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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哪怕是不長過來送東西的黎深深，都至少看到過對方吐了五次血。
他們都著急，可又都無可奈何。
萬幸安不知道嗎？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急又有什麽用呢。
第一次看見卿苑毫無征兆地昏迷的時候，萬幸安眼眶紅到滴血，心臟直接停跳，直到看見對方身上的神力還在淺淺飄浮才總算回神。
時間長了，他也終於學會了，哪怕自己嚇得要死，也一定會幫著卿苑先收拾幹凈。
結局沒辦法改變，他只能......試著配合卿苑，假裝他們過得都開心一點。
但也確實開心，卿苑這幾天的神情都格外軟，好像初生的小奶貓，剛長到最可愛的階段，卻還沒有配備保護自己的利爪和武力值，只每天對著人撒嬌一樣的喵喵叫。
萬幸安當然知道他是在討好他，可是怎麽辦呢......他真的挺吃這一套。
哪怕這短暫的開心很快就會被更深重的憂郁壓下去，但至少，在那一刻的時候，他們是笑著的。
時間久了，萬幸安甚至都開始自欺欺人了起來。
是不是他們可能，會這樣一起走下去呢？反正卿苑的身體一直也不算好，就當是他剛把卿苑帶回家那天，不也還是一樣過的。
但......假象終究是假象。
那天晚上，他們本來商量好了要定一家搞活動的快餐品牌，小神仙挺喜歡吃這個，只是吃多了會覺得太鹹。
萬幸安就任勞任怨地去被移栽到了後山的果園裏挑西瓜，再順手擼了一把榆樹錢，打算帶回去做點爽口的小零食。
這次的騎手送貨送地快，萬幸安有些著急，就沒有先回家一趟。而等著他帶著外賣一起走到小屋門外時，卻發現卿苑......
在練習微笑。
小萬總差點直接把手上的盒子摔在地上，他還是用上了神力才七手八腳的把東西都穩住，最後還是偷偷哭了一鼻子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常。
他掩飾地很好，卿苑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也沒有註意到時間問題，只笑瞇瞇地啃完串串又啃西瓜，啃完了就往萬幸安身邊一蹭，瞇著眼睛哼哼唧唧地曬太陽。
對，就是因為小萬總掩飾的很好。
絕對......不是因為，小神仙最近對外界的感知又差了一點。
小神仙的眼睛顏色又通透了一點，還是黑色，只是透明了許多。
萬幸安不覺得這是什麽好變化，事實也的確如此，他現在甚至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分清一起走過來的霖鯉和黎深深。
小鯉魚和小狐貍根本繃不住，說完話就化成原型團在墻角哭得昏天黑地，最後被萬幸安一手一個扔了出去。
“別在我家裏哭。”小萬總的笑有些魔鬼，警告意味鮮明地指了指墻角：“別把我家房子哭塌了！”
兩只小動物委委屈屈地跑走了，然後報覆性地給萬幸安發了一堆工作。
霖鯉還扯著嗓子告了狀。
萬幸安在小神仙不讚同的目光裏狠狠磨牙，發誓這兩天要多練練臂力，爭取下次能把這倆不省心玩意兒直接扔過兩個山頭。
但他也只能展望一下未來，在這個晚上，可憐的小萬總還是被迫坐在房頂上加了一晚上班。
沒辦法，他們當時為了對付無所有一起去了地府和枉死域。萬幸安甚至是一家三口一起出動。
霖鯉走了，特辦處還有許多部門領導，她一個吉祥物加老祖宗在不在影響不算太大。
萬幸安走了，萬氏可就已經撐不太住了。
若是往常，起碼還有老萬總和成董，雖然他們沒有插手過萬幸安的公司，但多年閱歷在那裏擺著多少也能救場。只是誰也沒想到，有些人拯救世界都是和爸爸媽媽一起。
哪怕是還處在被控制的狀態裏，文總助都差點忙到崩潰，每天看著自己的工資卡續命。
這次萬幸安回來了，崩潰的就變成了小萬總。
他不做不行，身邊卿苑用被子把自己過程了蠶寶寶，靠著他肩膀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身體力行地陪自己男朋友工作。
這之後的幾天裏，霖鯉一直斷斷續續地給他發些工作，好在不多，幾乎只會占用他一個小時的時間。
只是內容有點奇怪，除了他們公司自己的，霖鯉還發了許多一看就是特辦處的、關於規則神的任務。
萬幸安問過，對方的回答也天衣無縫。
你了解這方面，特辦處實在人手不夠了，幫幫忙啦。
小萬總感覺蹊蹺，卻也只能在卿苑的監工下臭著臉完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個月。
至於被迫停止的原因......還真不在萬幸安。
那天從早上開始，小萬總就感覺卿苑狀態有點不對勁。
他提心吊膽守了一上午，卻發現卿苑生理狀態似乎並沒有進一步惡化，他只是看起來......似乎有點急躁？
這個發現讓萬幸安百思不得其解，然後終於在晚上得到了答案。
那是卿苑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催他快點完成工作，而不是陪著他一起完成。
小萬總多聽話啊，當即壓榨了自己的小宇宙，硬生生把一個小時的精華內容又壓縮了十五分鐘，在低四十五分鐘的時候就沖回了小窩。
卿苑已經乖乖巧巧地躺在了被子裏，側躺著，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臉前方。
萬幸安有點奇怪地抓了抓腦殼，掀開被子躺......
