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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之間交流病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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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之間交流病情(3)

被我推開之後,徐仁宇一臉震驚加受傷。

他大概沒想到一個剛跟他說有“過命交情”的人就這麽嫌棄他。

一個小孩兒露出這種神情實在讓我不忍心,但他直接而殘忍的行為讓我又無法不介懷。

我隔了十幾秒鐘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又一把把他撈回自己短小的胳膊裏:“你弟弟沒事兒吧?”你還能被送來看病,應該是沒事兒,但萬一呢?

徐仁宇從我的動作中感受到我想挽回,還是不滿:“你為什麽問弟弟不問我?我被爸爸打了啊!”

打得好!但不能這麽說。顧忌到小孩兒的情緒,我問:“打你哪兒了?”

“臉。”

“怎麽能打臉呢?!”知道一個大比兜對孩子的傷害有多大嗎?小孩子的頭腦還未發育完全,非常脆弱的,一個不小心就給打成腦震蕩了,打聾的都有,而且往往伴隨著恐懼和自尊自信的缺失。

“爸爸媽媽還商量不給我辦7歲生日宴了。”他又開始“嗚嗚”,“可是我也想請俊秀和其他幼兒園小朋友去我家玩啊。”

我一想:堂堂大韓證券徐家本家的徐常務,連個嬰兒房都要長子出讓?!還不給辦生日宴了,又不是要破產。

所以只有一個原因。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只不過徐宗賢和金恩實愛的不是徐仁宇罷了。當初只有徐仁宇一個兒子,自然讓他住徐家本家除主臥以外最大最好的——說不定還是原來女兒徐志允的房間,現在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了兒子,私生子就不配了,比起私生子的7歲生日宴,當然是婚生子的滿月宴、百日宴,甚至以後的周歲宴更加重要。

這位徐宗賢常務十分不當人啊,根本沒有考慮“外來者”長子的孤獨和不安。於是我問徐仁宇:“那你現在住哪兒?”

“還在家裏,就是換了個小點的房間。”

我只能安慰他:“別多想,你爸爸估計是看你的房間朝向和通風好,光照充足,對小娃娃好,暫時用一用,等小弟弟長大一些就還給你了。”還個屁,這輩子是沒希望了。

徐仁宇退開一點兒,看著我的眼睛問我:“我爸爸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怎麽會?”

“他就是不想要我了!”他從抽噎變成嚎啕,“哇啊啊啊啊啊……他,他看我的眼睛,已經不一樣了!跟以前不一樣了!哇啊啊啊啊……”

魔音穿耳。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他哭得沒力氣,只剩打嗝抖動身體,才對他說:“仁宇哥,你爸爸不是不想要你了,他是覺得他是爸爸,房子也是他的,他有權力做任何安排,你不能說他做得不對,不然就是不聽話,他就會生氣。你以後不要和你爸爸對著幹,那對你沒好處。”父母與子女的關系,本來就不公平。連討論這種交流方式,都讓他們認為證明了二者的平等地位,更何況爭辯,後者會被認為是在挑戰他們的權威。但我要這麽說的話,徐仁宇肯定聽不懂,還是以撫平情緒為先。

“還有啊,”我以非常認真的眼神看著他,“你爸爸把房間給了小弟弟,又不是小弟弟自己想搶你的,他連話都不會說呢,你不應該想著傷害他。我問你,要是以後你生我氣了,你會悶死我嗎?如果你說會,我現在就跟你絕交!”

“當然不會!絕對!絕對不會!”徐仁宇一抹眼淚,快速搖頭,“俊秀,你不要不理我。”

感覺不到被愛的人,果然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我繼續說:“我們來想象一下,如果你以後長大了,生了個兒子,過個幾年,又生了一個小兒子,而你的大兒子要悶死小兒子,幸虧你發現得早,不然小兒子就死了,這個時候,你害不害怕?生氣不生氣?”

