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淵來之前，瓔珞一直認真地投入在甜點酒水上，杉桀跟她保證了任吃任喝，連葉璟琛都驚訝，說他從小占有欲極強的妹妹終於開竅了。

“你直接說我有魅力，我也能接受的，阿琛。”

“不知我說你有魅力，你能不能接受？”

瓔珞嘴裏還塞了一塊牛肉，只嚼了兩口。看見胤淵，她只覺得來來去去這麽多年，有些事情，有些必然，始終還是上了軌道，向她駛來了。

“哦，胤淵。”她盡量平靜自己的情緒，將他當朋友看待。雖然四百年前西山上他為她施刑時，雷厲風行的態度始終令她心悸難受。但這麽些年，每次生辰，瓔珞都會收到他的禮物。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已訂了婚約。

他其實也是有心的。

“大人……他叫你來的？”

“嗯。”胤淵向來少言寡語，“我不過向他抱怨了一句太久沒見到我的未婚妻。”他難得開玩笑，“他卻說一句，不想看我發狗糧。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瓔珞默默紅了臉，良久才想起來要給葉璟琛介紹。

“阿琛，這是大人的朋友，胤淵。胤淵，這是我朋友，葉璟琛。”

“你好。”

“幸會。”

胤淵的到來不免吸引了一些名媛的目光。瓔珞擔心他這個公子哥不適應這種場合，直接拿了一盤肉遞過去，試圖以吃會友，拉近距離，“吃不吃？”

他睨一眼被她細心切碎的一塊塊牛肉，眸光軟了下來，“自然要吃。”他叉起一塊肉咀嚼，視線緊跟著瓔珞期待的眼神。

“難怪你這般留戀凡間。”他牽起嘴角朝她笑了笑，一張冰塊臉總算有了些許溫度。

“Boss。”杉桀端著兩個紅酒杯過來，笑嘻嘻給胤淵一杯，“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你們怎麽認識？”瓔珞始終在吃牛肉。葉璟琛哭笑不得要制止她，“吃太多不消化的。想吃的話，明天上班我請你吃。”

“瓔珞喜歡，你就讓她吃嘛。”杉桀大義滅親幫瓔珞奪回了牛肉，“其實boss今天才上班的，他是我現在簽約公司的總裁。”

瓔珞簡直像被雷劈了一道，不知道胤淵用了什麽法子變了這樣一重身份。果然，他們神仙若是有心，全人類都玩不過。

切完生日蛋糕之後要跳舞，杉桀提著裙擺走到胤淵面前，請求開舞。胤淵今晚的西服顏色同他真身的顏色相近。整個人立在那裏，猶如舊時青陌公子，配著一支玉簫，吹響它，漫山遍野都是回音繚繞。

他們開舞之後，一眾名流也各自配了對，吳珣易和白蕗莞也加入了舞池。瓔珞想開溜，不料葉璟琛借機擋在她面前，語氣溫和，“我們去跳舞。”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只會打架。”

“華爾茲很簡單的，我教你。”他鼓起勇氣去牽她的手，發現她掌心布滿了汗，濡濕之後又被冷氣吹涼，讓他不自覺又收緊了手，想將她再保護好幾分。

“華爾茲的節拍很特別，是四分三拍，因此很好認，也很容易學。”他把手輕輕放在瓔珞腰側，慢慢帶她走步、旋轉。

“阿琛，你這麽熟悉，是教過很多人的緣故嗎？”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很堅實的力量。

“我只教過你。”他側頭看舞池中央的杉桀，笑得欣慰，“木木從小學跳舞，我也是她教的。”他牽起瓔珞的手舉在頭頂教她旋轉，“準備好了嗎？要換舞伴了。”

“什麽？”瓔珞還沒跳熟練，就已順著旋轉的慣性滑了出去，和一道純白身影擦身而過。她發楞，下一秒，一只溫暖的手掌將她拉至身前，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你——”

“專心一點。”吳珣易低沈的聲線穿過她耳蝸，“分心的話要摔倒的。”