掀開被子又蓋了回去！！
小神仙有點不解地歪頭看了看他，體貼的坐了起來，被子順著細膩的皮膚滑落，又被小萬總拎著蓋了上去。
“不，不......是，你，我......”萬麒麟的臉都紅城了自己鱗片的顏色，他罕見的有些結巴，語無倫次手舞足蹈。
小神仙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失落地躺了回去。
小萬總！！！
不可以！！他萬幸安絕不可能讓卿苑露出這種表情！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跟著躺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倆人都起晚了，小萬總醒的很早但完全不想動。他只是借著熹微晨光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卿苑的狀態，確認沒什麽大問題之後，就再次癱了回去。
先這樣吧。
萬幸安心裏想著，無論怎樣，最後的這段日子他也得好好過才是啊。
哪怕......他真的因此而產生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就好像，卿苑這次，是真的快要離開了一樣。
他的預感不是空穴來風。
卿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他原本還看得見的那個眼睛已經完全模糊，就算非常努力睜大眼睛也只能看見水痕一眼的淺淺影子，耳朵比眼睛還不如，兩只耳朵已經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這他的世界變得一片空寂。
只剩下從骨頭縫裏滲出的痛，從心臟蔓延到指尖，愈演愈烈，連呼吸都牽扯著密密麻麻的疼。
他感覺自己快要疼得受不了了，又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堅持。
他完美的維持著微笑，再次向小萬總之前看到過的一樣，對著門口扯出了一個微笑。
這招很好用，萬幸安經常因為看到他這樣就心痛而不去追究，他之前好多次五感盡失的時候都是這樣糊弄過去的，這次本該也一樣。
如果他沒有突然七竅流血的話。
萬幸安那一瞬間，是也快要跟著他去了。
萬幸安原本正小心翼翼地收拾著他們一起攢下來的各種寶貝，邊時刻關註著他的情況，邊打起精神逗他開心。
然後，他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神，那個人，就那樣微笑著，毫無征兆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然後是耳朵，鼻子，最後是口腔，他好像一個一直苦苦堅持著的袋子，終於有一點撐不住了，炸了，所以血從口腔裏噴湧而出，抑制不住得往外奔流。
只一瞬間，身上那件靛青色的袍子就被血浸了個透。
萬幸安跌跌撞撞地撲到他身前跪下，伸手去接那些血，去擦那些血，甚至想要攏住它們，仿佛這樣就可以挽留住卿苑消散的生命力。
顯而易見只是徒勞無功，而卿苑一無所知，只依然笑著。
笑得那麽美。
無論萬幸安做了多少努力，卿苑還是像一顆冬天裏的蘭花一樣，飛快地枯萎了下去。
不知道多少次，萬幸安抱著氣若游絲的小神仙，一邊輕輕替他擦去眼角沁出的血，一邊擔心自己下一秒，是不是就感觸不到對方身上的最後一絲體溫了。
他像一只驚弓之鳥，有點風吹草動就恨不得把自己全身力量都灌輸給卿苑。
只可惜卿苑的身體早已破損，根本沒有辦法容納太多的神力。
他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一開始他有想過掩飾，但的確......已經掩蓋不住了。
“沒事的。”這是卿苑這一段時間裏，幾乎最經常說的一句話。
“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山在，我就在。只是或許，會睡上很久很久。”
那沙漏畢竟是科研部的人們鉆研制作而成，在自殺式襲擊裏，還是給使用者留下了一條生路。
卿苑沒有騙人，他真的只是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萬幸安這點倒是信他，只是......特辦處的人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睡著了是真的，他現在的確不會死亡。”
“但他是能睡足了以後醒過來，還是睡著睡著就消散了，我們也不好說。”
“他能修覆好身體的前提是這個世界足夠讓他修覆身體，可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雖然玄學的確開始為人們所知，但是靈力......還是恢覆的太慢了。”
無所有足夠心狠，他幾乎透支了自己能透支的所有靈力。
現在天地間沒有被祂薅成窮光蛋，全靠為數不多剩下的這些精怪反哺撐著。
小萬總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現在他唯一慶幸的，不是最後這段自己和卿苑相處的時光，而是他是個麒麟。
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給他用來思考對策。
小神仙最終還是在一個淩晨徹底停止了呼吸。
一直守著他的萬幸安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他試探性地伸手想要去探一下愛人的鼻息，可顫抖的手指怎麽也對不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放在了對方的胸前。
他的手在那裏停了很久很久，幾乎到天光大亮，才頹然地垂落了下去。
平心而論，萬幸安表現的很平靜了。
霖鯉他們趕到的很快，霖鯉在回來以後就死皮賴臉的央求著卿苑，和小神仙建立了神力聯系，又收集了他的神力波動，讓科研部可以更好的發展研究的同時，也的確能在第一時間獲取卿苑的狀態。
雙重保險之下，霖鯉得到準確消息的時候，其實比萬幸安還要早些。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趕過去，而是先通知了其他人。那會兒正是後半夜，她考慮到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去，就只發了消息。
或許不會有人看見——鯉魚小姐這樣想著。
但顯然，就算是不像霖鯉一樣可以時刻感知，大家最近也都並不能休息的很好。
他們沈默地在黑夜裏集結，隨後一步一步地登山，最後停留在了那間熟悉的茅草屋前。
這個地方明明他們都來過許多次了，但這次，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點畏懼的情緒。
畏懼天亮，也畏懼那個......他們早就知道的事實。
萬幸安是差不多快中午的時候才打開了房門。
心照不宣地，他沒有對門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朋友們表示驚訝，門外的人也沒有問他怎麽這個時候才起。
人來的很齊，普通人如唐士憫和戚嘉，甚至蘇家兩兄弟都來了，連本應在關押中的天雷小姐也帶著鐐銬等在了隊伍裏。
霖鯉站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她上前一步，張了張嘴，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語言是那麽蒼白無力。
萬幸安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
“要進來嗎？”小萬總頂著同伴們幾乎是驚恐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打開了門。
“嗯，似乎是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不過我還沒做飯，點外賣是不是也晚了？不如我們還是一起下山出去吃吧？”
霖鯉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兩邊，逃也似地退了下去。關鍵時刻還是唐士憫和戚嘉站了出來，一左一右夾住自己突然不是人了的發小。
唐士憫笑得比哭還難看，伸手搭著自己兄弟的胳膊：“你別這樣......忍著反而對身體不好。知道你不是人了，但也得好好保重身體是不是？”
戚嘉猛點頭，蒼白地附和：“對啊對啊，你如果不好好養身體，還怎麽等他回來......”
這句話終於戳中了萬幸安的不知道哪一點，他臉上慢慢沒了表情，這一次沈默的時間明顯久了許多。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安靜地站著，只唐士憫一下下拍著他的後背。
萬幸安借著唐士憫和戚嘉的力，勉強站著，只不受控制地深深彎腰，頭垂向地面。
他倒是很安靜，呼吸都沒有重更多，只是戚嘉敏銳的看到，他面向的那一塊土地的顏色似乎比旁邊深上許多。
又過了好一會兒，萬幸安終於站直了身體，他的表情已經恢覆如常，甚至又笑了笑。