徐仁宇動了動嘴唇,最後說:“……我想象不了。”

我:“……”

我再接再勵:“反正你爸爸肯定嚇壞了,怕死了,氣急了,他要是告訴你媽媽,你媽媽也得嚇死,她想要兒子多少年了啊。你爸爸打你,就是因為他當時不冷靜,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會打你。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徐仁宇遲疑地點了點頭。

“所以,忘記這件事,回家之後聽他的話就好了,你現在還小,他說什麽是什麽。我讓你理解他的做法,是為了讓你和他能和平共處,不是說他是對的。反抗只會讓你自己吃苦頭。事情的對錯,等你長大成人了再向他證明吧。十年而已,我陪著你。”我說。

徐仁宇這次主動抱住了我。

抱了好一會兒,樸醫生和那位陌生醫生都在一邊看新奇一樣看了半天了,我說:“我還沒去過你家呢,要不今天去你家吧。”我得證明徐仁宇對徐家是有用的——除了“夫人外交”,還有“孩子外交”。

徐仁宇再次遲疑:“……可是我沒有大房間了。”

死要面子。我說:“我就是先去你家看看,你生日當天我還要去的,我得想想送你什麽生日禮物,一定是特別隆重的才行。你有喜歡的嗎?”

他馬上被轉移了註意力,開始考慮生日禮物的事。而那位陌生的醫生趁機走過來和他溝通:“仁宇啊,來,該和醫生叔叔聊天了哦。”

手一緊,我低下頭去,發現徐仁宇抓得非常用力,只好舉起被抓住的手,對樸醫生說:“醫生,今天先暫停我的覆診可以嗎?”

樸書文點頭:“當然可以啦。其實我很好奇,明明李俊秀小朋友知道不能和爸爸對著幹,為什麽還要那麽做呢?這個答案我希望在下次覆診可以聽到。”

“大可不必。我現在就讓您聽到。”我挺起小胸脯,“因為我被他打到叛逆了,又固執,而不是什麽受虐傾向。”

說完沒再管他,我拉著徐仁宇的手就走進了陌生醫生的咨詢室。

……

老實說,當事不關己的時候,真的很難感同身受,從徐仁宇坐上可調節看診椅之後,我雖然一直被他拉著手,但只聽了一會兒醫生單方面的詢問和開導就昏昏欲睡了,因為徐仁宇根本不肯配合開口講述。

我在一邊腳都站麻了,把視力點滿,去看醫生手上拿著的診斷報告,方向不對,辨認非常費力,上面寫了幾句例如“據患者父親提供的信息,判斷該患者是因家庭環境突變、家庭矛盾沖突引起了選擇性緘默癥或詐病性緘默癥,單純性詐病?偽裝不語?”

我看了一眼徐仁宇,這家夥該不會被打之後在家也不和人說話吧?

愁眉苦臉的醫生沈默和思考的時間比嘗試和徐仁宇溝通的時間多,我好不容易找了個圓凳狀沙發坐著,結果才坐了不到十分鐘,醫生就說這次看診結束了。

哈嘍?我能理解你們做這行久了,共情疲勞嚴重,但也不能這樣吧?你和樸醫生差距這麽大?加起來有半個小時嗎?但我是個小孩兒,我能做的只有拉著一張臉把徐仁宇牽走。

說要去徐家,就真的讓司機帶我去了徐家。我不騙小孩子。

路上,我為了讓徐仁宇心情好點兒,說要給他變魔術,把雙手背在身後,從空間裏“變”出一個魚餅來。

徐仁宇一副看穿我的模樣:“啃月亮是嗎?”

我:“……你以為我是你啊?”

我轉過身讓他看我的背後,確實什麽都沒有,再轉回來,把手背到背後,“變”出第二個魚餅,接下來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十個。

徐仁宇激動地從車後座站起來,掀我小西裝和襯衫:“你藏在哪裏了?根本就沒地方藏啊?”

“哼。現在知道了吧!我真的會魔術。”

“我不信。世上的魔術都是假的!”他叫道。

小孩兒就是吵!我把大腿上的魚餅拿起一個,放到他背後:“看好了!”

