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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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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南枝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自己從族裏逃走的那一晚上。

她特意挑了個風和月朗的晚上, 趁阿姆不在,從房間裏順走了那頂鏨花千姿銀冠。

月色下手中銀冠銀光閃閃,隨著南枝的走動仿佛千姿花朵在清輝中盛開。這是阿姆讓人用了兩年時間打造出來送給她成年的禮物, 而她現在就要提前‘拿’走,去換遠行的盤纏。

南枝愧疚了一息。

可是她真的沒其他辦法了,此去中州,路途萬裏, 她身無分文怎麽到得了?

她咬了咬牙,把銀冠用布包起來搭在背後, 笨拙地在肩膀上打了個結,捧著從池子裏撈出來的水性楊花, 快速地走出了竹樓。

起初她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 一聽到風吹草動便委下身, 幾次虛驚之後她膽子大了起來。

直到她走過天塹來到無涯澗,剛劃著小船來到水中間時, 她聽到了阿姆急促的聲音。

“南枝!”

南枝一驚, 手中的木槳都差點從手中滑落。

她回頭一看, 只見阿姆神情焦急又憤怒連裙擺都沒有提起來便要涉水而來。

“阿姆,這河流湍急你不要過來!”南枝看的心驚沖一旁的大祭司吼道“達巴,你快拉住她啊!”

一旁的達巴連忙拉住了南沽爾, 勸道:“這無涯澗暗流太多, 你如此過去太危險。”

南沽爾眼裏閃著盛怒, 揮手佛開了大祭司, 咄咄問道:“難道要讓我看著她這麽自尋死路?”她偏頭再次看向南枝, 眼裏的怒意像是風暴“南枝你給我回來!”

從來沒見過阿姆生這樣大的氣, 南枝心口發顫,下意識地就想掉轉船頭回去, 可是一想到那白衣如畫的仙人,她就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木槳,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阿姆,對不起!我真的要去中州,我要拜那個白衣仙人為師,學得他那樣的本領!”

南沽爾一聽這話臉上的怒意更甚,然而看著站在船上一臉天真爛漫的女兒,她強制壓了下去,放緩了聲音“南枝我說過只要你回來,你今晚做的事我一概不追究!”

“……阿姆,對不起!” 南枝咬了咬唇,她不能回去。

這次一旦回去之後,她就絕對不會再有逃出去的機會了。

從出生開始,阿姆就不讓南枝離開雲水謠,而族裏別的小孩三天兩頭就能跟著大人們去外面的集市,可她只能呆在族裏,那怕靠近出口都不行。

以前她倒是還能忍一忍,可是自從看到了從天而降的白衣仙人,她滿腦子便都是白衣仙人的絕世容貌和上天入地的本事,想要出雲水謠的心思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月色清亮。

即便隔著半個無涯澗,南沽爾也依然看清了南枝臉上的堅決倔強,明明圓潤得稚氣未脫,卻偏生有一種勢如破竹的孤勇,仿佛此刻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大山擋住了去路,她也能無畏地劈山而去。

這樣的神情仿佛一把無形的利劍,刺破了南沽爾的滔天怒火。

她望著南枝,許久後長長地嘆了口氣,藏不住的悲傷一點點浮在了面上“你此去中州便再也回不來雲水謠了,你我母女情分今日也就斷了,你可想好了?”

南枝的心口狠狠跳了跳,望著自己的阿姆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嗔怪道“阿姆,你不要誆騙我了,我永遠是你的女兒,你永遠是我的阿姆,這母女情分怎可說斷就斷?”

“這便是你執意離開雲水謠需要承擔的後果“南沽爾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神情悲傷地繼續說道“南枝我再問一次,你,可想好了?”

南枝知道,阿姆一向疼愛她,怎麽可能不要她?