“走吧。”他主動拍了拍發小們的肩膀，擡步打開了院門。“我已經把他......送走了。”
那會兒天還沒亮。
萬幸安並不知道門外有沒有人，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他似乎已經完全無法接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信號了，只是抱著卿苑，直接閃身，來到了這一世他們初見的地方。
都是老人家的村子受到的影響相對也小，萬幸安還看到了留宿過卿苑的村長，正和那位劉大爺一起溜溜達達地遛大鵝。
他們也在討論著新聞裏播報的內容，好巧不巧談到了卿苑。
村長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不無得意地吐眼圈：“哎呀，咱也是招待過神仙的人咯！當時我老婆子就給我說過，那娃子長得那麽漂亮，一看就不是什麽凡人嘛！就你，還當人家是女鬼。”
老劉生氣，掄著眼袋抽他，倆老頭好像倆小孩一樣鬧，看得萬幸安忍不住笑了笑。
他沒有打擾這兩位老人家，只抱著卿苑，穩穩當當地走上了山。
他記得這裏。
感謝霖鯉的斡旋，這個山並沒有被開發成什麽“卿苑故居”“神仙府邸”一樣的旅游場所，村子裏的人也都沒有提過。
山還是安安靜靜的山，山洞也還是安安靜靜的山洞。
還有......安靜的卿苑。
萬幸安全程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這個山洞他早就給卿苑布置好了，外面設置了障眼法和迷魂陣，裏面確實絕對的洞天福地。
他做了最好的防水和防震，玉石鋪就的地面潔凈漂亮，床鋪做了他記憶力卿苑喜歡的拔步床。
床本身也是玉石做的，裏面不僅放置了柔軟的床鋪，還有許多可愛的床上用品，包括一條錦鯉抱枕，一只九尾狐貍抱枕，一只麒麟抱枕，和許多q版人物抱枕。
床邊還放了個桌子——是萬幸安照著那個被打碎的桌子一比一還原的，上面也堆滿了許多小神仙喜歡的手把件。
他給卿苑換上了睡衣，法蘭絨質地的連體睡衣，還有個帶了一堆貓耳朵的帽子。
萬幸安本來準備了一套真絲的，這個睡衣是卿苑自己選的。
山裏太涼了，真絲總是不暖和。
給卿苑梳頭的時候，萬幸安承認卿苑是對的。法蘭絨的睡衣摸起來，的確比他準備的真絲床簾要溫暖一些。
他把卿苑的頭發分在身體兩邊，紮了個曾經備受好評的雙馬尾。沒有束的很緊，只松松地搭在身體兩側。
然後他給卿苑擺了一個平躺的造型，又把那只麒麟玩偶放在了他懷裏。
隨後他俯身，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唇角。
“應該不會冷了。”他給卿苑好好地蓋上了被子，又拿了兩個小麒麟玩偶壓住了被角。
“別亂動......小心著涼。”
“我走啦。”
被唐士憫和戚嘉架著離開茅草屋的萬幸安，回頭對著屋門，在心底做出了同樣的告別。
他們最終還是下山吃的飯，地點就選在了特辦處所在的商場。
包廂很大，萬幸安又花錢上了最好的久。
最後除了他自己滴酒不沾，其他人都很多了。
霖鯉和黎深深都哭出了原型，和同樣哭成了原型的麥格爾嚎啕大哭，哭得尾巴都系在了一起，還躺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不廷胡餘站在一旁，邊默默掉眼淚邊默默解他們的尾巴。
岑道摟著泰逢趴在桌面上哭，萬幸安還是第一次看見岑道這麽不冷靜的情況。
唐士憫和戚嘉也在哭，他倆依然一左一右夾著萬幸安，一人一瓶酒邊哭邊猛拍萬幸安的後背。
那個頻率和力度，沒腫起來都多虧萬幸安不是人是個麒麟。
他有些頭痛地看著這一地人群魔亂舞，一次次加菜，這頓飯從中午一直吃到深夜。
萬幸安把一個個醉成了爛泥的人送到各自的地方，終於揉了揉眉心，自己也回家。
不廷胡餘和麥格爾入了特辦處的門，麥格爾繼承了人魚族的記憶以後，成功解救了他的族人們，這會兒已經找好了新的棲息地，就在不廷胡餘的轄區裏。
所以......只有萬幸安一個人了。
他雖然沒喝酒，但還是叫了司機來接。
明明是做過了千百次的車，走過了千百次的路，可只有這次，連司機都感覺是那麽孤獨。
萬幸安坐在副駕上，用額頭抵住車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外面的景象。
就像卿苑喜歡的那樣。
時間確實是太晚了，管家們都歇下了。
萬幸安沒有打擾別人，抹黑摩挲著穿上了拖鞋，慢吞吞地上樓，然後一頭栽進了床裏。
他衣服也沒換，只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
他知道他應該去換衣服，或許還應該洗漱一下，但他連一個手指尖都不想動。
萬幸安發現他錯了，他不應該回到這裏的。
床鋪還是他們離開時候的床鋪，不知道完整內情的管家自覺貼心地一直維持了原樣。
並排放著的兩個枕頭有些刺眼，寬大的被子也讓萬幸安鼻頭一酸。
他甚至不敢閉眼，這環境太過熟悉，他怕他閉上眼睛，胳膊就會伸出去，下意識地尋找本該睡在身邊的人。
但是沒有了，卿苑已經回到了山裏，無論他怎麽摸，都只能觸碰到冰冷的空氣。
萬幸安突然變成了幼年期的自己，小小的一只麒麟崽子，埋頭鉆進了卿苑那一側的床鋪裏。
漆黑的深夜裏，主臥裏傳出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抽泣。
第二天早上，萬幸安走下樓的時候，表情只是比平時稍微冷淡了一點點。
真的只有一點，甚至眼眶都看不出來紅過，對上突然出現的父母時還有心力笑笑。
萬賀錦和成彩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把情緒壓在了心底。
他們沒有提昨天發生的事情，只是從這天以後，就搬進了這個房子裏。
萬幸安的生活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和認識卿苑之前一樣，重覆地上班下班，偶爾去下特辦處。
新的世界需要新的規章制度，霖鯉終於辭去了萬氏的工作，一門心思撲進了特辦處的工作裏。
岑道他們也都變成了官方合作的編外人士，不同尋常的身份一點點揭示，人們很快也熟悉了這種變化，頂多是在發誓的時候，會更加註意了一點而已。
還有就是求神拜佛的時候增添了幾個地點，比如萬氏大樓，比如特辦處。
當然，百廢俱興除了意味著格外繁忙以外，偶爾也代表著好消息。
比如真的會有人開始在真實的世界裏入道，尤其是在霖鯉翻譯完了卿苑留下的經義之後。
小神仙的經義不算通用，但格外適合腳踏實地又勤勞勇敢的華夏人民，後續萬幸安他們也都陸陸續續參與過編寫典籍，給了人們很多選擇。
全民修仙反哺了天地，讓這片被剝削了已久的天有了休養生息的可能。
靈力還是逐漸恢覆了，哪怕十分緩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事實上，在那只銀白色大水母徹底魂飛魄散的時候，他們也感受過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但那時候他們格外的忙，又有卿苑的事情壓在眾人身上，他們哪怕是感覺到了異樣，也暫時沒有理會。
對方也就暫時擱淺了聯絡，直到過了幾年，自己又休養了不少才再次試探性地向特辦處發了訊息。
應該可以算得上是訊息，在霖鯉第九次看到只有自己腦袋上下雨而其他人沒有的時候。
她面無表情地戳了戳那個雲團。
差不多半小時後，所有和最後一戰相關的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了霖鯉的辦公室裏。
他們也很長時間沒有一起聚過了——除了總是神龍不見首尾的萬幸安，他們哪怕是同在特辦處，也經常會因為忙的東西不同而很久很久見不到面。
黎深深和泰逢變回了原型，兩只毛絨絨很誇張的深情相擁，其他人三三兩兩地坐著，面上放松，實際都在緊張地看著被預留出來的席位。
他們都太久沒有見到那只麒麟了。
萬幸安沒有加入特辦處，哪怕偶爾會過來幫忙，距離也終歸是遠了。
人不經常出現的後果就是傳言越來越離譜了，今天來的路上，黎深深甚至聽見有人傳言，說萬幸安已經飛升了。
實施情況當然是沒有。
但他的表現也充分顯示出他來之前所在的地點不是那麽尋常，腦袋上沾了露水不說，衣袋裏還夾雜了兩朵花瓣——芍藥。
岑道當即就開始掐手指頭，然後準確無誤的報出了時間：上巳節。
眾人的目光十分整齊劃一地從他的肩膀上移到了衣角，最後一起沈默地看向了他的眼睛。
萬幸安對上他們的目光，有些無奈地一笑。
“我去看卿苑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朋友們說起這件事。
靈力覆蘇終於讓他放下了心裏的重石，可以稍微表露出一點自己的情緒。
他撿起來那兩瓣花握在手裏，這次的笑看上去自然了許多：“他狀態的確有好一點......我就想著，給他帶點花。”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
萬幸安幾乎每天都會去找卿苑，反正他是麒麟，無論想去哪裏擡腿就到。
他現在的作息非常規律，先回家洗漱換衣服，然後穿著睡衣去找卿苑，一起休息。
他總是會給卿苑帶些什麽，不僅是花，也可能是看到的，他覺得小神仙會喜歡的東西。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確定，卿苑的狀態確實是好了一點，而不是他的錯覺。