手收回來的時候空無一物!

大小眼滿是不敢置信,轉過來轉過去地看,但汽車就這麽大,他身後的地方更是有限。

我一個一個把魚餅“變”沒。

徐仁宇的大小眼越瞪越大,到後來更是叫著:“教我!教我!”

“不傳之秘!”也要我能教啊。

他翻到我身上撓我癢癢,我“哈哈哈哈哈哈……”笑個不停,一直沒有答應。

……

徐家本家也在北漢山城北洞別墅區,離李家沒多遠,開車大概5分鐘的距離。我第一次來,覺得這棟別墅只是院墻高深,裏面相當的普通——車從車庫開進去,人從電梯上地面,就看見了一棟方方正正的三層別墅,白色外墻鑲嵌著藍色玻璃,線條簡潔,被草坪和樹陣包圍著。

到了自己家,就換徐仁宇走在前面拉著我了。進了別墅他就拉著換了拖鞋的我上了二樓,路過其中一間南向的臥室時,他的腳步有明顯停頓,但還是拉著我走向了另一間東南向的。

他一推開臥室門,我就驚了。

對於一個孩子的房間來說,這也太整齊太幹凈了!

藍色真皮軟包兒童床上並排放著兩個枕頭,床面沒有一絲褶皺;兩邊的床頭櫃上十幾本繪本按照色系和高矮排列;靠近窗戶的地方擺放的可調節學習桌上沒有任何雜物,書、紙、筆、刀都收得好好的;玩具全都陳列在伸手可及的展示櫃裏。

“……真棒。”我說。我那間不像兒童房的臥室已經被我搞亂了,別人不能動,一動我就找不到東西了。

“是吧?”他得意。

正當我想他會拿什麽招待我的時候,他去學習桌那兒取了一疊打印的數獨紙來:“俊秀,我們來玩這個吧。”

我渾身是汗:“你管這叫玩兒?”

“是啊。”

我喉結滾動,一指展示櫃:“不如我們玩變形金剛吧?”

哪知他問:“你生日我送你的變形金剛好玩嗎?”

啊?你送我變形金剛了?我想起臥室那堆到現在還有些沒拆的禮盒山:“好玩兒,好玩極了!”

他不笑了,把打印紙扔了一地:“你騙我!我根本就沒送你變形金剛!”

“……”怎麽小孩兒的套路也這麽深!信任點滿對這類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啊!

他瞪著我,瞪著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連忙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我收到的禮物太多了,好多都沒來得及拆。”

他特別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我鞠躬:“請你原諒我!”

“你,你回家一定要找到我送的禮物,把它拆開,下次我會再問你的。”他抹了把淚,“你要是還答不上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是是是。一定一定。”我趕緊承諾。

之後我在徐家吃了午飯,席間徐宗賢一個勁兒給我和徐仁宇夾菜,飯後又答應和徐仁宇一起去了趟游樂園。

距離最近的游樂園是具家開的,具瑞鎮是我幼兒園裏認識的小朋友,他和我提過他家的游樂園設施是整個漢城最先進最安全的,我信了。進了園區,到處都是設施運行的巨大聲響、小孩子的尖叫和大笑,我問徐仁宇想玩什麽,徐仁宇一指旋轉木馬。

我說:“男孩子玩什麽旋轉木馬。”

徐仁宇又一指摩天輪。

我又說:“情人節誒,我才不會和你去坐摩天輪。”

好家夥,他又開始猜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玩?”

我一頭汗:“行行行行行。”

於是兩個人去坐了旋轉木馬和摩天輪。

到後來,徐仁宇坐在長椅上朝我喊:“俊秀啊,我們可以走了嗎?”

“不行。我還沒玩夠。”旋轉木馬對上幼兒園的小孩兒來說太幼稚了,對我這種老黃瓜來說剛剛好。

徐仁宇:“……”

在旋轉木馬隨著音樂轉動的過程中,我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其人脖子上掛著阿爾帕膠片相機,在擁擠的人潮中一閃而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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