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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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巡視◎
伊西絲的憂慮和疑心不是沒有來由的, 她以前被同事坑得太多了，她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同事們都說她是大家的小妹妹, 很喜歡她, 每一個人都自稱是她的X哥、X姐, 經常給她帶點小零食, 聚會的時候也攔著勸酒的不讓她多喝。伊西絲那會兒剛從體校出來，單純啊，信以為真, 還常常感嘆自己運氣真好，加入了那麽友善的團隊。
伊西絲談到的第一個大客戶，是一個一看就很富有的中年姐姐, 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麽銷售技巧，好說歹說勸了很久, 又是免費帶練又是申請折扣, 好不容易把富婆姐姐說動了，帶到會客區域簽合同。
剛坐下, 伊西絲團隊裏的X哥之一就路過了, 俯身對她耳語一聲：“小絲, 你怎麽回事, 給姐姐倒杯水啊。”
伊西絲這才發現富婆姐姐手裏的運動水壺空了。
當時伊西絲竟然還對X哥心存敬佩，懊惱自己怎麽沒有註意到這種細節。
然而, 就在伊西絲轉身給客戶接了一杯水再回來的功夫, 富婆姐姐已經在X哥那裏刷POS機了。
伊西絲承認, X哥的銷售技巧是比她老道, 不然被她軟磨硬泡了一下午都面露保留的富婆姐姐也不會被他幾分鐘時間就說動。
真正讓伊西絲生氣的, 是X哥搶完客戶之後, 還熱情地搭過伊西絲的肩膀，像沒事人兒一樣叫她：“小絲，晚上去吃燒烤去不去？哥哥請客。”
伊西絲當場大聲痛罵他無恥，X哥還一臉無辜，有人來問為什麽，X哥大言不慚地說：“誰知道哪，妹妹估計是失戀了，心情不好吧。”
X哥一副大度不計較的模樣，伊西絲說搶客戶之類的話，也就沒人在意了。
晚上上廁所時想起來，伊西絲還沒忍住氣得痛哭了一回，從此再也沒給過這個X哥好臉色。
後來，伊西絲也慢慢成長了，她不會主動坑別人，但別人要是坑她，她也不會像X哥這次只吃悶虧。和同事之間你坑我我坑你的不計其數，為什麽單獨記X哥這一次記得那麽深呢？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讓她改變了吧。
*
好像扯得有點太遠了，還是說回克拉拉吧。
克拉拉並不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神女，神殿之中一直有流傳很廣的傳言，說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等弗麗達嬤嬤老了，老到不能再負擔沈重的主管工作的時候，克拉拉將會接替弗麗達嬤嬤的職位。
伊西絲也覺得很有道理，試想，如果撞破某些事情的不是克拉拉，而是別的神女，弗麗達嬤嬤會怎麽懲罰？一定不會像克拉拉這樣輕拿輕放關一次禁閉就算了，弗麗達嬤嬤對克拉拉應該很有信心，認為克拉拉不會亂說。
不管怎麽樣，從一起關過禁閉室以後，克拉拉似乎把伊西絲當成了真正的朋友，吃飯時要和伊西絲坐在一起，去禱告室也要等伊西絲一起走。
伊西絲總覺得克拉拉的親切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不過可以從克拉拉口中聽到很多關於神殿的消息，伊西絲也就默認了這段莫名其妙的禁閉室友誼。
兩個人像小學時的同桌女同學一樣，同進同出了一段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段友誼，也對對這段友誼感到意外，因為克拉拉一向備受弗麗達嬤嬤喜愛，但伊西絲可是一個逃跑過的問題神女。
大家的懷疑影響不了這段莫名友誼的莫名穩固。
有一天，在去做彌撒的小路上，克拉拉像往常一樣和伊西絲說些有的沒的的話：“他們都說你很想進入聖壇。”
“是啊。”伊西絲隨口回應道，“做聖壇神女應該是每一位神女最終的夢想。”
克拉拉走在伊西絲前面，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她笑了：“那當然，那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想。”