這個事實讓他的心情十分不錯，連帶著其他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黎深深晃悠了一下自己的九條大尾巴，邊滋溜滋溜喝奶茶邊口齒不清地戳了戳霖鯉的腦袋：“所以呢，今天找我們來有什麽事兒？確定......那是什麽了？”
霖鯉笑著薅她尾巴毛，點了點頭。
“猜得沒錯......確實是天道。”
天道本來是有意識的——雖然它的意識比起人類，更像個善良守序的ai，但也確實存在。
但自從無所有給世界套上了罩子以後祂就不行了，聯系不到世界讓祂無法發展，被規則神長年累月的薅羊毛最終讓他不堪重負地失去了意識。
直到今天，就像卿苑的狀態好了起來一樣，祂也終於恢覆了意識。
天道了解了情況以後第一反應就是聯系這些救命恩人，尤其是——萬幸安。
“你想和卿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嗎？”
天道地聲音同樣空靈，但比起男女莫辨，祂更像是一個還沒有變聲的小孩子。
祂把意識投放在了霖鯉放在桌面上的手辦裏，三頭身貓娘正襟危坐。
祂想讓萬幸安變成規則神。
眼下的情況有點棘手，追根溯源還是預想和實際出現了差別。
無論是不是符合無所有的期望，真實的世界都已經開始靈力覆蘇，哪怕是神人關系換了種方式存在和合作，但神明的存在，已然被定性成為了“人類需要的東西”。
規則神算得上是主神，這一部分力量至少目前還需要有人來承擔。
“我坦誠，這並不是什麽好工作。”天道考慮的十分面面俱到。
為了防止類似於規則神的事情發生，祂給所有神明包括自己，都設置了一條底層邏輯。
一旦檢測到人類不再需要神明，他們就會開始自動歸還力量直到消失。
他們與其說是神明，不如說更像是神力和權力的載體。
但萬幸安還是同意了。
麒麟的壽命只有幾千年，他怕他......會等不到卿苑。
天道並不意外他會答應，簡單地交接了一下力量，就離開了貓娘的身體。
只留下萬幸安一個人，面對著滿屋子小夥伴們突然的激動暴起。
但之後的日子裏也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頂多是萬幸安和特辦處的合作多了一點而已，連帶著萬氏都已經完全並入官方，變成了一個能力相當強悍的國企。
但萬幸安自己的時間反而更多了一點，這讓他深深地領悟，哪怕是神仙，都沒有總裁忙。
所以他以前是怎麽帶著那麽多工作和卿苑一起跑來跑去的？文畫真的為他承擔了那麽多嗎？
因為這個疑惑，他甚至還特意下了一趟地府，采訪了一下剛剛上任陰差的文總助，然後被文陰差拎著追魂鎖狂追了十八層地獄。
“其實也是因禍得福呢，要不是我們讓他加了那麽多班，他也沒有足夠的怨氣當陰差啊。”萬規則神委屈巴巴地把手背放到卿苑眼前晃來晃去。
“他不領情就算了，他還打我！”
“特辦處那些人也是......不幫忙還看笑話。”
“還有唐士憫，他們幾個我都看了，覆習的都很好，應該能考上文員崗位。”
他躺在卿苑的床邊絮絮叨叨地給他講著這些人和這些事。
人類的壽命的確太過短暫，他們當時的朋友，絕大多數都已經下了地府。
不過絕大多數，也都在卷地府的公務員崗。
萬幸安沒有探究他們不想投胎的原因，只單純跟著高興。
“這樣想想其實地府還是比咱們穩定，不過我最近也有了點其他的體悟，感覺天道好像有點誇大了事實。就是不知道該找誰去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樂觀了......”
“快點醒過來吧。”
他真的好想他。
卿苑一動不動，依然維持著萬幸安給他擺好的姿勢睡著，好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
只不過，是無論他的王子怎樣親吻，都醒不過來的那種。
王子萬委屈巴巴地離開了山神。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管萬氏的事情了，他曾經提議給這個集團改個名字——畢竟無論是他還是他家人，都已經完全和這個企業沒關系了，但最終卻被官方否決。
萬氏是有良心和口碑的民族企業，消費者們都已經習慣了。
那萬幸安自然也無所謂了。
特辦處的人已經換了一茬，老祖宗卻還是霖鯉。
不是特殊時期，霖鯉有終於回歸了她吉祥物的角色定位，和其他吉祥物們一起，每天的工作就是摸摸魚吃吃瓜。
今天的吉祥物裏多了只貓咪，岑道昨天去輪回了，泰逢變成了孤家寡貓。
“岑道好像是唯一一個去輪回的吧，連蘇家那個贗品前兩天都在地府上岸了。”霖鯉咬著新開發出來的靈氣小零食，一口一個嘎嘣脆。
泰逢的情緒不高，嘆了口氣，點點頭：“她的確是唯一一個。”
小貓咪吸了吸鼻子，堅決認為自己只是感冒了：“也是正常的，地府現在那麽卷，好多人嘴上說著要當陰差最後還是輪回了。輪回也沒什麽不好，以她的功德下輩子肯定還是好人家......”
只是就，沒有岑道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萬幸安反而覺得，只有岑道是他們這一群人裏最灑脫的。
他們都沈溺於過去的記憶，只有岑道，走向了未來。
也不能說哪種更好，只是選擇不同而已。
他長籲短嘆了一下，端著保溫杯混進了八卦小隊。
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人類的發展也日新月異。
在玄學力量的註入以後，人類的科技終於再次迎來了一個飛速發展的時期，他們終於徹底邁入了星際時代，不僅找到了其他可以移民的星球，星際旅行的價格也被打了下來。
相對應的，他們這些神明所接管的區域也大了很多，甚至連霖鯉他們都受到了很大恩惠。
不好意思，畢竟這方面技術的確是由華國遙遙領先了，所以他們華國的精怪被帶飛，也是很正常的吧。
就連卿苑，萬幸安都感覺他的狀態眼睜睜好了一大截——不僅身上終於有了點肉，四肢的走向都變得正常健康了起來！
皮膚也透出些代表健康的粉色，甚至呼吸和脈搏都比他之前清晰了許多。
如果岑老爺子和謝奶奶沒有投胎的話，他倆看到這景象肯定得感動哭了。
顯然規則神萬葉十分感動，他甚至感動到不想離開這裏一步。
“卿苑肯定馬上就會醒了！”他信誓旦旦地對著霖鯉揮手，然後被殘忍地制裁了。
因為領地突然擴大了好多倍，而不得不再次忙起來了的霖老祖宗冷著臉：“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不下三十六遍了。”
“我不管！你這次必須跟我一起去開荒！！”
萬幸安就這樣一步三回頭的被自己的朋友們架走了。
新領地的開荒的確非常重要，最終又是他們這一小夥非人類，因為感情深厚配合默契被排上了前線。
他們現在比之前配合地更順手了，畢竟現在的隊伍裏，真正的做到了沒有人類。
萬幸安也挺喜歡新星球的，這裏環境比地球還要好，山上的景象也有些許不同。
雖然更多的還是熟悉感——那是他成為規則神之後，對本質的敏銳感覺。
哪怕是這裏的山......也都是他的卿苑。
他心情很好地用最新研究出的機器人記錄了一下這邊的地貌，明明只是普通的工作卻硬是讓他的同事們看得有點撐。
啊啊啊啊啊阿餅狂奔狂奔！終於！終於把最重要的劇情都寫完了啊啊啊啊啊現在是淩晨一點四十三
這段時間阿餅真的過得好苦啊嗚嗚嗚抹淚，阿餅的牙腫到嘴都合不上，疼的要死要死的，終於寫完這裏了應該能沒那麽愁了吧！預計明天就能正文完結了吧！番外目前打算寫個全員正常人的if線，別的還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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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哪怕是不長過來送東西的黎深深，都至少看到過對方吐了五次血。
他們都著急，可又都無可奈何。
萬幸安不知道嗎？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急又有什麽用呢。
第一次看見卿苑毫無征兆地昏迷的時候，萬幸安眼眶紅到滴血，心臟直接停跳，直到看見對方身上的神力還在淺淺飄浮才總算回神。
時間長了，他也終於學會了，哪怕自己嚇得要死，也一定會幫著卿苑先收拾幹凈。
結局沒辦法改變，他只能......試著配合卿苑，假裝他們過得都開心一點。
但也確實開心，卿苑這幾天的神情都格外軟，好像初生的小奶貓，剛長到最可愛的階段，卻還沒有配備保護自己的利爪和武力值，只每天對著人撒嬌一樣的喵喵叫。
萬幸安當然知道他是在討好他，可是怎麽辦呢......他真的挺吃這一套。
哪怕這短暫的開心很快就會被更深重的憂郁壓下去，但至少，在那一刻的時候，他們是笑著的。
時間久了，萬幸安甚至都開始自欺欺人了起來。
是不是他們可能，會這樣一起走下去呢？反正卿苑的身體一直也不算好，就當是他剛把卿苑帶回家那天，不也還是一樣過的。
但......假象終究是假象。
那天晚上，他們本來商量好了要定一家搞活動的快餐品牌，小神仙挺喜歡吃這個，只是吃多了會覺得太鹹。
萬幸安就任勞任怨地去被移栽到了後山的果園裏挑西瓜，再順手擼了一把榆樹錢，打算帶回去做點爽口的小零食。
這次的騎手送貨送地快，萬幸安有些著急，就沒有先回家一趟。而等著他帶著外賣一起走到小屋門外時，卻發現卿苑......
