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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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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由於支撐身體的物體突然被推開,鐘溺一個失衡便整個人以跪趴到地上的姿勢摔進了單珹的房間門內。

還沒等鐘溺反應過來,原本燈光全熄的房間,光源倏然亮起,伴隨著單宅外一道驚天雷鳴,把鐘溺嚇得趕緊抱住了眼前剛走到門口的人。

單珹低頭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腿跪在地上的鐘溺,這情形在半年前的某間酒店房間門口也發生過一次。

一模一樣的夜晚,一模一樣的小丫頭用瞪圓的漂亮黑眼睛,仰頭懵懂地看著他。

單珹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一動,他嘆了口氣,同樣用與半年前一樣的姿勢,俯身將小丫頭從地上拉起來。

“我有沒有說過,不可以睡在門外?”

單珹將鐘溺拉起,鐘溺抱著單珹腿的手被迫松開,只好退而求其次扯了半截單珹的睡衣袖口。

鐘溺怎麽也想不通,哥哥的房門怎麽會沒有關上呢?

這麽多年,十年的時間,鐘溺無數次在雷雨夜來到單珹的門口搭窩,哥哥的房門從來都是關得好好的啊。

單珹是會粗心,睡覺忘記關房門的人嗎?

見鐘溺還在傻楞楞盯著自己不說話,單珹無奈地敲了敲某人的腦袋:“鐘溺。”

“什,什麽?”鐘溺驀地回過神來,完全不知道剛才單珹對自己說了什麽。

“我問你,哥哥有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睡在門外?”單珹耐心重覆。

聞言,鐘溺眨巴了下眼,猶豫道:“……沒有吧?我都睡好多次了。”

她不記得單珹說過啊?

她以為她睡在單珹的門口那麽多次,哥哥沒阻止就是默許的呀?怎麽突然就不讓睡了?

被鐘溺理直氣壯稱“都睡好多次了”的回話氣笑了,單珹將鐘溺鋪在地上的毯子彎腰撿起:“那好,從現在開始,以後都不許睡在門外了。”

單宅外,又是一道銀白閃電劈下,單宅一樓的落地窗外有一瞬猶如白晝。

鐘溺半晌沒有回單珹的話,直到比閃電延遲三秒到來的雷聲響起,鐘溺的聲音與悶雷融為一體。

鐘溺說:“可是……”

鐘溺後半部分的說話聲被雷聲完全淹沒,單珹沒有聽清,但這不妨礙他猜到鐘溺說的大概會與“打雷”有關。

單珹垂眼望向二樓樓梯欄桿下,單宅一樓沒有拉緊窗簾的落地窗,想了想,說:“不然,就讓李叔安排給你房間的窗戶加一層隔音棉?在家也害怕總不是辦……”法。

單珹的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鐘溺低著頭一下子抵進單珹溫暖的懷抱裏,單珹的說話被迫中斷。

他聽見懷中的小丫頭藏在他的懷間,聲如蚊吶:“哥哥,我好想你。”

單珹胸腔一蕩,喉結微微滑動,半晌,失笑開口:“就打個雷……”

屋外的電閃雷鳴還在繼續,單珹體貼地擡手將懷中小丫頭的兩只耳朵捂上:“你是在屋子裏,哪道雷能……”

話說到一半,單珹話音一頓,胸口溫熱的濕潤感,讓單珹臉上在黑夜裏顯得尤為松弛而溫柔的神色頃刻間消退。

“怎麽了?”單珹低頭看向懷中的人。

鐘溺埋頭在單珹懷裏,單珹想擡起鐘溺的臉看一看,鐘溺卻始終低著頭不肯擡頭。

“出什麽事了?哭什麽?”單珹用捂在鐘溺耳朵上的手掌大拇指,輕輕刮落鐘溺眼角滲出的淚珠,“剛才怎麽了?你見了什麽人嗎?”

鐘溺與單珹從單宅地下三層泳池分開不過才兩三個小時,鐘溺這樣藏在他的懷裏無聲哭泣,單珹只能想到鐘溺在這段期間遇上了什麽人,受了什麽委屈。

可這是在家裏,鐘溺能遇上誰?

單珹眉心緊蹙,問:“是……我爸?”

鐘溺抵在單珹寬闊堅實的胸口,此刻哭得完全不能自已,心疼又心酸。

哥哥的房門為什麽可以被輕易推開?

