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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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川城
作為西南地區的交通要塞，雲棠城十分繁華，建築多重檐，赤柱金瓦，華靡綺麗。
行商往來如織，是各種貨物與消息的集散地。
孟嫻和蕭承安在城內挑了兩匹上好的赤霞駒，期間孟嫻還偷偷離開了一會，回來時大鍋重新變鼎，藏在袖子中。
蕭承安看著她空蕩蕩的背後，露出困惑的表情。
“出來的急，沒帶什麽錢，換些盤纏。”孟嫻硬著頭皮解釋道。
蕭承安貼心地沒有多問，主動負擔了置辦馬匹行李的種種花費。
他先前遭遇仇敵，除了佩劍和一些隨身的信物、銀票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連衣服都是神醫谷的弟子服。
如今終得自由，第一時間便熟練的為二人置辦起來。
孟嫻楞楞地看著他買好各樣精巧的物事，分門別類裝在馬後的行囊裏，又來到最大的一家成衣鋪中購置換洗衣物。
不禁感嘆：“你活得還挺精致。”
她雖未來過人間，但對凡人也有幾分了解，尤其是最近聽多了寶慶的嘰嘰喳喳，臨出門前還在神醫谷小師叔那好好聽了幾課。
蕭承安和她設想中孑然一身、仗劍行四方的江湖客不能說一模一樣，簡直是毫不相幹。
蕭承安沈吟片刻，感覺話中並無諷刺的意味，無奈解釋道：“在下世家出身，與尋常江湖人的習慣不大一樣。”
他行走江湖這三年，沒少因此被人詬病，說他嬌生慣養，沒有江湖人的樣子。
不過孟嫻卻對此很是滿意，看他的眼光頗為讚賞：“我還以為跟著你要風餐露宿呢，如此甚好。”
誰會和自己過不去呢，這趟公差還不知要多久，沒有靈茶靈果也就算了，可不能再顛沛流離了。
蕭承安面頰微紅，覺得孟嫻的話有幾分歧義，但也沒好意思說。
他挑了一套山嵐色的利落勁裝，腰束品青織錦帶，前襟與衣擺皆繡著同色系的暗紋，看起來豐神俊秀，更像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了。
孟嫻則隨意選了套天水色的衣裙，外罩月白紗衣，和原本的神醫谷弟子服頗為相似，素凈嫻雅，符合她如今醫女的身份。
二人皆是好相貌，又有這精致的衣飾加成，成衣鋪的掌櫃不住的誇讚著二人。
一會是“君子如玉”，一會是“月影佳人”，甚至還說他們是一對璧人，羨煞神仙。
話多且密，語速極快，蕭承安試圖解釋卻沒能插進去嘴，臊得付了錢就匆匆拉著孟嫻離開了。
孟嫻笑不可仰，忍俊不禁，忽地想到這人還不滿二十歲，看著穩重端莊，其實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置辦完東西，二人又到雲棠最負盛名的酒樓飽足了一頓，蕭承安在吃食上也很有富家子的風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點了許多精致美味的菜肴，吃得孟嫻滿足不已，下箸如飛，姿態嫻雅地橫掃了小半桌酒菜。
蕭承安看得稱奇：“在下從未見過如姑娘一般…熱愛美食的女子。”
孟嫻滿足地放下筷子，瞇著眼小口啜飲美酒：
“我的家鄉終年不見天日，氣候潮濕陰冷，那裏的人們最喜宴飲，沒什麽東西比美食美酒更暖人心了。”
想到早晨甜香的兔腿，孟嫻稱讚道：“像你這樣手藝好的人去了，必定十分受追捧，知交遍地。”
蕭承安失笑：“哪有靠廚藝得來的知交。”
孟嫻搖頭：“冥……冥城陰冷，能久居此地的必是純善真摯，熱血難涼之人。”
“一份炙菜，一壺美酒，足以交心。”
反正交錯了也沒關系，大不了打上一頓，吃虧的總不會是他們冥界人。
蕭承安似懂非懂，對這個叫冥城的地方多了幾分好奇。
見孟嫻放下了酒杯，開口叫來小二，詢問近來南川城的情況。