誰願意費勁千辛萬苦做沒有權力也沒有錢的聖壇神女呢？服侍神明只是往更高地位走的方式，而不是最終目的。
微妙的笑意只是一閃而過，但伊西絲還是捕捉到了。
伊西絲並不在乎，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光明神信徒。再說了，有幾個員工是真的發自肺腑為了公司能擁有更光明的未來而努力工作的呢？大家都是賺錢罷了。
所以伊西絲沒有戳穿，回以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如果說……”克拉拉低聲問道，“我有機會讓你進入聖壇瞻仰神像，你願意嗎？”
夜晚，神女需要負責巡視檢查聖壇的燭火，如果有被風吹熄的，要及時補上。
輪換的時間到了，克拉拉將會接過這項工作。
克拉拉說：“活不難，但是一整晚保持清醒很難，伊西絲姐妹，你願意和我同行嗎？我們互相說一說話，就沒有那麽容易會睡著了。”
伊西絲從來就不顧什麽神女形象，手拎著拽開又厚又重長及腳背的裙擺，跳著走過一條小水溝，問道：“這麽重要的工作，弗麗達嬤嬤會讓我參與嗎？”
克拉拉微微皺眉看著她不雅的動作，什麽都沒說。
“沒關系，我去求她，看在你和我虔誠的祈禱的份上，她一定會同意的。”
聽起來，克拉拉好像比伊西絲還要看重這件事。
事實也是如此，伊西絲還沒有去跟弗麗達嬤嬤溝通，就聽說弗麗達嬤嬤氣得罰了克拉拉一頓午飯。
看著跪在弗麗達嬤嬤壁室門口苦苦哀求的克拉拉，伊西絲只想說：“沒必要，姐妹，真的沒必要。”
克拉拉流著眼淚說：“如果進入聖壇是你的心願，我願意為你爭取。”
伊西絲更感覺心懷戒備。
克拉拉最後還是得到了弗麗達嬤嬤的允許。
於是，當天夜裏，伊西絲舉著燭臺，手裏拎著一小桶燈油，跟在克拉拉身後巡視聖壇的燭臺。
伊西絲曾經因為一場貴族婚禮進入過聖壇一次，不過那時她沒有被允許到處走動，所以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聖壇裏面的面積有那麽大，一間房接著一間房，穿過一條又一條的甬道，接連不斷的尖頂拱券，眼花繚亂的扇形拱頂，除了偶爾停下來補充燈油的時候，伊西絲她們差不多要一刻不停地走兩個小時才勉強能夠巡視一圈。
她們走到了聖壇盡頭，一堵高墻之外就是花園，是整個聖壇裏離神像最遙遠的地方。
克拉拉提議原地休息一下，她已經累壞了。
伊西絲依然保持著鍛煉的習慣，以她的體力來說，這點路程根本不算什麽，但她還是同意了。
伊西絲隨便找了塊地方就席地而坐。克拉拉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走到她身邊，並肩坐下。
“伊西絲姐妹，向偉大的神明大人發誓，我能夠信任你嗎？”
伊西絲正低著頭檢查地上有沒有蚊蟲，一聽這話就是一陣哆嗦，感慨這人怎麽比她以前的同事還不好好說話。至於克拉拉問的問題嘛……雖然伊西絲不是真神明信徒，但她知道神明真的存在，到底不是特別敢在聖壇這種地方堂而皇之地撒謊，於是用她在同事堆裏混跡多年的心得思考了一下，擡起頭，非常誠懇地對克拉拉說道：“克拉拉姐妹，我信任你就如同你信任我那樣多。”
嘿，這下就連神明也挑不出她的錯誤來。
克拉拉一下就楞住了。
伊西絲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天啊，克拉拉姐妹，你那樣的神情是什麽意思？真讓我難過，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啊，不，當然”克拉拉懵了一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還是頂著一張摯友才有的臉誠懇地說，“……我是說，我當然信任你，非常。”
克拉拉開始說起她的過去，白天是紳士夜晚是暴徒的父親、總是在流淚的怯弱母親，好在家裏有很多財富，生活過得倒是還過得去……
伊西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知道童年故事一定不是今晚的主要話題，畢竟還有什麽比深夜獨處時的真心話吐露更加拉近距離的呢？
伊西絲對克拉拉的戒心到達了頂峰。