這不過是阿姆為了騙她回去才這樣說。

她揉了揉酸脹得厲害的鼻子,咧唇笑了笑,大聲說道:“阿姆,等我找到了白衣仙人,學會了仙法,到時候一定用我讓你長命百歲永葆青春,就讓我去吧,好不好嘛,阿姆。”

有雲擋住了月兒,山風也趁機刮了起來,搖得兩岸的青竹簌簌,吹得浸涼的無涯澗溪水發皺,揚起了南沽爾身上的撒金百褶裙擺。

就在小船被水流推得離岸邊越來越遠時,南枝終於聽到了南沽爾的聲音。

“中州之人狡猾者頗多。南枝,人心險惡世事無常你要多加提防。”她的聲音是那麽的悲傷蒼涼,又沈重得像是生離死別,像是在用生命為南枝做最後的祈福,“南枝啊……阿姆願你這一生不受病痛折磨,不受災難侵襲,不受背叛傷害,願你這一生無憂無慮瀟灑自在……”南沽爾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說不下去,“南枝,你要好好地活著……”

南枝看著阿姆佝僂下去的脊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她何曾見過身為一族之長的阿姆這樣蒼老又脆弱的模樣?

她抓著木槳下意識地就想調轉船頭劃回岸邊,回到阿姆的身邊。

可是小船剛好駛到了暗流處,湍急的河流把她送得離南沽爾越來越遠。

她無法回去了,南枝覺得這是天意。

她橫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墊起腳尖朝岸上拼命地揮手再見,仿佛這樣就能讓南沽爾安心一樣。

“阿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等我習得了仙法就回來看你。”

“阿姆,我的花樓你一定要好好監督呀,我要雲水謠裏最大最好看的花樓,你別忘記了呀……阿姆……阿姆……”

她的語氣就像清晨撒嬌想要晚睡時。

像是嘴饞時偷吃被抓了個正著時。

像是犯錯求饒時,是每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日子,是普通到輕易就能忘記的日子,那麽的輕,輕到仿佛中州女子身上的薄紗,一吹就會隨風消逝。

可是卻是後來的南枝無數次奢望回去的日子。

“南枝,你生來便帶劫帶災,禍兮福兮皆在你的一念之間……”

“阿姆……”冰涼的液體緩緩滑過眼角,南枝倏地睜開眼,望著房梁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能進來了嗎?”

南枝也顧不得手臂的疼痛,擡手快速地擦幹凈臉上的淚水。

大張著嘴用力地呼吸了幾口空氣,她才開口說道:“請進!”

在床榻邊,見到南枝眼尾殘留著明顯哭過的紅痕時君無渡極慢地垂下眼。

見他不說話,南枝偏頭問道“怎麽了仙君?”

隔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彭鄔,不能死!”

他說完話便目不轉睛地看向南枝。

他甚至隱隱期待她會陡然色變,會憤怒失態地質問他。

然而沒有,南枝只是思索了片刻,神情不變地問道“所以仙尊是想要我給他解藥?”

“你不願意?”君無渡還記得南枝在地牢時瘋狂要殺了彭鄔的神情。

以南枝睚眥必報的性格絕對不會同意。

不過沒關系,若是她真的不同意……

“我願意!”

君無渡倏地擡眸看向她。

南枝臉色蒼白地對他笑了笑,“如果這算是報答仙君對我的救命之恩的話,我願意!”

他冷淡的眸光閃爍了兩下“我救你,從未想過任何報答,你……根本不必如此介懷!”

“仙尊說笑了,有些恩情必須要還的”說完,南枝從乾坤戒裏拿出了一粒褐色的丹藥“這便是解藥,仙尊拿去罷!”

君無渡緩緩接過解藥,“你當真想好了?”

南枝平靜地點了點頭。

然後,君無渡又佛袖走了。

南枝不知道這人為什麽又生氣了,也不關心。

反正彭鄔已經是個廢人,她要報仇隨時可以,只要能還清君無渡的恩情不再有任何牽扯,這口氣她咽得下。

她慢慢地為自己的身上撒上了極好的藥粉,確定不會留下傷疤後才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躺下繼續閉眼休息。

君無渡拿著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房間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被細細繩索捆住的黑影,身下一灘血水,頭發淩亂衣衫臟汙渾身抖如篩糠。

聽到腳步聲,那團黑影掙紮著滾過身,赫然露出了一張皮肉潰爛流膿的臉來,有的腐爛的肉甚至堪堪掛在臉上,眼球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他似乎是痛到極致想喊叫呻·吟卻因為嘴上塞著的東西而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君無渡慢慢地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微微擡手。

彭鄔嘴上的東西瞬間消失不見,他渾身痙攣著像無骨的死狗一般蠕動著爬到君無渡的面前“求求你……殺……殺了我……”

他一說話,臉上的爛肉就簌簌朝下掉。

“你的確該死,但不是現在。”君無渡厭惡至極地看了他一眼。“告訴我,九重天華你從何處習得?”

