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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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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些

天色已經昏暗,漆黑院落愈發冷清,只有廊檐下的幾只燈籠在夜色中泛出幽光。路徑難辨,沈念慈就這麽匆忙趕到自己的院子裏。

從虛掩著的窗戶,借著影影綽綽的燭光,沈念慈一眼就瞟見了房間裏的情況。

梁執今獨自一人處理傷口,褪下衣衫露出清瘦的脊背,淤青滿滿,還交錯布滿了各種疤痕,像是陳年老傷。

疤痕還是其次,最明顯的便是那一道道如同刀刃劃傷的傷口,長度有一根食指那麽長,深可見肉。

更瘆人的是那裸露外翻濕濡的嫩肉,血跡幹涸,還有的是剛剛溢出。

因為傷在後背,梁執今只能困難地別著手將金瘡藥隨意地灑上去。額間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臉頰慘白無血色,無休無止的疼痛折磨著他。

沈念慈眉心緊蹙,這絕對不是跌下斷崖時受的傷。這就意味著,他在陪她找血藤草,護她墜崖,踩他肩膀攀爬的時候,自己還身負重傷。

可他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他的武功並不低,能傷他如此的人…

“姑娘,你來了。”紫堇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屋內和屋外的兩人。

隱在窗外的沈念慈不得不現身。

“他的傷勢如何。”沈念慈眉心松動,從屋外走近。剛剛一進屋,更濃厚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

“大姑娘,六殿下不願意大夫醫治,奴婢也不敢說些什麽,只能拿了些金瘡藥過來。”紫堇低著腦袋並不敢瞧屋內的情況。

“你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沈念慈上前輕輕一用力便奪過他手中的金瘡藥,“傷口上的汙漬和血漬不處理,就上藥,傷口只會越來越嚴重。”

“紫堇,端一盆熱水,再拿一把小刀過來。”

紫堇得了令便立刻離開了。

“你是要殺豬嗎…”梁執今話剛說出來,沈念慈便用一旁的紗布剮蹭了汙漬,梁執今疼得“嘶”一聲,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卻不敢有一絲不滿。

“輕些…”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這些傷口從何而來。既然這麽重的傷,又為何要跟著我去采血藤草,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沈念慈說著,自己還越說越來氣,手上的力度又加重。

“阿慈,輕些…”梁執今弱弱的聲音傳來,還帶著絲縷委屈。轉過身,微微昂起腦袋,蒼白的臉頰,眼睛卻染上嫣紅,可憐巴巴地望著梁執今。

眼神觸碰之際,沈念慈的手指一僵。算了,跟他一個病人計較什麽,“轉過去,傷口還沒有處理好呢。”

梁執今低聲應和,隨即便乖巧地轉過身子。紫堇將熱水和小刀放在一旁,便退到屋外守著去了。

“我要先將你後背的腐肉給刮掉,然後處理好汙漬,再給你上金瘡藥…會很疼,你…可以嗎。”

梁執今的聲音透出輕松的笑意,滿不在乎道:“放心吧,阿慈,更疼的都受過。”

沈念慈眼神凝聚在他的後背之上。也是,這麽多傷疤,她就算從小跟在沈德清身邊,也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脊背能夠有這麽多傷疤。

傷疤層層縱橫交錯,有新有舊,沒有一塊好肉。

收回紊亂的思緒,沈念慈將紗布折成厚厚一沓,遞給梁執今,“疼就咬住。”

話畢,便毫不猶豫地拿起小刀,放在燭火中炙烤一陣子。等溫度降下來,小刀順著動作一下又一下剮蹭著腐肉。

薄薄一層腐肉落下,露出淺粉色的嫩肉。梁執今一聲不吭,只是雙手緊繃握拳,鬢邊的青筋冒起,冷汗止不住的滾落。

沈念慈在關外處理過傷員,也算是有經驗。動作幹凈利落,隨著小刀入水的“嘩啦”聲音,腐肉才徹底清楚幹凈。

緊接著,沈念慈便將金瘡藥抹在後背之上,洋洋灑灑一陣子,後背之上竟然全都是金瘡藥。

然後又用著紗布層層包裹,一圈纏著一圈,上半身儼然被紗布全部蓋住。

梁執今眸光倒映著閃爍的燭火,隨著忙碌的沈念慈而動。滲入骨髓的疼痛早已被跳動閃耀的喜悅取而代之,眉梢處盡是綿綿不盡的柔意。

“你是要把我包成蟬蛹嗎。”梁執今失聲笑道。

沈念慈手中動作一停,上下打量了一下,的確有一點像。自己通常都是給別人清理傷口,包紮傷口還是頭一次,疑惑道:“怎麽了,是不舒服嗎?”

