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這都日正當中了，季少卿才來辦公，似乎是有了靠山，底氣也硬了？”</p>

春宴過後的第一個當值日，季采樂一進光祿寺的門，便見到光祿寺卿劉善那陰惻惻的臉，以及尖銳譏諷的言詞他已接到劉建安的命令，要給這不聽話的光祿寺少卿一頓教訓，最好能逼得他自動去職，絕了讓李政昀的勢力進到光祿寺的可能性</p>

可惜劉善不知道季采樂是個現代人，而且還是個很天兵的現代人重點是，她先前是個美食部落客，自由業的結果就是沒有多少職場上與同事相處的經驗，因此他無論是冷嘲熱諷還是尖酸刻薄，她壓根就沒感覺</p>

於是他那番陰陽怪氣的言論，被季采樂當真了，她納悶地倒退一步踏出了光祿寺，看看天光之後才踏了進來，認真地開口</p>

“那個劉大人，你家的時鐘是不是壞了……啊不，應該是沙漏？還是日晷……總之你拿來記時間的東西也太爛了，現在明明才剛過辰時，你卻說日正當中，建議你把那爛東西換掉，要不就去配副眼鏡……呃，去訓練一下眼力，免得你又看錯，屆時明日太陽還沒出來就來上班了，那多傻啊！”</p>

“你！丙然有了靠山，連本官的話都敢頂撞了？很好，你很好……”劉善聽得怒火騰升，一張臉都漲紅了</p>

“哎呀劉大人，我才剛到職沒幾天，你就誇讚我很好，我會不好意思的”季采樂喜孜孜地道</p>

“我不是在誇讚你！別仗著你背後有李首輔，就得意忘形！”劉善氣得大罵</p>

季采樂聞言，卻回頭一看，接著一臉納悶地轉回來說道：“劉大人，我就說你眼睛該去檢查檢查，我背後哪裏有李首輔呢？”</p>

天知道一旁光祿寺的官員宮人們，個個是聽得臉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看著這個老仗著慶國公耍威風的頂頭上司如此吃癟，這些官員的目光裏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譏笑</p>

劉善感受到這難堪的氣氛，幾乎氣得渾身發抖，一下子忘了劉建安說要不留痕跡除掉季陌白的交代，他當下就想宰了他！“光祿寺少卿季陌白！你簡直冥頑不靈，無法管束，我這就親手摘下你的官帽，再好好參你一本，讓你永世不得翻身……”</p>

“劉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此時，光祿寺的門口又進來了一個人，卻是李政昀的隨身護衛馮光馮光此人身材威武，一臉正氣，武功深不可測，平時在李政昀身邊並不多話，卻是李政昀最信任的人，他出現時，辦的一定是李政昀最在意的事，幾乎等同於李政昀本人現身</p>

所以他一出現，劉善的氣焰立刻降了下來，硬是忍住氣，皮笑肉不笑的道：“馮護衛說笑了，是季少卿頑劣不堪，我才會忍不住，只是開開玩笑……”</p>

“劉善，李首輔說，要拔掉你光祿寺卿的職位”馮光突然一臉嚴肅地道</p>

劉善大驚“為什麽？下官自認沒有做錯什麽，李首輔為何要拔掉下官的職位……”</p>

“我也只是開開玩笑”馮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p>

劉善都快嚇哭了，他可不覺得馮光在開玩笑，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教訓，李政昀或許是要馮光來壓一壓他，替季陌白助長點氣勢，也變相警告劉建安不許動他的人但劉善更知道，這神明打架，倒黴的一定是離最近的小老百姓</p>

“馮護衛此次前來是為了？”劉善滿頭大汗，一改先前的跋扈，小心翼翼地問道</p>

馮光指著季采樂，“李首輔有事找她，要向光祿寺借一下人”</p>

“是是是，首輔大人有命，下官不敢不從”劉善轉向季采樂，硬擠出一個笑容“季少卿，你去吧！今日不必回來官署也沒關系”</p>

季采樂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跟著馮光走了，行到一半，她忍不住對著馮光說道：“馮護衛，你方才好威風啊！那劉大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氣得要把我宰了，你只是繃著臉說一句話，他馬上乖得像孫子似的”</p>

馮光挑了挑眉，無奈地道：“你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就是他生氣的原因”</p>

季采樂笑嘻嘻地回道：“不過首輔大人確實是守信之人，他說要保住我，就派了馮護衛你來，他果然是大大的好人啊！”</p>

李政昀是好人？馮光默然不語，因為他不想說出違背良心的話</p>

“首輔大人還說要我跟著他，就能吃得飽飽的現在馮護衛是要帶我去首輔大人那裏吃東西嗎？”</p>

“是”這下，馮光的目光帶了絲憐憫，這傻妞似乎不知道，李政昀已把她當成專屬嗅毒人，在他那裏吃東西，一個不小心先被毒死的就是她啊</p>

“首輔大人不愧澤披天下，為國為民，連我這個小辟的需求都照顧到了，如此善體人意又溫柔和善，外表也玉樹臨風，簡直就是白馬王子般的存在，我要是女人，一定會為他著迷的！”季采樂像個小粉絲般，捧著泛紅的雙頰，一臉夢幻地道</p>