這是江湖人久在外的習慣，這方小世界總體處於國家政權的統治下，實際上許多地方由世家或門派自治，風俗各異，政令不通。
若不事先打探好近來的情況，極易犯人忌諱，得罪一方豪強。
南川城正是由南宮世家世代管轄的獨立城池，蕭承安的師姐前幾年嫁入南宮家，他也曾去過一次。
本只是例行詢問，想知道些近來的事情，卻沒想到小二連連擺手道不知，多問幾句還帶著幾分遲疑，顧盼左右。
蕭承安敏銳的覺察到不對，又加了好多銀子，好言相勸，保證不會與外人道。
此時已是午後，酒樓裏沒什麽客人，小二掂了掂銀子，咬咬牙，湊近了低聲道：
“客官問我可是問對人了。我家鄰居先前與我一同在這酒樓做工，他媳婦是南川人，三個月前帶著孩子去探親，一去就再沒回來，音訊全無。”
“一個月前他也去了，也是再沒回來。”
“老板聽說了這事，給他父母發了十兩銀子撫恤……看那意思，應當是沒了。我們老板不讓提這事，只說如今商隊什麽的都不往那頭去，告訴我們也不要去。”
“除南川本地人外，城中只進不出已有好幾個月了。”
蕭承安皺眉：“可曾報官？”
小二搖頭：“南川城是南宮家的地盤，哪裏有官府管得了。有能耐的早得了信不去那邊，遭殃的不過是我們這些小民罷了，沒人管的。”
蕭承安面色凝重地謝過小二，與孟嫻離開了酒樓。
“南川有蹊蹺，此事需報與武林盟知曉。”蕭承安道。
孟嫻提醒：“雲棠與南川離得如此近，此事又至少有三個月了，雲棠城的武林盟人未必不知曉，也許是不想管呢。”
畢竟是南川是獨立城，南宮家在南川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尋常江湖人都不想碰這個晦氣。
蕭承安偏要知難而上。
他想了想，尋一僻靜地將消息寫下，署上名字與日期，而後拆下腰間玉佩。
那玉配拇指粗細，雕的是青竹模樣，內裏暗藏玄機，順著竹節左右各扭三下會從底部彈出一塊鏤空的玉芯。
孟嫻看得驚訝，“你還有這偷梁換柱的機巧之物。”
蕭承安不好意思道：“江湖人的一點小手段罷了。”
隱瞞身份求醫，翻窗跳墻偷跑，還隨身帶著這種小機關，孟嫻真心覺得這任務目標棘手，敏銳的同時，小心思、小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她忍不住唏噓：“初見你還以為是個嚴謹古板的端方君子，竟也會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你當初還偷著給我下藥呢。”蕭承安爭辯道。
“如此明顯，傻子才看不出來，怎能叫偷偷呢。”孟嫻不服。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沈默了。
還真是有個傻子沒看出來，喜氣洋洋地拿過來就幹，還試圖強灌給別人，讓孟嫻險些出師未捷身先死，出任務三天就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二人同時擦了擦額上冷汗，默契的不再提起這件事。
蕭承安又模仿著師父的筆跡寫了一封邀請函，以絕影峰峰主之名邀請武林盟盟主來絕影峰一聚，敘舊游獵，同時準備參加自己徒弟的冠禮。
“幸好幾個月後就是我的冠禮，盟主與我師父是至交，從小看著我長大，發一封邀請函讓他提前來敘舊準備，合情合理。”
蕭承安滿意地前往武林盟，將事由報予駐點的武林盟負責人，那位中年俠士仔細看過邀請函，確定所言屬實後取出一只信鴿將其裝進了信籠裏。
期間，蕭承安試探道：“不知兄臺可知南川城近況？”
中年俠士面帶遲疑，婉言道：“南川家主近來抱恙，恐怕沒辦法招待你們，不如之後再尋時間去吧。”
蕭承安心下了然，謝過中年俠士，立即與孟嫻出城。
虧著他內力渾厚，輕功出神入化，半刻鐘便在必經之路上尋到了那只尚未飛遠的肥鴿。
蕭承安腳踏樹梢飛身上前捉住飛鴿，山嵐色的衣擺獵獵，轉身瀟灑落地。
