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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上門,難道空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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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爸爸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不讓司機動手,自己把這些都搬屋裏了。

周圍離的近的鄰居都出來了,問夏媽媽家裏有什麽喜事,夏媽媽說:“大丫頭帶她對象回來了。”還又特別強調:“是北京人。”

鄰居羨慕著,特別是看到紀羨北長得一表人才,有汽車,關鍵還有個司機。

紀羨北第一次被這些中年大嬸阿姨圍著看,後背都有了汗,那種感覺他哭笑不得。

夏沐跟鄰居打過招呼,就推著紀羨北先進去了。

紀羨北莫名笑了,夏沐是笑不出的,這種窘迫沒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

外頭,夏媽媽還在跟鄰居閑聊著,不時傳來一陣哈哈的笑聲。

進屋後,夏沐把行李提到她的房間,紀羨北在堂屋找了張凳子坐下來。

“羨北,來,喝水。”夏爸爸把一個玻璃杯端給紀羨北。

“謝謝叔叔,您不用客氣,我自己來就行。”紀羨北接過玻璃杯,沒有手柄,端在手裏燙人。

司機在院子裏,夏爸爸又端了一杯水送出去。

實在受不了燙,紀羨北把茶杯放邊上的凳子上,他才仔細看了眼玻璃杯,上面印著某某白酒,原來是隨箱贈送的大號酒杯。

紀羨北打量了一圈屋內,破舊的堂屋裏只有桌凳,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吊扇懸在房梁上,房梁長年累月沒打掃,落了一層厚厚的積灰,墻角還有蜘蛛網,隨著風扇的風起伏,感覺下一秒就能被吹落。

夏季多雨,房間裏泛著潮濕的黴味。

就在這一瞬,紀羨北特別想抱抱夏沐,如果說之前他還不確定夏沐對他的感情有幾分,那現在確定了。

如果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感情是十分,夏沐對他是十一分。

那一分是她所有的自卑和敏感,全部剖析給他了。

如果不是來了,他都想象不出,窮原來是這樣的。

大門口,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夏爸爸拿了包煙也出去了。

紀羨北望著門外,那些阿姨手裏拿著糖塊,還有的剝了一粒放嘴裏,聊著家長裏短,不知說了什麽,幾人一點都不掩飾的哈哈哈大笑。

那些叔叔大爺沒有坐的地方,索性蹲在墻根,幾人散煙,夏爸爸還給他們點火,男人的笑就含蓄了一些。

後來紀羨北才知道,她們吃的算是喜糖,這煙也是喜煙。

紀羨北收回視線,看了看眼前的玻璃杯,杯子裏飄著幾朵菊花,在熱水裏全部綻開,仙黃的,晶瑩飽滿,散發著淡淡的菊香。

“這是我們山裏的,沒汙染。”夏沐從自己從屋裏走出來。

在紀羨北邊上坐下,看著他:“什麽感覺?”

紀羨北看了眼外邊,夏爸爸還在跟他們聊著,司機在看院子裏的雞雞鴨鴨,他突然湊到夏沐嘴邊親了下:“挺喜歡的。”

“騙子!”

“…騙你做什麽。”

夏沐把水杯托底端在手心,放在唇邊輕輕吹著。

紀羨北看著她,適時轉移她的情緒:“你全挑了叔叔阿姨的優點長。”

“嗯,其實我像爸多點。”

“叔叔阿姨看上去挺好的。”

夏沐吹著水杯裏的菊花茶,沈默良久才說話:“又不是十惡不赦,能壞到哪裏去?”

說著,嘆口氣,“他們給我的是精神摧殘,從小到大…那種感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她把水杯遞到他唇邊:“不說掃興的了,嘗一口。”

喝了茶,紀羨北提出要去她房間看看。

夏沐放下水杯:“沒什麽好看的,反正你晚上也要住裏面。”

紀羨北關心的是:“那你呢?”

