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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宗地朝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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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宗地朝覲

孟嫻顧左右而言他:“沒誰, 沒有的事。”

寧為玉唇邊泛起苦笑,面色瞬間蒼白。

孟嫻連忙安慰:“赤堯不是也說了嗎,那人連十句話都沒和我說上過。”

寧為玉默然片刻,問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見孟嫻猶疑, 又急道:“王爺如實說, 我不生氣。”

孟嫻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安全答案, 只好含糊道:“和你差不多。”

寧為玉瞬間變臉,手捂心口輕喘著氣。

孟嫻趕緊補充:“長相差不多,性格天差地別。”

想了想, 還討巧地誇讚了一句:“遠不如我們玉兒溫柔可愛。”

寧為玉神色稍緩,認真道:“王爺已允了我的正君之位, 只待春郊祭後便回國辦冊禮。至少在我死之前, 王爺不得再納侍君。”

“為玉命薄, 無法伴王爺一世, 不敢求王爺終身念我,至少還在一起時,願我們能一心一意的對待彼此。”

孟嫻心頭一軟,握住他的手,啞聲道:“這亦是我心中所願。”

寧為玉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意義, 寧為玉若身死,她也不會多留, 更遑論是娶夫納君。

寧為玉放下心來, 一樣樣的從食盒中拿出菜品,與孟嫻分食。

孟嫻仍舊有些不放心,叮囑道:“我所言句句屬實, 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傻事?”寧為玉不解:“比如?”

孟嫻糾結道:“……毀容?”

寧為玉失笑:“世人誰不愛朱顏玉面,若是毀了容才真是斷絕恩寵, 愚不可及。”

說罷,還暗戳戳的嘲諷了一句:“若當真有人自毀容貌只為求得王爺恩寵,您可千萬不要一時心軟搭理他。午夜夢回見身邊躺著個醜鬼,受罪的可是自己。”

孟嫻:“……”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平心而論,這張臉即便多了道疤痕也絲毫無損其俊美,甚至配合著崔折瀾目下無塵的倨傲神色,反添了幾分肆意桀驁之氣。

他們這幾塊碎片,崔折瀾對蕭承安耿耿於懷,寧為玉又暗諷崔折瀾。祈元戰神打遍三界無敵手,偏偏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這招左右手互博可真是讓他玩明白了。

**

陽春三月,孟嫻在宮中為穆昉的一雙兒女舉辦了盛大的滿月宴,還暗中留下王令,若她意外離開,便由穆昉繼承王位,其女立為王儲。

這道王令置於書房,被孟嫻的神力包裹隱藏著,在她離開這個世界,神力失去支撐後便會顯現出來。

穆昉活力滿滿地出現在滿月宴上,容光煥發,身形也恢覆了從前的強壯健美,倒是代沫抱著孩子,神色憔悴,眼底偌大的青黑,好像孩子是他親自勞累生下的一樣。

這個世界的女子不但孕育輕松,恢覆起來也格外的快,短短三天便能行走如常。像穆昉這樣常年習武、身強體健的女子,更是當天便起臥自如,三天後就能繼續舞刀弄槍了。

孟嫻看得稱奇,嘆道若是三千世界的女子皆能如此該有多好。

孕育若是必須使母體衰弱甚至受損,那麽女子便不得不陷入兩難的境地。要麽損害自身延續生命,要麽獨善其身卻橫遭指責。

與大召的女性相比,璟國的男性並未受到太多苛責,所謂的卑更多體現為謙恭內斂,要尊重能夠孕育生命的女性,將有限的資源盡可能的用於繁衍生息。

女性占據更多資源,自然更加健康聰慧、博學多識,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女性當政主事的格局。

不過,在孟嫻和寧為玉到來之後,這樣的局面也在逐漸轉變。男性習武參軍,擁有了參與軍事的機會,寧為玉更是憑借所學官居要職,為天下釋放出了唯才是舉的信號。

穆昉實在看不下去代沫虛弱奄奄的樣子,接過孩子一手抱著一個,無奈道:“都說了我自己來就行,你又不用餵奶,天天跟著起夜做什麽。”

代沫並不反駁,笑意溫柔:“妻主生育辛苦,我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多陪陪您和孩子,哪怕只是倒一碗水、遞一塊布巾也好。”

穆昉感嘆:“你要是習武也有這個堅持的勁頭就好了。”

代沫笑容一僵,委婉道:“我還是想多看看書,日後好相妻教子,和妻主一起將兒女培養成文武雙全的人才。”

代沫久居內宅,孟嫻和他接觸不多,當下好奇道:“穆夫郎喜歡讀書,文采如何?”

穆昉大咧咧的自揭老底:“好著呢!這麽多年我的奏章都是他寫的。”

代沫緊張地看了一眼孟嫻,低聲辯解:“只是為妻主簡單潤筆……”

穆昉滿不在乎地打斷:“怕什麽?咱們王爺不是那種古板的人,是你寫的就是你寫的。代沫出身士大夫人家,自小耳濡目染,很是有幾分本事。不僅是奏章,前陣子王爺出訪,王都的好多事都是他幫我。”

見夫郎還是不安,穆昉以身為例:“你看我,自打王爺即位,我都多久沒挨罰了?”