瓔珞哪還有清醒的神態，她的腦筋凡接觸到與吳珣易相關的事情，都會不受控制地停止運作。她睜著大眼楞楞地盯著吳珣易那張臉看，手腳也完全受他支配。

“我這麽久沒去上班，工作肯定也堆積不少吧。”瓔珞自認擅長轉移話題，奈何她的對手太強，壓根不給她機會逃脫。

“你在害怕什麽？”他笑著問，眼睛彎成一座橋，砌成她心儀的樣子，與它重合。

吳珣易很快就沒再逗她。她今晚很漂亮，綁了與之前不同風格的辮子綰成髻，露出修長精致的脖子，似出水芙蓉。他不由自主地想，她穿起每個不同時代的服裝，會是怎樣一副樣子。

“你的工作本來就不多。這兩個月遺留下來的給其他同事分擔之後，那份強度，我覺得你可以接受。別太擔心。”

“那就好。”瓔珞松了口氣，又聽到他說，“不過上次研討會需要寫報告，只能你自己寫了。”

“好。”

吳珣易帶著瓔珞又跳了幾節，感覺她的腳步韻律愈發熟練。而瓔珞被他圈在身內，安全感與滿足感雙雙成倍上升。她一偏頭，便看見舞池中心被簇擁在人群中的杉桀，她的舞伴已經交換成了璟琛。雖是兄妹，但瓔珞在很久以前就覺得，他們若能成為夫妻，定會羨煞旁人。

再看另一邊，胤淵同白蕗莞憑著嫻熟的步伐與出挑的身姿使周圍的人都變得遜色。他們相互有禮貌地交談，唇邊是不失儀態的象征性微笑。瓔珞好奇，他們為何看上去會這般熟稔，好像很久以前就已認識。

“瓔珞，我很抱歉。”

“關於什麽？”瓔珞奇怪，他為何突然的功夫，就換了語氣。

“關於……我很想嘗試跟你在一起，共同去重現曾經的那段日子。但你知道，我沒有那份記憶。而且，現在的我，不能因為這個而跟蕗莞分手。”

“嗯，我明白的。”他一向尊重自己也尊重愛情。愛著一個，便只能看著那一個。曾經她是那一個，現在倒成了外來的那個。

他不願去看她的目光——淡漠又冰冷。那雙極有感染力的眼，總讓他害怕去碰她的消極面。她的難過會說話，似爬墻虎肆意蔓延，攀過他的理智，占據他的情感。

他們沈默著又跳了數個小節，最後他捏著她掌心帶她轉圈，看她從身前旋著步子，轉入了另一個人的舞圈裏。

而再回過神，杉桀已笑盈盈握住他的手搭上他的肩，主動邁了步子。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看你像照鏡子。”杉桀眼裏布滿不可思議，“原來不僅我哥這麽想，我現在也覺得，可能咱們才是兄妹。”

吳珣易禮貌回應：“興許跟佛理說的前世今生有關。”

杉桀莞爾，“你們做歷史考古的，怎麽也相信這些。誠然我拍戲拍多了這類題材，也開始不得不相信因與果。”她聳聳肩，“不過我沒有這麽多時間去驗證了。下星期開始要進組拍古裝，晚上回去還要研究劇本。對了，教授，你對唐宋時期的歷史熟不熟悉？”

他們談得很歡樂，舞步亦隨著放松的心情變得輕快。

而瓔珞自與胤淵見面以來，心裏處處都是不安。她深知他來這裏是為了她，扔掉尊貴的身份來凡間做暴發戶，又知道即使他天資聰穎也不一定能處理好這樣繁瑣的事。他們不是凡人，所謂人生劫難於他們而言，只是一場即時游戲，隨便施法便能解決。

“心不在焉可不是個好習慣。”胤淵的視線還留在別處，“還是，你在擔心我會對吳久白做手腳？”

“胤淵。”

“我知道，你說過你只需要這一世的時間，然後便不再執念於他。可你又知不知道，我又等了你多久？”他發了怒，手上加了幾分力氣，瓔珞直接停下了腳步，無助的眼神望向他。

胤淵的真心話，她從來沒聽過。甚至，她也未曾想過他會喜歡她。像極了天方夜譚。

每年生辰，他除了禮物之外，還給她額外寫首長詩，交代這一年他做了什麽，參加了什麽宴會，以及閬幽仙境裏又來了多少仙娥，可惜他都看不上。

“胤淵，我們的事，能不能等以後再談。”

他無奈地笑，毫無留戀地撇下她的手，轉身離開。

這場舞，註定跳不到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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