終於，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過往之後，在回程的路上，克拉拉仿佛非常遲疑地對伊西絲說：“伊西絲姐妹，我能告訴你一件事嗎？你能保證替我保守秘密，直到神明的墳墓將我們掩埋嗎？”
伊西絲正在彎下腰倒燈油，“你說吧，我正聽著呢。”
“你知道我被關禁閉那天，看見過什麽嗎？我……我看見……啊呀，天太黑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但其實……我的天哪……”
克拉拉吞吞吐吐，伊西絲懶得催，一盞燈一盞燈地專註倒著燈油，嘴裏只有一句話：“你說，我在聽。”
克拉拉磨蹭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你知道那間廢棄的懺悔室嗎？我從小路的雜草裏看出去，竟然看見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正激烈地擁吻在一起……”
伊西絲動作一頓，腦海中冒出年過半百的兩位領導，嘴角止不住抽搐了起來。
這……啊……激烈地擁吻？呃……看不出來哇，二老一把年紀了，還挺火熱，嘖嘖……
和伊西絲興奮吃瓜的態度不同，克拉拉柔弱的聲音顯得掙紮極了痛苦極了：“我發誓，我有一千一萬次想向主教大人說明這件事，他們的舉動簡直玷汙了所有神仆最寶貴的虔誠！可是……我是膽怯的，伊西絲姐妹，願神明原諒我的懦弱，完全因為那一天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親眼看見我經過了，一旦主教大人得知了這件事，他們一定篤定是我去告發的。”
“是這個道理。”
伊西絲在吃瓜間隙抽空捧哏。
“伊西絲姐妹！”克拉拉激動地握住了伊西絲的手，“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因此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你願不願意為了所有神女的清白，向主教大人揭發這件事？我發誓，沒有人能懷疑到你頭上。如果主教大人懷疑事情的真假，我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為你作證。”
伊西絲眼疾手快撈了好一下，才把差點被克拉拉打翻的燈油桶重新抓穩在手中。
“伊西絲姐妹，你說好嗎？”
克拉拉懇切地詢問著伊西絲的意見。
隨著克拉拉誠懇的目光，一口沈甸甸的大鍋被甩到了伊西絲的背上。
望著那張偽善的笑臉，伊西絲只想把她從窗戶扔出去。
你自己不想得罪人，就讓我去當背鍋俠是嘛？小算盤打得還挺響亮。
果然，在同事裏交真心朋友，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目前伊西絲還是不太想直接得罪克拉拉，在弗麗達嬤嬤不在的時候，大部分事宜由瑪莎嬤嬤負責，其他管理工作都是由克拉拉接手。
如果是伊西絲剛工作的時候，為了報覆想坑她的克拉拉，伊西絲的第一個反應也許是向弗麗達嬤嬤告發克拉拉。
現在的伊西絲已經不會選擇這麽做了。
假設弗麗達嬤嬤不相信她，那麽她就同時得罪了弗麗達嬤嬤和克拉拉兩個人。
萬一弗麗達嬤嬤相信了她，那就更慘了，直接證明她得知了弗麗達嬤嬤和雷米副主教的私情，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哪怕伊西絲在心裏都快罵上天了，表面上依然只是閃爍著眼睛回避著：“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我要想一想……想一想……”
克拉拉有些失望，但她沒有一次就太強迫，反正來日方長，於是說沒問題，“當然，我只是太氣憤了，你明白的，一想到那樣的人在領導著我們，毀壞了所有修士和神女的貞潔，我就太生氣了……”
伊西絲打了個哈欠，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藍色光澤，含糊著咕噥著：“天快要亮了。”
克拉拉也扭頭看了一眼窗外。
是的，天快要亮了，接班的神女快要抵達，她們終於可以靠著墻角打一會兒盹。