代沫聞言,竟奇異的安下心來,深表認同:“如此說來,王爺心胸著實寬廣。”

孟嫻哽了一瞬,是否處罰穆昉竟成了評判心胸的標準,看來他們對穆昉的性情認知都很清晰。

“穆夫郎可願入朝為官?春郊祭我需要小昉將軍與我一同去宗地,介時需留些可信之人坐鎮王都。”

代沫訝然無語,下意識地看向妻主。

穆昉忽地警惕:“看我幹嘛?我可不會幫你寫奏折。”

代沫:“……”那也要你幫得上才行。

想想自己多年所學所思,又想到寧為玉以男子之身官居要職,論道明濟,周游列國的光輝履歷,代沫咬咬牙,第一次大著膽子表現出自己的想法:“願為王爺效力!”

孟嫻滿意點頭,隨即改了稱呼:“以後要叫代大人了。”

幾人圍著穆昉懷中的孩子看了一會,孟嫻還親自上手抱了抱,剛滿月的孩子又輕又軟,白白嫩嫩,帶著一股子奶香味。女孩精神氣十足,圓睜著一雙大眼睛,毫不怕人的四處打量,男孩則更加乖順羞怯,安靜地吮著自己的小手指。

孟嫻看得有趣,這兩個孩子活脫脫就是穆昉妻夫的翻版,一眼就能看出性格來。她問道:“可取了名字?”

穆昉回答:“代沫取的,姐姐穆景安,弟弟穆景寧,是璟國安寧的意思。”

不止是安寧。

代沫抱著兒子,忍不住看了眼王爺身側的寧大人。

聽說女兒要被璟王殿下認作義女,此後的人生註定不凡。即便兒子沒有這樣的機遇,代沫也希望他能夠博學慎思,將來如寧大人一般展露風采,做一個對家國有用的人。

穆昉性格粗放,孟嫻和寧為玉卻是從他的視線中領會到了這層意思。

孟嫻:“景安景寧是孿生姐弟,自然要一起給我們做義女義子,一應待遇,皆依照王女的標準吧。”

代沫意外之喜,急忙拉著穆昉謝恩。穆昉卻是一如既往的不守規矩,樂顛顛的表示:“那敢情好,孩子給你們養著,我還練兵去!”

想了想,又擔憂道:“剛生完孩子又要去宗地,今年沒有我帶頭犁地灌田,也不知道那些百姓做不做得好。”

孟嫻忍俊不禁,穆昉去年春天還桀驁不馴地和她嗆聲,不願兵卒回來耕田。今年看到農桑對於國家發展的重要之後,竟是不下田都難受了。

孟嫻給她夾了只鮮鹵雞腿,打趣道:“應當是做得來的,但肯定沒你做得好,畢竟你可是王爺最器重的小昉將軍。”

穆昉嘿嘿一笑,滿臉驕傲,寧為玉瞇著眼不鹹不淡的看過來。

孟嫻笑著夾了一筷子春日燴,細心挑出裏面的紅蘿絲,放到寧為玉碗裏。

寧為玉松了氣勢,淡笑著領受了。

妻主只是哄哄那個莽婦罷了,她最器重的,永遠只有自己。

**

代沫在諸位大臣的見證下通過了考核,正式領了職位入朝。孟嫻請了奶娘悉心照顧兩個義子義女,而後整理行裝,帶上寧為玉和穆昉前往宗地。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春郊祭這等大事,沒有官職的紀子和淩子無法參與。赤堯雖也沒有官職,卻能夠在無人時動用術法,隨時出現。

孟嫻問詢過她們是否要現封個官職,反正璟國一向狂妄,老璟王已經三年未曾參與過郊祭,她現封幾個大臣帶去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淩子與紀子卻是搖了搖頭,百家之長,在於正道民生,這些全然的權力博弈並非她們所擅長的。

“事情走到這一步,我等已然竭盡全力了,接下來的事我們無力插手,還是留在王都等待王爺凱旋吧。”

孟嫻尊重她們的決定,相互告別之後便啟程了。

其他四國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到達宗地,共同住在為諸王備下的別宮。

沐王勵精圖治,少了酒色,整個人容光煥發,竟是年輕了不少。她見到穆昉時還是有些怕,但到底能端住樣子,不再發抖失態了。

言王羅姝整裝昂首,頗有幾分王氣,較之去年被群臣嚇破膽的窩囊樣好了不知多少。轉身時卻原形畢露,偷偷朝孟嫻眨眼,低聲問是否收到了她最新寫出的話本子,讓孟嫻不禁失笑。

鐸國第一年試播新種,孤山嵐極為重視,留在國內親自盯著。鐸王孤衾寒獨自率領臣將前來,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即便是對湫皇也沒個笑臉,唯獨在見到孟嫻時彎起唇角,點頭示意了一下。

鐸國的軍力一向聞名六國,孤衾寒卻不知怎的對言國格外在意,甚至還有幾分防備。

副將偷偷來問孟嫻,“紀子可準備好了來鐸國傳道?言王著作等身,我等實在是有些急了。”

孟嫻頗有些無語:“著作?”

