也不算少的狼族, 尚且時時自危, 更何況是樹敵頗多，名聲也不好的霄雲。
孟嫻抿了抿唇，點頭道：“我自是可以保密，只是……”
白輕予緊張地捂住心口，眸光淒淒。
孟嫻真心發問：“我何時發現了他的事情, 這不是你方才主動告訴我的嗎？”
白輕予愕然，指著桌上半盤玉芽問：“殿下拿著霄雲養的晨露玉芽來, 又說起農術之事, 難道不是……”
“這是他養的？”孟嫻比她還驚訝。
二人面面相覷，半晌，白輕予咬了咬牙, 恨恨道：“虎三！”
虎三是虎族中除了她，霄雲最為信任的人, 連白青山也要退後一步。養小草在霄雲看來有損大老虎的氣概，故而除了她和虎三，無人知曉。
玉芽確實是虎三引廖七去摘的，孟嫻不禁有些困惑，不知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白輕予凝眉思索了好一會，嘆氣道：“罷了，陰差陽錯，或許這就是天意。”
先不說霄雲只養了幾叢晨露玉芽，遠不到能夠暴露血脈的地步。單說赤木巨虎之名早已在大陸銷聲匿跡，若非她僥幸從龍宮逃出，帶回了舊時龍王的手記，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說到底，是她關心則亂，想搶先以坦誠換取庇護。畢竟，知曉這件事的絕不止她自己。那位與小鳳主有舊的鴟尾，不但是龍族，有上一世的記憶，還得了青墟的傳承，對天下各族都十分了解，想必一見霄雲便能認出特征來。
孟嫻卻是再度對虎三刮目相看，他或許不知道什麽赤木巨虎血脈，但引導她發現晨露玉芽，借廖七之口說出虎族特產豐富的事情，未必沒有啟發她，為虎族開辟新路的想法。
虎族領地內山珍靈藥遍地，即便自身不食素，好好經營養育，貨與別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些老虎妖力不弱，灑灑水控控溫，以妖力加快生長，對他們而言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若霄雲還能有幾分血脈天分，更是事半功倍。
孟嫻與白輕予仔細商議，為虎族初步敲定下了農耕、豢獸等事業方向，白輕予自信道：“殿下放心，這就叫您瞧瞧，我曾誇口過的馭夫之術。”
又來了，這神秘的馭夫之術到底是什麽？
孟嫻強忍猶疑，離去靜待。不料兩日之後，竟傳出了白夫人臥病的消息。
“病了？”孟嫻疑惑不已，這難道也是白輕予馭夫之術的一招？她一個身強體健的上神，這輩子都不會生病，這可叫她怎麽學習。
岳峙淵神色古怪，似是忍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嫻滿心莫名，收拾了幾瓶靈藥，與岳峙淵一同去了王帳。
帳內，白輕予神色懨懨，正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吃著一盤晨露玉芽，吃了幾口，便嘆息著停下。
霄雲急道：“輕輕怎得不吃了，可是味道不好？”
白輕予形容憔悴，勉強笑道：“味道很好，只是有些單調。若是有白玉靈菇相配就好了。”
霄雲急得原地打轉：“這個季節哪有白玉靈菇，這可怎麽辦……”
白輕予連忙寬慰：“我只是隨口說說，夫君不必忙，我吃這個就好。”
嘴上說著好，實際卻是食不知味，幾息才艱難地吃上一小口，神色愈發倦懶。
孟嫻默了一瞬，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打算，上前道：“虎王不必急，白玉靈菇並不難得，只要……”
詳細說出靈菇的培育方法，霄雲眼睛一亮，當即起身，“簡單的很，輕輕等我，一會就能養出來。”
霄雲掀簾而出，孟嫻神色覆雜地坐到白輕予身側，伸手探了探脈。確有些孱弱不適，是中毒之相。只是毒性輕微，劑量控制的剛好，應當是故意為之。