他小心地攏住不住掙紮的信鴿，取出信籠中的邀請函，將拆掉流蘇的青竹玉佩換進去，再度放飛。
“雙重保險，肯定沒問題了。”
鴿子罵罵咧咧盤旋了一陣，朝這反覆無常的人類落下一泡鳥屎，繼續向原定方向飛走了。
蕭承安身形一閃躲開，孟嫻趴在馬背上笑得止不住：“聰明是夠聰明了，就是遭鳥嫌。”
蕭承安翻身上馬，有些臉紅，無奈道：“搏姑娘一樂，也算值得。”
*
二人一路疾行，白日趕路，夜宿山林，很快就到達了南川城外。
蕭承安心細，巾帕、梳子甚至是薄毯都備齊了，那馬後的行囊看著不大，卻仿佛有著芥子空間一般，能夠隨時拿出她需要的物事。
再加上蕭承安那一手好廚藝，每日打鳥獵兔烤來吃，孟嫻被照顧的妥帖，除了燒燒水竟哪裏都插不上手，趕路也沒覺著累。
“你為何如此照顧我？”孟嫻奇道。
“二人同行，定會有人多做一些，總不能叫姑娘家的照顧我一個男人。”
蕭承安面色微赧，垂著眼：“雖不知孟姑娘為何非要取我性命。但姑娘為人坦蕩，性情純真，我感覺不到惡意。”
“我亦是……真心與姑娘結交，不論結果如何，總歸是不虛此行。”
他笑了笑，故作輕松地提起：“說不定姑娘一時心軟，就不要我喝湯了呢。”
孟嫻默了半晌，沒回應那句打趣，輕聲說：“別姑娘來姑娘去的了，我叫孟嫻。”
蕭承安老實點頭：“孟嫻姑娘。”
孟嫻：“……隨你。”
算了，姑娘就姑娘吧。不叫娘就行。
孟嫻和蕭承安在雲棠城外等了半日，近午時才看到兩個守衛開了城門，懶懶散散地斜靠著守門，門前寥落，門內也是行人寥寥，不見有人進城。
二人又等了好一陣，終於見零零散散有幾人入城，推車負筐，看樣子是城中出來進貨的商戶，對視了一眼，他們忙跟上前去排隊。
隊伍異常沈寂，除了守衛問話查驗的聲音外，百姓一言不發，連稍微粗重些的喘息也無。
終於輪到他們，守衛問過二人身份，領頭的那個一臉為難，指尖搓著那張身份籍，嘀咕道：“江湖人。”
“江湖人又如何？”蕭承安問。
“少俠有所不知，城主病重，城內人手不足，管理不過來。未免人多鬧事，是以三月前下令，非城中居民及其親眷不得入內，尤其是…江湖人。”守衛解釋。
“我乃絕影峰弟子，師姐是南宮家少主南宮蟬的妻子，我此次正是奉師命前來探親。”
蕭承安不得不搬出師門。
兩個守衛到一旁商量了幾句，揮手放行。
其中站位靠後的那個年輕守衛欲言又止的看了孟嫻一眼，眉頭微皺，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擔憂。
孟嫻走進城門後，若有所覺地回頭望了一眼，見其中那守衛仍在遠遠目送她二人的背影，眼神覆雜，恐懼中又似乎帶著些希冀。
她碰了碰蕭承安的胳膊，將此事說了。
蕭承安分析：“非親眷不得入內，雲棠城先失蹤的那個正好是南川城的外嫁女與其幼子，他的丈夫或許是尋親而受連累。”
“他對你目露擔憂，此事或許是針對女子的也說不定。”
孟嫻點頭：“他如此神色，定是知道些內情。”
蕭承安：“今日不去城主府，先探查一番城內情況，晚上會過守衛再說。”
孟嫻與蕭承安花費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走遍南川，發現城中酒樓商鋪盡皆開著，街面上卻甚少行人。
尋常城池中，常見婦人提籃牽著幼子逛街采買的，而在南川，竟是壯年漢子提籃負筐出來買菜買米，偶有年邁婦人，卻見不到一個年輕女子與孩童。
在居民聚居的街巷裏，家家閉戶，靜悄悄仿佛無人居住一般。
“人心惶惶，事不小啊。”
孟嫻嘆道，一整座城的人都如此驚惶，城主卻聽之任之。
“你師姐還好嗎，可曾與你通信？”
“師姐三年前嫁進南宮家，婚後只來過幾封信，最後一封是在半年多前，說自己已有身孕。”
蕭承安面色沈沈：“算算日子，也快生產了。師父放心不下，才叫我來看看。”
孟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不早了，去城門看看吧。”
*
