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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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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的信先至, 衛敬容的信跟在後頭就來了,寫了兩封,一封是給弟弟衛敬堯的, 一封是給侄女衛善的。給衛敬堯的信裏問了許多細事, 哥哥的墳修得如何,合葬之前還有些什麽流程, 趁著七月底的地藏會, 衛家也要紮糊法船, 祭十殿閻羅, 為了幽冥中的家人祈福。

給衛善的信寫的就更瑣碎些了,囑咐衛善不要貪涼, 到了業州雖更自由, 也不能胡為,萬事先聽叔叔的, 若有所求就寫信回去, 字字都是一片慈母之心。

信的末尾才告訴她, 自己又懷了身孕, 等到明歲回來, 宮中便又要多添一個弟弟妹妹了。衛善瞪大了眼兒, 把那一句看了又看,驚異出聲。

沈香還當屋子裏有蟲蚊,早早就派人回來,雖熏過屋子,可無人居住, 難免就有這些東西,急急掀了簾子進來,聽說是皇後娘娘有孕,喜笑顏開:“這可是大喜事啊。”

正元帝文治武功都受人稱讚,略遺憾的就只有子嗣不豐,宮裏加上晉王也只有四位皇子,何況晉王還是認下的義子,先是兩位宮妃有孕,如今皇後又有孕,自然是樁天大的喜事。

沈香滿面是笑問衛善道:“公主要不要做一身小衣裳送回去,也好添添喜氣。”

衛善這才緩過神來,頭緩緩點頭,眼睛盯在紙頁上,心裏不住疑惑,難道是因為楊雲翹失了寵愛,正元帝這才添了這許多孩子的?

楊雲翹辦的那幾件錯事,論到底也是因著前頭有秦顯在,正元帝心裏並不看重秦昱這個兒子,家國初定,南有江寧王,北有大賀氏,學識文采並不緊要,能建功立業帶兵打仗的才能守得他打下來的這塊地盤。

心裏不看重秦昱,那楊雲翹再好是好顏色,也有色衰愛馳的一天,後宮添人添孩子,楊家在官場上步步後退,若能再安安穩穩過上五六年,正元帝的心裏哪裏還會再有這個寵愛一時的貴妃。

若不是喬昭儀落了胎,後宮裏要添三個孩子,秦昱挨打的原由傳出去,縱原來那些肯捧著他的,也得掂量掂量這一位捧不捧得上去。

衛善眉頭一皺覆又松開,倒不過份擔心,只要太子穩穩的,再多幾個孩子也都是一樣,她吩咐沈香取了細葛布出來,又挑起了花樣子,幹脆就做兩身,讓初晴幾個都幫手一起做,填滿一個小箱子,衛善自己也做兩樣,男孩就是肚兜,女孩兒就是裙衫。

沈香幾個挑了花樣,知道衛善手慢,做這些東西頗費功夫,替她挑那些樣子好看,繡活又少的花樣,幾個宮人又笑又鬧,倒似屋裏落了七八只喜鵲。

外頭衛管事又報說這回隨信還有禦賜之物,問衛善要不要往業州本地的官員府上送一些,若是要送如何分派。

衛善每到一地都挑四時好物進獻上去,她坐的船往業州來,各地都有時鮮果品送到宮中去,在永城是鰣魚綢緞,在宿州是鮮蓮藕紅白軟子大石榴。

每收著什麽,衛敬容總要擺出來,或是往正元帝那兒送上些,回回都有王忠的一份,正元帝收得回數多了,倒嘆她有孝心,出門在外還不忘記了孝敬長輩,這回隨信賜下些黑甜軟棗丁香柿子來。

衛管事辦事老道,衛善又是初來,把這些細務全安排給他,這些棗子柿子和宮裏的花緞宮花要怎麽分,都看他的安排,等他辦完了把禮單子送來給她看就是。

衛善歇得一刻,衛管事便把禮單擬了上來,隨著禮單一並送上來的還有一本薄冊子,裏頭寫得密密麻麻,衛善打開一看,,光是太守一家就送了足足兩頁的禮。

召懷安進來分說,衛家要回業州的消息才剛傳出去,這些官員便聞風而動,哪一家送了些什麽東西來,都登記在冊。

小件的有金杯銀壺,中等的有蓮花晶燈,水晶插屏,各色雕花嵌寶的盆景蠟臺,再大些的連十三件的家具都有,鈿羅貼貝的涼床,十二扇子紅紗鳥獸大屏風,這還是一人送來的禮。

衛善這一路都沒收過東西,可禮單子卻是瞧過的,這才知道趙太後一路確是發了一筆不小的財,她是本朝開國的太後,正元帝又是孝子,收到的東西又多又雜,何況她還是個貔貅性子,只進不出,送上去的東西就沒有不要的,出來的時候十三四只船,回去的時候總有二十五六只官船。

正元帝自然知道,卻不能說,到了衛善這裏他還讚過一回,衛善蹙一蹙眉頭,問懷安道:“這些東西收下的時候問過叔叔沒有?”