白輕予本就是虎族的醫師，這個下毒的人選，不作他想。孟嫻心中稱奇，不知該怎麽形容，這毒若說是苦肉計未免也太過輕微，倒更像是撒嬌耍小性子，頑弄情、趣。
孟嫻欲言又止：“這就是你說的……”
“噓！”白輕予止住她的話，隱晦地瞥向岳峙淵，傳音道：“此事只得女子知曉。”
孟嫻茫然點頭，仍舊有些不解。
不多時，霄雲捧著一盤清炒靈菇進來，“輕輕，我特地找那群小鳥做的，你快來嘗嘗。”
白輕予輕笑著為他拭汗，而後提起筷子。這次她吃的稍多了些，神色卻仍舊有些淡。
孟嫻想了想，決定為她加把火，道：“我方才為白夫人把過脈，她在龍族被關久了，幾年來有上頓沒下頓的，脾胃極差。她受苦頗多，身子已是壞了根基，往後都要小心調養。”
這番話不是假的，白輕予應當也知曉自己的狀況。
只是剛才還佯裝柔弱的人，這下卻是真的急了，連忙制止道：“殿下說這些做什麽，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死裏逃生已是大幸，能多陪夫君一段日子，我已經知足了。”
“輕輕！”霄雲更加急切，第一次冷下臉來喝止她，又轉頭問道：“應當吃些什麽，小殿下只管說！”
孟嫻沈吟片刻，提筆寫下長長一篇，思及他不識字，還邊寫邊說，詳細解釋了那些食材藥品的培育之法以及功效作用。
霄雲紅著眼，鄭重接過，擰眉看了許久。
“反了……”孟嫻小聲提醒，問：“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必。”霄雲冷酷拒絕，收起紙頁便急匆匆出了門。
不久，門外響起老白鹿“哎喲哎呦”的呼聲，“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霄雲一陣風似的疾馳而去，甚至帶飛了王帳的門簾。
縫隙之中，孟嫻看到他肩扛老白鹿，手提鐵鍬，腰間還別著虎王王令，氣勢雄雄，仿佛不是要種田，而是要與什麽大妖決一死戰一般。
孟嫻：“……”
白輕予艱難地別開眼，道了兩聲“罪過”。
蔬果、靈藥、獸肉，孟嫻列下的東西著實不少，常年食用也不是小數目，憑他自己是斷不可能種出來的。
而正如霄雲先前所說，並非他為虎族規劃了征伐之路，而是虎族選擇了善戰的他，想催動這樣一群老虎耕田養獸實非易事。
或許是出於男子漢大老虎的自尊，他並沒有向任何人求助，按著老白鹿念誦的方法，獨自一人開了兩丈見方的水塘，種稻養魚，蓄養白鴨。
左右近來無戰事，老虎們閑得發慌，爬樹刨土幹什麽的都有，除了好奇之外，眾虎倒也沒有其他表示。
七階大妖不遺餘力地日夜灌溉催生，僅僅幾日，便出了成果，稻米飄香，白魚躍水，鴨子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肥嫩。
這次，他竟是直接找到了孟嫻。
不過幾天的時間，上古赤木巨虎後裔，威猛無比的少年王者便消瘦了，霄雲疲憊道：“現在，該小殿下出手了吧。”
孟嫻微微側首，道：“我不明白虎王的意思。”
“那些東西，不是輕輕非要吃的吧？”霄雲嘆息道：“殿下良善，顧全了我的面子。讓我為兄弟妥協、為愛人改變，而非懼怕龍族，或是懾於羽族的實力。”
自打他知道擄走輕輕的乃是龍族之後，龍族便成了他心中首要的、唯一的敵人。只是霄雲也清楚，虎族的實力無法與龍族相提並論，多年來征伐無度、內患頻出的虎族，也未必能撐到與龍族對戰的那天。
歷代虎王都選擇以外戰掩蓋內患，消解族人不事生產、無法自給的問題，他本也無意改變。只是如今，卻不得不為之。
霄雲並不是個聰明人，想不出太好的辦法。身為戰爭種族的王，他被架在那裏，不能怕，不能退，不能妥協，一招不慎，便會失去威信。