單珹這麽快就打開燈走到了門口,還能接住才剛剛失去平衡摔進房間內的她。

從頭到尾,哥哥連問自己一句“為什麽在這裏”都沒有問過,因為單珹根本就猜到鐘溺可能半夜會來啊。

下雨了,打雷了,所以單珹的房門連鎖都沒有鎖上,虛掩著就是因為猜到鐘溺會來,所以留了門防著她到來的不是嗎?

是因為……

是因為,上次那個冬夜,鐘溺在單珹的房間門口睡發燒了的原因嗎?

單珹胸口的睡衣被鐘溺哭濕了一片,可單珹拿鐘溺毫無辦法。

“好了,告訴哥哥到底怎麽了?”

單珹無可奈何,只好攬著怎麽都不肯回應一句,只是不停默默流淚的小丫頭抱在懷裏輕輕地哄。

“怎麽分化成Alpha了,反而更愛哭了?”單珹拍了拍鐘溺一抽一抽的纖瘦脊背,耐心地問,“嗯?發生什麽事了,跟哥哥說說?”

鐘溺陷在熟悉的信息素裏,卻只是搖頭。

她覺得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單珹做每一件事從不會去說“寵”,說“愛”,可哥哥所有對待她的方式都是極盡“寵溺”、“疼愛”的。

單珹會一言不發答應陪她去泳池,會在身體明明出現應激反應後為了哄她,不忘誇她心心念念的“戰袍”好看。

他對鐘溺的所有事,每一個要求,都做到了事事有回應,連這樣的雷雨夜,哥哥的房門都是虛掩著在等她。

單珹擔心她來,等著她來,哥哥告訴她,以後不可以睡在門口。

鐘溺的淚水根本停不下來,單珹越是哄她,她越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她和單希珩享受著哥哥自己得不到的家庭偏愛,坐享其成那些單珹可望不可求的無憂童年。

而她卻什麽都為單珹做不了。

聽到李管家提起,哥哥小時候被Alpha媽媽“心疼”的那些回憶畫面,那些單珹多年不進廚房,會做但再沒展露給任何人知道的廚藝,鐘溺了解原由後反而更覺得難過。

如果不曾擁有,哥哥在這樣吃穿不愁的豪門長大,比很多人其實都要幸運了。

她曾經想到過的,她真的在某個時刻腦不過心地認真思考過。

鐘溺不是不知道單父偏心,她從跟著單珹回單家的第一天夜晚就見識了單父的瘋狂與偏執。

只是那時候的鐘溺還將“單珹”與“大佬O”潛意識裏當成同一個人,她覺得單父的偏心根本撼動不了“大佬O”的生活分毫。

就如同,鐘溺自己活了近百輩子了,單父怨毒她、憎恨她、咒罵她,說到底對於鐘溺來說,實際上無關痛癢。

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無論當年車禍的真相到底如何,孰是孰非,於鐘溺其實都無力改變也沒有多少追究的意義。

意外,是那場車禍最好的定義。

當鐘溺十八歲生日那天,被單珹帶到她只有兩分鐘緣分的家人面前,鐘溺衷心祈禱,願長眠地下的人可以安寧、安息。

而從墓地回來,鐘溺挨了單父一巴掌,可除了那一巴掌帶來的一瞬委屈與憤怒,鐘溺內心其實毫不在乎單父這個人。

所以對方無論如何仇視自己,對於鐘溺來說,單父的大多行為都無法影響她本應過好的生活。

於是,鐘溺用自己的心態,淺顯且盲目地將單珹的心性堅韌,同樣看作在單父那裏刀槍不入的盔甲。

單父區別對待單珹又如何?至少哥哥現在什麽都有了,不需要靠單父施舍的那點父愛親情。

可,如果是單珹曾經擁有過,上天又強行奪走了呢?

鐘溺怎麽忘了?

她可以重生,她可以有足夠的閱歷,強大至對一切淡漠的內心去不在乎,是因為鐘溺從來不是真正從心性敏感單純的孩子一步一步長大的啊。

然而,單珹呢?

單珹的心性難道也能從一出生就做到對原生家庭、對親生父親漠視無感嗎?

哥哥現在的心性,他會變成現在的“單珹”,正是因為童年成長環境的改變,而不得不練就得刀槍不入。

鐘溺至今都無法將李管家口中的“活潑”、“古靈精怪”這些詞與此刻懷抱著她輕哄的成熟強大的單珹聯系到一起。

只有幾歲啊,十幾歲啊,為什麽要讓哥哥經歷這些?

