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三月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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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三月為期
孟嫻緩步走入帳內, 身後是身著長袍的岳峙淵與據稱偷看了虎族洗澡的廖星辰、廖七等人。
他們今日，是來求和的。
霄雲魯莽的性子就如同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在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兼顧各方之時，短暫求和、穩住他的行動是最好的方法。
依照岳峙淵對他性子的了解, 還特地做了一出苦肉計。兜帽長袍掩去高大的身形, 袍袖間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 腕上猶帶著幾分灼燒過的鞭痕。
“有失遠迎，小殿下快來——”
霄雲擡手招呼的動作一頓，虎目意味不明地盯視著岳峙淵的傷口, 舒氣一笑，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快意。
岳峙淵猜對了, 孟嫻垂眸, 心中思量。
她叫昆山狼族游走人世, 本意是濟世救人, 樹立溫和無害的形象。奈何狼族本性嫉惡如仇，又身兼強大的戰力，很難做到真正地居中調和，單單只救人。
遇上格外兇橫的，夜裏氣不過, 換身衣服去打上一架也是常有的事。
而如今陸上最為兇悍無理的，正是虎族。旁人不知他們有兩副面孔, 挨打的苦主卻不會不知。這也是虎王霄雲對他們格外憎惡, 恨得牙癢的重要原因。
然而，岳峙淵對霄雲的了解，遠比她想的還要深。
寬大的長袍覆蓋住傷痕, 卻掩不住其下草藥與鳳火的氣息，更別提岳峙淵凝滯的步伐, 與不經意間擡手露出的些許傷痕。虎王眼中浮現出快意，兼具著幾分嘲諷與惡意。
他剛要張口說些什麽，就見岳峙淵仿佛傷重難支一般，一個踉蹌抖落了兜帽。
一頭微卷的銀白色長發傾瀉而出，他神色略顯慌張，垂著眸速速整理好兜帽，覆又遮掩住。擡手時袍袖下落，手臂上傷重處顯出些許獸型，潔白瑩亮的毛發一閃而過。
霄雲霎時變了神色，死死地盯著他潔白的長袍。
“你是白化妖族？”霄雲啞聲問道。
岳峙淵護好兜帽，局促地後退半步，沈默不言，明明是高大的猛獸，卻仿佛被人欺負了一般，平生幾分憐意。
霄雲不知想到了什麽，瞬間紅了眼眶。
“別怕……我不怪你，也不會說出去的。”
孟嫻：“……”高，實在是高。
來這之前，岳峙淵向她詳細分析過霄雲的性情。這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莽夫，她必須要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不解陸上為何如此多的紛爭，只是單純想要各族都能吃飽穿暖，其樂融融地共處。
她收留狼族，卻不知他們竟背著自己偷偷去攻擊虎族，雲上法度嚴明，特地懲罰過後前來致歉，再與虎王商議著停戈止戰，做和平共處的好夥伴。
“雲上青天旗插遍了陸上各地，羽族巡衛隊四處現身，我這說法站不住腳吧？”孟嫻十分忐忑，忍不住懷疑。
“放心。”岳峙淵胸有成竹，鎮定道：“虎王沒有那麽多智謀，殿下本就年紀小，只要演出單純懵懂的樣子，他便會信上一半。”
“那另一半呢？”孟嫻問。
“……看他自己的想象力吧。”岳峙淵堅定道：“信了幾分無所謂，只要能拖到今冬之後，帶回白夫人，自會有人來約束他。”
他畢竟是霄雲臨終前也要寄信來的人，孟嫻選擇相信岳峙淵。唯一的問題是，她並不擅長做戲，磕磕絆絆的說了一通，孟嫻微蹙著眉，神色擔憂，似乎對勸服虎王並無信心。
霄雲面帶鼓勵，認真道：“你說得很好，我能理解。”
孟嫻：“……？”
其實我自己也還沒太捋順邏輯。
看著她訝異的眼神，霄雲心中不禁軟了下來。多麽單純良善的小鳳凰啊，和白老讀的信一樣。
她才三百歲，聽聞一直養在島上，不曾見過人間的殘忍血腥，所以才會天真地認為所有人都能夠成為朋友。
霄雲嘆了口氣，目光悠遠，仿佛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你很善良，希望所有人都好，我能理解。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好人總是沒好報的，像你這樣善良的人，很容易被傷害。”