在練習微笑。
小萬總差點直接把手上的盒子摔在地上，他還是用上了神力才七手八腳的把東西都穩住，最後還是偷偷哭了一鼻子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常。
他掩飾地很好，卿苑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也沒有註意到時間問題，只笑瞇瞇地啃完串串又啃西瓜，啃完了就往萬幸安身邊一蹭，瞇著眼睛哼哼唧唧地曬太陽。
對，就是因為小萬總掩飾的很好。
絕對......不是因為，小神仙最近對外界的感知又差了一點。
小神仙的眼睛顏色又通透了一點，還是黑色，只是透明了許多。
萬幸安不覺得這是什麽好變化，事實也的確如此，他現在甚至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分清一起走過來的霖鯉和黎深深。
小鯉魚和小狐貍根本繃不住，說完話就化成原型團在墻角哭得昏天黑地，最後被萬幸安一手一個扔了出去。
“別在我家裏哭。”小萬總的笑有些魔鬼，警告意味鮮明地指了指墻角：“別把我家房子哭塌了！”
兩只小動物委委屈屈地跑走了，然後報覆性地給萬幸安發了一堆工作。
霖鯉還扯著嗓子告了狀。
萬幸安在小神仙不讚同的目光裏狠狠磨牙，發誓這兩天要多練練臂力，爭取下次能把這倆不省心玩意兒直接扔過兩個山頭。
但他也只能展望一下未來，在這個晚上，可憐的小萬總還是被迫坐在房頂上加了一晚上班。
沒辦法，他們當時為了對付無所有一起去了地府和枉死域。萬幸安甚至是一家三口一起出動。
霖鯉走了，特辦處還有許多部門領導，她一個吉祥物加老祖宗在不在影響不算太大。
萬幸安走了，萬氏可就已經撐不太住了。
若是往常，起碼還有老萬總和成董，雖然他們沒有插手過萬幸安的公司，但多年閱歷在那裏擺著多少也能救場。只是誰也沒想到，有些人拯救世界都是和爸爸媽媽一起。
哪怕是還處在被控制的狀態裏，文總助都差點忙到崩潰，每天看著自己的工資卡續命。
這次萬幸安回來了，崩潰的就變成了小萬總。
他不做不行，身邊卿苑用被子把自己過程了蠶寶寶，靠著他肩膀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身體力行地陪自己男朋友工作。
這之後的幾天裏，霖鯉一直斷斷續續地給他發些工作，好在不多，幾乎只會占用他一個小時的時間。
只是內容有點奇怪，除了他們公司自己的，霖鯉還發了許多一看就是特辦處的、關於規則神的任務。
萬幸安問過，對方的回答也天衣無縫。
你了解這方面，特辦處實在人手不夠了，幫幫忙啦。
小萬總感覺蹊蹺，卻也只能在卿苑的監工下臭著臉完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個月。
至於被迫停止的原因......還真不在萬幸安。
那天從早上開始，小萬總就感覺卿苑狀態有點不對勁。
他提心吊膽守了一上午，卻發現卿苑生理狀態似乎並沒有進一步惡化，他只是看起來......似乎有點急躁？
這個發現讓萬幸安百思不得其解，然後終於在晚上得到了答案。
那是卿苑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催他快點完成工作，而不是陪著他一起完成。
小萬總多聽話啊，當即壓榨了自己的小宇宙，硬生生把一個小時的精華內容又壓縮了十五分鐘，在低四十五分鐘的時候就沖回了小窩。
卿苑已經乖乖巧巧地躺在了被子裏，側躺著，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臉前方。
萬幸安有點奇怪地抓了抓腦殼，掀開被子躺......