鐘溺在單珹身邊十年,她是看得最清楚的。

哥哥對親情的態度是什麽?

這麽多年,單父給過單珹一個好臉色嗎?哥哥還不是悉心養護著單父,如果不是單珹沒有放棄單父,單父那個身體,他能撐得到現在?

而哥哥嘴上不說,可他又有多看重單希珩?

單希珩想要什麽,單希珩連駕照都沒有的時候,一整個單宅地下車庫裏,停的幾乎都是單希珩喜歡的、收藏的各式車款。

單希珩從小想要的東西,都不用向哥哥開口,單珹什麽都替他安排好了。

任何東西,哪怕是現在,鐘溺撒嬌耍賴向單珹討要來的禮物、獎勵、好處,但凡鐘溺有一份,單希珩就會有一份。

單希珩因為受單父的影響長大,他與單珹之間一直存在隔閡。

鐘溺不清楚單希珩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但至少單珹怎麽想的,鐘溺這些年從哥哥的行動裏早就看出來了。

單希珩是單珹的親弟弟,也是單珹對親情唯一的情感投射。

所以這些年,哪怕兄弟間不親近,單珹關心單希珩,他不說,寵愛單希珩,他不說,看似單希珩的一切,單珹都在避嫌不管,可真實情況呢?

真實情況就是單希珩的童年,生活得恣意瀟灑,單珹掌權的單家為單希珩撐起了一整片天,始終是單希珩最堅實的後盾。

單希珩就是單家乃至整個星都最金貴的小少爺。

還有,哥哥……對鐘溺。

單珹把鐘溺當妹妹寵的時候,有多寵著她?

單珹寵鐘溺,寵到為鐘溺計深遠,鐘溺的表白意外被哥哥聽到,哥哥的反應是什麽?

單珹的第一反應是——鐘溺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

他的反應是,他永遠會在鐘溺背後,單家永遠在她背後,不需要鐘溺犧牲自己任何一點的東西去換取、穩固這些。

他的反應是,鐘溺分化期神志不清,做錯了事,單珹連一個字都舍不得告訴她,獨自承擔下AO臨時標記遺留下的所有問題。

他的反應是,鐘溺哭著問,哥哥舍得讓她求而不得嗎?

然後單珹怎麽做了?

哥哥松開了推開鐘溺的手,一個發熱期的Omega松開了抵抗Alpha靠近的手……

他對她說,你會,如願。

鐘溺抱著自己的毯子來到單珹的門前,這是第一次,她忘記了屋外大作的風雨,忘記了電閃雷鳴,她只是單純地想要陪陪單珹。

哪怕,是在門外。

可現在就連這樣,連這樣哥哥都沒有讓鐘溺去做。

鐘溺還能為單珹做什麽?

“哥哥對不起……我不該強迫哥哥,不該利用哥哥對我的縱容,要挾……要挾……逼迫哥哥跟我在一起。”

鐘溺死死攥緊自己的雙手背在身後,她不敢伸手抱單珹,她害怕自己抱住了哥哥就舍不得放手。

她太自私了。

單珹就是寵她,林莫言是最懂哥哥的人,他說過的,哥哥把她當親妹妹。

這麽多年,鐘溺知道自己或許填補了哥哥對親情上的一部分缺失。

可她不能仗著單珹對她在親情上的寵愛,就非要強占單珹,她不能這麽自私……

“我願意……當回妹妹。”

鐘溺閉著眼睛試圖阻止淚水從眼眶中逃逸,在充滿讓她感到安全、感到放松、感到眷戀上癮的信息素裏。

鐘溺咬緊牙關,吞下滿腔酸楚腥甜,語不成調,破碎而愴然地哭著說:“哥哥不喜歡我……我願意……願意……當回妹妹,我……”

單珹不知什麽時候松開了鐘溺,驀然後退了一步。

抵著的胸膛忽然消失,鐘溺淚眼婆娑地從單珹懷裏擡頭。

單珹臉上神情嚴肅,俊逸的眉眼緊鎖著:“你這麽快就膩了嗎?”

鐘溺不能自抑地打了個哭嗝,聲音啞啞的“啊”了一聲?

“你——”單珹盯著鐘溺淚濕的眼睛看了很久,也停頓了很久,問:“還喜歡哥哥嗎?”