梁執今搖了搖頭,心中泛濫的甜意要密密麻麻將他裹住,如同泡在蜜罐子裏一樣。

見沒有事情,沈念慈繼續忙碌著手裏的動作。一層接著一層包裹,最後再在腰腹處打了一個完美的蝴蝶結。

垂眸看著自己的傑作,沈念慈隱忍著笑意。這般矜貴清冷的模樣,腰腹處別著一個小小的,透著少女感的蝴蝶結,的確有一些滑稽和喜感。

梁執今尋著她的視線望去,眸色一暗,不自然地穿上裏衣。抿著嘴巴,神情難辨,立刻用衣裳掩蓋住蝴蝶結。

一會的功夫,梁執今又變成了衣冠楚楚的模樣。

卻在視線一動之際,瞧見了沈念慈指腹處簡單地用著紗布包裹著的傷口。素白的紗布已經滲出血跡。

心口一緊,梁執今連忙緊握住沈念慈的手腕,將她手腕遞到自己眼下,略顯急促的語氣道:“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沈念慈想收回手腕,卻發覺根本拗不過他,只好開口解釋,“沒事,只是為了讓那個周大夫認罪,這不得已才傷了指腹。”

簡單倉促的解釋似乎並不能讓他滿意。

剛才還洋溢著喜悅和甜蜜的梁執今周身轉瞬冷意彌漫,眉梢似乎布滿霜雪。將紗布揭開,入眼的便是血肉模糊月牙形傷口,終歸是心疼,壓抑著內心的怒火,輕聲詢問道:“還疼嗎?”

“又不是什麽大傷…”沈念慈哭笑不得,內心意外他如此重視,像把她當小孩子一般哄著。

疼?這種傷口的疼痛怕是抵不上他的千分之一。

瞧著他認真處理傷口的模樣,沈念慈覺得心口有些發癢,如同小貓抓繞一般,隔著布料卻依舊能讓人心口一軟。

他處理傷口很利落,抹完藥後,便用紗布給沈念慈包紮好。

“今日你也算是我祖母的救命恩人,我們沈家可不是忘恩負義之徒。你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我的幫助,我自會鼎力相助。”沈念慈抽開手腕,想借此轉移話題。

可梁執今忽地輕輕地握住沈念慈的手,力道一帶,沈念慈便朝他撲近。

她能清晰瞧見他眸中跳躍的燭火,閃爍著朦朧微光,笑意湛湛,耳中聽見他用著如同開玩笑一般的聲音,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兩人僵持著距離,不遠不近,眸光直直觸碰,旖旎氛圍,不禁讓人心跳加速。

她想看出他眼裏隱藏的虛以委蛇和野心昭昭。可她卻只能看到他眼眸之中的希翼閃爍和誠懇態度。

她開始捉摸不透眼前之人。她總會認為他是別有居心,畢竟她的背後代表著整個沈家的勢力。她不是不谙朝政的閨閣女子,她懂得朝堂爭奪王位的暗潮洶湧。

更何況前世之事…

沈念慈從思緒中驚醒,前世…

那是沈念慈心中的雷池,眨眼間她便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剛才的眼神纏綿仿佛如夢一般,轉瞬即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她的情緒變化梁執今盡收眼底,內心終究是浮起失落,心口像是被針刺一下。他不喜歡她看向他是生疏,厭惡的表情。

人都是貪婪的生物,得到了一點甜頭,便想得到更多。更何況梁執今一生從未嘗過任何甜,又怎麽舍得讓近在咫尺的,遠離自己而去。

可,她是他的阿慈,他對她終究是處處退讓。

梁執今收回眼神,藏斂住自己的情緒,重新拿捏好自己與她的距離分寸,道:“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阿慈,你今日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

剛邁出去幾步,又匆忙回頭道:“你的手受傷了,我會同陸淮真講的。你就先別去學琴了。”

說話的同時,眼神依戀地落在她身上。

“嗯”沈念慈牽強地揚起得體的笑容,不自在地應和。

終究是沒有理由繼續待下去,梁執今只好轉頭離去。

望著哪一盆已經涼透的血水,沈念慈又心有不忍。他受了那麽重的傷,天色又這麽晚了,若是昏倒在街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被人發現。

想歸想,卻沒有行動,她沒有立場,更不能去關心他。理智終究占了大頭。

剛走出房間的沈念慈就見到守到門外的紫堇,有些詫異,“你怎麽一直守在這裏。”

“姑娘,六殿下是外男,奴婢怕別人看見了。對姑娘的名譽有損。”

沈念慈啞然一笑,便道:“我去桑姐姐哪裏去問問祖母的病情,你不用跟著。早些去休息吧。”

“是”

偏院

院裏的沒花早已雕謝,只剩下奇形怪狀,光禿禿的枝幹。沈念慈借著月光漫步至此,瞧著倒映在地面的枝影,像張牙舞爪,掙紮亂舞的妖怪,一如她此時的心緒。

她對他有動容,但是理智主導著一切,就如同鬧別扭的小孩。

畢竟在一處跌過跟頭的人,豈會再輕易相信那人。

“呦,瘋丫頭,你怎麽來了?”桑晚舉著鈴鐺杯,杯中酒水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落入她口中。

酒水在月光的倒映下露出光澤。

“我想問問祖母的情況。”沈念慈順勢坐在一旁的的圓凳之上。

“哦…你祖母已無大礙…來,陪我喝一杯。”桑晚將另一個鈴鐺杯倒滿酒水,光線昏暗,酒水芬香四溢才察覺到已經倒滿。

沈念慈酒量並不好,只不過今晚思緒繁瑣雜亂。

都說一醉解千愁,為何不試一試呢?

“阿慈,輕些…”狗子博同情有一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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