“我們這裏開放的很,不上學的十幾歲就生孩子了,沒那麽多講究,我晚上跟你住一起。”

紀羨北微微頜首,那就行。

夏沐起身,“走吧,帶你去我的閨房。”

紀羨北笑,隨她一起進去。

房間裏有張老式木床,床腿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隱約可以看見是棗紅色的床,床不寬,大概有一米五?

床上的涼席,紀羨北第一次看到,他歪頭,仔細看了下涼席,中間還編了一個囍字。

“這是什麽涼席?”他問夏沐。

夏沐:“高粱桿的,都是我爺爺生前編的,他手可巧了,我們村的人到了冬天沒農活時,就會找我爺爺給編席子,我爺爺也不要錢,去誰家編,誰家給頓好的飯吃就行。”

紀羨北驚詫了下:“你爺爺…”說著,下意識頓了下,改口:“爺爺都能編出囍字?”

“嗯,就是把高粱桿顏色深的湊一起,編成字,你沒聽說過高手在民間嗎?我們村還有好幾個老人,學沒上過幾天,但是會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就是練過多少年的都不一定有他們寫得好,我們村每年過年的春聯,都是他們自己裁紅紙自己寫,然後挨家挨戶的發。”

紀羨北淺笑著:“過年很熱鬧吧?”

夏沐點頭:“嗯,比你們城裏,比發達地區肯定熱鬧啊。”

紀羨北又看了看屋裏,靠墻邊堆了不少袋糧食,床頭有張學生用的課桌,桌上堆了滿滿的書,都是高中的課本。

課桌後面的墻壁上貼了一整面墻的獎狀,都是夏沐得的。

有幾張年代久了,墻面又泛朝,隱約能看到獎狀背面有發黴的斑點。

紀羨北雙手撐在桌面上,向前傾身,他仔細看著墻上的獎狀,從小學到初中,時間都是緊挨著的,一個學期都沒落下。

“你小學那些獎狀上的字誰寫的?”

“溫老先生。”夏沐解釋句:“也是我們學校的校長,還是各年級的語文老師,我小時候,我們這學校就兩個老師,溫老先生教語文,另一個代課老師教數學,有時候還會有大學生到這裏支教,會給我們上音樂美術課。”

她站在紀羨北邊上,看著獎狀,像是陷入了回憶,良久後,跟他說:“等吃過飯,我帶你去我們小學轉轉。”

紀羨北問:“遠嗎?”

“就在村子後頭,五分鐘就走到了。”

“好。”

紀羨北看完獎狀,在床邊坐下,他對這裏一切都是新鮮好奇的,打量著床上的蚊帳。

藍色的,蚊帳角應該是破了個洞,用白線縫了起來。

帳子中間橫穿了一根廢舊電線,懸掛著三葉的白色微風扇,微風扇的扇葉上很多點點的黑色。

夏沐循著他的目光也看了眼,沒吱聲,起身到院子裏打了一盆涼水來,用抹布把風扇葉擦了好幾遍。

紀羨北從身後抱住她:“對不起。”他聲音是沙啞的。

夏沐一顫,故意曲解他話裏的意思:“你做什麽壞事了?”

紀羨北沒心情再去開玩笑,“那次你喝酒,我不該跟你吵的,對不起。”

夏沐呼口氣,“你不是都道過歉了?”

紀羨北把臉埋在她脖子裏,感受著她的體溫。

也許,他該早點來的,就能明白,她怎麽會那麽偏執,那麽敏感,還又那麽不信任他,更不信他們之間有未來。

換做他是在這樣的家裏長大,他也沒有信心去想,連幻想都覺得是一種奢侈。

夏沐來回折疊手裏的抹布,這一刻她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二十二歲,之於她,最虛榮最要面子的年紀。

最狼狽最不願讓別人看見的一面,她都給了紀羨北。

許久後,夏沐輕聲問;“你真不嫌棄?”

紀羨北如實說:“不嫌棄,就是有點不適應,以後住慣了就好了。”

夏沐轉身,靠在他懷裏:“以後還想來?”