就那些話本子和笑話冊?

等身或許是有的,如果她蹲下的話。但著作實在談不上吧。

“是啊,嵐總管去信言國問侯,言王當即送來一大摞書冊,皆是獨家著述,聽說已經以此立道了,叫什麽百話學。”

副將神色急切:“從前言國和我們差不多,現在竟然都自行立道了,叫我們如何不急?”

孟嫻神色糾結:“你們沒看那些書的內容嗎?”

“看是看了,卻琢磨不出真義。”副將嘆氣道:“那些故事妙趣橫生,既描繪了人性,又有著樸素的世俗道理。可我們左看右看就是悟不出道來。”

孟嫻無語凝噎,十分想問有沒有可能那些樸素的道理就已經是羅姝想要表達的全部內容了。

她委婉勸慰:“大道至簡,或許這裏面本也沒有什麽覆雜高妙的道理。”

副將卻不這麽認為,不住搖頭嘆氣,再三請求濟學早日入鐸傳道。孟嫻只好無奈應下。

五國之中,商國格外與眾不同,竟是前後兩位商王一同前來,連王駕都是一模一樣的兩輛,母女二人本就面容相似,穿著一模一樣的冕服並肩而來,恍惚間像是分身了一般。

付白羽無奈:“無論我們誰留在家裏享清福,另一個都無法接受,最後只好擲骰子決定,點大的留,點小的去。”

孟嫻奇道:“即便這樣也沒分出來?”

付晚筠無比沈痛:“我們同時擲出了一點,搖了三次皆是如此。”

當骰盅打開,那個孤零零的小紅點反覆出現,她的悲痛不亞於當年被困十萬大山。

孟嫻對這運氣嘆為觀止,勉強找了個理由:“或許是天意。”

付白羽憤憤道:“為何天不能遂人意?”

寧為玉幽幽道:“或許你們聽說過口業嗎?”

母女倆啞然片刻,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慫了。

**

諸王休整了半日,於第二天辰時去往皇宮覲見湫皇。

湫皇年歲不小,是一個氣質雍容典雅的中年女子,頗有禮樂風度。

諸王一一見禮納貢,湫皇含笑應下,對待孟嫻也別無二樣,絲毫未提及璟國之前三年未曾來朝的事情。

而後入座傳膳,奏雅樂,起歌舞。

鐘鳴鼎食,一切膳食皆嚴格按照禮制。

湫皇面前擺著九鼎八簋,孟嫻與諸王則是七鼎六簋,寧為玉和穆昉卿大夫之身,更是只有五鼎四簋。鐸國那頭的副將更少,三鼎二簋,看著簡直可憐,別說吃飽了,簡直像是來給人試菜的。

不但數量有規定,擺放的位置和所用的器具也有嚴格的要求,孟嫻在來之前被大司禮再三叮囑,甚至以命相逼讓她不要失掉王者風範,她此時不得不老老實實照做。

孟嫻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麻煩成這個樣子,怪不得諸國起勢後第一件事就是沖破規矩,禮崩樂壞。

一曲畢,華宴過半,湫皇竟率先朝孟嫻開口。

“寡人聽聞璟王牽頭,五國已成同盟,欲成議院新法,以律法為準繩,依眾意治國,可有此事?”

她神色平和坦蕩,語氣不急不徐,仿佛只是說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孟嫻頷首,亦是直言問道:“正是如此,不知湫皇意下如何?”

湫皇面色沈靜:“合五國之力共推此法,璟王此舉,並未給寡人拒絕的餘地。”

孟嫻不鹹不淡的反問:“若有餘地,湫皇會認真思量此法嗎?”

沒有人會願意分出自己的權力,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湫皇沈默片刻,嘆息道:“此法有違禮制,一旦施行,便是徹底的禮崩樂壞,寡人將成為湫朝的千古罪人,百年之後,又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孟嫻誠懇道:“太宗制禮樂之法,是為了上下有序,百姓安居。如今既然有更好的方法使天下大同,湫皇又何必拘泥於舊制?”

“禮法存在的意義,乃至於一個國家存在的意義,究竟是維護治下的百姓還是捍衛自己的權威,相信湫皇心中自有答案。”

殿中久久沈默,孟嫻耐心的等待著,直至第二首雅樂終了,湫皇才終於開口。

“天道貴生,寡人自然可以為天下萬民讓步,只是這套法度還有一個最大的隱患未能解決。”

孟嫻擡眼,疑惑道:“湫皇是指?”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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