他圓頭圓腦，虎楞楞地還帶著幾分少年氣，說起這些話卻一臉深沈，老氣橫秋，一副要教育孟嫻的樣子。
孟嫻一怔，委婉道：“虎王今年貴庚？”
霄雲爽快答道：“四百多了，虛長你一百多歲，怎麽了？”
“……”孟嫻笑容凝滯，尷尬道：“沒什麽，隨便問問。”
差點忘了，她才是如今上位者中年紀最小的。提起這個，只能吃虧。
眼見著形象立住了，孟嫻不敢再多糾結，生怕言多必失。不知為何，霄雲對她這番驚世駭俗的聖母言論接受良好，竟是半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不但如此，他甚至自發地將岳峙淵也歸為了她的同道中人，看向他的眼神十分覆雜，感嘆道：“你也是個心善之人，只是用錯了方法，往後不要這樣激進了。”
岳峙淵：“……”能有你激進？
霄雲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這番話有什麽不對，明明是陸上攪弄風雲、掀起戰爭的最大元兇，卻一臉疼惜地教導著兩個對手莫要太過良善，免得叫人欺負了去。
老白鹿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幕，那短短一年便使得百鳥朝鳳，羽族歸心的小鳳主，竟當真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小白蓮？
他直覺不對，卻也不敢多說什麽，生怕引起他們的關註，讓自己編造信箋的事情敗露。
岳峙淵神色略微古怪，沒成想事情竟這麽順利。孟嫻順勢道：“那我方才所說的事……”
“那不行。”霄雲斬釘截鐵地拒絕，坦蕩道：“我雖欣賞良善之人，自己卻不是什麽好人。”
“你說得很好，但這些對虎族和放……”
老白鹿忽地咳嗽起來，大聲接話道：“和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一樣。”
虎目圓睜，霄雲怒喝：“扯……”
老白鹿揚聲：“扯著雲上的青天旗才敢安睡，那些小族也不容易！”
孟嫻：“……”依照她對虎王為數不多的了解，他本來，或許，是想說些臟話？
老白鹿拼命使著顏色，霄雲意識到了自己的口無遮攔，赧然地撓了撓頭，直言道：“你們是好人，咱們不搞什麽彎彎繞繞。這仗必須打，我夫人丟了，我要挨個部族找下去。”
來了，孟嫻與岳峙淵對視一眼，到關鍵時刻了。
她和緩了語氣，誠懇道：“不知尊夫人是何樣貌，何時何地走失？若有可能，羽族願出一份力，幫你尋回她。”
“羽族探尋的本事你應當知曉，這事沒有誰比我們更合適了。只是，若能尋回尊夫人，還請虎王收手，不要再征戰下去了。”
霄雲一楞，似乎第一次想到這個方法。擰著眉思索了片刻，撫掌道：“真是，怎麽給你們忘了！你們羽族可真是無孔不入，尤其是那黑羽黃嘴的鳥，整日探頭探腦，連我的副將洗澡都要偷看，偏偏跑得又快，抓也抓不住。”
一直以來沈默不言侍候著的廖七忍不住道：“我沒有……”
霄雲身旁，虎三竟然紅了臉，壯碩的糙漢護著領口，一臉難堪的樣子，仿佛被人輕薄了一般。氣的廖七險些暴起，心中不停念著主兒的正事，好不容易才壓下脾氣。
霄雲道：“你願意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不過，我這頭也不能落下，兩相配合，輕輕才能更快地被救回來。”
“我們締結了道侶契約，八年了，我能感受到，她近來越來越虛弱了。”
“虎王若信我，便給我三個月。”抿了抿唇，孟嫻認真道：“如今小族抱團，三個月的時間你打不下任何一個部族。但你若願止戈休戰三個月，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帶回她。”
霄雲沈默半晌，自嘲一哂，道：“這又不是你的事，我要怎麽信你會全力以赴？”
“你要我把夫人的命，寄托在你的善良上嗎？”
孟嫻了然，有些弄懂了他。霄雲欣賞良善，卻並不信任良善，甚至將其放置到與無能、危險等同的位置上。他是自蠻橫中拼殺出的，能勸動他的，自然也只有實力。
孟嫻想了想，擡手放出一簇鳳火，紫金雙色交纏，裹挾著凜冽的毀滅之意。
“我為鳳凰，八階實力，加上這天賦鳳火，除非擄走你夫人的是老鳳主或是麒麟，否則我都有把握取勝。”
收起火焰，纖指指向鼓著臉憋氣的廖七等人，孟嫻又道：“羽族的探查功夫你已經體會過了，堂堂虎族大營，說進就進，全身而退。”
甚至，也許還是辱了人清白之後，全身而退。
“領兵打仗是你的專長，但尋人救人是我擅長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天上地下，沒有我羽族探查不到的地方，沒有我戰勝不了的敵人。一個個部族搜尋的方法你早已試過，如今，為何不試試我的辦法呢？”