紅日沈沈，暮色四合。
李大勇關了城門，和小隊長告別，趕著鋪面關門前買了米面肉菜，回家時天已擦黑了。
婆娘近日身子不好，還是要多補補。
李大勇走進院中，用木柵插好院門，忽聽得一陣風聲，兩個黑影翻過院墻落進來，他心頭一驚，手中布袋砰然落地，嘴巴被死死地捂住。
李大勇瞪大雙眼——眼前人正是白日裏見過的絕影峰俠客。
“我等並無惡意，只是想問些事情。”蕭承安低聲：“我松開手，你不要喊叫。”
李大勇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勇哥，怎麽了？可是打翻了東西——”
屋內傳來一婦人聲響，窸窸窣窣朝外走來。
蕭承安皺眉，身形微動想去攔住，李大勇卻更快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妻子，用手捂住嘴，噓聲道：
“是兩位少俠。蓮兒莫要聲張，我們進屋去說。”
陳青蓮順從地點點頭，滿眼皆是信賴，當真半句不問就聽話地進了屋。
李大勇回頭提起先前掉落的布袋，低聲招呼二人進來。
半晌，身形瘦弱的婦人端來碗筷擺上，有些怯怯地瞧著坐在桌前的兩位俠客。
少俠高大俊朗，氣質端方，一看就是好人；女俠眼眸清潤，一襲天水色衣裙，雖神態間有些懶懶的，倒也不像壞人。
陳青蓮心下稍安，到外間幫夫君端菜。
俄頃坐定，李大勇擺好了菜，為二人斟上茶水，賠罪道：
“二位少俠久等了，非是我怠慢，內子身體不好，須得按時用飯。而且我家日日如此，今日不升炊煙，怕是要讓鄰裏懷疑的。”
他頓了頓，嘆息道：“少俠想必也看出來了，南川城內如今人心惶惶，街巷間人人戒備，經不得任何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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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西南地區的交通要塞，雲棠城十分繁華，建築多重檐，赤柱金瓦，華靡綺麗。
行商往來如織，是各種貨物與消息的集散地。
孟嫻和蕭承安在城內挑了兩匹上好的赤霞駒，期間孟嫻還偷偷離開了一會，回來時大鍋重新變鼎，藏在袖子中。
蕭承安看著她空蕩蕩的背後，露出困惑的表情。
“出來的急，沒帶什麽錢，換些盤纏。”孟嫻硬著頭皮解釋道。
蕭承安貼心地沒有多問，主動負擔了置辦馬匹行李的種種花費。
他先前遭遇仇敵，除了佩劍和一些隨身的信物、銀票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連衣服都是神醫谷的弟子服。
如今終得自由，第一時間便熟練的為二人置辦起來。
孟嫻楞楞地看著他買好各樣精巧的物事，分門別類裝在馬後的行囊裏，又來到最大的一家成衣鋪中購置換洗衣物。
不禁感嘆：“你活得還挺精致。”
她雖未來過人間，但對凡人也有幾分了解，尤其是最近聽多了寶慶的嘰嘰喳喳，臨出門前還在神醫谷小師叔那好好聽了幾課。
蕭承安和她設想中孑然一身、仗劍行四方的江湖客不能說一模一樣，簡直是毫不相幹。
蕭承安沈吟片刻，感覺話中並無諷刺的意味，無奈解釋道：“在下世家出身，與尋常江湖人的習慣不大一樣。”
他行走江湖這三年，沒少因此被人詬病，說他嬌生慣養，沒有江湖人的樣子。
不過孟嫻卻對此很是滿意，看他的眼光頗為讚賞：“我還以為跟著你要風餐露宿呢，如此甚好。”
誰會和自己過不去呢，這趟公差還不知要多久，沒有靈茶靈果也就算了，可不能再顛沛流離了。
蕭承安面頰微紅，覺得孟嫻的話有幾分歧義，但也沒好意思說。
他挑了一套山嵐色的利落勁裝，腰束品青織錦帶，前襟與衣擺皆繡著同色系的暗紋，看起來豐神俊秀，更像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了。