九重天華是這個世間最玄妙的功法,相傳是上古之神所創,無論魔族還是人族都能修煉,若是能練到九重便能直接飛升修羅界享得永生。

然而這本秘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被一分為二,下半部分在修真界不知所蹤,上半部分卻流落到了魔界。

彭鄔疼得在地上打滾像是什麽都說不出來,卷起的衣服下沒有一片完好的肌膚。

君無渡眼神要多冷就有多冷,仿佛看著一條牲畜一般,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這是解藥,你想要嗎?”

彭鄔一聽這話,身子狠狠一顫,連連點頭,“求求你……給……給我!”

“告訴我九重天華你從何處習得?”

彭鄔拼命地張大了嘴,那掉得只剩下殘肉掛在上面的嘴唇一張一翕卻怎麽樣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痛苦的連連磕頭,涕淚縱橫得像是在求饒一般。

君無渡靈氣一探,他神情微變 “禁神咒!”

一旦被人下了禁神咒,就絕對不能提及施咒人的所有。

若是強行說出便會立刻自爆而亡。

所以彭鄔使命地磕頭像是期待君無渡能大發善心救救他。

隨著他的動作,臉上腐爛的碎肉掉得更加厲害。

只是身為正道魁首的君無渡卻並沒有多看他一眼,他痛得渾身抽搐,乞求般地拼了命地想要靠近君無渡,

嫌棄地朝後挪了挪,君無渡厲聲問道“我現在提問,你點頭便是,若有隱瞞你便給我一直受著這毒!”

彭鄔渾身痙攣著僵在原地,連連點頭。

“你的禁神咒可是宋承平為你下的?”

彭鄔怔楞了一息,在君無渡的迫視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盡管早已在心中相信了南枝的話,可是當真的確定之後,君無渡心裏升起了濃濃的疑惑。

這本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就連彭鄔這樣的修為都被下了禁神咒

除了歷練外分明未曾離開過天玄宗的南枝又從何得知?

痛苦又難聽的嗚咽聲打斷了君無渡的思量,他倏然回神看向彭鄔問道:“你們與魔族如何聯系?”

彭鄔死命地搖頭,那恐懼的神情像是下一瞬自己的身體便會自爆了一般。

君無渡皺了皺眉,這禁神咒若是不能解除,恐怕什麽重要的事都無法從他的口中得知!

現在唯有送回天玄宗交由宗主處理。

君無渡站起身,完全不管彭鄔慘叫著要解藥的聲音,朝屋外走去。

一走出結界,彭鄔的聲音便被徹底隔絕。

他再次來到南枝的房門前,擡手敲了敲門。

南枝睜開眼,臉上閃過明顯的不耐煩。

不過轉瞬間就被她按捺了下去,淡淡地說道:“請進。”

君無渡走到床榻邊,半垂著鳳眸看著南枝說道:“我要帶著彭鄔回天玄宗一趟……”

話還沒說完,就被南枝打斷“仙君放心去吧。”

她的語氣分明沒有任何異樣,可是君無渡卻覺得她好似迫不及待似的,以至於他剩下的話在喉嚨打了個轉,才眉色微凝地繼續說道:“四五日時間我便回來,這些日子你好好養傷!”頓了頓“我在屋子裏設下結界,沒有人會打擾到你。”

“謝謝仙君,仙君一路順風!”