懷安點了頭:“國公爺說了,收下也不防礙,若是不收,這些人反要多心。”這雖是收下的東西,回的禮就記在後頭,衛善心裏算盤一回,回記也還了一大半,收的也不算多。

京官兒哪個不收油水,秦顯秦昭兩個出去打仗,也有人獻財獻物以博官身,倘若真的分文不受,反而與世不同了。

裏頭只有一家,是衛家送了禮去,卻不見回禮的,衛善手指點一點:“這個林家送的最多,怎麽一次也沒回過?”

衛善一看就知這禮怕是小叔作主送去的,先是送了兩回錢,一回五十貫一回一百貫,都被原樣給退了回來,跟著又是金銀綢緞,還有胭脂花粉,藥材食材,看見上面寫一筐石榴一筐葡萄一筐白甜瓜,衛善大奇:“怎麽連端午的香藥也要送?”

懷安答不上來,面有難色:“旁的都交給衛管事,只有這家的東西都是國公爺自己吩咐的。”還一樣都不許少,按著地方給送過去,一刻也不準停留。

懷安跟著去過一回,就見兩間草屋子,一個竹籬笆紮的小院,只看見竹桿上曬著衣裳,連人都沒見著過,送去的東西都擱到門前,裏頭到底住了什麽人,這些東西拿沒拿進去,通通不知道。

衛善更奇了,先送的都是大件,跟著連針頭線腦都送了,就算是舊相識,可什麽樣的舊相識讓小叔連鞋面兒都想到了,衛善看著那一行“繡金線龍鳳雲頭”覺得有些牙酸,難道小叔要給她討一個小嬸子回來不成?

可方才見他,分明倦極,飛揚的神色又折掉幾分,精神比在京城的時候還更差些,見著她笑是笑的,可一笑眼裏就止不住帶出倦意來,他在業州難道不比在京城裏日子過得更隨心些。

她把衛管事招了來,衛管事一見她就給行禮,衛善一問,衛管事肅了手道:“國公爺這些日子常往山上去,山間草屋裏住著一位林先生,原是國公爺的舊相識,這些東西也都是送到林家去的。”

衛善才還猜測是“小嬸”,這麽一看是位先生,心裏依舊覺得古怪,縱是送給林娘子的,也不該把鞋面雲頭都一並送了去。

“是哪一位先生?”來的這一路上衛家的舊相識也有再走動的,可業州城裏倒沒聽說過還有哪一位舊交在,分明就是不想搭理小叔,可東西又照單全收。

衛管事道:“是原先靜亭公的幕僚,林先生。”

既是父親的幕僚,怎麽不理會小叔,衛善越想越奇,倒想見一見這位林先生,誰知衛管事又道:“國公爺下了令,誰也不許去擾了林先生的清凈。”

衛善頓得一頓,心裏倒想探究,但衛敬堯從來都很隨性,也沒什麽事就真能惹怒了他,不意竟會下這樣的命令,倒不好真的去瞧,先記在心裏問衛管事道:“鄉裏那些田地可都收回來了?”

衛管事把帳報給衛善聽,這些年衛家雖不在,幾個莊頭卻還在,有的念著衛家的恩德,把租錢收上來;有的收也收了,瞞一半少一半,總歸也無人來問;還有的把衛家的田地私賣了出去,拿著銀子逍遙。

田地這麽多,人員這麽雜,衛管事原在京裏養得倒像個文人,身上青袍一穿,若是不拿算盤誰也不想不到他是個管事。

才短短一個月,人瘦了一圈不說,臉也曬得黑了,幹巴巴的像個小老頭,見了衛善先報帳,私賣出去的田地都已經要了回來,衛家還給折了銀子,那個莊頭直接下了大獄。

為著收帳,衛管事就住在村中,有一個被官府扣起來押回去的,餘下那些瞞報的,也要一一清點,唬得鄉裏人人都往衛管事跟前來求情,鄉人求情拿不出金銀來,只能送些農物,坐在衛管事屋前的天井裏,哭的有求得也有,衛管事“鐵面無私”,把這份人情全等著衛善來發放。

這些秋收的米糧多數是賣了出去的,折成銅錢銀子,算一算總有幾萬兩,事兒都已經辦妥了,就等著衛善出面。

“姑娘若是想看,此時天色還早,倒能去看一看。”衛管事這事兒辦了幾個月,總算有不錯的進展,雖不是跟衛善表功,可也能早些把事兒定下來,衛王廟的塑像金身,最好是趁著免了田租再供。

衛善點一點頭,跟著問道:“既去田莊,經不經過林先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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