霄雲一時語塞，眉目訝然，似是沒有想到良善的小白蓮還有如此口才與能力，善良與強大竟然能同時存在。
孟嫻耐心地等著他思考，循循誘之：“三個月即可。勝出你許多的能力，能否成為你暫時讓步的寄托呢？”
霄雲環視一周，虎爪猛拍桌案，咬牙道：“幹他娘的！老子就讓你試試。”
白老羞憤捂臉，沒攔住，到底沒攔住。縱橫下界的一族之長竟如此粗鄙，實在是貽笑大方。
“不過，我也要做兩手準備。”霄雲話鋒一轉，指著廖星辰等人道：“三個月內，我要這群小黑鳥留在虎族，為我探查敵情。三月之內我不會動手，若三月後小鳳主沒能找到輕輕，我便繼續我自己的法子。”
孟嫻回首看向身後，以目光問詢，廖星辰咬了咬牙，盈盈一拜：“願為主兒分憂。”
**
羽族的專長在於潛入與奇襲，尤其是鷯哥這般體型嬌小的凡族，一旦放到明面上，失了先機，幾乎與任人宰割也沒什麽分別了。
虎族的蠻橫暴力路人皆知，虎王霄雲尚且因白輕予的關系，而對良善者心存憐惜，其他虎族卻是唯力量是舉，極為鄙夷弱者。
要與這樣的族人共事三個月之久，孟嫻十分擔心廖星辰她們，臨走時特地將幾人拉到一旁囑咐，分出幾縷鳳火每人封了一道保命玉牌，叮囑廖星辰看顧好族人，若受了欺負也不必過於隱忍，盡管傳訊於她。
捏著溫熱的鳳火玉牌，廖星辰忍不住紅了眼眶。弱小凡族的少主，拉扯著一群本性跳脫的弟妹，她習慣了隱忍、低頭，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回護。
一顆毛絨絨的大腦袋湊過來，虎三楞楞道：“不用怕，誰欺負你們，告訴我就是。”
蒲扇般的大巴掌扭捏勾起，他望了眼廖七，羞澀道：“你畢竟看了我的身子，我可是個保守的虎，你要對我負責。”
孟嫻：“……”
廖七深吸幾口氣，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暴起怒斥：“你說什麽？休要血口噴人！”
廖星辰與廖九連忙拉住，一左一右架起她。廖七暴怒不止，雙臂被向後拉著，一雙小腳騰空而起，猶自飛踢。
虎三向後躲了躲，睜著圓溜溜的虎眼，有些不知所措。
廖星辰無奈道：“莫要再提這事了，那日是我不小心飛錯了屋子，見你正在換衣，便立即出來了。”
虎三卻沒理她，看向廖七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遺憾：“那後來撲進我懷裏的小黑鳥……”
廖七怒道：“誰撲你了？明明是你冒冒失失地往外跑，撞到了我，還順手拔了我一根羽毛！”還是最長的那根飛羽，讓她之後好久都飛不穩。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凡人說摳門至極者雁過拔毛，這大老虎有過之而無不及，竟是連只小鷯哥也不放過。怕是蜣螂蟲與他擦肩而過，手中的球都要憑空小上兩圈。
虎三紅著臉解釋：“我聽過人族的故事，凡人偷看仙女洗澡，拿走仙女法衣，仙女便要留在下界，不能再回天上了。”
“我想和你好，不想你走。”他撓撓頭，憨憨道：“再說，我跑出來時沒穿衣服，你也確實看到了一些。”
廖七一時楞在原地，她還太小，性子又跳脫，從未想過情愛之事。
廖星辰扯過她，冷靜道：“第一，小七沒有偷看，這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第二，便是看你一眼又能怎麽樣？你不是仙女，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最重要的是，你聽來的這個故事十分差勁，用偷竊法衣的手段強留仙女，使她失去一切，成為男人的附庸，簡直下作無比。你若扯盡她的飛羽，使她無法再飛翔，和那故事裏的下作男人也沒什麽分別。”
虎三楞了楞，窘迫地垂下頭，囁嚅道：“對不起，我沒想到……”
“你只想到了自己。”孟嫻平靜道，“但愛是給予，若你非要她一無所有地與你在一起，此舉與強盜無異。”
“你也不必討巧說什麽保護，我的人我自會護著。鷯哥暫住虎族，乃是合作的關系，若在你們這受了欺負，我會親自帶她們討回來。”
廖七揚眉吐氣，大大地做了個鬼臉，雄赳赳氣昂昂地跟著去送孟嫻，“主兒放心，我們羽族最是聰明了，才不會被一群笨老虎欺負！”
孟嫻笑著揉了揉她，朝廖星辰點了點頭，便帶著岳峙淵離開了。
或許是要端著昆山遺族的架子，他在虎族時分外沈默，出了虎族領地後，卻忽然貼了過來，低聲道：“愛是給予。殿下，淵的一切都願為您奉上。”
孟嫻失笑，沒想到說虎三的話，卻叫他聽了進去，玩笑道：“那命呢？”
片刻的無言後，岳峙淵將頭沈沈地壓到她的肩上，薄唇貼著她的耳垂，言語間灼熱的氣息噴灑，薄唇微動，幾乎要將那耳珠含進去。
“當然可以，只要殿下舍得。”
**
青墟山臨近中土，位置並不偏僻，只是山路過於陡峻，植被參天卻生靈絕跡，方才被各族摒棄，淪為荒山。