“咳！”馮光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季少卿，李首輔已告訴我，你目前是女扮男裝”</p>

“啊？首輔大人居然連這種機密都告訴你了？”她突然反應過來，臉蛋忍不住一陣發燙“馮護衛果然是大人的心月覆，難怪你剛才霸氣的講出要拔掉劉善的官時，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簡直就是人形的首輔令牌，如人親臨……”</p>

季采樂劈裏啪啦地說一堆話，想引開馮光的註意力，剛才自己說女人都會為李政昀著迷，不就代表自己已經被他迷住了？可是馮光好像完全沒被她轉移話題，還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看著她</p>

“……反正馮護衛！我說自己迷上首輔大人這麽害羞的事，你千萬別說出去啊！”她最後腳一跺，幹脆耍賴</p>

馮光的目光更是同情了，這丫頭若只是感激李政昀，那還不是最慘，但她若是心儀李政昀，恐怕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想到首輔大人那風度翩翩的樣子又禍害了一個純情女子，他就忍不住想嘆氣</p>

“我不會告訴首輔大人的，你……自求多福吧！”</p>

百憂閣是李政昀在皇宮內的住處，是他擔任太子太師時，先皇禦賜的地方直到他如今貴為內閣首輔了，所有的辦公休憩仍舊位於此處，甚至有時需要住在宮裏，他仍是睡在百憂閣裏</p>

馮光領著季采樂來到百憂閣後，便站到了李政昀身後此時李政昀正在批閱公文，告一段落後，他方擡起頭，看著眼前有些局促的少女</p>

“你怎麽了？以前你見到本官時，還相當落落大方的”</p>

馮光擡起了頭，什麽都還沒說，季采樂卻臉紅脖子粗地叫起來</p>

“不準說！馮護衛你答應我的，不準說——”</p>

馮光不由得一陣無語，他根本沒準備開口，標準的站在旁邊也中箭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沒答應她任何事情吧</p>

李政昀倒是一臉興味盎然，他這個護衛平時不太開口，怎麽才一會兒時間，似乎就和這少女混得很熟了，兩人之間居然還有了秘密？</p>

看馮光的目光望了過來，季采樂更急了，“馮護衛！我說只要是女子都會為首輔大人著迷的事，實在太害羞了，你千萬不能說出來，否則我在首輔大人面前怎麽做人……”</p>

話聲戛然而止，季采樂一時心急口快全說了，現在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這下不僅馮光啞口無言，連李政昀也是一臉哭笑不得這丫頭還叫人別說，自己卻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一股腦兒全說出來，足見她確實缺了點心機，是個好控制的人</p>

不過想想自己玉樹臨風，沒兩下就風靡了一個少女，李政昀心裏也不禁得意起來，只不過臉上仍舊一副和煦如春風的好人樣</p>

“無妨，季少卿一時口誤，本官不會介懷”他淡淡一句話把此事帶過，保全了季采樂的顏面，自然也博得她更多好感</p>

接下來，他領她到了後廳，放眼看去一張大桌子上，十數道好菜羅列，有的還冒著陣陣白煙</p>

季采樂瞪大了眼，方才丟臉的事馬上被她扔到十萬八千裏外“哇塞，那是肉丸子嗎？怎麽能燉得油亮油亮的？還有那道蒸魚，鮮得都像要跳起來了……”</p>

瞧她的註意力一下子被食物拉去，仿佛那仰慕他的話只是曇花一現，他的吸引力還比不上食物似的，李政昀難得發現自己古井無波的心境居然有了一絲絲的不舒服</p>

他很快把這種情緒拋去，笑吟吟地道：“這些食物，你先用一些，你覺得不好吃的就挑出來，可別硬吃”</p>

“我全都可以吃嗎？”季采樂一陣興奮</p>

“可以”</p>

李政昀話聲一落，季采樂便開心地沖向了餐桌，抄起一副碗筷便開始進攻李政昀觀察她用膳的過程，果然有幾道菜被她挪到了一旁，碰都不碰，剩下的她可沒客氣</p>

先前春宴她挑出的幾道菜，經他找太醫化驗，果然都被下了慢性毒藥這季采樂有著獨特的嗅毒本領，應是無庸置疑，所以眼下他要在皇宮用膳，才會又找了她來</p>

不過這丫頭的吃相倒是挺可愛的，稱不上粗魯，小嘴兒一張卻能吞下一大顆肉丸子，然後津津有味地邊嚼邊瞇眼直笑，讓他也忍不住想跟著微笑起來……</p>

等等！他明明是在測試她嗅毒的能力到了什麽地步，怎麽反而被她的吃相給吸引住了？</p>

眉頭微微一皺，李政昀把自己的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卻對上了馮光探詢的眼神他清咳了兩聲，故作鎮靜的轉移話題，“自從劉建安的勢力滲入光祿寺，本官在宮裏再也不敢放心用膳，即使山珍海味在前，也是食之無味”</p>

