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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玉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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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昱隔得兩日帶著一只木馬又進宮來, 承吉最愛這些玩具, 秦昱便著意讓木匠在木馬架子上雕了海水雲龍紋, 描金上紅漆, 還給這木馬配了一付小鞍,也一樣綴珠嵌寶, 做得極盡華麗。

誰知被甄氏身邊阮尚宮在殿門前攔住了他, 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不叫他進殿去, 話也說得生硬:“太後這些日子身上不好,這會兒正在歇息, 便不打點精神再見齊王殿下了。”

如今朝中哪個不拍甄家的馬屁,雖前有甘露殿,可皇帝長住蓬萊宮中, 蓬萊宮裏的宮人個個都挺直了腰背,可對秦昱說話這麽不客氣,倒還是頭一個。

蓬萊殿中的宮人是長久收齊王好處的, 殿中二三十個宮人, 哪個不知齊王手上撒漫, 回回送東西來金銀錁子就由得她們分, 不過讓她們在太後面前美言幾句,這些宮人哪一個見了他不是眉開眼笑,說話不客氣的這些, 就是該挑出來的刺兒。

秦昱動動嘴角, 面上卻不惱怒, 反而蹙了眉頭,盯著蓬萊殿的殿門憂聲問道:“上回見太後娘娘就見她容色清減,必是為國為君憂心的緣故,可曾宣過太醫?太醫說了什麽?”一面問一面嘆息:“盼她保重身子,為國效力還有臣等。”

阮尚宮正色回他:“齊王殿下有心,奴婢代太後娘娘謝過,只是近日諸多不便,殿下心意已然領受,便不再勞動殿下來問安了。”

蓬萊殿中香風細細錦帳重重,秦昱雖然被拒,卻心中得意,她若是不動意,又怎會拒見他?阮尚宮也不會這麽惡聲惡氣,越發著意在她身上花功夫,第二日便讓小禧子送了一個積香寺的靈符到蓬萊殿,說是特意求來的,保佑太後娘娘事事順心身體安健。

從此更打著進獻新帝的名頭,三不五時送些吃食玩意兒來,有木馬有弓箭,回回少不了的就是饌香樓的一盒子杏仁佛手酥。

甄氏雖不見他,可隔得幾日就收一回禮,這樣凍的天兒,點心呈進來時,還是熱的,尚宮看得她緊,身邊的宮人卻會說軟話,幾句齊王真是有孝心,知道孝敬娘娘的話,回回都叫甄氏茶飯不安。

秦昱送了蓬萊殿,也不忘甘露殿,獻給衛敬容的東西便更多了,家中良娣做的暖耳裁的裙子,挑出來素凈的明八仙暗八仙紋樣衣料,還有從積香寺裏求來的靈符,保佑太皇太後身體安健。

跟著又同甄家走動起來,甄家也有兒郞讀書,卻不曾出過舉人,秦昱辦詩會賞雪,也給甄家遞一份帖子,他會玩的能玩的,都是當年楊思齊玩慣了的,甄家子弟身邊慣有幫閑紈絝,兩邊一拍即合。

討好皇帝母家不出奇,當年袁相門前日日車馬不絕,他好吃一口醋筍,家裏便有百十個酸筍壇子,何況是新帝。

臣子誥命們不能隨意出入宮廷,吃食衣料各色玩物便一擡擡送到甄家門上去,比當年剛立太孫的時候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有走動略近的人家把家裏的孫女也帶過門去的,欲與甄家結兒孫親家,大上兩歲也不要緊,年紀大些更能照拂家事。

這話讓奉恩公夫人心中一動,再進宮時,帶的便不是小孫女,而是大孫女,今年九歲,比承吉正好大上三歲,樣貌不比小孫女生得好,可早已經學起針線規矩來,底下又有一弟一妹,打小就替母親照顧弟妹。

奉恩公世子與世子夫人兩個原來也算得恩愛,原來承吉還不是太孫的時候,甄家也沒有這樣光耀,兩人統共生了二子二女,大女兒九歲,小女兒與承吉同年。

等甄家發跡了,少不了送上門來的妾,只前頭生的這四個,最得看重,奉恩公夫人把大孫女兒帶進了宮,領給女兒看:“大有大的好處,陛下還是個孩子,可不得有個姐姐照顧著,前頭那位防你跟防賊似的,小的那個領進來,落人的眼,大的這個總沒話好說了。”

甄太後把這個大侄女看過一回,見她說話做事都極有模樣,性子同嫂嫂很有些像,自己身邊也確是少一個人哄著承吉,對母親點點頭道:“先留下住幾日,若是前頭有話說,再送回家去。”

說著便讓宮人領了侄女下去,細細教給她承吉平日裏的喜惡,愛吃什麽愛穿什麽愛玩什麽,讓她一條條的記下來,等承吉從紫宸殿中聽書回來,就讓她陪著承吉玩。

甄氏留下娘家侄女的,打發阮尚宮到甘露殿稟報:“太後娘娘身子不適,奉恩公夫人來探病,帶了奉恩公世子家的大姑娘,娘娘喜愛她懂事知禮,想讓她留下住幾日。”

衛敬容上回不曾允,這回人便直接進了宮,一個快十歲的孩子,難道要將人趕出去,待阮尚宮出去,便讓結香預備幾樣點心吃食,再帶一對金環當作賞賜,賜給甄家的女孩兒,再敲打敲打甄氏,讓她少惦記這些汙七八糟的事。

衛善心知姑姑不欲後宮生亂,也不欲朝中生亂,可承吉根本就坐不穩帝位,魏寬攝政兩個月,若沒崔博,也早就支應不過來,見她又要訓導甄氏,以平後宮,禁不住嘆息道:“姑姑何必費這個心,不允她,她也一樣辦出來了,太後留娘家侄女住上幾日,這樣的小事,難道三日兩日就叫她過來教導幾句不成?”