名義上來說，青墟山乃是青鹿族的聖地，與昆山相類，這裏也曾傳承著上古族群的使命。只是時過境遷，妖皇隕落之後，妖族不斷分裂，青鹿並非猛獸，自保已是十分艱難，如今早已斷了傳承，棄青墟於不顧，成為流放白化族人的地方。
“一千年間，青鹿族共計誕生過五個白化妖族，斷奶之後便扔到這裏自生自滅，只有覺醒了天賦能力才能夠返回族群。”岳峙淵解釋，“白化妖族身體孱弱，除了白青山與白輕予，其餘三個均已夭折。”
“五個？”孟嫻微訝，這個數量絕不算少。偌大的雲上，千年來也不過只有厭無渡與孔殊母親兩個白化妖族。
“正是。”岳峙淵微微頷首，道：“承擔著上古使命的種族，多少都有些天賦能力，因此除靈獸之外，白化妖族是最佳的人選。時過境遷，我族如今覺醒天賦的比例大大降低，其他種族更是連白化血脈都難以保存，徹底斷了傳承。上古之時，青鹿族實為白鹿族也說不定。”
孟嫻有些許感嘆，天道守恒，能夠覺醒強大天賦能力的白化妖族自幼孱弱，這何嘗不是天道給予其他種族的機會？弱小時細心呵護，如同培育一棵幼苗，待到綠樹繁蔭之時便可為他們遮風擋雨，成為彼此的依仗。
只可惜這世道亂了，各族相爭，朝不保夕，孱弱難養、又不確定是否能覺醒天賦的白化妖族成為了純粹的拖累，被心照不宣的排擠、放棄。悠悠數千年，真正熬出頭的普通白化妖族，僅厭無渡一人而已。
“不該是這樣的。”孟嫻神情懨懨，有幾分難過。
岳峙淵停住步子，回身拉住她納入懷中，低聲哄著：“往後不會這樣了，我信殿下。”
說來奇異，這個不過三百歲的小鳳凰，天生尊貴的羽族尊者，竟是真心實意在為所有族群著想。在她的運作下，玄羽成為祥瑞的代名詞，白袍成為無害的濟世者，越來越多的族群在亂世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相互依靠，凝結出一股和平向善的力量。
或許，前世白化妖族有助提升血脈，從而遭遇大規模屠殺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了。
孟嫻眨了眨眼，似是沒反應過來，問：“你剛剛說什麽？”
岳峙淵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句說得堅定：“我說，我信殿下。”
能叫這多疑的狼信她，孟嫻止不住地歡喜，唇邊揚起笑意，口中卻還是哼怪著，問：“你不信孔雀王了？同他合作才是最好的選擇。”
“……”岳峙淵身軀緊繃了一瞬，無奈笑道：“彼時淵剛剛出山，年輕氣盛，看走了眼。”
說起年紀，孟嫻忽然好奇：“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多少歲了？”
“……”岳峙淵沈默地松開懷抱，單手拉著她，以妖力撥開亂草開路，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呵，有問題！
孟嫻眼睛一亮，興味更濃，快走幾步跟上，鍥而不舍地追問。
“為什麽不肯說，難道你很老嗎？”
“……殿下小心腳下。”
“八百歲？一千歲？”
“……”
“啊，你不會和孔雀王一般大吧？怪不得當初第一時間選擇他。”
孟嫻胡亂想著，心中大駭，孔瑄可是有三千歲了，這未免也太大了點。不過也沒關系，舍去這鳳主的身份，孟君可是足足有三萬歲，岳峙淵再年長也蓋不過她去。
“幾千也好，可別超過三萬歲去。”
“殿下……”
眼見她猜測的越發離譜，岳峙淵無奈停下，回身望著她。讓她這樣猜下去，還不如直接說出來。
高大的青年微紅著面龐，俯身湊近，在她耳邊輕聲說出答案。
“什麽？！”孟嫻愕然，一時楞在原地。
岳峙淵有些難為情，微黑的皮膚遮不住滿面的羞紅，索性轉身不看她，拉著她繼續向前走去。
孟嫻許久才從驚愕中回神，一時也不知該怪他長得太過成熟，還是怪自己不多思量，忽視了這些。
嘖嘖，做壞事了。
孟嫻心中愧疚，悄悄用力，想將手從他那抽回來。岳峙淵腳步滯澀了一瞬，旋即更加用力的握住，大步向前。
低沈地聲音傳來：“下界凡族比不得雲上，有安穩漫長的生長周期。對我們來說，一二百歲便可算作是成年了。”
“殿下莫要嫌棄，成年人能做的事，淵都可以……”
“住口！”
孟嫻一驚，趕緊止住他的虎狼之辭。
雙頰不自覺地湧上熱意，她垂眸不再言語，手卻也沒再掙開。二人便這樣拉著手，一步步走上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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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嫻緩步走入帳內, 身後是身著長袍的岳峙淵與據稱偷看了虎族洗澡的廖星辰、廖七等人。