原來方才首輔大人臉色忽陰忽晴，是在感嘆這個？馮光點了點頭，回道：“大人過去太過偏食，現在有了季少卿，大人也可以安心用膳了”</p>

“其實，本官也不是那麽挑嘴，只不過身在其位，所煩事多，久而久之食欲也差了”李政昀微嘆</p>

“不過季少卿確非常人，嗅毒的能力居然如此傑出，又對大人死心塌地，未來必能成為大人的臂助”</p>

“是啊！想不到讓我在宮裏尋到這麽一個奇葩……”</p>

提到季采樂，兩人的目光又往餐桌上看去這一看，兩人的話頓時突兀地打住，餐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盤以及一個端坐在原位喝飯後茶的少女，都讓兩人難以置信地看直了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p>

“馮光，如果我沒記錯，方才我們只講了幾句話吧？”即使辯才無礙的李政昀，現在說起話來都有些艱難</p>

“是的，首輔大人”習慣沈默的馮光，也覺得很難用言語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p>

“在這幾句話的時間，她居然能夠把所有食物都吃完？她不知道那是本官的膳食嗎？”李政昀請她來，是來嗅毒，可不是來跟他搶食物的！他雖然挑食，卻還是會肚子餓要吃飯啊！</p>

“咳咳，大人方才確實沒有說清楚，只是答應她什麽都能吃”馮光好心地提醒</p>

“但凡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吃那麽多東西啊！”李政昀仍是震驚</p>

“大人你請她來，不就是因為她的不正常嗎？”馮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之前還擔心單純樂天的季采樂，會被李政昀這頭月覆黑的老狐貍給拐了，如今看起來，她也是有她的方法來制衡他嘛！</p>

而兩個男人的目光焦點季采樂，喝下了最後一口熱茶，用布巾擦了擦嘴，還一副文雅的樣子，起身向李政昀說道：“感謝大人的賞賜，這些食物都非常美味，是大人請人特別烹調的吧？”</p>

“給內閣首輔的膳食當然是特別烹調的，怎麽可能不美味”李政昀的俊臉幾不可見的抽搐了兩下</p>

“雖然分量少了點，不過這些是大人的心意，小女子銘記在心”模了模小肚子，季采樂仍覺得尚不滿足</p>

這下李政昀的臉都快歪了“分量少？你是認真的嗎？”</p>

“下回大人請人多準備點，咱們可以一起吃嘛！”一起吃很像約會啊！季采樂心中羞答答地想</p>

“呵呵，我會的，呵呵呵……”李政昀覺得自己都氣笑了，要跟她一起吃，他是否要先把自己的分量搶下來才行？堂堂一個內閣首輔，和一個少女搶菜吃成何體統？</p>

“大人，我在這裏也耽擱得夠久了，雖然劉大人叫我可以不用回去，但我畢竟還是領國家的薪水，還是回去看一下好了！”季采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她對李政昀的心意被他知道了，方才還能借著吃轉移一下註意力，現在吃飽了要直接面對他，她臉皮還沒厚成這樣</p>

李政昀無力地道：“好吧好吧，你回去吧”等你回去，本官才敢再叫人送點膳食來，否則哪搶得過你啊！他心忖</p>

季采樂告退了，李政昀見她一走，連忙叫馮光請禦膳房再送幾道菜來時間近午，他忙了一早上確實也餓了，尤其方才看到季采樂那滿足的吃相，也引動了他月覆中幾只饞蟲</p>

不過馮光的幾句話，卻狠狠地澆了他一盆冷水</p>

“大人，你請季少卿來，不就是為你嗅毒的嗎？”</p>

“沒錯不過她把本官的膳食吃掉了，若再留她，依她秋風掃落葉的態勢，本官要吃什麽？”</p>

“大人，你現在再請禦膳房送菜來，卻把為你嗅毒的季少卿遣走，那你還不是不能吃？”</p>

“……”</p>

劉建安與李政昀的鬥爭，幾乎可說已搬到臺面上來了，只是目前範圍限縮在光祿寺一隅</p>

別看光祿寺只是小小的一個地方，但它事實上掌控著宮中所有的膳食，因此只要拿下了光祿寺，在皇宮裏要毒死誰還不簡單？</p>

扁祿寺卿劉善，是劉建安早年就在光祿寺安插的人馬，在他的幫助下一路晉升，也一路在禦膳房、尚食局等處鏟除異己換上自己的人好不容易坐上了這個禦膳一條龍的最高位，卻在安插副手時被李政昀橫插一桿，硬是給了捐官的季陌白</p>

不過這也沒關系，劉建安也知道季家只是個暴發戶沒有勢力，將那季陌白收納過來也就是了想不到李政昀的動作更快，在春宴的時候就公開表明季陌白是他的人了，叫劉建安如何能忍受自己拿下光祿寺的計劃功虧一簣？</p>

因此，讓劉善弄死季陌白勢在必行，只不過李政昀顯然護著季陌白，要弄死他必須做得不知不覺才行，最好是借力使力，讓人抓不到把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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