掀開被子又蓋了回去！！
小神仙有點不解地歪頭看了看他，體貼的坐了起來，被子順著細膩的皮膚滑落，又被小萬總拎著蓋了上去。
“不，不......是，你，我......”萬麒麟的臉都紅城了自己鱗片的顏色，他罕見的有些結巴，語無倫次手舞足蹈。
小神仙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失落地躺了回去。
小萬總！！！
不可以！！他萬幸安絕不可能讓卿苑露出這種表情！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跟著躺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倆人都起晚了，小萬總醒的很早但完全不想動。他只是借著熹微晨光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卿苑的狀態，確認沒什麽大問題之後，就再次癱了回去。
先這樣吧。
萬幸安心裏想著，無論怎樣，最後的這段日子他也得好好過才是啊。
哪怕......他真的因此而產生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就好像，卿苑這次，是真的快要離開了一樣。
他的預感不是空穴來風。
卿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他原本還看得見的那個眼睛已經完全模糊，就算非常努力睜大眼睛也只能看見水痕一眼的淺淺影子，耳朵比眼睛還不如，兩只耳朵已經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這他的世界變得一片空寂。
只剩下從骨頭縫裏滲出的痛，從心臟蔓延到指尖，愈演愈烈，連呼吸都牽扯著密密麻麻的疼。
他感覺自己快要疼得受不了了，又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堅持。
他完美的維持著微笑，再次向小萬總之前看到過的一樣，對著門口扯出了一個微笑。
這招很好用，萬幸安經常因為看到他這樣就心痛而不去追究，他之前好多次五感盡失的時候都是這樣糊弄過去的，這次本該也一樣。
如果他沒有突然七竅流血的話。
萬幸安那一瞬間，是也快要跟著他去了。
萬幸安原本正小心翼翼地收拾著他們一起攢下來的各種寶貝，邊時刻關註著他的情況，邊打起精神逗他開心。
然後，他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神，那個人，就那樣微笑著，毫無征兆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然後是耳朵，鼻子，最後是口腔，他好像一個一直苦苦堅持著的袋子，終於有一點撐不住了，炸了，所以血從口腔裏噴湧而出，抑制不住得往外奔流。
只一瞬間，身上那件靛青色的袍子就被血浸了個透。
萬幸安跌跌撞撞地撲到他身前跪下，伸手去接那些血，去擦那些血，甚至想要攏住它們，仿佛這樣就可以挽留住卿苑消散的生命力。
顯而易見只是徒勞無功，而卿苑一無所知，只依然笑著。
笑得那麽美。
無論萬幸安做了多少努力，卿苑還是像一顆冬天裏的蘭花一樣，飛快地枯萎了下去。
不知道多少次，萬幸安抱著氣若游絲的小神仙，一邊輕輕替他擦去眼角沁出的血，一邊擔心自己下一秒，是不是就感觸不到對方身上的最後一絲體溫了。
他像一只驚弓之鳥，有點風吹草動就恨不得把自己全身力量都灌輸給卿苑。
只可惜卿苑的身體早已破損，根本沒有辦法容納太多的神力。
他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一開始他有想過掩飾，但的確......已經掩蓋不住了。
“沒事的。”這是卿苑這一段時間裏，幾乎最經常說的一句話。
“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山在，我就在。只是或許，會睡上很久很久。”
那沙漏畢竟是科研部的人們鉆研制作而成，在自殺式襲擊裏，還是給使用者留下了一條生路。
卿苑沒有騙人，他真的只是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萬幸安這點倒是信他，只是......特辦處的人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睡著了是真的，他現在的確不會死亡。”
“但他是能睡足了以後醒過來，還是睡著睡著就消散了，我們也不好說。”
“他能修覆好身體的前提是這個世界足夠讓他修覆身體，可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雖然玄學的確開始為人們所知，但是靈力......還是恢覆的太慢了。”
無所有足夠心狠，他幾乎透支了自己能透支的所有靈力。
現在天地間沒有被祂薅成窮光蛋，全靠為數不多剩下的這些精怪反哺撐著。
小萬總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現在他唯一慶幸的，不是最後這段自己和卿苑相處的時光，而是他是個麒麟。
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給他用來思考對策。
小神仙最終還是在一個淩晨徹底停止了呼吸。
一直守著他的萬幸安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他試探性地伸手想要去探一下愛人的鼻息，可顫抖的手指怎麽也對不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放在了對方的胸前。
他的手在那裏停了很久很久，幾乎到天光大亮，才頹然地垂落了下去。
平心而論，萬幸安表現的很平靜了。
霖鯉他們趕到的很快，霖鯉在回來以後就死皮賴臉的央求著卿苑，和小神仙建立了神力聯系，又收集了他的神力波動，讓科研部可以更好的發展研究的同時，也的確能在第一時間獲取卿苑的狀態。
雙重保險之下，霖鯉得到準確消息的時候，其實比萬幸安還要早些。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趕過去，而是先通知了其他人。那會兒正是後半夜，她考慮到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去，就只發了消息。
或許不會有人看見——鯉魚小姐這樣想著。
但顯然，就算是不像霖鯉一樣可以時刻感知，大家最近也都並不能休息的很好。
他們沈默地在黑夜裏集結，隨後一步一步地登山，最後停留在了那間熟悉的茅草屋前。
這個地方明明他們都來過許多次了，但這次，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點畏懼的情緒。
畏懼天亮，也畏懼那個......他們早就知道的事實。
萬幸安是差不多快中午的時候才打開了房門。
心照不宣地，他沒有對門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朋友們表示驚訝，門外的人也沒有問他怎麽這個時候才起。
人來的很齊，普通人如唐士憫和戚嘉，甚至蘇家兩兄弟都來了，連本應在關押中的天雷小姐也帶著鐐銬等在了隊伍裏。
霖鯉站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她上前一步，張了張嘴，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語言是那麽蒼白無力。
萬幸安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
“要進來嗎？”小萬總頂著同伴們幾乎是驚恐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打開了門。
“嗯，似乎是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不過我還沒做飯，點外賣是不是也晚了？不如我們還是一起下山出去吃吧？”
霖鯉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兩邊，逃也似地退了下去。關鍵時刻還是唐士憫和戚嘉站了出來，一左一右夾住自己突然不是人了的發小。