他們今日，是來求和的。
霄雲魯莽的性子就如同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在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兼顧各方之時，短暫求和、穩住他的行動是最好的方法。
依照岳峙淵對他性子的了解, 還特地做了一出苦肉計。兜帽長袍掩去高大的身形, 袍袖間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 腕上猶帶著幾分灼燒過的鞭痕。
“有失遠迎，小殿下快來——”
霄雲擡手招呼的動作一頓，虎目意味不明地盯視著岳峙淵的傷口, 舒氣一笑，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快意。
岳峙淵猜對了, 孟嫻垂眸, 心中思量。
她叫昆山狼族游走人世, 本意是濟世救人, 樹立溫和無害的形象。奈何狼族本性嫉惡如仇，又身兼強大的戰力，很難做到真正地居中調和，單單只救人。
遇上格外兇橫的，夜裏氣不過, 換身衣服去打上一架也是常有的事。
而如今陸上最為兇悍無理的，正是虎族。旁人不知他們有兩副面孔, 挨打的苦主卻不會不知。這也是虎王霄雲對他們格外憎惡, 恨得牙癢的重要原因。
然而，岳峙淵對霄雲的了解，遠比她想的還要深。
寬大的長袍覆蓋住傷痕, 卻掩不住其下草藥與鳳火的氣息，更別提岳峙淵凝滯的步伐, 與不經意間擡手露出的些許傷痕。虎王眼中浮現出快意，兼具著幾分嘲諷與惡意。
他剛要張口說些什麽，就見岳峙淵仿佛傷重難支一般，一個踉蹌抖落了兜帽。
一頭微卷的銀白色長發傾瀉而出，他神色略顯慌張，垂著眸速速整理好兜帽，覆又遮掩住。擡手時袍袖下落，手臂上傷重處顯出些許獸型，潔白瑩亮的毛發一閃而過。
霄雲霎時變了神色，死死地盯著他潔白的長袍。
“你是白化妖族？”霄雲啞聲問道。
岳峙淵護好兜帽，局促地後退半步，沈默不言，明明是高大的猛獸，卻仿佛被人欺負了一般，平生幾分憐意。
霄雲不知想到了什麽，瞬間紅了眼眶。
“別怕……我不怪你，也不會說出去的。”
孟嫻：“……”高，實在是高。
來這之前，岳峙淵向她詳細分析過霄雲的性情。這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莽夫，她必須要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不解陸上為何如此多的紛爭，只是單純想要各族都能吃飽穿暖，其樂融融地共處。
她收留狼族，卻不知他們竟背著自己偷偷去攻擊虎族，雲上法度嚴明，特地懲罰過後前來致歉，再與虎王商議著停戈止戰，做和平共處的好夥伴。
“雲上青天旗插遍了陸上各地，羽族巡衛隊四處現身，我這說法站不住腳吧？”孟嫻十分忐忑，忍不住懷疑。
“放心。”岳峙淵胸有成竹，鎮定道：“虎王沒有那麽多智謀，殿下本就年紀小，只要演出單純懵懂的樣子，他便會信上一半。”
“那另一半呢？”孟嫻問。
“……看他自己的想象力吧。”岳峙淵堅定道：“信了幾分無所謂，只要能拖到今冬之後，帶回白夫人，自會有人來約束他。”
他畢竟是霄雲臨終前也要寄信來的人，孟嫻選擇相信岳峙淵。唯一的問題是，她並不擅長做戲，磕磕絆絆的說了一通，孟嫻微蹙著眉，神色擔憂，似乎對勸服虎王並無信心。
霄雲面帶鼓勵，認真道：“你說得很好，我能理解。”
孟嫻：“……？”
其實我自己也還沒太捋順邏輯。
看著她訝異的眼神，霄雲心中不禁軟了下來。多麽單純良善的小鳳凰啊，和白老讀的信一樣。
她才三百歲，聽聞一直養在島上，不曾見過人間的殘忍血腥，所以才會天真地認為所有人都能夠成為朋友。
霄雲嘆了口氣，目光悠遠，仿佛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你很善良，希望所有人都好，我能理解。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好人總是沒好報的，像你這樣善良的人，很容易被傷害。”
他圓頭圓腦，虎楞楞地還帶著幾分少年氣，說起這些話卻一臉深沈，老氣橫秋，一副要教育孟嫻的樣子。
孟嫻一怔，委婉道：“虎王今年貴庚？”
霄雲爽快答道：“四百多了，虛長你一百多歲，怎麽了？”
“……”孟嫻笑容凝滯，尷尬道：“沒什麽，隨便問問。”
差點忘了，她才是如今上位者中年紀最小的。提起這個，只能吃虧。
眼見著形象立住了，孟嫻不敢再多糾結，生怕言多必失。不知為何，霄雲對她這番驚世駭俗的聖母言論接受良好，竟是半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不但如此，他甚至自發地將岳峙淵也歸為了她的同道中人，看向他的眼神十分覆雜，感嘆道：“你也是個心善之人，只是用錯了方法，往後不要這樣激進了。”