“想,以後每年都來幾趟。”

“紀羨北,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看到我生活的有多糟,一點都不想,所以上次我回來在夏楠那邊,我跟你視頻,故意把手機貼在臉上,就是不想讓你看到…”

紀羨北用力抱著她,這個時候所有的安慰都是多餘的,他低頭親著她,她眼睛發紅,眼眶濕潤,但沒掉眼淚。

也許過去那麽多年裏她都已經習慣了不哭,因為那時候哭了也沒人同情,所有的委屈還得自己受著,前面的路還得一個人去咬牙堅持走下去。

夏沐的脆弱就只是一瞬,不到半分鐘,那些莫名的情緒就被斂起,轉移話題:“我把抹布洗一下。”

紀羨北放開她,問道:“夜裏我們就用這個扇風?”

夏沐:“嗯,沒有空調,不過大山裏夜裏不熱,有時還要蓋薄一點的被子。”

紀羨北心裏一直有個疑惑,“那洗澡呢?我看你們家好像沒太陽能。”

夏沐聲音淡淡的:“沒專門洗澡的地方,就燒點熱水擦擦。”

“……”

夏沐看他郁結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紀羨北整理好表情,這個條件比他以前參加的雨林求生時的條件好不知道多少倍,還算習慣。

他看向夏沐:“我們在這住幾天?”

“隨你,你要是不習慣,我們明天就回縣裏。”縣裏再窮,也比這邊好不止一百倍。

“沒事,多待兩天。”他說:“我去跟司機說一聲,讓他回縣裏,等我們走的時候再來帶我們。”

夏沐點頭:“行,不然他在這裏也無聊,還又什麽都不方便。”

司機也沒留下來吃飯,喝了杯水就趕去縣裏了。

幾人把司機送到村頭,回來後,紀羨北就把小的行李箱的錢拿出來,“叔叔阿姨,這是我跟沐沐孝順你們的。”

夏爸爸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一直盯著箱子裏的錢看,夏媽媽激動著,還不忘瞅著箱子裏的錢,想數數有幾捆,下面被壓著了,數不到。

夏沐在心底呼口氣,還好紀羨北知道他們財迷,不然這樣子,她自己都感到丟人,她喊了聲:“媽!羨北跟你們說話呢。”

夏媽媽笑著,趕緊說:“哎呀,你說你們吧,來就來了,還給我們這麽多錢幹什麽,這些錢你得攢兩年吧?”

夏爸爸也假客套了下:“你說你一個月還不到兩萬,你給這麽多幹什麽!”就是不說不要這麽多錢。

他們說的快,紀羨北也聽不太懂他們說的什麽意思,兩萬好像聽懂了。

夏沐說:“他攢了好幾年的錢,準備買房子的,先給你們了。”

夏媽媽接過話:“以後你們得省著點花,聽說北京房價可嚇人了,等以後我們有錢,你們買房子時我們也幫襯著些。”

夏沐一點都不想聽這些假客氣的話,不耐道:“趕緊收起來吧。”

夏媽媽踢了一腳夏爸爸,“沐的話你聽不見啊,一陣就有人過來串門,不能讓人看見了。”

夏爸爸說:“對對,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家裏有這麽多錢。”

然後就把行李箱拿過來,直接提回裏屋了。

夏媽媽也跟著進去了。

紀羨北牽著夏沐回到自己的屋,關上門,蹭蹭夏沐的臉頰:“別不高興了,叔叔阿姨沒多少文化也沒什麽見識,自己都沒走出過大山,被周圍的大環境影響成這樣,你跟他們計較什麽。”

夏沐搖頭:“沒不高興。”就是說不出來的難過。

紀羨北抱著她:“你往好了想,至少叔叔阿姨他們還讓你念到初中,就算不想給你念高中,可最後你還是上了高中,高中念書的錢也還是他們出的,咱們比上不足,比下還有餘,是不是?”