聞言,鐘溺毫不猶豫地肯定點頭。

她怎麽會不喜歡單珹呢?她想要哥哥都快想瘋了。

單珹仿佛微微松了口氣,緊繃的眉目也跟著放松些下來,可聲線依舊沈沈:“不許哭了,說說看,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哭?又為什麽……突然不要哥哥了?”

鐘溺一楞,什麽不要哥哥了?

“我沒有。”

鐘溺下意識搖了搖頭,眼裏的淚水還在不停向外湧,隨著她搖晃頭部的軌跡飛濺出了一滴落到了單珹的手背皮膚上。

單珹的手背像是被什麽針刺了似的猛地痙攣了一下,無聲收緊成拳。

鐘溺心裏太難過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難以分辨單珹的神情變化。

她只知道聽到哥哥的過去,鐘溺替單珹難過,意識到不能自私占有哥哥了,鐘溺更是心如刀絞。

“沒有什麽?”

單珹依舊站在距離鐘溺一步的地方,強迫自己冷眼看著面前傷心哭了很久很久的紫發小少女。

“沒有不要哥哥?還是沒有喜歡過哥哥?”單珹喉結滾動,慢慢吐出兩個答案選項。

“沒有不要哥哥!”這次,鐘溺聽清了,她慌忙否認,“我怎麽會不要哥哥!我當然喜……我……”

“喜歡”兩個字差點被鐘溺脫口而出,可她現在不敢再對單珹說“喜歡”了。

她用這兩個字綁架了單珹,她一直用自己的“喜歡”在逼著單珹必須接受她。

而鐘溺以後,再也不能……這麽自私了。

單珹在鐘溺下意識咬住自己的唇將“喜歡”兩個字吞回去的那個卡頓瞬間,壓抑而隱忍地閉了閉眼,又在下一秒豁然重新睜眼看著鐘溺。

“我現在聽到的,就是你不想當哥哥的戀人了,想要做回妹妹。”單珹擡起手,將鐘溺一縷被淚水黏在頰邊的發絲輕輕撥開。

動作輕柔又克制。

單珹低沈的聲線,在暴雨侵襲的深夜,於單宅空當靜謐的昏暗走廊,仿佛回蕩出一種無機質的冷與不容置疑。

“鐘溺,你已經是大人了,不可以輕易出爾反爾。”他說。

對上單珹灰藍色縹緲不可捉摸的眼,哥哥看著鐘溺的眼神,那麽深那麽沈,好似有什麽暗湧正深藏其中隱隱而動。

鐘溺仰著嫩白的脖頸,呆呆“嗯”了一聲?

單珹將從地上撿起的屬於鐘溺的毯子卷好,轉身將鐘溺帶進房間,又隨手關上了門。

直到把鐘溺安置坐在了寬大舒適的大床邊沿,單珹屈膝蹲在床前,靜靜看著鐘溺。

“哥哥也後悔了。”單珹說。

鐘溺不知道是單珹的信息素讓她頭腦發懵,還是哭得太傷心太久缺氧而思考力驟退,面對單珹用仰視的角度看著自己,對自己說著她有些聽不懂的話。

鐘溺只能睜著兩只腫成核桃似的眼,忍著哭嗝,卻依舊難掩哭腔地問:“後悔什麽?”

小丫頭從小就長得精致好看,明明在前不久才剛剛分化成為Alpha,Alpha怎麽能哭呢?

可鐘溺就是有本事把Alpha不該、不適合、不被大眾理解的行為,哭得這麽我見猶憐。

單珹的指腹輕輕擦過鐘溺頰邊的淚水,他輕聲說:“鐘溺,哥哥……不想把你讓給別人。”

單珹房內的燈光很亮,為了“守株待兔”抓到鐘溺,單珹走到房門前,打開了房間所有的燈。

這也使得,這一刻,燈光大亮,將單珹俊美的眉眼中,眼底那點無奈、心疼,同時也有長期身處商場,運籌帷幄的勢在必得照耀得一覽無餘。

“世界很大,但鐘溺只有一個,你說了這麽多好聽的話哄哥哥,現在你要做回妹妹……”

單珹珍惜又珍愛地反覆摩挲鐘溺淚濕的眼睫、紅彤彤的鼻尖、還有紅潤柔軟的唇。

他苦笑了下,低低嘆息:“哥哥恐怕……沒那麽容易放手了。”

應該還算……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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