孟嫻則隨意選了套天水色的衣裙，外罩月白紗衣，和原本的神醫谷弟子服頗為相似，素凈嫻雅，符合她如今醫女的身份。
二人皆是好相貌，又有這精致的衣飾加成，成衣鋪的掌櫃不住的誇讚著二人。
一會是“君子如玉”，一會是“月影佳人”，甚至還說他們是一對璧人，羨煞神仙。
話多且密，語速極快，蕭承安試圖解釋卻沒能插進去嘴，臊得付了錢就匆匆拉著孟嫻離開了。
孟嫻笑不可仰，忍俊不禁，忽地想到這人還不滿二十歲，看著穩重端莊，其實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置辦完東西，二人又到雲棠最負盛名的酒樓飽足了一頓，蕭承安在吃食上也很有富家子的風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點了許多精致美味的菜肴，吃得孟嫻滿足不已，下箸如飛，姿態嫻雅地橫掃了小半桌酒菜。
蕭承安看得稱奇：“在下從未見過如姑娘一般…熱愛美食的女子。”
孟嫻滿足地放下筷子，瞇著眼小口啜飲美酒：
“我的家鄉終年不見天日，氣候潮濕陰冷，那裏的人們最喜宴飲，沒什麽東西比美食美酒更暖人心了。”
想到早晨甜香的兔腿，孟嫻稱讚道：“像你這樣手藝好的人去了，必定十分受追捧，知交遍地。”
蕭承安失笑：“哪有靠廚藝得來的知交。”
孟嫻搖頭：“冥……冥城陰冷，能久居此地的必是純善真摯，熱血難涼之人。”
“一份炙菜，一壺美酒，足以交心。”
反正交錯了也沒關系，大不了打上一頓，吃虧的總不會是他們冥界人。
蕭承安似懂非懂，對這個叫冥城的地方多了幾分好奇。
見孟嫻放下了酒杯，開口叫來小二，詢問近來南川城的情況。
這是江湖人久在外的習慣，這方小世界總體處於國家政權的統治下，實際上許多地方由世家或門派自治，風俗各異，政令不通。
若不事先打探好近來的情況，極易犯人忌諱，得罪一方豪強。
南川城正是由南宮世家世代管轄的獨立城池，蕭承安的師姐前幾年嫁入南宮家，他也曾去過一次。
本只是例行詢問，想知道些近來的事情，卻沒想到小二連連擺手道不知，多問幾句還帶著幾分遲疑，顧盼左右。
蕭承安敏銳的覺察到不對，又加了好多銀子，好言相勸，保證不會與外人道。
此時已是午後，酒樓裏沒什麽客人，小二掂了掂銀子，咬咬牙，湊近了低聲道：
“客官問我可是問對人了。我家鄰居先前與我一同在這酒樓做工，他媳婦是南川人，三個月前帶著孩子去探親，一去就再沒回來，音訊全無。”
“一個月前他也去了，也是再沒回來。”
“老板聽說了這事，給他父母發了十兩銀子撫恤……看那意思，應當是沒了。我們老板不讓提這事，只說如今商隊什麽的都不往那頭去，告訴我們也不要去。”
“除南川本地人外，城中只進不出已有好幾個月了。”
蕭承安皺眉：“可曾報官？”
小二搖頭：“南川城是南宮家的地盤，哪裏有官府管得了。有能耐的早得了信不去那邊，遭殃的不過是我們這些小民罷了，沒人管的。”
蕭承安面色凝重地謝過小二，與孟嫻離開了酒樓。
“南川有蹊蹺，此事需報與武林盟知曉。”蕭承安道。
孟嫻提醒：“雲棠與南川離得如此近，此事又至少有三個月了，雲棠城的武林盟人未必不知曉，也許是不想管呢。”
畢竟是南川是獨立城，南宮家在南川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尋常江湖人都不想碰這個晦氣。
蕭承安偏要知難而上。
他想了想，尋一僻靜地將消息寫下，署上名字與日期，而後拆下腰間玉佩。
那玉配拇指粗細，雕的是青竹模樣，內裏暗藏玄機，順著竹節左右各扭三下會從底部彈出一塊鏤空的玉芯。
孟嫻看得驚訝，“你還有這偷梁換柱的機巧之物。”
蕭承安不好意思道：“江湖人的一點小手段罷了。”
