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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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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的習慣不會輕易更改,即使在答應之前稍微進行過思考,但那份思考並不是“要不要答應她”而是“她想要做什麽”,進而演變成“隨便吧答應好了”,這是慣性思維不可避免的盲區——他沒有設想過拒絕的可能性。

忍足侑士站在原地,如同寶石一般深藍色的瞳孔倏而灰暗了下來。

他不期然想起了與她殘留的記憶重合的那一幕,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清晰到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女生忽然泛起紅色的眼眶,勉強笑著說因為隱形眼鏡掉了——其實直到今天,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會讓她流露出哭泣的姿態,但是那份未知的痛苦卻歷久彌新,在很久之後,依舊會出現在令她不安的睡夢中。

女生鬢發間還殘留著細細的汗珠,被汗水浸濕的秀發散在臉頰兩側,或許是陰天的緣故,她最近有些感冒,剛剛伸手貼在她的額頭上,體溫也高的有些不正常,看上去,是經歷過一場噩夢的模樣。

得出這個結論,仿佛聽見有人在幽暗的夜空裏冷笑了一聲,說早知道你是她的一場噩夢。

忍足搖了搖頭,腦海裏的幻覺讓他整個人都恍惚起來,他沒有像當初那樣回答她,而是稍微轉過臉,對上她的視線,認真地問,“所以……是什麽事?”

她並不是擅於偽裝的類型,又或許是從夢中驚醒的疲憊太過沈重,此時此刻眼中的動搖顯而易見,“……既然你不知道,為什麽要答應我?”

“大概是因為我不擅長拒絕女孩子吧。”少年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別這樣看我,我努力在改了。”

繪裏還要說些什麽,客廳裏傳來了兵荒馬亂的動靜。

她循著聲源往前走了幾步,看見跡部景吾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醒了過來,正在教訓想通宵打游戲卻不慎在沙發上睡著的慈郎和岳人。

兩個少年抱著被子,一點被訓斥的自覺都沒有,嘴上應著“知道了知道了”,跟著樺地往樓上夢游般走去的樣子十分喜感,繪裏看了一會,忍不住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音。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跡部景吾的洞察力。

少年的視線筆直地望了過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事情,他的目光停頓了一下,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視而不見。

“……”

“……”

沈默之中,是繪裏先扛不住他教導主任一般嚴肅的神情。

“我沒有玩游戲。”她舉著玻璃杯解釋,“我只是下來倒杯牛奶。”

她站的地方沒有開燈,清冷的月光從窗外傾瀉,朦朧地灑在身上,也許是光線模糊的原因,她看起來比白天狀態糟糕了很多。

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沈默下來。

在跡部景吾的人生中,這樣無話可說的時刻還是第一次出現,他甚至有些嫉妒起她的一無所知,不會在照面的瞬間就想起過往那些爭執和隱藏在爭執之下的、彼此錯過的心意。

可前塵往事如何叫囂著不肯安靜,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早已塵埃落定——沒有任何誤會,沒有發生過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也沒有其他人的幹涉,是他們自己背道而馳,一步步放大了裂痕,走向無法挽回的兩端。

“……”

氣氛僵硬了太久,繪裏放下玻璃杯,她內心期盼著誰能夠在這個時候出來緩解一下仿佛凝固了的氛圍,但是側頭望去,忍足侑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蹤影。

真的很沒有義氣。

她默默譴責了一番好友,回頭望著跡部景吾寒冰般的面容,就算是自詡伶牙俐齒,她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才好。

她沒有那些記憶,就算他對這件事表現得再生氣與耿耿於懷,繪裏也沒有辦法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更不可能回應他的心意。

因為那個喜歡著跡部景吾的女生,已經離開很久了。

他們在寂靜中對視,最終是她先移開了視線,嘆息地說了句“對不起”。

——她將這不可能收尾的爛攤子拋給了跡部景吾,自己反而不受困擾,兩廂比較下,她想不出跡部有什麽原諒她的理由。可她不是逃避的性格,就算今後要說無數句得不到回應的對不起,她也永遠會直面這個選擇。

餘光裏少年似乎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他最終也沒有對繪裏說出哪怕一個字,在空氣壓抑到極致的沈默中,轉身回到了房間裏。

隨著房門輕輕鎖上的聲音,繪裏緩慢地松了一口氣。

她將已經冷掉的牛奶倒進廚房的水槽裏,打開水龍頭清洗杯子。而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忍足侑士只是沈默地倚著門框。

“侑士,剛剛為什麽躲起來?”