岳峙淵：“……”能有你激進？
霄雲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這番話有什麽不對，明明是陸上攪弄風雲、掀起戰爭的最大元兇，卻一臉疼惜地教導著兩個對手莫要太過良善，免得叫人欺負了去。
老白鹿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幕，那短短一年便使得百鳥朝鳳，羽族歸心的小鳳主，竟當真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小白蓮？
他直覺不對，卻也不敢多說什麽，生怕引起他們的關註，讓自己編造信箋的事情敗露。
岳峙淵神色略微古怪，沒成想事情竟這麽順利。孟嫻順勢道：“那我方才所說的事……”
“那不行。”霄雲斬釘截鐵地拒絕，坦蕩道：“我雖欣賞良善之人，自己卻不是什麽好人。”
“你說得很好，但這些對虎族和放……”
老白鹿忽地咳嗽起來，大聲接話道：“和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一樣。”
虎目圓睜，霄雲怒喝：“扯……”
老白鹿揚聲：“扯著雲上的青天旗才敢安睡，那些小族也不容易！”
孟嫻：“……”依照她對虎王為數不多的了解，他本來，或許，是想說些臟話？
老白鹿拼命使著顏色，霄雲意識到了自己的口無遮攔，赧然地撓了撓頭，直言道：“你們是好人，咱們不搞什麽彎彎繞繞。這仗必須打，我夫人丟了，我要挨個部族找下去。”
來了，孟嫻與岳峙淵對視一眼，到關鍵時刻了。
她和緩了語氣，誠懇道：“不知尊夫人是何樣貌，何時何地走失？若有可能，羽族願出一份力，幫你尋回她。”
“羽族探尋的本事你應當知曉，這事沒有誰比我們更合適了。只是，若能尋回尊夫人，還請虎王收手，不要再征戰下去了。”
霄雲一楞，似乎第一次想到這個方法。擰著眉思索了片刻，撫掌道：“真是，怎麽給你們忘了！你們羽族可真是無孔不入，尤其是那黑羽黃嘴的鳥，整日探頭探腦，連我的副將洗澡都要偷看，偏偏跑得又快，抓也抓不住。”
一直以來沈默不言侍候著的廖七忍不住道：“我沒有……”
霄雲身旁，虎三竟然紅了臉，壯碩的糙漢護著領口，一臉難堪的樣子，仿佛被人輕薄了一般。氣的廖七險些暴起，心中不停念著主兒的正事，好不容易才壓下脾氣。
霄雲道：“你願意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不過，我這頭也不能落下，兩相配合，輕輕才能更快地被救回來。”
“我們締結了道侶契約，八年了，我能感受到，她近來越來越虛弱了。”
“虎王若信我，便給我三個月。”抿了抿唇，孟嫻認真道：“如今小族抱團，三個月的時間你打不下任何一個部族。但你若願止戈休戰三個月，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帶回她。”
霄雲沈默半晌，自嘲一哂，道：“這又不是你的事，我要怎麽信你會全力以赴？”
“你要我把夫人的命，寄托在你的善良上嗎？”
孟嫻了然，有些弄懂了他。霄雲欣賞良善，卻並不信任良善，甚至將其放置到與無能、危險等同的位置上。他是自蠻橫中拼殺出的，能勸動他的，自然也只有實力。
孟嫻想了想，擡手放出一簇鳳火，紫金雙色交纏，裹挾著凜冽的毀滅之意。
“我為鳳凰，八階實力，加上這天賦鳳火，除非擄走你夫人的是老鳳主或是麒麟，否則我都有把握取勝。”
收起火焰，纖指指向鼓著臉憋氣的廖七等人，孟嫻又道：“羽族的探查功夫你已經體會過了，堂堂虎族大營，說進就進，全身而退。”
甚至，也許還是辱了人清白之後，全身而退。
“領兵打仗是你的專長，但尋人救人是我擅長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天上地下，沒有我羽族探查不到的地方，沒有我戰勝不了的敵人。一個個部族搜尋的方法你早已試過，如今，為何不試試我的辦法呢？”
霄雲一時語塞，眉目訝然，似是沒有想到良善的小白蓮還有如此口才與能力，善良與強大竟然能同時存在。
孟嫻耐心地等著他思考，循循誘之：“三個月即可。勝出你許多的能力，能否成為你暫時讓步的寄托呢？”
霄雲環視一周，虎爪猛拍桌案，咬牙道：“幹他娘的！老子就讓你試試。”
白老羞憤捂臉，沒攔住，到底沒攔住。縱橫下界的一族之長竟如此粗鄙，實在是貽笑大方。
“不過，我也要做兩手準備。”霄雲話鋒一轉，指著廖星辰等人道：“三個月內，我要這群小黑鳥留在虎族，為我探查敵情。三月之內我不會動手，若三月後小鳳主沒能找到輕輕，我便繼續我自己的法子。”