熬了一夜的伊西絲感到了疲倦，她靠在墻上，望著不遠處面露仁慈的高大神像，思緒在朦朧的睡意中越來越發散，漸漸的，漸漸的，拱廳、神臺、神像，全都消失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白茫，在純凈白色的遠方，原本是神像的位置，一片耀眼的無邊金色光芒讓人移不開眼睛。
被看透靈魂的沖擊感再次鋪天蓋地襲來，伊西絲發現她的發聲器官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心裏想的內容全都如實脫口而出：“我不會向主教揭發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的事情。”
她一怔，立刻驚恐地捂住了嘴巴，然而還是只能被迫往下說下去，聲音不斷從指縫裏溜出來：“即使克拉拉所說的是真的，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真的是一對情人，那又怎麽樣呢？為什麽愛情會玷汙對神明的虔誠？我不認為戀愛會影響他們對神明的忠貞。如果他們對你不夠虔誠，那一定是因為別的原因。”
說到後來，伊西絲基本快要放棄抵抗了。還好，一口氣說完之後，她並沒有從周遭氣場中感受到祂的情緒變動。
伊西絲悄悄松了一口氣，以為這個夢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她的嘴唇和舌頭卻沒有因此而松懈，而是突然朝著金光的方向大聲質問道：“為什麽你要要求你的信徒為你守貞？夫妻之間要求忠貞是因為愛的排他性。但你呢？就算你是神，你對所有生靈都付出了廣博的愛，也不應該與信徒唯一的貞潔等價交換。我看不出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必然性。”
伊西絲徹底懵了。
怎麽把實話說出來了！
禁錮的手指都快在臉上捂出手指印了，聲音卻越來越大聲——
“你不認為這種行為真的很無聊嗎！”
“性是本能，你這麽做是違反生物本能的知不知道？”
說著說著，抱怨就不僅僅局限於愛情的火花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堆積的不滿全都隨著真心話buff傾瀉而出——
“這麽大的神殿，一天就只能吃一頓飯，連新鮮蔬菜都沒有，天天吃鹹魚，我鈉和重金屬都攝入超標了！而且吃不好就算了，還不能談戀愛，你就是這麽精神控制你的信徒的嗎？”
“還有懺悔懺悔懺悔，沒完沒了，到底哪裏有那麽多悔可懺的啊？你要求信徒們天天懺悔，就不能讓我們騰出時間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創造GDP嗎？”
“GDP你懂不懂啊！G！D！P！”
多年工作經歷讓伊西絲慢慢學會糊弄、學會偽裝、學會敷衍，但她的心依然是那顆巨莽無比的心，大腦在亂想什麽她也控制不住的啊！
無論怎樣都停止不了吐露心聲的伊西絲已經絕望了，此刻她多麽希望自己是一條鹹魚，這樣就不用迎接接下來的神明怒火了。
神明有真話buff不奇怪，但是——
他媽的！為什麽不打招呼就對她使用這個技能啊！
現在咋辦？！
伊西絲這次是真心有點慌了。
周遭原本平穩的氣流像溪水流過，越流越快，越來越快，比剛才湍急得多，風從臉頰上刮過去，伊西絲甚至能從耀眼的金光裏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浮現。
與慘痛急切的理智不同的，是越嚎越上癮的發洩心理，伊西絲繼續朝金光大吼道：“我們那裏的菩薩都是慈悲為懷的，慈悲你聽說過沒有？設置這麽多嚴苛的條件，你到底是個什麽版本的邪神啊！”
伊西絲真後悔自己還不錯的肺活量了，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曠闊的空間裏反覆回響著——
“邪神啊！”
“神啊！”
“啊！”
伊西絲滿臉痛苦，幹脆兩眼一閉。
腿想動是動不了的，而且就算腿能動，她現在人在神明的聖壇裏、靈魂在神明的夢裏，肯定也跑不掉。
怎麽辦？！
菩薩，救命啊！！！
作者有話說：