將玻璃杯放回原位,她終於整理好心情,整個一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說話時甚至能聽到疑問落在夜色裏顯得有些寂寥的回音。

【……

那場電影的內容已經記不清楚了,對於忍足這種記憶力超群的人來說,唯一的解釋就是整整兩個小時的放映時間裏,他根本沒有關註過熒幕上的畫面。

開場入座時就發現了,前排的幾個女孩子正好是同班同學,似乎也註意到了他,偶爾在電影的間隙中側頭投來一瞥,像是十分好奇的模樣。

旁邊的繪裏戴著兜帽,她對這種愛情電影一向缺乏興趣,要不是忍足青睞的話估計根本不可能為此踏進影院——柔和的音樂和男女主角冗長的對白,很快讓她昏昏欲睡,此時正單手撐著下巴,兩側的黑發垂下來擋住了她的表情,不過忍足可以想象到她強忍著困意的模樣。

他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實在支撐不住而倒下,但在接下來兩個小時的觀影過程裏,她居然搖搖欲墜地維持了清醒。

因此在電影散場的時候,周圍陸陸續續有心思細膩的女生發出抽泣的聲音,唯獨忍足侑士輕笑了一聲。

整場電影都神游天外的繪裏突然驚醒一般擡起頭,恰好迎上少年盛著溫柔笑意的深藍色眼眸,她楞了一下,好奇地問,“是個不錯的結局嗎?”

“恩,是吧。”他在鄰座不可置信的瞪視中大言不慚的回答。

影院的白色燈光漸次亮起。

前座的同學朝忍足揮了揮手,正要朝這邊走來,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對繪裏說,“你先出去吧。”

繪裏並沒有看見身後發生了什麽,站起身,“好啊,我在外面等你。”

“咦?是忍足君女朋友嗎?”女生們走到他身邊時,只看見一個怎麽看都有些熟悉的身影逆著光邁下臺階。

“不是。”

跟巧遇的同學進行了一番寒暄後各自分別,忍足在影院旁邊的冰淇淋店找到了繪裏。

已經是隆冬季節,她的指尖凍得通紅,卻還是不肯放開自己喜歡的甜品——在某些方面,她的固執和任性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將她的掌心扣在手裏,指尖一片冰涼的觸感。

“怎麽——”

他的問責沒有說出口,就被女生打斷,“剛剛,為什麽讓我先離開?”

原來她並不是沒有察覺到。

心底有誰嘆了口氣,但表面上卻再溫和不過,緩慢地摩挲著她的指尖,“……只是覺得,不讓她們看見比較好。”

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暗自滋生的感情,最終也沒有展示在人前的機會。

比起害怕更像一種謹慎的做法——忍足侑士總是十分周到,會給自己、給繪裏甚至旁觀者留下退路,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繪裏垂下眼眸,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指尖,她依舊覺得很冷,但是她曾經以為忍足能夠帶來溫暖,事實上,是她用這份化不開的寒冷沾染了他的生活。

可是——

“不管你心裏想著什麽,”霓虹燈光一瞬間閃過她的眉眼,勾勒出令人觸動的柔和意味,“覺得這份感情不應該被誰發現,或者是辜負了誰、傷害了誰……”她收緊了指尖,像是在汪洋中抓住一根浮木,“侑士,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問心無愧。”

鏡片下深藍色的眼瞳閃過一絲驚詫。

忍足不知道她是否察覺到了什麽,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但一瞬間心事被擊中的感覺,讓失控感前所未有地強烈了起來,他因為排斥這種異樣的感覺而皺起眉頭。

——你懂什麽?

——正因為你什麽都不明白,才會陷入這種境地。

腦海裏浮現了許多並不屬於自己的聲音,諷刺的、陰暗地一遍遍重覆,聒噪到令人生厭,卻又無法用理智反駁。

“侑士?”因為他的沈默,繪裏有些不安,試探地念著少年的名字。

忍足低聲地回應她。

遠處的街頭樂隊倏而放大了音量,她只看見他的嘴唇開合,卻沒有聽清楚內容,茫然地追問,“……你說什麽?”

“我說——”少年唇角泛起蒼白而不抵達眼底的笑意,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如同潮水褪去,整個世界寂靜的只剩下他的回答:“我有。”】

雨後的風裹挾著青草甘冽的香氣,在安靜的空氣中無聲蔓延。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錯以為她的背影在微微顫抖,但真正動搖的,或許只是註視著那道身影的、自己的眼眸。

意料之外被識破的心意、輕而易舉能夠被猜中的心事……她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比面對其他人更加游刃有餘。

“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因為長久沒有得到回應,繪裏轉過身,深深地凝視著他,“侑士,你到底是我什麽人?”

【“——那是忍足的女朋友嗎?”

“不是。”

旁邊的女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誒?可是看不出來你是陪女生看電影的類型啊,‘人類麻煩死了’這才是忍足侑士應該會說的話吧?”

“的確很麻煩,”他搖了搖頭,半真半假地苦惱,“誰讓我非要單戀她。”】

“……我當然是你的朋友。”在她顯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註視下,少年依舊維持著那份恰到好處的溫柔,低頭思索了一番,尾音沾染上莫名的笑意,親疏遠近剎那分明,“……可是小景看上去心情很差,我又不是你,不躲起來肯定會被他罵一頓。”

他仿佛沒有察覺到繪裏的心情,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會理解我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繪裏:OK我走,祝你和跡部景吾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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