衛敬容不語,擡眼看向衛善,說道:“善兒將崔尚書召回來,也是不欲朝中生亂,若能一直相安……”一雙兒女平安無事,衛善又大著肚子,再有兩月就要生產。

“我勸姑姑將崔尚書召回,是因為大勢所趨無可更改,不如搶先一步占得先機,姑姑以為憑魏寬與崔博大業便能不亂嗎?”衛善懷胎七月,行動遲緩,又是冬日,縮在殿中連月不出,心知姑姑一片慈心這才求穩,終於開口打斷了她。

衛敬容為何在佛堂中念經,又為何不欲再生亂象,衛善心裏明白,也就是因為明白,才不忍心開口,魏寬是直,崔博是正,再加衛家勉強保得大業不亂,可不除去病竈,這病永遠都治不好,難道真似正元帝所願的那樣,等到承吉生子,挑出一個聰明的來,再扶成帝王?

衛敬容良久不言,衛善這回卻沒再把話咽下,她撐著後腰靠在榻上,面上好容易養得有些血色:“新帝登基要封三少三保,要擇帝師,還要掌羽林金吾,一旦扶起甄家,此時看他是螢燭微光,可總有一日會長成漫階野草,難以根除。”

“善兒想要如何根除?”衛敬容背著燭光,她這幾個月裏清瘦了許多,日日茹素念經,心裏從不曾輕快一點。

冬日裏天黑得早,甘露殿中早早就關上大窗,點起炭盆來,外頭宮道上的石燈綿延,一盞盞被灰衣宮奴點亮,京城坊市熱鬧非凡,宮中一傳鼓聲,外頭便升起燈火,頃刻之間京城便似一片燈海。

“我知道姑姑不能決斷,我也不能決斷,更不知決斷之後事態如何,可我知道片刻相安絕不會長久,當年父親若是聽了林先生的話,早早決斷,也不至養虎為患。”

衛善說出一直都想說的話,幾句話吐露心聲,腹中孩子也跟著動個不休,她眉頭一蹙,腹中陣痛不止,身子往後仰去,緊緊攥著身下厚絨氈子這才忍住。

衛敬容心神激蕩,看她突然捂住肚子,趕緊立起來宣太醫,跟著又讓尚宮宮人扶她躺到正殿的床上,尚宮解開衛善的裙子,怕她這是要生了。

這才七個多月,孩子還未長成,太醫醫女一來,摸過脈像便道:“公主只怕是要生了,月份不足,恐要用銀針開盆。”

衛善連日辛勞,這胎差點便保不住,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將將養住,眼看這些日子能吃能睡,不意此時就要生,衛敬容臉色煞白。

“施針之後便能平安生產?”衛敬容一把扯住了太醫的袖子,滿眼驚惶,又強自鎮定,她的長女便是月份未足早產夭折的,怎麽能讓善兒再吃這份苦頭。

太醫又要躬身又被扯住了袖子動彈不得,打保票的話他哪裏敢說,可若不開盆,孩子更難出來:“太皇太後恕罪,臣實不敢說。”

衛善耳裏聽得分明,卻疼得說不出話來,咬牙忍過一陣,陣痛一過人又沈著起來,這胎自懷上便艱難,既要落地便要保它平安,對太醫道:“太醫只管下針便是。”這才七個多月,甘露殿還未備產室,結香幾個一聽趕緊收拾出來,又把公主們領到偏殿去。

甘露殿的小廚房頭一回見血,殺了一只烏雞和人參燉湯送上,衛善強喝下去半碗,冬日裏疼得渾身是汗,濕了身下被褥。

殿中燈火通明,燒了幾只炭盆,太醫連番施針,和腹中疼痛相比,銀針入穴半點都不疼了,兩邊還安排了尚宮,怕衛善疼痛時抽動手腳,移了穴位。

各宮一聽說衛善將要生產,都齊聚在殿外,甄氏派了阮尚宮來稟報侄女的事,卻久久未得音訊,正坐立不安時,聽說原來是衛善早產,衛敬容空不出手來,松得一口氣,領著人來了甘露殿。

坐著步輦在宮道上碰到了姜碧微,見她滿面憂色,急沖沖往甘露殿趕去,雪濕了鞋背,也下輦來步行過去,衛敬容哪裏得空關照她們,徐太妃將她們打發回殿去,自月升到日落,太陽初升,天光大亮的時候,甘露殿終於報了信來,晉王妃生下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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