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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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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裝裝樣子難著你了?”引玉雖做足了準備, 可在邁進門後,也不免一楞。

裏面濃黑如墨,轉身時已看不見門扇所在,就好似踏進了一處虛無之境。

一時間, 引玉五感通失, 擡手時連五指都看不見, 哪還清楚自己是不是還牽著蓮升的手。

幻象遍布孤風月樓,進門剎那, 一股燙意纏上她全身,壓根不給她適應的餘地, 轉瞬便燙得她好似皮肉皆熟。

就算知道這是幻象, 引玉也耐不住痛, 她最是怕痛,即刻動彈不得, 眼角眼梢濕了個透。

旁人陷入此等幻象, 胸腔必會被瀕死的恐懼所填滿,眼淚怕也是因此而流, 但引玉不是,引玉只是痛,痛得喪明絕氣。

這是五難中的炎火,引玉隱約能聽見滋滋作響聲,好像自己成了鐵板上的一塊肉。她四處張望,翻掌想施出尚還生疏的術法, 靈臺之力倒是為她所用,但掌心連一寸光也施不出來。

不, 或許已經施出來了, 只是被此地禁制吞噬, 正如蓮升方才。

引玉急急吸氣,後知後覺自己面龐盡濕,忍痛喊出“蓮升”二字,方覺喉頭也像被燒壞,痛得吞咽不能。

可因為五感通失,她又如何聽得見自己的喊聲,想必蓮升也是如此。

門外,耳報神眼珠一轉,總覺得門裏黑洞洞的,怪嚇人,便使喚起薛問雪:“姓薛的,去把門關了,裏面的陰風是不是刮出來了,刮得我這木頭身直犯哆嗦。”

其實薛問雪壓根沒有察覺到陰風所在,只是他實在不想和木人爭論,所以還是關了門。

一妖一僵坐在門檻上,坐姿別無二致,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孤風月樓裏,引玉看不見路,又哪知上行的樓梯建在了哪兒。她尋思,這場面有幾分熟悉,隨即想起來,此前她被困在十二面骰裏時,不也是這樣麽。

那時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全靠慢步摸索,摸出了骰子的棱角,又循著十二個面上的古怪紋路,在心裏描摹出張牙舞爪的“魔影”。

光靠指腹如何分辨得清,若非後來重新琢磨了一番,再加上無嫌的各種暗示,否則她怕是到死也無從知曉,十二面骰其實出自枉死城。

如今可比在十二面骰裏時更難探路,當時還能靠一雙手四處觸碰,如今身上只察覺得到燙意,光是站直身,已是費盡力氣。

短短片刻,沸水似乎變作巖漿,更加滾燙駭人。

黑暗中,引玉不經意就聯想到自己的慘狀,一時間虛實模糊,差點忘了自己身在幻象。

也幸好這幻象不是靈命親自所下,只要穩得住心神,便不會被騙過去。

炙火中,引玉心神恍惚,好似回到初生之時。

那是天地伊始,瑞光燒就白玉京,築得十二樓五城,她與蓮升,便是由此而生。

那時天火傾瀉,仙神皆無,茫茫雲海成了天造地設的爐鼎,但鼎中煉造的哪是仙丹,分明是城廓。

唯見冰雕玉琢的樓閣在火海中層層拔高,霹靂列缺震碎雲霧,硬生生將天石削成列缺公案。

紫電一劈,列缺公案上火勢更盛,一個棱角分明的器物沐火而成。

是……仙辰匣!

仙辰匣用以記載世間萬千事,就連白玉京是從何而來的,各個仙神從何受召,都準確無誤地記在匣中。此匣承的是天道意志,奉公而行事,剛正不能移。

天上先有白玉京,遂有列缺公案和仙辰匣,再其後,瑞光中一道掣電直貫凡間大地,萬道河、千重山之間聚出一靈,此靈受詔而飛天,化出人形。

看似是地靈成仙,其實是天地畫卷所成。

引玉睜眼,若非她無意間走到列缺公案前,撥動那方方正正的匣,也無從得知這些。

匣上浮現金字,未容她看完全部,便消失得一幹二凈。

字多,引玉看得頭疼,又哪會好奇後文。她只覺得奇怪,天上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剛要走,便聽見身後紫電作響,餘光隱約瞥見一染火的裙角。

彼時天火還未燒盡,瑞光仍是炎熱逼人,乍見那通紅衣料,她自然以為是火,但目光上擡,才知那是旁人的衣裙,艷如火,而非火。

那身穿紅裙的人就立在仙辰匣邊,不動聲色地看她,明明眉心花鈿和一襲紅裙比火稠艷,偏偏神色冰冷,好像不講人情,像極了邊上那只覆有紫電的仙辰匣,滿是棱角,叫人敬而遠之。

引玉一楞,心道原來這白玉京上還有旁人。她豁然一笑,一眼看破對方真身,笑說:“你是這匣子生出來的靈?”