隱瞞身份求醫，翻窗跳墻偷跑，還隨身帶著這種小機關，孟嫻真心覺得這任務目標棘手，敏銳的同時，小心思、小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她忍不住唏噓：“初見你還以為是個嚴謹古板的端方君子，竟也會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你當初還偷著給我下藥呢。”蕭承安爭辯道。
“如此明顯，傻子才看不出來，怎能叫偷偷呢。”孟嫻不服。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沈默了。
還真是有個傻子沒看出來，喜氣洋洋地拿過來就幹，還試圖強灌給別人，讓孟嫻險些出師未捷身先死，出任務三天就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二人同時擦了擦額上冷汗，默契的不再提起這件事。
蕭承安又模仿著師父的筆跡寫了一封邀請函，以絕影峰峰主之名邀請武林盟盟主來絕影峰一聚，敘舊游獵，同時準備參加自己徒弟的冠禮。
“幸好幾個月後就是我的冠禮，盟主與我師父是至交，從小看著我長大，發一封邀請函讓他提前來敘舊準備，合情合理。”
蕭承安滿意地前往武林盟，將事由報予駐點的武林盟負責人，那位中年俠士仔細看過邀請函，確定所言屬實後取出一只信鴿將其裝進了信籠裏。
期間，蕭承安試探道：“不知兄臺可知南川城近況？”
中年俠士面帶遲疑，婉言道：“南川家主近來抱恙，恐怕沒辦法招待你們，不如之後再尋時間去吧。”
蕭承安心下了然，謝過中年俠士，立即與孟嫻出城。
虧著他內力渾厚，輕功出神入化，半刻鐘便在必經之路上尋到了那只尚未飛遠的肥鴿。
蕭承安腳踏樹梢飛身上前捉住飛鴿，山嵐色的衣擺獵獵，轉身瀟灑落地。
他小心地攏住不住掙紮的信鴿，取出信籠中的邀請函，將拆掉流蘇的青竹玉佩換進去，再度放飛。
“雙重保險，肯定沒問題了。”
鴿子罵罵咧咧盤旋了一陣，朝這反覆無常的人類落下一泡鳥屎，繼續向原定方向飛走了。
蕭承安身形一閃躲開，孟嫻趴在馬背上笑得止不住：“聰明是夠聰明了，就是遭鳥嫌。”
蕭承安翻身上馬，有些臉紅，無奈道：“搏姑娘一樂，也算值得。”
*
二人一路疾行，白日趕路，夜宿山林，很快就到達了南川城外。
蕭承安心細，巾帕、梳子甚至是薄毯都備齊了，那馬後的行囊看著不大，卻仿佛有著芥子空間一般，能夠隨時拿出她需要的物事。
再加上蕭承安那一手好廚藝，每日打鳥獵兔烤來吃，孟嫻被照顧的妥帖，除了燒燒水竟哪裏都插不上手，趕路也沒覺著累。
“你為何如此照顧我？”孟嫻奇道。
“二人同行，定會有人多做一些，總不能叫姑娘家的照顧我一個男人。”
蕭承安面色微赧，垂著眼：“雖不知孟姑娘為何非要取我性命。但姑娘為人坦蕩，性情純真，我感覺不到惡意。”
“我亦是……真心與姑娘結交，不論結果如何，總歸是不虛此行。”
他笑了笑，故作輕松地提起：“說不定姑娘一時心軟，就不要我喝湯了呢。”
孟嫻默了半晌，沒回應那句打趣，輕聲說：“別姑娘來姑娘去的了，我叫孟嫻。”
蕭承安老實點頭：“孟嫻姑娘。”
孟嫻：“……隨你。”
算了，姑娘就姑娘吧。不叫娘就行。
孟嫻和蕭承安在雲棠城外等了半日，近午時才看到兩個守衛開了城門，懶懶散散地斜靠著守門，門前寥落，門內也是行人寥寥，不見有人進城。
二人又等了好一陣，終於見零零散散有幾人入城，推車負筐，看樣子是城中出來進貨的商戶，對視了一眼，他們忙跟上前去排隊。
隊伍異常沈寂，除了守衛問話查驗的聲音外，百姓一言不發，連稍微粗重些的喘息也無。
終於輪到他們，守衛問過二人身份，領頭的那個一臉為難，指尖搓著那張身份籍，嘀咕道：“江湖人。”
“江湖人又如何？”蕭承安問。
“少俠有所不知，城主病重，城內人手不足，管理不過來。未免人多鬧事，是以三月前下令，非城中居民及其親眷不得入內，尤其是…江湖人。”守衛解釋。
“我乃絕影峰弟子，師姐是南宮家少主南宮蟬的妻子，我此次正是奉師命前來探親。”
蕭承安不得不搬出師門。
兩個守衛到一旁商量了幾句，揮手放行。