孟嫻回首看向身後，以目光問詢，廖星辰咬了咬牙，盈盈一拜：“願為主兒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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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族的專長在於潛入與奇襲，尤其是鷯哥這般體型嬌小的凡族，一旦放到明面上，失了先機，幾乎與任人宰割也沒什麽分別了。
虎族的蠻橫暴力路人皆知，虎王霄雲尚且因白輕予的關系，而對良善者心存憐惜，其他虎族卻是唯力量是舉，極為鄙夷弱者。
要與這樣的族人共事三個月之久，孟嫻十分擔心廖星辰她們，臨走時特地將幾人拉到一旁囑咐，分出幾縷鳳火每人封了一道保命玉牌，叮囑廖星辰看顧好族人，若受了欺負也不必過於隱忍，盡管傳訊於她。
捏著溫熱的鳳火玉牌，廖星辰忍不住紅了眼眶。弱小凡族的少主，拉扯著一群本性跳脫的弟妹，她習慣了隱忍、低頭，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回護。
一顆毛絨絨的大腦袋湊過來，虎三楞楞道：“不用怕，誰欺負你們，告訴我就是。”
蒲扇般的大巴掌扭捏勾起，他望了眼廖七，羞澀道：“你畢竟看了我的身子，我可是個保守的虎，你要對我負責。”
孟嫻：“……”
廖七深吸幾口氣，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暴起怒斥：“你說什麽？休要血口噴人！”
廖星辰與廖九連忙拉住，一左一右架起她。廖七暴怒不止，雙臂被向後拉著，一雙小腳騰空而起，猶自飛踢。
虎三向後躲了躲，睜著圓溜溜的虎眼，有些不知所措。
廖星辰無奈道：“莫要再提這事了，那日是我不小心飛錯了屋子，見你正在換衣，便立即出來了。”
虎三卻沒理她，看向廖七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遺憾：“那後來撲進我懷裏的小黑鳥……”
廖七怒道：“誰撲你了？明明是你冒冒失失地往外跑，撞到了我，還順手拔了我一根羽毛！”還是最長的那根飛羽，讓她之後好久都飛不穩。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凡人說摳門至極者雁過拔毛，這大老虎有過之而無不及，竟是連只小鷯哥也不放過。怕是蜣螂蟲與他擦肩而過，手中的球都要憑空小上兩圈。
虎三紅著臉解釋：“我聽過人族的故事，凡人偷看仙女洗澡，拿走仙女法衣，仙女便要留在下界，不能再回天上了。”
“我想和你好，不想你走。”他撓撓頭，憨憨道：“再說，我跑出來時沒穿衣服，你也確實看到了一些。”
廖七一時楞在原地，她還太小，性子又跳脫，從未想過情愛之事。
廖星辰扯過她，冷靜道：“第一，小七沒有偷看，這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第二，便是看你一眼又能怎麽樣？你不是仙女，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最重要的是，你聽來的這個故事十分差勁，用偷竊法衣的手段強留仙女，使她失去一切，成為男人的附庸，簡直下作無比。你若扯盡她的飛羽，使她無法再飛翔，和那故事裏的下作男人也沒什麽分別。”
虎三楞了楞，窘迫地垂下頭，囁嚅道：“對不起，我沒想到……”
“你只想到了自己。”孟嫻平靜道，“但愛是給予，若你非要她一無所有地與你在一起，此舉與強盜無異。”
“你也不必討巧說什麽保護，我的人我自會護著。鷯哥暫住虎族，乃是合作的關系，若在你們這受了欺負，我會親自帶她們討回來。”
廖七揚眉吐氣，大大地做了個鬼臉，雄赳赳氣昂昂地跟著去送孟嫻，“主兒放心，我們羽族最是聰明了，才不會被一群笨老虎欺負！”
孟嫻笑著揉了揉她，朝廖星辰點了點頭，便帶著岳峙淵離開了。
或許是要端著昆山遺族的架子，他在虎族時分外沈默，出了虎族領地後，卻忽然貼了過來，低聲道：“愛是給予。殿下，淵的一切都願為您奉上。”
孟嫻失笑，沒想到說虎三的話，卻叫他聽了進去，玩笑道：“那命呢？”
片刻的無言後，岳峙淵將頭沈沈地壓到她的肩上，薄唇貼著她的耳垂，言語間灼熱的氣息噴灑，薄唇微動，幾乎要將那耳珠含進去。
“當然可以，只要殿下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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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墟山臨近中土，位置並不偏僻，只是山路過於陡峻，植被參天卻生靈絕跡，方才被各族摒棄，淪為荒山。
