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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黃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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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敬容這兩個月仿佛活在世外, 身邊無人再提起宮中事, 在佛寺中晨聽鐘暮聽鼓, 日子簡單, 卻是她一輩子也沒有過的安寧歲月。連衛善都不欲去擾她清靜, 不叫她想起前朝後宮這件件糟心心。

如今她就站在甄氏的床前,看甄氏抖著身子目光不住閃避, 頭一句出了口, 立時滿面是淚, 後頭的便順理成章,一句接著一句將齊王欲將行不軌,而她奮力抵抗,若不是李太姬趕到,齊王心慌害怕之下將李太姬勒殺, 她也正是趁著勒殺李太姬的時候, 逃出素馨閣。

衛敬容看著她說謊, 她反而越說越真了, 聲淚俱下,好像當真是被秦昱所害, 衛敬容突然開口打斷了她:“你的輦轎呢?宮人呢?尚宮呢?為何孤身在素馨閣中?”

甄氏怔住了, 她將閣中事一遍又一遍的細想過, 李太姬死前的場景在腦中盤桓不去,一閉上眼便是秦昱猙獰的臉, 和李太姬死前那雙一直瞪著她的眼睛。

可她沒想過自己為甚要去素馨閣, 她張口結舌, 怔怔擡頭看著衛敬容,衛敬容也看著她,她背著燭火,甄氏卻將她的臉色看得分明,從她臉上已經看不到失望的神情了。

甄氏記得她剛當上太子妃的時候,衛敬容對她有多麽親熱,可跟著這份親熱漸漸沒了,總是能從她的眼裏看見失望憂心,叫她成日裏提心吊膽,就怕自己又辦錯了事,惹得太子不高興,惹得婆母不高興,日子怎麽都不安穩。

那時一心盼望能從衛敬容臉上能看見一回滿意的神情,卻未曾想到此時才是真的無顏面對,甄氏還縮在床上,承吉卻怒起來,他站起來撐開手,擋在甄氏的面前,怒氣沖沖盯住衛敬容。

殿中宮人太監跪倒了一片,人人臉色煞白,甄氏卻似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摟住承吉:“是……是齊王說有能治承吉的藥,讓我去素馨閣取,這事不欲叫人知曉。”

她這番話漏洞百出,咬了秦昱又咬姜碧微:“她一心想要害我,我分明在閣上呼救,她怎麽躲避起來,是想叫我也死在閣上。”

自個說著竟信以為真了,摟著承吉哭個不住,承吉的脾氣不能對衛敬容發,對姜碧微發起來,摟住母親的脖子,對她道:“打殺她!”

他此時還是小兒,等他長大,這樣的言語便是聖旨,衛善掀了簾兒進去,睨了甄氏一眼,扶住姑姑的胳膊:“成國公已經去麟德殿了,李太姬指甲斷裂,根根帶血,只怕齊王身上也不好看。”

說著有意無意掃了一眼甄氏露在錦被外的手,養尊處優,指如白玉,指甲修得瑩潤有光,哪裏是曾經反抗過的模樣,甄氏不意衛善也在,滿面通紅,指尖一縮,想到她總是幫著姜碧微又道:“姜太妃見死不救,還請母親主持公道。”

齊王尚且不知甄氏反咬一口,他急飲烈酒,又把酒傾倒在衣衫上,裝作吃得爛醉,又讓小禧子不拘到何處去捉貓兒來,李太姬死前反抗太過,他手上的紅痕瞞不過人,總得找個出處。

承吉在她懷中就是最大的依仗,甄氏緊緊摟著兒子,心裏怕得打抖,齊王看著柔情脈脈,對她更是處處小意體貼,誰知竟會這樣心狠心辣,她緊抱承吉,雖看著衛敬容,話卻是說給衛善聽的:“請母親責罰姜太妃。”

魏寬就等在門外,肩上仿佛壓了千斤重擔,便是力巨如他,也擔不起來,比之當日正元帝在時還更疲累,不論是太後失德,還是齊王失德,都有一番動蕩,待知道太後指證齊王欲行不軌,李太姬撞破此事被齊王勒殺之後,他便領著人去了麟德殿。

秦昱尚且不知甄氏反咬一口,他急飲烈酒,又把酒傾倒在衣衫上,裝作吃得爛醉,又讓小禧子不拘到何處去捉貓兒來,李太姬死前反抗太過,他手上的紅痕瞞不過人,總得找個出處。

魏寬推開門就見秦昱醉倒在榻上,太監咬死了說他午膳之後就在吃酒,吃了醉了,一直都睡在殿中並不曾出去過,還有一個曾翰林替他作證。

魏寬卻不管什麽翰林,著人扯起秦昱,他心裏明白正元帝當日是中風不能說話,若能說話,也留不下秦昱這條命到今天。

秦昱確是有幾分醉意,不及溫酒飲了半壺,冷酒下肚更易醉,搖搖晃晃喝斥面前人:“大膽。”

魏寬一揮手,曾翰林便被人架了出去,他自然要嚷嚷出聲來,說魏寬對齊王無禮,他手下的兵力又拉又扯是侮辱朝庭命官。

魏寬管不得這些,指著小禧子替秦昱醒酒:“讓你們王爺清醒清醒。”

小禧子一句大膽卡在喉嚨口,秦昱去做了什麽他自然知道,這麽快魏寬就追查上門,他絞巾子的手不住打抖,根本使不上力,好容易絞了巾帕敷在秦昱臉上,秦昱這才醒了幾分,認出面前人是魏寬,打著酒嗝問:“成國公所來何事啊?”