其中站位靠後的那個年輕守衛欲言又止的看了孟嫻一眼，眉頭微皺，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擔憂。
孟嫻走進城門後，若有所覺地回頭望了一眼，見其中那守衛仍在遠遠目送她二人的背影，眼神覆雜，恐懼中又似乎帶著些希冀。
她碰了碰蕭承安的胳膊，將此事說了。
蕭承安分析：“非親眷不得入內，雲棠城先失蹤的那個正好是南川城的外嫁女與其幼子，他的丈夫或許是尋親而受連累。”
“他對你目露擔憂，此事或許是針對女子的也說不定。”
孟嫻點頭：“他如此神色，定是知道些內情。”
蕭承安：“今日不去城主府，先探查一番城內情況，晚上會過守衛再說。”
孟嫻與蕭承安花費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走遍南川，發現城中酒樓商鋪盡皆開著，街面上卻甚少行人。
尋常城池中，常見婦人提籃牽著幼子逛街采買的，而在南川，竟是壯年漢子提籃負筐出來買菜買米，偶有年邁婦人，卻見不到一個年輕女子與孩童。
在居民聚居的街巷裏，家家閉戶，靜悄悄仿佛無人居住一般。
“人心惶惶，事不小啊。”
孟嫻嘆道，一整座城的人都如此驚惶，城主卻聽之任之。
“你師姐還好嗎，可曾與你通信？”
“師姐三年前嫁進南宮家，婚後只來過幾封信，最後一封是在半年多前，說自己已有身孕。”
蕭承安面色沈沈：“算算日子，也快生產了。師父放心不下，才叫我來看看。”
孟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不早了，去城門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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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沈沈，暮色四合。
李大勇關了城門，和小隊長告別，趕著鋪面關門前買了米面肉菜，回家時天已擦黑了。
婆娘近日身子不好，還是要多補補。
李大勇走進院中，用木柵插好院門，忽聽得一陣風聲，兩個黑影翻過院墻落進來，他心頭一驚，手中布袋砰然落地，嘴巴被死死地捂住。
李大勇瞪大雙眼——眼前人正是白日裏見過的絕影峰俠客。
“我等並無惡意，只是想問些事情。”蕭承安低聲：“我松開手，你不要喊叫。”
李大勇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勇哥，怎麽了？可是打翻了東西——”
屋內傳來一婦人聲響，窸窸窣窣朝外走來。
蕭承安皺眉，身形微動想去攔住，李大勇卻更快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妻子，用手捂住嘴，噓聲道：
“是兩位少俠。蓮兒莫要聲張，我們進屋去說。”
陳青蓮順從地點點頭，滿眼皆是信賴，當真半句不問就聽話地進了屋。
李大勇回頭提起先前掉落的布袋，低聲招呼二人進來。
半晌，身形瘦弱的婦人端來碗筷擺上，有些怯怯地瞧著坐在桌前的兩位俠客。
少俠高大俊朗，氣質端方，一看就是好人；女俠眼眸清潤，一襲天水色衣裙，雖神態間有些懶懶的，倒也不像壞人。
陳青蓮心下稍安，到外間幫夫君端菜。
俄頃坐定，李大勇擺好了菜，為二人斟上茶水，賠罪道：
“二位少俠久等了，非是我怠慢，內子身體不好，須得按時用飯。而且我家日日如此，今日不升炊煙，怕是要讓鄰裏懷疑的。”
他頓了頓，嘆息道：“少俠想必也看出來了，南川城內如今人心惶惶，街巷間人人戒備，經不得任何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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