唐士憫笑得比哭還難看，伸手搭著自己兄弟的胳膊：“你別這樣......忍著反而對身體不好。知道你不是人了，但也得好好保重身體是不是？”
戚嘉猛點頭，蒼白地附和：“對啊對啊，你如果不好好養身體，還怎麽等他回來......”
這句話終於戳中了萬幸安的不知道哪一點，他臉上慢慢沒了表情，這一次沈默的時間明顯久了許多。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安靜地站著，只唐士憫一下下拍著他的後背。
萬幸安借著唐士憫和戚嘉的力，勉強站著，只不受控制地深深彎腰，頭垂向地面。
他倒是很安靜，呼吸都沒有重更多，只是戚嘉敏銳的看到，他面向的那一塊土地的顏色似乎比旁邊深上許多。
又過了好一會兒，萬幸安終於站直了身體，他的表情已經恢覆如常，甚至又笑了笑。
“走吧。”他主動拍了拍發小們的肩膀，擡步打開了院門。“我已經把他......送走了。”
那會兒天還沒亮。
萬幸安並不知道門外有沒有人，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他似乎已經完全無法接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信號了，只是抱著卿苑，直接閃身，來到了這一世他們初見的地方。
都是老人家的村子受到的影響相對也小，萬幸安還看到了留宿過卿苑的村長，正和那位劉大爺一起溜溜達達地遛大鵝。
他們也在討論著新聞裏播報的內容，好巧不巧談到了卿苑。
村長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不無得意地吐眼圈：“哎呀，咱也是招待過神仙的人咯！當時我老婆子就給我說過，那娃子長得那麽漂亮，一看就不是什麽凡人嘛！就你，還當人家是女鬼。”
老劉生氣，掄著眼袋抽他，倆老頭好像倆小孩一樣鬧，看得萬幸安忍不住笑了笑。
他沒有打擾這兩位老人家，只抱著卿苑，穩穩當當地走上了山。
他記得這裏。
感謝霖鯉的斡旋，這個山並沒有被開發成什麽“卿苑故居”“神仙府邸”一樣的旅游場所，村子裏的人也都沒有提過。
山還是安安靜靜的山，山洞也還是安安靜靜的山洞。
還有......安靜的卿苑。
萬幸安全程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這個山洞他早就給卿苑布置好了，外面設置了障眼法和迷魂陣，裏面確實絕對的洞天福地。
他做了最好的防水和防震，玉石鋪就的地面潔凈漂亮，床鋪做了他記憶力卿苑喜歡的拔步床。
床本身也是玉石做的，裏面不僅放置了柔軟的床鋪，還有許多可愛的床上用品，包括一條錦鯉抱枕，一只九尾狐貍抱枕，一只麒麟抱枕，和許多q版人物抱枕。
床邊還放了個桌子——是萬幸安照著那個被打碎的桌子一比一還原的，上面也堆滿了許多小神仙喜歡的手把件。
他給卿苑換上了睡衣，法蘭絨質地的連體睡衣，還有個帶了一堆貓耳朵的帽子。
萬幸安本來準備了一套真絲的，這個睡衣是卿苑自己選的。
山裏太涼了，真絲總是不暖和。
給卿苑梳頭的時候，萬幸安承認卿苑是對的。法蘭絨的睡衣摸起來，的確比他準備的真絲床簾要溫暖一些。
他把卿苑的頭發分在身體兩邊，紮了個曾經備受好評的雙馬尾。沒有束的很緊，只松松地搭在身體兩側。
然後他給卿苑擺了一個平躺的造型，又把那只麒麟玩偶放在了他懷裏。
隨後他俯身，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唇角。
“應該不會冷了。”他給卿苑好好地蓋上了被子，又拿了兩個小麒麟玩偶壓住了被角。
“別亂動......小心著涼。”
“我走啦。”
被唐士憫和戚嘉架著離開茅草屋的萬幸安，回頭對著屋門，在心底做出了同樣的告別。
他們最終還是下山吃的飯，地點就選在了特辦處所在的商場。
包廂很大，萬幸安又花錢上了最好的久。
最後除了他自己滴酒不沾，其他人都很多了。
霖鯉和黎深深都哭出了原型，和同樣哭成了原型的麥格爾嚎啕大哭，哭得尾巴都系在了一起，還躺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不廷胡餘站在一旁，邊默默掉眼淚邊默默解他們的尾巴。
岑道摟著泰逢趴在桌面上哭，萬幸安還是第一次看見岑道這麽不冷靜的情況。
唐士憫和戚嘉也在哭，他倆依然一左一右夾著萬幸安，一人一瓶酒邊哭邊猛拍萬幸安的後背。
那個頻率和力度，沒腫起來都多虧萬幸安不是人是個麒麟。
他有些頭痛地看著這一地人群魔亂舞，一次次加菜，這頓飯從中午一直吃到深夜。
萬幸安把一個個醉成了爛泥的人送到各自的地方，終於揉了揉眉心，自己也回家。
不廷胡餘和麥格爾入了特辦處的門，麥格爾繼承了人魚族的記憶以後，成功解救了他的族人們，這會兒已經找好了新的棲息地，就在不廷胡餘的轄區裏。
所以......只有萬幸安一個人了。
他雖然沒喝酒，但還是叫了司機來接。
明明是做過了千百次的車，走過了千百次的路，可只有這次，連司機都感覺是那麽孤獨。
萬幸安坐在副駕上，用額頭抵住車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外面的景象。
就像卿苑喜歡的那樣。
時間確實是太晚了，管家們都歇下了。
萬幸安沒有打擾別人，抹黑摩挲著穿上了拖鞋，慢吞吞地上樓，然後一頭栽進了床裏。
他衣服也沒換，只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
他知道他應該去換衣服，或許還應該洗漱一下，但他連一個手指尖都不想動。
萬幸安發現他錯了，他不應該回到這裏的。
床鋪還是他們離開時候的床鋪，不知道完整內情的管家自覺貼心地一直維持了原樣。
並排放著的兩個枕頭有些刺眼，寬大的被子也讓萬幸安鼻頭一酸。
他甚至不敢閉眼，這環境太過熟悉，他怕他閉上眼睛，胳膊就會伸出去，下意識地尋找本該睡在身邊的人。
但是沒有了，卿苑已經回到了山裏，無論他怎麽摸，都只能觸碰到冰冷的空氣。
萬幸安突然變成了幼年期的自己，小小的一只麒麟崽子，埋頭鉆進了卿苑那一側的床鋪裏。
漆黑的深夜裏，主臥裏傳出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抽泣。
第二天早上，萬幸安走下樓的時候，表情只是比平時稍微冷淡了一點點。
真的只有一點，甚至眼眶都看不出來紅過，對上突然出現的父母時還有心力笑笑。
萬賀錦和成彩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把情緒壓在了心底。
他們沒有提昨天發生的事情，只是從這天以後，就搬進了這個房子裏。
萬幸安的生活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和認識卿苑之前一樣，重覆地上班下班，偶爾去下特辦處。
新的世界需要新的規章制度，霖鯉終於辭去了萬氏的工作，一門心思撲進了特辦處的工作裏。
岑道他們也都變成了官方合作的編外人士，不同尋常的身份一點點揭示，人們很快也熟悉了這種變化，頂多是在發誓的時候，會更加註意了一點而已。
還有就是求神拜佛的時候增添了幾個地點，比如萬氏大樓，比如特辦處。
當然，百廢俱興除了意味著格外繁忙以外，偶爾也代表著好消息。
比如真的會有人開始在真實的世界裏入道，尤其是在霖鯉翻譯完了卿苑留下的經義之後。
小神仙的經義不算通用，但格外適合腳踏實地又勤勞勇敢的華夏人民，後續萬幸安他們也都陸陸續續參與過編寫典籍，給了人們很多選擇。
全民修仙反哺了天地，讓這片被剝削了已久的天有了休養生息的可能。
靈力還是逐漸恢覆了，哪怕十分緩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事實上，在那只銀白色大水母徹底魂飛魄散的時候，他們也感受過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但那時候他們格外的忙，又有卿苑的事情壓在眾人身上，他們哪怕是感覺到了異樣，也暫時沒有理會。
對方也就暫時擱淺了聯絡，直到過了幾年，自己又休養了不少才再次試探性地向特辦處發了訊息。
應該可以算得上是訊息，在霖鯉第九次看到只有自己腦袋上下雨而其他人沒有的時候。
她面無表情地戳了戳那個雲團。
差不多半小時後，所有和最後一戰相關的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了霖鯉的辦公室裏。