“……”

君無渡閉了閉眼,佛袖走了。

不是不能把彭鄔交給別人,而是怕節外生枝。

紫雲門中他已仿照彭鄔的字跡留下了書信,但是至今卻還沒有找到他和宋承平聯系的方式,若是被宋承平提前察覺到彭鄔的異常,那麽想要再找到他們勾結魔族的證據就更難了。

關於蒼生安危,容不得有半分閃失。

給彭鄔施法遮掩容貌時,君無渡明明手中有解藥可以讓彭鄔不再忍受每日肌膚潰爛之痛,他卻把解藥掰開了一點丟給了彭鄔,同時還給了他一顆生肌活膚的丹藥,

於是彭鄔每日都反覆承受著肌膚生長又潰爛的極致折磨。

更可惡的是君無渡還給他施了禁言咒,無論他有多痛卻只能大張著森森白牙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生不如死時他恨不得從劍上跳下去。

他也的確這樣做了,然而當他眼看便要摔死在地面上時,君無渡就會釋放靈力把他抓回去。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彭鄔徹底絕望了。

什麽狗屁的‘暗香羅浮,玉宵仙尊’

什麽狗屁的‘非是人間驚鴻客,卻似九天謫仙人’

如此惡毒地折辱他,算什麽品性高潔的正道魁首,修真之人的標桿……

君無渡不知道彭鄔心中所想,也更沒興趣。

待到三日後回到了天玄宗,他更是隱匿了身形直接飛進了宗門大殿。

完全無視了宗門大殿作為最神聖之地一直禁止任何飛行的禁令。

紫雲門長老都能被滲透,而天玄宗不僅是天下第一大宗更鎮壓著魔族第一聖物萬魔塔,長久以來一直是魔族的心頭大患,萬一也滲透進了叛徒洩露了彭鄔的蹤跡,後果不堪設想。

收到傳音的鴻軒上人以及其餘幾個長老早就等候在大殿內,一見君無渡現身立刻關閉了大門設下了隔音陣。

作為醫修的驚鴻仙子第一個走向彭鄔,見這人肌膚潰爛至此皺了皺柳葉眉問道:“他這是中了毒?”

“嗯。”君無渡點了點頭“我有解藥。”

“那為何不先為他解毒?”

彭鄔一聽這話,直接當場哭出了血淚。

他期期艾艾地看向君無渡。

卻只聽見君無渡用一種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說了道“不會死,先解禁神咒!”

君無渡這個人情緒一向起伏不大,即便是山崩於眼前也鮮少會見他露出其他情緒。

但是對待彭鄔卻格外的不一樣,那猶如實質的殺意幾乎都沒有掩藏。

幾位長老互看了一眼,都以為他是因為對方勾結魔族才會如此生氣想讓對方吃些苦頭,倒也沒有多說。

等幾位長老輸入靈力探查一番,都紛紛皺了眉。

鴻軒上人背負雙手,“這禁神咒本就難解,而彭鄔所中的和一般的又所有不同,只要一旦試圖解除,施咒之人必定會察覺!”

沖虛長老點了點“師兄說得及是,也不知道那宋承平到底是在哪裏學到的這等手段。”

靈虛長老沈著臉“那麽多各門各派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中了這樣的咒!”

這句話一出,幾位長老面色更是凝重。

失態嚴重得已經超出了眾人的預估,若是不能在短時間之內把宋承平揪出來,一旦他有所察覺那事態便會朝更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沖虛長老一向是個暴躁性子,直接說道“我去把宋承平那狗賊給抓來嚴刑拷打一番,不信他不老實交代。”

“不可!”鴻軒上人搖了搖頭“宋承平身為上五宗之一的一宗之主,若是我們沒有切實證據便貿然出手,到時候反而會落入旁人口實,再動他可就更難了。”

大殿裏一時安靜下來,幾人兀自沈思片刻,驚鴻仙子倏地擡頭說道“瑤池宮宮主最是擅長解咒,不若修書一封讓她前來?”

鴻軒上人思慮片刻才說道“如今不知修真界有多少人暗中已經和宋承平勾結,為了小心起見便尋個論道的由頭請她來多住些時日,待到這件事徹底已了時再放她回去!”