機會卻接二連三的送上門。先是虎三大鬧，以嫁人為妾相逼，讓他停戈止戰，再是白輕予抱病，非精心養育的靈植靈藥不食。
霄雲感受到了背後潛藏的推動力，驕傲的老虎垂下頭顱，沈默順從地走上了被鋪好的新路。
這條路上有他的兄弟、愛人，安穩富足的生活，只要低低頭就能得到，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知道？那她……”
孟嫻微訝，為他的通透與妥協。明知道兄弟與愛人都和她有約，還是在思索過後選擇了順從。他似乎並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笨拙，也沒有那麽多的固執與傲慢。
或者說，至少對白輕予與虎三是這樣的。
澄黃色的虎眸泛起笑意，霄雲輕柔道：“輕輕總是為我好的，無論她用什麽方法，順她的意就是了。”
至於虎三，區區逆子罷了。當爹的哪能和兒子計較。
孟嫻咂摸了兩下，有些明白了白輕予所謂的馭夫之術。當下也不再多言，從躺椅上起身道：“走吧，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虎王親自養出的白魚肥鴨，狼王生火，鳳主烹飪，曠古絕今的排場為這餐飯鍍上了聖光，香飄十裏，還蘊含著精純的妖力氣息，再度引得虎族空巷。
“小殿下又下廚了！這是做的什麽？也太香了吧！不知一會兒……”
“別想了，白夫人病了，這是大王親自養來給她吃的，還請了小鳳主主廚。”
食物的香氣與精純的妖力氣息在空氣中飄蕩，一個年輕虎吸溜著口水，眼饞道：“我都不敢想，七階大妖養出來的鴨肉該有多好吃！”
“膽小鬼，我就敢想！”一個急性子的老虎道：“我不光敢想，我還敢做！老子也有六階，我就不信會差很多。”
自打孟嫻展示了雲上“家鄉菜”開始，老虎們多少都學會了些廚藝，日日抓野獸回來烹飪。只是此時畢竟寒冬，野獸難抓不說，還都瘦弱的可憐，再怎麽精心烹調也總是差了點口味。
如今見到這麽肥嫩可人，又蘊含妖力的肥鴨，這群嘴饞的虎終於得到了啟發，紛紛尋地塊挖塘去了。
一貫被眾虎瞧不起的老白鹿，如今成了備受追捧的大忙人。每日腳不沾地，被人抗來抗去，指點如何引水灌田，如何護稻養魚。
時日悄然拂過，隨著老白鹿從抖若篩糠，懼怕不能自已，到扔掉拐杖，鎮定自若地以虎代步，第一批六階大妖的水田終於有了產出。
這一日，半數族人都吃上了以妖力精心養育出的魚鴨，受委托幫忙烹飪的鷯哥們累得恨不能摔鍋，卻又不得不咬牙恭維。
“不愧是虎族大妖，這魚養的真是不凡！”
“東方不亮西方亮，虎族幹啥都有樣！”
大老虎們受了誇讚，端的是心情舒暢，待到吃過美味，感受到妖力的增長，更是虎目泛光。
“娘的，這誰還吃外頭幹巴巴的野獸？”
“聽說這是羽族的方法，他們竟背著我們吃這麽好的。”
“不知白玉豬養起來是否也更加鮮嫩？”
幾只虎對視了一眼，說幹就幹，不等霄雲帶頭打樣，就急匆匆地去林中抓捕了各自愛吃的野獸。
被驟然扔進溫暖舒適的環境，擺上食水，那些野獸暈暈乎乎還以為冰消雪融，春天已到，紛紛遵循本能繁育了起來。
這次他們或許要等待更久的時間，但在捕獵這件事上，猛獸向來有耐心，孟嫻並不擔心他們會半途而廢。
又等了幾日，其餘四階、五階妖族的水田也全部成熟，全體虎族都吃到了自己豢養的魚鴨，閑居多時的族群頓時活躍了起來。
“害，我忽然覺得之前那麽多年都白活了。”一只年歲不小的虎發出感嘆。
無休止的打仗、戰勝、分享戰利品，為死去的同伴默哀，再圍著篝火烤著差不多口味、半生不熟的獸肉，慶祝勝利。
無趣，實在是無趣。
應和者不在少數，隨即便是沈默，不少虎瞇著眼眸望向遠方，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麽。
“歇過這個冬天，或許又要打仗了吧？”一個年輕虎忽然道。