謝謝zeroning、獨孤冰櫻、野原失綠、粲、少司命、織一夢的灌溉我的液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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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絲的憂慮和疑心不是沒有來由的, 她以前被同事坑得太多了，她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同事們都說她是大家的小妹妹, 很喜歡她, 每一個人都自稱是她的X哥、X姐, 經常給她帶點小零食, 聚會的時候也攔著勸酒的不讓她多喝。伊西絲那會兒剛從體校出來，單純啊，信以為真, 還常常感嘆自己運氣真好，加入了那麽友善的團隊。
伊西絲談到的第一個大客戶，是一個一看就很富有的中年姐姐, 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麽銷售技巧，好說歹說勸了很久, 又是免費帶練又是申請折扣, 好不容易把富婆姐姐說動了，帶到會客區域簽合同。
剛坐下, 伊西絲團隊裏的X哥之一就路過了, 俯身對她耳語一聲：“小絲, 你怎麽回事, 給姐姐倒杯水啊。”
伊西絲這才發現富婆姐姐手裏的運動水壺空了。
當時伊西絲竟然還對X哥心存敬佩，懊惱自己怎麽沒有註意到這種細節。
然而, 就在伊西絲轉身給客戶接了一杯水再回來的功夫, 富婆姐姐已經在X哥那裏刷POS機了。
伊西絲承認, X哥的銷售技巧是比她老道, 不然被她軟磨硬泡了一下午都面露保留的富婆姐姐也不會被他幾分鐘時間就說動。
真正讓伊西絲生氣的, 是X哥搶完客戶之後, 還熱情地搭過伊西絲的肩膀，像沒事人兒一樣叫她：“小絲，晚上去吃燒烤去不去？哥哥請客。”
伊西絲當場大聲痛罵他無恥，X哥還一臉無辜，有人來問為什麽，X哥大言不慚地說：“誰知道哪，妹妹估計是失戀了，心情不好吧。”
X哥一副大度不計較的模樣，伊西絲說搶客戶之類的話，也就沒人在意了。
晚上上廁所時想起來，伊西絲還沒忍住氣得痛哭了一回，從此再也沒給過這個X哥好臉色。
後來，伊西絲也慢慢成長了，她不會主動坑別人，但別人要是坑她，她也不會像X哥這次只吃悶虧。和同事之間你坑我我坑你的不計其數，為什麽單獨記X哥這一次記得那麽深呢？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讓她改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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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扯得有點太遠了，還是說回克拉拉吧。
克拉拉並不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神女，神殿之中一直有流傳很廣的傳言，說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等弗麗達嬤嬤老了，老到不能再負擔沈重的主管工作的時候，克拉拉將會接替弗麗達嬤嬤的職位。
伊西絲也覺得很有道理，試想，如果撞破某些事情的不是克拉拉，而是別的神女，弗麗達嬤嬤會怎麽懲罰？一定不會像克拉拉這樣輕拿輕放關一次禁閉就算了，弗麗達嬤嬤對克拉拉應該很有信心，認為克拉拉不會亂說。
不管怎麽樣，從一起關過禁閉室以後，克拉拉似乎把伊西絲當成了真正的朋友，吃飯時要和伊西絲坐在一起，去禱告室也要等伊西絲一起走。
伊西絲總覺得克拉拉的親切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不過可以從克拉拉口中聽到很多關於神殿的消息，伊西絲也就默認了這段莫名其妙的禁閉室友誼。
兩個人像小學時的同桌女同學一樣，同進同出了一段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段友誼，也對對這段友誼感到意外，因為克拉拉一向備受弗麗達嬤嬤喜愛，但伊西絲可是一個逃跑過的問題神女。
大家的懷疑影響不了這段莫名友誼的莫名穩固。
有一天，在去做彌撒的小路上，克拉拉像往常一樣和伊西絲說些有的沒的的話：“他們都說你很想進入聖壇。”
“是啊。”伊西絲隨口回應道，“做聖壇神女應該是每一位神女最終的夢想。”
