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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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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

林南望看向妹妹,笑了一聲,說:“褚懂在京裏,沒有哪一日不說粟家事。他這人,脾性外露,能和你們融洽相處,必定是你們在包容他,難得又將他磨去了臭架子和歪毛病。”

原來是這樣啊!

春秧客客氣氣說:“我看姐姐家就很好,你和南生姑娘都有十分的才情,又有這麽好的性子。”

林南生眨眨眼,先看姐姐一眼,再看向她,特意說:“我是庶出,我姨娘出身不好。”

她見春秧臉色不變,訕笑一聲,接著說:“幸得夫人憐愛,將我養在她身邊,和親生的一般。”

“一家子和睦,萬事興旺。”

林南望笑道:“咱們這樣更好,有話說話,不必拐彎抹角。春秧,這就是那本《鎖金鼓》,這位呂致果,難得勇而不莽,折而不撓。”

春秧笑笑,說:“保家衛國,是條好漢。不過,我最喜歡裏邊的丁三和錢串兒。”

林南望笑道:“這戲沒傳到京裏去,書是這裏的,我沒細看,只翻了兩三章。春秧,你同我講講這二人吧。”

春秧就講起這文醜和娃娃生的事跡來。

林南生將冊子拉過來,快速翻完,又有疑問:“丁三就算了,這錢串兒可不是純良之輩,你為何喜歡他?”

“你嫌他做過偷兒吧?那時他才三四歲,難免被人哄騙。”

“大了也不走正道!要不是他擅自拿走征兵令,呂致果也不會遭後來那一劫。”

“他偷這個,是為了報呂母的恩,事出有因,且做了彌補,我覺著情有可原。呂母病倒,全是他照料,假冒養子送葬,知恩圖報,重情重義,又知變通,將來必有出息。”

“他不肯跟著呂致果去,貧民百姓,不上陣殺敵,不識字,沒法科考進學,哪來的出息?”

“此出息非彼出息。姑娘見多識廣,站得高看得遠,我們小門小戶的,眼界窄,安居樂業就是出息。”

林南生眨眨眼,沒再反駁。春秧又說:“就如方才那課業,姑娘憂國憂民,想得長遠,想得深邃。而我們,只能像先生提點的那樣,先顧好自己,照看好小家,才能再想別的。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腳下不同罷了。”

林南望將冊子拿回來,垂眸道:“先生是好先生。南生,她說那些話,不是標新立異,只因座下都是女弟子,沒法走出去大展宏圖,便委婉地勸我們多為自己做打算。你不知道她的來歷,這才誤會。”

林南生便問:“她是哪的人?”

“本地望族,嫁去另一族,經了變故,兩家都容不下,孑然一身流落他鄉。去了真名真姓,以艾草為別號,孤僻地活著。她說的那些話,雖離經叛道了些,卻是她的肺腑之言。”

林南生嘆道:“真有勇氣。是我誤會她劍走偏鋒,沽名釣譽。對了,我想起一道題,有人問:怎樣才會快樂?有人答吃喝玩樂,被人狠批。”

春秧笑道:“聖人有聖人的活法,俗人有俗人的安逸。”

林南生也笑起來。

春秧這才問:“姑娘是否過目不忘?”

林南生靦腆地點頭,林南望笑道:“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觸類旁通,還有許多新點子,是我們家的大才女。若有女科,必得魁首。”

春秧拱拱手,以表敬佩。

林南生又問:“你家裏人,不怕你這男兒做派被人指點?”

“我還小,這又是私室,不要緊吧?在外頭,我也會裝裝樣子,只是要長久秀秀氣氣地走路,太難了,老是走一會就忘了遮掩。”

林南望笑。

林南生也覺好笑,說:“還真是姐姐那句:難得自在。你的命真好,能遇上這麽開明的父母。唉,即便再過幾百年,也難得有這麽周全的家庭。”

春秧最愛聽別人誇讚爹娘,笑瞇瞇地應了。

林南生起身,問她們:“你們真不去學針線?”

林南望兩手一攤,說:“我會縫中衣,夠用了。”

春秧笑嘻嘻道:“我娘說十三方可拿針,唉,母命難違呀!”

林家姐妹又笑,林南生說:“我也懶得紮針,不過,絲織易腐,我不想錯過那些刺繡珍品,這樣的古董,將來不一定能看得著。”

“那你去吧。”

林南生走後,林南望牽了春秧的手,往內室去。

春秧記著昨日的承諾,說起了往日那些鬧騰的玩意。

“雞糞臭不臭?”

春秧指著額頭,笑答:“臭的,不過玩起來就忘了。有一回,雞飛到我頭上,爪子將這裏劃破了,好在沒留疤。從此娘就不許我們玩雞飛狗跳了。”

“那些旗子還在嗎?”

“在的,我都收著了。只是……一年比一年大,漸漸就走散了。”

“褚懂這趟回來,若無意外,這兩三年不會出去。”

“欸,我爹也這樣說。”春秧收了方才的興致,失落地說,“還有個最早的玩伴,如今說不上兩句話,彼此都要惱。我師兄……”

她輕輕嘆了一聲,說:“有幾年沒回來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面。”

“有緣自然得見,他必定有什麽苦衷,一時走不開。”

春秧不便和她細說齊家那些事,就點頭說:“正是。”

林南望又問:“那個魯源呢,昨兒怎麽不在?”

“他書念得好,學裏的先生舉薦他參考。為方便五童互結,他爹帶著返鄉遷籍了。”

“他家人是什麽籍?”