這一次，無人應答，沈默在月色中蔓延。
良久，話題另外展開。
“鴨子著實好吃，那些稻米卻是無用。”
“誰說的，人類不是要吃嗎，我們去換些鹽糖糕點？”
“怎麽換？你們去過人類集市嗎？”
“找虎三啊，他月錢多，日日往城池跑！”
於是，繼老白鹿之後，虎三成了族內第二大忙人。每日天不亮就被族人從被子裏挖出來，背上大包小包的稻米鴨蛋，催著他去城中換些稀罕玩意回來。
此時寒冬，人類的城邦與部族皆無集市，他不得不挨個巷子叫賣，幾次下來嗓子都啞了，過得著實是慘。
廖七忍無可忍，道：“你們怎麽不自己去？”
“我不去。”一虎縮著脖子道：“堂堂大老虎，種稻谷賣，有損威嚴。”
廖七氣結，你怕損威嚴，我家虎難道就不要面子了嗎？她當即斥道：“你是不是傻？耳朵尾巴收起來，誰知道你是虎！再說了，能在冬日裏養出稻谷，那些凡人還不拿你當神仙看？”
眾虎琢磨著似乎有些道理，不少人都活了心思，逐漸接受了獨自行商換貨。
猛獸的尊嚴比天大，他們中的大多數仍舊不願收起虎耳虎尾，言談也粗魯得很，態度傲慢。
但晶瑩鮮香的稻米是實打實的，這個時代的人類本就崇拜妖族圖騰，沒人挑剔這些小壁畫們的態度，甚至還將其視為福音，給眾虎好個感謝誇讚，感恩戴德，供奉虎族圖騰的部落也多了好幾個。
每日變著花樣吃美食，自尊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眾虎的日子過得著實舒坦。早起侍弄過水田，每隔幾日進一次城，此外的時光除了吃喝就是閑談玩樂。
霄雲不再擔心族人過於好鬥，無法止住戰爭，反而開始憂心他們沈迷享樂，荒廢武力了。
不過，這些事情都與孟嫻無關，她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為虎族開辟了新路，之後的發展就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可以想見，隨著春暖花開，環境愈發適宜，白輕予定然還會提出有更多想吃的食物，霄雲也定會不遺餘力的去為她培育出來。
吃慣了好的，見什麽都不肯放過的虎族眾人也一定會效仿，衍生出的副產品貨與人類，周邊部族的生活也將得到改善。
廖七依依不舍地與虎三告了別，跟著廖星辰與族人們一起飛往祖地麓空山。他們終於得到認可，約定春日完婚，現在，這只小鷯哥要好好準備羽衣，靜待花開之時，重逢之期。
孟嫻送走她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也與岳峙淵離開了虎族。
他們在這裏待的時間遠比預想的要久，虎族沒什麽玩的，孟嫻只能每日癱在躺椅上，看那些大老虎忙忙碌碌。
無聊的冬日直把她骨子裏的懶病都催犯了，回天宮的路上，孟嫻被岳峙淵拉著手帶著，絲毫妖力也不用，隨他南北西東。
岳峙淵摘下了兜帽，側顏線條鋒銳，唇角微勾，心情頗好地問：“殿下的馭夫之術學得如何？”
孟嫻並不驚訝，七階的大妖，僅隔一道門簾，聽不到才稀奇。
思索了片刻，她回：“算是學到了吧。”
“哦？”岳峙淵興味頓生，追問：“殿下學到了什麽？”
孟嫻瞇起眼，笑道：“情/愛之事，願者上鉤。”
“不，不對。”岳峙淵勾唇一笑，低聲道：“殿下無需下鉤，淵會自投羅網。”
孟嫻樂不可支，笑他沒出息。
岳峙淵又道：“那殿下可知淵的馭妻之術？”
“你野心還不小。”孟嫻挑眉，好奇道：“說吧，打得什麽主意？”
岳峙淵側首，忽地湊近，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笑道：“一往無前，傾心相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