克拉拉走在伊西絲前面，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她笑了：“那當然，那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想。”
誰願意費勁千辛萬苦做沒有權力也沒有錢的聖壇神女呢？服侍神明只是往更高地位走的方式，而不是最終目的。
微妙的笑意只是一閃而過，但伊西絲還是捕捉到了。
伊西絲並不在乎，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光明神信徒。再說了，有幾個員工是真的發自肺腑為了公司能擁有更光明的未來而努力工作的呢？大家都是賺錢罷了。
所以伊西絲沒有戳穿，回以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如果說……”克拉拉低聲問道，“我有機會讓你進入聖壇瞻仰神像，你願意嗎？”
夜晚，神女需要負責巡視檢查聖壇的燭火，如果有被風吹熄的，要及時補上。
輪換的時間到了，克拉拉將會接過這項工作。
克拉拉說：“活不難，但是一整晚保持清醒很難，伊西絲姐妹，你願意和我同行嗎？我們互相說一說話，就沒有那麽容易會睡著了。”
伊西絲從來就不顧什麽神女形象，手拎著拽開又厚又重長及腳背的裙擺，跳著走過一條小水溝，問道：“這麽重要的工作，弗麗達嬤嬤會讓我參與嗎？”
克拉拉微微皺眉看著她不雅的動作，什麽都沒說。
“沒關系，我去求她，看在你和我虔誠的祈禱的份上，她一定會同意的。”
聽起來，克拉拉好像比伊西絲還要看重這件事。
事實也是如此，伊西絲還沒有去跟弗麗達嬤嬤溝通，就聽說弗麗達嬤嬤氣得罰了克拉拉一頓午飯。
看著跪在弗麗達嬤嬤壁室門口苦苦哀求的克拉拉，伊西絲只想說：“沒必要，姐妹，真的沒必要。”
克拉拉流著眼淚說：“如果進入聖壇是你的心願，我願意為你爭取。”
伊西絲更感覺心懷戒備。
克拉拉最後還是得到了弗麗達嬤嬤的允許。
於是，當天夜裏，伊西絲舉著燭臺，手裏拎著一小桶燈油，跟在克拉拉身後巡視聖壇的燭臺。
伊西絲曾經因為一場貴族婚禮進入過聖壇一次，不過那時她沒有被允許到處走動，所以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聖壇裏面的面積有那麽大，一間房接著一間房，穿過一條又一條的甬道，接連不斷的尖頂拱券，眼花繚亂的扇形拱頂，除了偶爾停下來補充燈油的時候，伊西絲她們差不多要一刻不停地走兩個小時才勉強能夠巡視一圈。
她們走到了聖壇盡頭，一堵高墻之外就是花園，是整個聖壇裏離神像最遙遠的地方。
克拉拉提議原地休息一下，她已經累壞了。
伊西絲依然保持著鍛煉的習慣，以她的體力來說，這點路程根本不算什麽，但她還是同意了。
伊西絲隨便找了塊地方就席地而坐。克拉拉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走到她身邊，並肩坐下。
“伊西絲姐妹，向偉大的神明大人發誓，我能夠信任你嗎？”
伊西絲正低著頭檢查地上有沒有蚊蟲，一聽這話就是一陣哆嗦，感慨這人怎麽比她以前的同事還不好好說話。至於克拉拉問的問題嘛……雖然伊西絲不是真神明信徒，但她知道神明真的存在，到底不是特別敢在聖壇這種地方堂而皇之地撒謊，於是用她在同事堆裏混跡多年的心得思考了一下，擡起頭，非常誠懇地對克拉拉說道：“克拉拉姐妹，我信任你就如同你信任我那樣多。”
嘿，這下就連神明也挑不出她的錯誤來。
克拉拉一下就楞住了。
伊西絲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天啊，克拉拉姐妹，你那樣的神情是什麽意思？真讓我難過，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啊，不，當然”克拉拉懵了一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還是頂著一張摯友才有的臉誠懇地說，“……我是說，我當然信任你，非常。”
克拉拉開始說起她的過去，白天是紳士夜晚是暴徒的父親、總是在流淚的怯弱母親，好在家裏有很多財富，生活過得倒是還過得去……
伊西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知道童年故事一定不是今晚的主要話題，畢竟還有什麽比深夜獨處時的真心話吐露更加拉近距離的呢？