春秧忙說:“不是奴籍,他爹是個官,奉祠所從八品的職務。”

“奉祠副。春秧,這事不對,他爹是王府屬官,籍隨王府,就在本地,不必返鄉。”

春秧心裏一咯噔,童年噩夢又湧上心頭,痛道:“他娘進門前,他爹常毒打他。”

“後娘?”

春秧恍惚著點頭,一個激靈之後,連忙說:“是極好的後娘,比親媽還好,是魯嬸嬸護著他,他才過了幾年好日子。這回……嬸嬸大著肚子,才由他爹領著出門。南望姐姐,我這心裏發慌,我想回去一趟,啊不對,嬸嬸就要生了,這會子不能受驚,我找我爹去。”

林南望很快拿定主意,朝著窗外高喊:“瘦雪,到二門上傳個信,讓玉樓立刻去前院尋粟先生,說是家裏有人找,讓他早些家去。快去!”

瘦雪遲疑了一會才應“是”。

春秧怕給人添麻煩,又憂心魯源,左右為難。林南望柔聲勸解:“春秧放心,你爹知道輕重,也知道在王爺跟前要怎麽說,不妨事的。”

“只怕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南望笑道:“有一事,你怕是不知情。我父親這教授一職,是你爹的主意。”

“啊?”

“別誤會,上邊早有旨意,我爹不想來也得來。不過,你爹替王爺出了個主意,這學生就換成了孫子,且提早了幾年。你先回去吧,這事往後再細說,崇福院那,我替你說一聲就是了。我叫人送你出去。”

“多謝姐姐。我認得路,不要緊。”春秧從領口拉出兒時得的那玉佩,亮給她看,隨後疾奔出去。

林南望悵然地望著門口,幽嘆了一聲。

粟騫只當是春秧出了什麽事,驚慌失措往回趕。

春秧就在王府後門等著他,一見了人,忙不疊把自己的猜想說給他聽。

粟騫倒吸了一口氣,退回門內,問守門將士:“楊大人,最快的馬在哪?”

那位楊大人拱手道:“這院裏就有,我替你牽去。”

粟騫回禮致謝,回頭對女兒說:“你回去,悄悄地和你娘說一聲,叫她去隔壁守著。別的話,一句都不要說。”

事情來得急,春秧怕耽誤了,不敢追問,掉頭就跑。

褚懂湊巧在這邊,見她沒頭沒腦跑回來,湊上來問:“不是說午後才能回嗎?我們正要出門去呢,你去不……”

“以後再說。”

春秧一把將門帶上,直奔西屋。

褚懂摸摸險些被撞的鼻子,撇嘴道:“還是個野丫頭!”

這聲小得很,又含糊,剛進院門的春生出聲問:“你在嘀咕什麽?”

褚懂不敢說,舔舔嘴,說:“沒什麽,我是說,你們的馬,還養在那邊嗎?”

“嗯,走吧。早點回來,不要讓妹妹等。”

她都回來了!

褚懂存了點使壞的心思,幹脆瞞了不說,從廊上跳下來,搭了春生的肩,攬著他往外走,把往家走的喬夏也擋了回去。

喬夏嘟囔:“我們都出去了,三春怎麽辦?”

春生告訴她:“倩真姐姐在你家。”

喬夏擡手,對著墻上就是一拳,氣呼呼地說:“洪澤那個背信棄義的王八蛋,遲早要揍死他。”

褚懂不懂,問:“那一家子碎嘴巴,又幹出什麽好事來了?”

褚懂領了個太醫來給三春看腿,送了個四輪車,還帶了些補藥。喬夏感激不已,把他當成家人,又存了點將來能借他的手收拾仇人的心思,就貼著他,把洪澤先和倩真定下親事,又無故毀約的事給說了。

褚懂沒好氣地說:“這事我知道內情,褚郝的奶哥哥灌了幾壇子酒,醉瞎了眼,睡了洪家那個酒槽鼻。他家自以為攀上了高枝,就瞧不上這個姐姐了唄。呸,誰不知道方大才貪杯貪色,睡過的丫頭有一長串,全是些低賤的,睡一個丟一個,比主子爺還受用。”

春生不解地問:“睡丫頭做什麽?”

喬夏嗤笑,說:“你傻呀!睡一塊,說明他倆好唄,要不怎麽說,同吃同睡好兄弟呢。他一個奴才,結交那麽多人做什麽。褚懂,我看你要小心些,這種小人,多半要在王府做什麽壞事。”

男女之事上,褚懂比他們懂得多一點,但他只知道要解了衣裳親親熱熱,具體要怎麽睡,他也不清楚,怕說錯了,以後會被笑話,只好跳過這裏不提。

“總之,這一家子勢利眼,退親了更好。我記得那個姐姐像她爹,生得好,不愁嫁的。”

喬夏和春生一齊點頭,喬夏特地大聲說:“對,倩真姐姐好看,比洪澤強多了。”

春生說:“洪澤的娘子醜,嘴巴特別大,能吃下一只大老鼠。”

欸?

褚懂和喬夏停步,圍著他。

褚懂問:“真吃老鼠?”

喬夏問:“哪來的娘子?”

春生眨眨眼,按著順序答話:“這麽大……”

他虛張著手指比劃了大小,接著說:“灰呼呼的,看著像是老鼠,幾口就吃完了。”

他扭頭看向喬夏,回答他:“前日定的親,我都看見了,書院隔壁那胖婆婆做的媒,這裏……戴了一朵紅花。”

春生指了指鬢角,又說:“生得比洪澤壯,比他高,打人肯定疼。”

喬夏扶著墻哈哈,褚懂也笑,拊掌道:“王八配夜叉,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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