名義上來說，青墟山乃是青鹿族的聖地，與昆山相類，這裏也曾傳承著上古族群的使命。只是時過境遷，妖皇隕落之後，妖族不斷分裂，青鹿並非猛獸，自保已是十分艱難，如今早已斷了傳承，棄青墟於不顧，成為流放白化族人的地方。
“一千年間，青鹿族共計誕生過五個白化妖族，斷奶之後便扔到這裏自生自滅，只有覺醒了天賦能力才能夠返回族群。”岳峙淵解釋，“白化妖族身體孱弱，除了白青山與白輕予，其餘三個均已夭折。”
“五個？”孟嫻微訝，這個數量絕不算少。偌大的雲上，千年來也不過只有厭無渡與孔殊母親兩個白化妖族。
“正是。”岳峙淵微微頷首，道：“承擔著上古使命的種族，多少都有些天賦能力，因此除靈獸之外，白化妖族是最佳的人選。時過境遷，我族如今覺醒天賦的比例大大降低，其他種族更是連白化血脈都難以保存，徹底斷了傳承。上古之時，青鹿族實為白鹿族也說不定。”
孟嫻有些許感嘆，天道守恒，能夠覺醒強大天賦能力的白化妖族自幼孱弱，這何嘗不是天道給予其他種族的機會？弱小時細心呵護，如同培育一棵幼苗，待到綠樹繁蔭之時便可為他們遮風擋雨，成為彼此的依仗。
只可惜這世道亂了，各族相爭，朝不保夕，孱弱難養、又不確定是否能覺醒天賦的白化妖族成為了純粹的拖累，被心照不宣的排擠、放棄。悠悠數千年，真正熬出頭的普通白化妖族，僅厭無渡一人而已。
“不該是這樣的。”孟嫻神情懨懨，有幾分難過。
岳峙淵停住步子，回身拉住她納入懷中，低聲哄著：“往後不會這樣了，我信殿下。”
說來奇異，這個不過三百歲的小鳳凰，天生尊貴的羽族尊者，竟是真心實意在為所有族群著想。在她的運作下，玄羽成為祥瑞的代名詞，白袍成為無害的濟世者，越來越多的族群在亂世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相互依靠，凝結出一股和平向善的力量。
或許，前世白化妖族有助提升血脈，從而遭遇大規模屠殺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了。
孟嫻眨了眨眼，似是沒反應過來，問：“你剛剛說什麽？”
岳峙淵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句說得堅定：“我說，我信殿下。”
能叫這多疑的狼信她，孟嫻止不住地歡喜，唇邊揚起笑意，口中卻還是哼怪著，問：“你不信孔雀王了？同他合作才是最好的選擇。”
“……”岳峙淵身軀緊繃了一瞬，無奈笑道：“彼時淵剛剛出山，年輕氣盛，看走了眼。”
說起年紀，孟嫻忽然好奇：“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多少歲了？”
“……”岳峙淵沈默地松開懷抱，單手拉著她，以妖力撥開亂草開路，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呵，有問題！
孟嫻眼睛一亮，興味更濃，快走幾步跟上，鍥而不舍地追問。
“為什麽不肯說，難道你很老嗎？”
“……殿下小心腳下。”
“八百歲？一千歲？”
“……”
“啊，你不會和孔雀王一般大吧？怪不得當初第一時間選擇他。”
孟嫻胡亂想著，心中大駭，孔瑄可是有三千歲了，這未免也太大了點。不過也沒關系，舍去這鳳主的身份，孟君可是足足有三萬歲，岳峙淵再年長也蓋不過她去。
“幾千也好，可別超過三萬歲去。”
“殿下……”
眼見她猜測的越發離譜，岳峙淵無奈停下，回身望著她。讓她這樣猜下去，還不如直接說出來。
高大的青年微紅著面龐，俯身湊近，在她耳邊輕聲說出答案。
“什麽？！”孟嫻愕然，一時楞在原地。
岳峙淵有些難為情，微黑的皮膚遮不住滿面的羞紅，索性轉身不看她，拉著她繼續向前走去。
孟嫻許久才從驚愕中回神，一時也不知該怪他長得太過成熟，還是怪自己不多思量，忽視了這些。
嘖嘖，做壞事了。
孟嫻心中愧疚，悄悄用力，想將手從他那抽回來。岳峙淵腳步滯澀了一瞬，旋即更加用力的握住，大步向前。
低沈地聲音傳來：“下界凡族比不得雲上，有安穩漫長的生長周期。對我們來說，一二百歲便可算作是成年了。”
“殿下莫要嫌棄，成年人能做的事，淵都可以……”
“住口！”
孟嫻一驚，趕緊止住他的虎狼之辭。
雙頰不自覺地湧上熱意，她垂眸不再言語，手卻也沒再掙開。二人便這樣拉著手，一步步走上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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