伊西絲對克拉拉的戒心到達了頂峰。
終於，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夜過往之後，在回程的路上，克拉拉仿佛非常遲疑地對伊西絲說：“伊西絲姐妹，我能告訴你一件事嗎？你能保證替我保守秘密，直到神明的墳墓將我們掩埋嗎？”
伊西絲正在彎下腰倒燈油，“你說吧，我正聽著呢。”
“你知道我被關禁閉那天，看見過什麽嗎？我……我看見……啊呀，天太黑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但其實……我的天哪……”
克拉拉吞吞吐吐，伊西絲懶得催，一盞燈一盞燈地專註倒著燈油，嘴裏只有一句話：“你說，我在聽。”
克拉拉磨蹭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你知道那間廢棄的懺悔室嗎？我從小路的雜草裏看出去，竟然看見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正激烈地擁吻在一起……”
伊西絲動作一頓，腦海中冒出年過半百的兩位領導，嘴角止不住抽搐了起來。
這……啊……激烈地擁吻？呃……看不出來哇，二老一把年紀了，還挺火熱，嘖嘖……
和伊西絲興奮吃瓜的態度不同，克拉拉柔弱的聲音顯得掙紮極了痛苦極了：“我發誓，我有一千一萬次想向主教大人說明這件事，他們的舉動簡直玷汙了所有神仆最寶貴的虔誠！可是……我是膽怯的，伊西絲姐妹，願神明原諒我的懦弱，完全因為那一天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親眼看見我經過了，一旦主教大人得知了這件事，他們一定篤定是我去告發的。”
“是這個道理。”
伊西絲在吃瓜間隙抽空捧哏。
“伊西絲姐妹！”克拉拉激動地握住了伊西絲的手，“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因此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你願不願意為了所有神女的清白，向主教大人揭發這件事？我發誓，沒有人能懷疑到你頭上。如果主教大人懷疑事情的真假，我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為你作證。”
伊西絲眼疾手快撈了好一下，才把差點被克拉拉打翻的燈油桶重新抓穩在手中。
“伊西絲姐妹，你說好嗎？”
克拉拉懇切地詢問著伊西絲的意見。
隨著克拉拉誠懇的目光，一口沈甸甸的大鍋被甩到了伊西絲的背上。
望著那張偽善的笑臉，伊西絲只想把她從窗戶扔出去。
你自己不想得罪人，就讓我去當背鍋俠是嘛？小算盤打得還挺響亮。
果然，在同事裏交真心朋友，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目前伊西絲還是不太想直接得罪克拉拉，在弗麗達嬤嬤不在的時候，大部分事宜由瑪莎嬤嬤負責，其他管理工作都是由克拉拉接手。
如果是伊西絲剛工作的時候，為了報覆想坑她的克拉拉，伊西絲的第一個反應也許是向弗麗達嬤嬤告發克拉拉。
現在的伊西絲已經不會選擇這麽做了。
假設弗麗達嬤嬤不相信她，那麽她就同時得罪了弗麗達嬤嬤和克拉拉兩個人。
萬一弗麗達嬤嬤相信了她，那就更慘了，直接證明她得知了弗麗達嬤嬤和雷米副主教的私情，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哪怕伊西絲在心裏都快罵上天了，表面上依然只是閃爍著眼睛回避著：“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我要想一想……想一想……”
克拉拉有些失望，但她沒有一次就太強迫，反正來日方長，於是說沒問題，“當然，我只是太氣憤了，你明白的，一想到那樣的人在領導著我們，毀壞了所有修士和神女的貞潔，我就太生氣了……”
伊西絲打了個哈欠，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藍色光澤，含糊著咕噥著：“天快要亮了。”
克拉拉也扭頭看了一眼窗外。
是的，天快要亮了，接班的神女快要抵達，她們終於可以靠著墻角打一會兒盹。