眾人皆點了點頭。

沖虛道人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彭鄔,視線落在對方的身上“先摘了他的介子袋看看裏面有沒有什麽能用得上的證據!”

話音剛落,他手指一彈,彭鄔的介子袋轉瞬間便到了他的手中。

當介子袋裏所有的東西都漂浮在半空中時,君無渡原本只是平平無奇地掃了一眼就要收走視線。

結果卻看到了兩副畫卷,其中一副半展著露出了熟悉的眉眼。

他楞了一瞬,下意識地擡手把畫卷拿在手裏打了開來。

熟悉的容顏瞬間躍於紙上。

畫卷上南枝梳著雙髻穿著一襲白色宗服站在演舞臺上,裙帶飄飄,眼神漾著笑,笑意如陽光下潺潺流動的溪水,透著靈動的清韻。

驚鴻仙子見君無渡出神,偏頭看來,一看也露出了一分意外的神情“這是南枝,彭鄔怎地有她的畫像?”說著細細看了眼,點了點頭頗為讚賞地說道“這畫師筆力了得,畫得倒分外傳神!”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靈虛道長習慣性地哼了一聲。

君無渡闔了闔眼像是忍無可忍卻又不得不看似的,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地拿下了另一副畫卷。

他緊抿著淡色的唇瓣,垂著濃睫,一點點緩緩地打開畫卷,如羊脂般白皙的手背浮出根根分明的經絡。

直到真的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平凡容顏時,這一瞬猶如當頭棒喝,他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這是南枝換形時所用的容顏!

君無渡死死捏著畫卷,廣袖一揮,幾步上前揪住了疼得在地上打滾的彭鄔。

“說,你為何會有南枝的畫像?”

終於揭開了禁言咒,彭鄔克制不住地要大吼大叫,可是對上君無渡的那雙眼睛時他突然渾身抖了抖。

那是怎麽樣的一雙眼睛?

讓人感覺被一下子扔進了萬年寒冰中,骨頭縫都像是鉆進了刺骨的寒意。

他嚇得一個激靈,立刻說道“……送來的,說……說她身負‘問仙七弒’……”

磕磕絆絆的話語其他人沒有聽懂,唯有君無渡喉嚨發緊,像是被人扼住了一寸寸地收緊,要把他的喉骨生生折斷了似的。

他瞳孔顫動地閉上眼,強烈的後悔和自責幾乎快吞沒了四肢百骸!

他到底做了什麽?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欺辱。

眼睜睜地看著骯臟的腳把她踩入了泥土裏。

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體無完膚。

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絕望的恐懼裏瑟瑟顫抖。

她分明告訴過他是那些人太過貪婪她才會被抓,可他卻只相信自己看到了她不自量力地強出風頭才被識破了身份,才活該會被人抓住遭受折磨。

所以他不聽她的辯駁,他在心裏早就為她定了罪。

就因為在他的眼裏,她沖動易怒做事從不管後果……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聽她好好說話,更從來沒有真正的相信過她……

他罵她自以為是又愚蠢。

驚鴻當初就說過,南枝帶著他的‘問仙七弒’被逐出宗門猶如稚子抱金於鬧事,而他卻從來沒有真正在意她的安危。

這些人分明在她被逐出宗門時就已經盯上了,不管她那夜是不是會出手救人,依然會被抓走。

而他卻認定是她逞強救人暴露了行蹤,

她其實已經足夠謹慎地遮掩了真容,她甚至小心謹慎到不敢使用宗門法術。

而他,卻作壁上觀,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折磨都不肯出手,就為了要讓她記住教訓不再自不量力地沖動做事……

他跟在她的身邊已近九年,雙十年華涉世未深,他分明可以對她更耐心點,分明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慢慢地教她。

他卻狠心地逼著她成長,逼著她成熟懂事……

“玉宵?”驚鴻仙子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君無渡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從來沒有哪一刻,高高在上的玉宵仙尊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南枝。

他知道她一定還在原地等她,她一身是傷能去哪裏呢?

然而,當他毫不停息地趕到客棧,推開門,屋裏卻哪裏還有那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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