她是天地畫卷生靈而成,自然也將對方當作仙辰匣分出來的靈,她膽大包天,明知仙辰匣象征天道意志,偏還要踏上列缺公案,將那仙辰匣當椅子坐。

因那仙辰匣懸在半空,隨著仙風微微沈浮,引玉坐在上面甚覺舒適,心裏已琢磨好了,她也要做一把這樣的椅子。

邊上那穿紅裳的仙,原就板著一張冰塊般的臉,在引玉坐上仙辰匣的剎那,臉上神色一時間變化萬千,明明眼也未眨,唇也未動,千言萬語卻全寫在面上。

引玉好整以暇地看她,翹起一條腿悠閑輕晃,姿態閑散得恰似此間主人,說:“怎麽不理人呢,你既與仙辰匣分開,便不算我冒犯你,怎還擺臉色給我看呢。”

說著她還伸手,企圖將對方抿平的唇角提起來,狀似大方地說:“不瞞你說,天道傾畫卷成慧水赤山,畫卷生靈而成我,如今我與天地畫卷互不打攪,就算是凡人大動幹戈在卷上鑿出個洞,也不見得我會大變臉色,你看你,怎這般小氣。”

紅裳白罩衫的仙目不轉睛地看她,微微往後一避,仍是一言不發。

到底不想惹怒仙友,引玉離開仙辰匣,傾身偎近些許,卻又留有餘地,問:“莫非是啞巴?這可就是天道的失誤了,啞巴怎好替天處理事務,待我用仙辰匣問問它去。”

她可不只是說說,明明是第一次踏上列缺公案,卻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擡臂便要撥動仙辰匣。

沈默良久的紅衣仙目光一動,面上喜怒不現,淡聲說:“你轉不動的。”

引玉不信,偏要試上一試,才知仙辰匣果真不聽她使喚,明明她已竭盡全力,那匣子還是分毫不轉,連金字也不出來了!

她詫異,仰頭盯起天上的熠熠瑞光,皺眉說:“難不成天道在與我作對?”

紅衣仙平靜看她,語氣無甚起伏,說:“你何不問問我。”

“你承天道意志,定是要替它說話的,問你白問。”引玉哪懂什麽分寸,湊近便細細打量起紅衣仙的模樣。

瑞光之下看美人,無一處朦朧,無一處含糊,看得越是真切,便越是直擊胸腔。

引玉承認她是見色起意,她本就是天地畫卷生出的靈,沾染世間五欲六塵,她坦坦蕩蕩,向來不加收斂。

紅衣仙直視引玉那別有深意的眼,動唇道:“我即是仙辰匣本身。”

仙辰匣?

竟是仙辰匣,而非匣子分出來的靈。

那匣子有棱有角,芒寒色正且還不近人情,倒也像她。

所以並非天道要和引玉作對,是引玉撥不動此人的心,自然也動不了仙辰匣。

引玉微楞,不怒反笑,說:“好啊你,如若我有要事上報,你也不準我呈稟天道麽?”

“你且說,是什麽事。”紅衣仙不進油鹽。

引玉故意伸出一根手指,往仙辰匣上輕碰幾下,說:“那你可得好好上報,我偏要聽到天道的回話才肯走,否則有你好受。”

紅衣仙喜靜,不得不應允,“但說無妨。”

“我要和你共事。”引玉語出驚人,明明白衣勝過皎月,卻並非嫻靜冷清的性子。

紅衣仙始料未及,但眼底無甚波動,她幾乎可以設想,和此人日夜共處,該是何等煩心,一人五蘊六塵根除於心,一人欲念不絕如縷,根本是反道而行,怕只會礙著彼此的修行。

她料想,天道一定懂得考量方方面面,於是輕撥仙辰匣,在紫電中赤手寫下金字數個,以呈天道。

紫天裹挾金光,扶風而上,匯入無邊瑞光。

少傾,一卷文書從天而降,在仙辰匣上方唰拉展開,卷上異字密密麻麻,全是白玉京眾仙所司之責。

但見“澤芝”與“引玉”兩名並列,天道還真允諾引玉共事一求。

紅衣仙的面色比畫上墨跡還沈,引玉卻喜笑顏開,得意道:“澤芝?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明明是匣子一只,怎取了花的名字。”

“你是水墨畫一卷,怎取了個玉石的名字。”紅衣仙反問。

“自然是因為紙質如玉,光潔無暇。”引玉半點不害臊。

澤芝不應聲。

引玉又說:“你看,連它都對我予取予求,你便認了吧。”

澤芝不動聲色,轉身將仙辰匣上紫電和金光通通收回,再從半空中將那文書一扯而下,逐字逐句細細研讀。

是共事無疑,並且因為她們一人是仙辰匣所化,一人是天地畫卷分出的靈,兩人攬下的事務,可比其他仙神加起來要多。

引玉徑自打量列缺公案裏外,嘴裏嘖嘖不停,對這巴掌大一塊地甚是不滿,說:“兩人在這地方辦理公事,也不嫌擁擠,天上有十二樓五城,不如我們共占一城,若是有事相商,也方便碰面。”

聽起來好像是一心為了公事,可誰知此人肚子裏還藏著什麽壞水。

澤芝將文書從頭看到尾,將其整齊卷起,遞過去說:“無須共謀,如今所有事務都在卷上,擇中為界,我主上,你主下,到時再一並呈稟天道就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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