他假借酒意掩飾慌張,搖搖晃晃還待坐下,心裏不信這麽快查他的身上來,李太姬不是獨身來的,可底那人不曾見到他,至多是個宮人,出了這事為了保命也不敢說話,正覺得此次還能逃脫,就聽魏寬道:“太後娘娘告齊王殿下欲行不軌。”

秦昱剎時酒醒,盯住魏寬,他確是飲多了酒,吃得滿面飛紅,本就女相,此時更添艷色,倏地哼笑出聲:“什麽?”

魏寬看著他笑,待他笑完了才道:“人證物證俱在,齊王殿下可有話說?”甄氏將自己撇得幹幹凈凈,連那條羅帶也說得暧昧,她這輩子也不曾巧言過什麽,為了自保倒把謊編了個八九不離。

秦昱在女人身上還從未失過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甄氏會反咬他一口,她嚇得只知道哭,秦昱急聲讓她收拾東西,怎麽也取不出那條系腰羅帶,勉強收拾幹凈了,又有人來報說羽林正在宮中找李太姬,兩人匆匆分道,咬死了不知便罷,誰料她竟蠢成這樣。

秦昱到此時還不懼,指著魏寬先潑一盆汙水:“成國公,你恨我動你兵權,便如此誣賴於我,曾大人與我同坐飲酒,醉後又同榻而眠,難道也是假的不成。”

兩名兵丁上前去,擼起秦昱的大袖,只見他胳膊上確是條條道道,小禧子跪倒伏地:“這是這是貓兒撓的。”

他就跪在秦昱腳邊,被秦昱踢了一腳,踢得小禧子想起之前的吩咐,奔到窗前大聲嚷嚷:“成國公要冤殺齊王。”

他一語未畢,羽林已經搶上前去,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曾翰林還在外頭,見狀跟著吵嚷起來,麟德殿中俱是翰林院的講師,姚謙接了衛善的信報,跑了一趟曾家,跟著又急進宮來,此時挺身而出:“成國公這是要造反麽?”

他聲音洪亮,與曾翰林兩個互換眼色,曾家等這個時機已經很久,魏寬寸步不讓,不肯交出羽林,既然如此只好早點把這頂帽子給他扣上。

羽林在皇城中作亂,還欲冤殺齊王,傳出去不論旁人信或不信,曾家都有借口京北大營的兵力來勤王,秦昱推開兵丁上得前去,滿眼輕蔑看著魏寬:“成國公不過攝政,難道要替秦家坐江山?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動我。”

魏寬滿腹氣性被這一句激了出來,他擔攝政一職,京中盡傳魏家要謀反,讓他忍氣吞聲直到此刻還在退讓,可曾家秦昱卻步步緊逼,羽林軍不動,他先動起來,反手扭住了秦昱的胳膊,待他殺豬似的痛叫起來,才道:“你說我敢不敢。”

曾翰林欲直沖進來,被羽林團團圍住,他不住使眼色給秦昱,秦昱不住掙紮,與魏寬拉扯起來,哪裏動得了魏寬分毫,直撞上在魏寬胸前,反而彈了出去,人還在醉中,幾步一退,竟栽倒在銅香爐上,腦袋磕在瑞獸首上,頃刻間血流如註。

秦昱捂著腦袋,見一手是血,人竟昏了過去。被羽林擡出麟德殿,甘露殿宣了太醫,甄氏還是不肯出蓬萊殿,到衛敬容說要擡著秦昱與她對質,她這才抱著承吉到了甘露殿。

人證物證件件俱全,甄氏見了秦昱反而不敢再說是被他強迫,只一味哭泣,縮身在承吉身後,承吉對殿上諸人怒目而視,知道魏寬最兇,對魏寬道:“殺了你!”

這話他常聽,自然而然學了出來,魏寬盯著這個丁點大的孩子,身上穿著皇帝常服,握著刀的手越來越緊,衛敬容喝斥承吉一聲:“住口!”

承吉又瞪向衛敬容,他被魏寬看怕了,反身一把抱住了甄氏,若是不知內情,還當是魏衛兩家在欺辱孤兒寡母。

衛敬容端坐殿上,曾文涉在外求見,她不等曾文涉進來,便與魏寬道:“齊王是先帝之子,雖犯大罪,也要留得性命,就此貶為庶人,甄氏言行不謹,就讓她在小瀛州中正身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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