熬了一夜的伊西絲感到了疲倦，她靠在墻上，望著不遠處面露仁慈的高大神像，思緒在朦朧的睡意中越來越發散，漸漸的，漸漸的，拱廳、神臺、神像，全都消失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白茫，在純凈白色的遠方，原本是神像的位置，一片耀眼的無邊金色光芒讓人移不開眼睛。
被看透靈魂的沖擊感再次鋪天蓋地襲來，伊西絲發現她的發聲器官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心裏想的內容全都如實脫口而出：“我不會向主教揭發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的事情。”
她一怔，立刻驚恐地捂住了嘴巴，然而還是只能被迫往下說下去，聲音不斷從指縫裏溜出來：“即使克拉拉所說的是真的，雷米副主教和弗麗達嬤嬤真的是一對情人，那又怎麽樣呢？為什麽愛情會玷汙對神明的虔誠？我不認為戀愛會影響他們對神明的忠貞。如果他們對你不夠虔誠，那一定是因為別的原因。”
說到後來，伊西絲基本快要放棄抵抗了。還好，一口氣說完之後，她並沒有從周遭氣場中感受到祂的情緒變動。
伊西絲悄悄松了一口氣，以為這個夢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她的嘴唇和舌頭卻沒有因此而松懈，而是突然朝著金光的方向大聲質問道：“為什麽你要要求你的信徒為你守貞？夫妻之間要求忠貞是因為愛的排他性。但你呢？就算你是神，你對所有生靈都付出了廣博的愛，也不應該與信徒唯一的貞潔等價交換。我看不出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必然性。”
伊西絲徹底懵了。
怎麽把實話說出來了！
禁錮的手指都快在臉上捂出手指印了，聲音卻越來越大聲——
“你不認為這種行為真的很無聊嗎！”
“性是本能，你這麽做是違反生物本能的知不知道？”
說著說著，抱怨就不僅僅局限於愛情的火花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堆積的不滿全都隨著真心話buff傾瀉而出——
“這麽大的神殿，一天就只能吃一頓飯，連新鮮蔬菜都沒有，天天吃鹹魚，我鈉和重金屬都攝入超標了！而且吃不好就算了，還不能談戀愛，你就是這麽精神控制你的信徒的嗎？”
“還有懺悔懺悔懺悔，沒完沒了，到底哪裏有那麽多悔可懺的啊？你要求信徒們天天懺悔，就不能讓我們騰出時間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創造GDP嗎？”
“GDP你懂不懂啊！G！D！P！”
多年工作經歷讓伊西絲慢慢學會糊弄、學會偽裝、學會敷衍，但她的心依然是那顆巨莽無比的心，大腦在亂想什麽她也控制不住的啊！
無論怎樣都停止不了吐露心聲的伊西絲已經絕望了，此刻她多麽希望自己是一條鹹魚，這樣就不用迎接接下來的神明怒火了。
神明有真話buff不奇怪，但是——
他媽的！為什麽不打招呼就對她使用這個技能啊！
現在咋辦？！
伊西絲這次是真心有點慌了。
周遭原本平穩的氣流像溪水流過，越流越快，越來越快，比剛才湍急得多，風從臉頰上刮過去，伊西絲甚至能從耀眼的金光裏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浮現。
與慘痛急切的理智不同的，是越嚎越上癮的發洩心理，伊西絲繼續朝金光大吼道：“我們那裏的菩薩都是慈悲為懷的，慈悲你聽說過沒有？設置這麽多嚴苛的條件，你到底是個什麽版本的邪神啊！”
伊西絲真後悔自己還不錯的肺活量了，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曠闊的空間裏反覆回響著——
“邪神啊！”
“神啊！”
“啊！”
伊西絲滿臉痛苦，幹脆兩眼一閉。
腿想動是動不了的，而且就算腿能動，她現在人在神明的聖壇裏、靈魂在神明的夢裏，肯定也跑不掉。
怎麽辦？！
菩薩，救命啊！！！
作者有話說：
謝謝zeroning、獨孤冰櫻、野原失綠、粲、少司命、織一夢的灌溉我的液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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