夏沐用力環住他的腰,跟他在一起,他讓她看到的永遠都是事物最好最美的那一面,所以三年來,她幾乎都是快樂的。

再悲傷的事情,他都能找出讓她感到溫暖的地方。

不到七點鐘,他們就吃飯了。

夏媽媽做了一大桌子菜,味道都是紀羨北不習慣的,雖然夏媽媽已經做的盡量偏淡,對紀羨北來說還是有些辣,勉強吃了一些。

飯桌上,夏媽媽和夏爸爸對紀羨北熱情的勁兒真的超過了對夏航。

一頓飯終於吃完,夏沐不想在家裏待著,跟父母說:“我帶羨北出去轉轉。”

“行行行,你們去遛遛吧。”夏媽媽巴不得他們出去走走,好讓全村人知道她家的女婿長得好看。

紀羨北回到夏沐那屋,找出相機帶上,又讓夏沐換上裙子,說給她帶了好幾條過來。

夏沐不想換:“晚上蚊子多,換裙子做什麽?”

紀羨北拿之前的話噎她:“你不是說你長得好看,蚊子一般不咬你的?”

“……”夏沐走到他面前用力踩他的腳。

紀羨北笑,把她抱懷裏:“快換衣服,到你們學校裏我幫你拍幾張。”

夏沐想了想,到學校留念倒是不錯,打開行李箱把裙子拿出來換上。

出了家門,紀羨北主動扣住她的手,夏沐掙脫開來:“我們這邊不興這樣的。”

紀羨北沒再牽她的手,改成摟住她的腰,還笑著說:“你們這邊都興這樣是不是?”

夏沐:“……”使勁拍他的手,他箍的更緊。

被他環在懷裏的感覺挺好,也不管村上的人怎麽看了,反正她一年也才不了幾次家。

路過一戶人家,房子破舊,院墻都倒了,滿院的荒草,墻上都是爬山虎,不知道誰家的兩只羊在院子裏到處轉悠著,不時‘咩咩咩’。

“這裏沒人住?”紀羨北側臉問夏沐。

夏沐也正看著院子:“嗯,以前是村委會騰出來給溫老先生住的,後來溫老先生走了,這房子就一直空著,時間久了沒人住就成這樣了。”

紀羨北已經猜到:“溫老先生就是溫董的父親吧?”

“嗯,聽我爸說溫董是知青,當年下放到這邊,溫老爺子來過這裏一次,後來他退休了就到這邊來支教,一直待到快八十歲,後來身體不行了就回北京了。”

紀羨北點點頭。

夏沐說:“我名字也是老先生給起的,夏楠和夏航的名字也是,我們村裏人誰家生了孩子都會來找老先生取名,他人可好了,博學多識,性格還超級好。”

正說著,前邊有一群小孩子朝這邊跑,嘴裏還喊著什麽,紀羨北聽不太懂。

夏沐應著他們,“要給我什麽?”

鄰居那個小男孩把手裏用稻草編織的簡易的小籠子一樣的東西遞給她,眼神還朝紀羨北那邊示意了下。

然後和小夥伴們笑著跑開了。

還有幾個孩子手裏拿著大掃帚。

紀羨北問夏沐:“他們這是幹嘛呢?”

“撲蜻蜓啊。”

“…也是要油炸了吃?”

“不是,玩兒,還可以放幾只在蚊帳裏逮蚊子。”

“……”

夏沐把手裏的那個小籠子給紀羨北:“喏,他們粘了知了送給你的,翅膀好好地,你玩一會兒還可以放了它們。”

紀羨北拿過小草籠子,裏面有好幾只黑色的知了。

他看看知了,再擡頭時,孩子們已經跑遠,他們拿著掃帚追著蜻蜓跑,尖叫聲嬉鬧聲一片。

路邊有乘涼的老年人,拿著蒲扇輕搖。

紀羨北把相機掛在夏沐脖子裏,一手提著盛放知了的粗糙的小草籠,一手牽著夏沐。

太陽漸漸落山,晚霞染紅了西半邊天,映著十指相扣的身影。

夏沐側眸看著紀羨北,她一定是用了上一世,這一生,和下輩子的所有運氣,才遇到了這麽溫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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