他們也很長時間沒有一起聚過了——除了總是神龍不見首尾的萬幸安，他們哪怕是同在特辦處，也經常會因為忙的東西不同而很久很久見不到面。
黎深深和泰逢變回了原型，兩只毛絨絨很誇張的深情相擁，其他人三三兩兩地坐著，面上放松，實際都在緊張地看著被預留出來的席位。
他們都太久沒有見到那只麒麟了。
萬幸安沒有加入特辦處，哪怕偶爾會過來幫忙，距離也終歸是遠了。
人不經常出現的後果就是傳言越來越離譜了，今天來的路上，黎深深甚至聽見有人傳言，說萬幸安已經飛升了。
實施情況當然是沒有。
但他的表現也充分顯示出他來之前所在的地點不是那麽尋常，腦袋上沾了露水不說，衣袋裏還夾雜了兩朵花瓣——芍藥。
岑道當即就開始掐手指頭，然後準確無誤的報出了時間：上巳節。
眾人的目光十分整齊劃一地從他的肩膀上移到了衣角，最後一起沈默地看向了他的眼睛。
萬幸安對上他們的目光，有些無奈地一笑。
“我去看卿苑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朋友們說起這件事。
靈力覆蘇終於讓他放下了心裏的重石，可以稍微表露出一點自己的情緒。
他撿起來那兩瓣花握在手裏，這次的笑看上去自然了許多：“他狀態的確有好一點......我就想著，給他帶點花。”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
萬幸安幾乎每天都會去找卿苑，反正他是麒麟，無論想去哪裏擡腿就到。
他現在的作息非常規律，先回家洗漱換衣服，然後穿著睡衣去找卿苑，一起休息。
他總是會給卿苑帶些什麽，不僅是花，也可能是看到的，他覺得小神仙會喜歡的東西。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確定，卿苑的狀態確實是好了一點，而不是他的錯覺。
這個事實讓他的心情十分不錯，連帶著其他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黎深深晃悠了一下自己的九條大尾巴，邊滋溜滋溜喝奶茶邊口齒不清地戳了戳霖鯉的腦袋：“所以呢，今天找我們來有什麽事兒？確定......那是什麽了？”
霖鯉笑著薅她尾巴毛，點了點頭。
“猜得沒錯......確實是天道。”
天道本來是有意識的——雖然它的意識比起人類，更像個善良守序的ai，但也確實存在。
但自從無所有給世界套上了罩子以後祂就不行了，聯系不到世界讓祂無法發展，被規則神長年累月的薅羊毛最終讓他不堪重負地失去了意識。
直到今天，就像卿苑的狀態好了起來一樣，祂也終於恢覆了意識。
天道了解了情況以後第一反應就是聯系這些救命恩人，尤其是——萬幸安。
“你想和卿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嗎？”
天道地聲音同樣空靈，但比起男女莫辨，祂更像是一個還沒有變聲的小孩子。
祂把意識投放在了霖鯉放在桌面上的手辦裏，三頭身貓娘正襟危坐。
祂想讓萬幸安變成規則神。
眼下的情況有點棘手，追根溯源還是預想和實際出現了差別。
無論是不是符合無所有的期望，真實的世界都已經開始靈力覆蘇，哪怕是神人關系換了種方式存在和合作，但神明的存在，已然被定性成為了“人類需要的東西”。
規則神算得上是主神，這一部分力量至少目前還需要有人來承擔。
“我坦誠，這並不是什麽好工作。”天道考慮的十分面面俱到。
為了防止類似於規則神的事情發生，祂給所有神明包括自己，都設置了一條底層邏輯。
一旦檢測到人類不再需要神明，他們就會開始自動歸還力量直到消失。
他們與其說是神明，不如說更像是神力和權力的載體。
但萬幸安還是同意了。
麒麟的壽命只有幾千年，他怕他......會等不到卿苑。
天道並不意外他會答應，簡單地交接了一下力量，就離開了貓娘的身體。
只留下萬幸安一個人，面對著滿屋子小夥伴們突然的激動暴起。
但之後的日子裏也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頂多是萬幸安和特辦處的合作多了一點而已，連帶著萬氏都已經完全並入官方，變成了一個能力相當強悍的國企。
但萬幸安自己的時間反而更多了一點，這讓他深深地領悟，哪怕是神仙，都沒有總裁忙。
所以他以前是怎麽帶著那麽多工作和卿苑一起跑來跑去的？文畫真的為他承擔了那麽多嗎？
因為這個疑惑，他甚至還特意下了一趟地府，采訪了一下剛剛上任陰差的文總助，然後被文陰差拎著追魂鎖狂追了十八層地獄。
“其實也是因禍得福呢，要不是我們讓他加了那麽多班，他也沒有足夠的怨氣當陰差啊。”萬規則神委屈巴巴地把手背放到卿苑眼前晃來晃去。
“他不領情就算了，他還打我！”
“特辦處那些人也是......不幫忙還看笑話。”
“還有唐士憫，他們幾個我都看了，覆習的都很好，應該能考上文員崗位。”
他躺在卿苑的床邊絮絮叨叨地給他講著這些人和這些事。
人類的壽命的確太過短暫，他們當時的朋友，絕大多數都已經下了地府。
不過絕大多數，也都在卷地府的公務員崗。
萬幸安沒有探究他們不想投胎的原因，只單純跟著高興。
“這樣想想其實地府還是比咱們穩定，不過我最近也有了點其他的體悟，感覺天道好像有點誇大了事實。就是不知道該找誰去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樂觀了......”
“快點醒過來吧。”
他真的好想他。
卿苑一動不動，依然維持著萬幸安給他擺好的姿勢睡著，好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
只不過，是無論他的王子怎樣親吻，都醒不過來的那種。
王子萬委屈巴巴地離開了山神。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管萬氏的事情了，他曾經提議給這個集團改個名字——畢竟無論是他還是他家人，都已經完全和這個企業沒關系了，但最終卻被官方否決。
萬氏是有良心和口碑的民族企業，消費者們都已經習慣了。
那萬幸安自然也無所謂了。
特辦處的人已經換了一茬，老祖宗卻還是霖鯉。
不是特殊時期，霖鯉有終於回歸了她吉祥物的角色定位，和其他吉祥物們一起，每天的工作就是摸摸魚吃吃瓜。
今天的吉祥物裏多了只貓咪，岑道昨天去輪回了，泰逢變成了孤家寡貓。
“岑道好像是唯一一個去輪回的吧，連蘇家那個贗品前兩天都在地府上岸了。”霖鯉咬著新開發出來的靈氣小零食，一口一個嘎嘣脆。
泰逢的情緒不高，嘆了口氣，點點頭：“她的確是唯一一個。”
小貓咪吸了吸鼻子，堅決認為自己只是感冒了：“也是正常的，地府現在那麽卷，好多人嘴上說著要當陰差最後還是輪回了。輪回也沒什麽不好，以她的功德下輩子肯定還是好人家......”
只是就，沒有岑道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萬幸安反而覺得，只有岑道是他們這一群人裏最灑脫的。
他們都沈溺於過去的記憶，只有岑道，走向了未來。
也不能說哪種更好，只是選擇不同而已。
他長籲短嘆了一下，端著保溫杯混進了八卦小隊。
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人類的發展也日新月異。
在玄學力量的註入以後，人類的科技終於再次迎來了一個飛速發展的時期，他們終於徹底邁入了星際時代，不僅找到了其他可以移民的星球，星際旅行的價格也被打了下來。
相對應的，他們這些神明所接管的區域也大了很多，甚至連霖鯉他們都受到了很大恩惠。
不好意思，畢竟這方面技術的確是由華國遙遙領先了，所以他們華國的精怪被帶飛，也是很正常的吧。
就連卿苑，萬幸安都感覺他的狀態眼睜睜好了一大截——不僅身上終於有了點肉，四肢的走向都變得正常健康了起來！
皮膚也透出些代表健康的粉色，甚至呼吸和脈搏都比他之前清晰了許多。
如果岑老爺子和謝奶奶沒有投胎的話，他倆看到這景象肯定得感動哭了。
顯然規則神萬葉十分感動，他甚至感動到不想離開這裏一步。
“卿苑肯定馬上就會醒了！”他信誓旦旦地對著霖鯉揮手，然後被殘忍地制裁了。
因為領地突然擴大了好多倍，而不得不再次忙起來了的霖老祖宗冷著臉：“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不下三十六遍了。”
“我不管！你這次必須跟我一起去開荒！！”
萬幸安就這樣一步三回頭的被自己的朋友們架走了。
新領地的開荒的確非常重要，最終又是他們這一小夥非人類，因為感情深厚配合默契被排上了前線。
他們現在比之前配合地更順手了，畢竟現在的隊伍裏，真正的做到了沒有人類。
萬幸安也挺喜歡新星球的，這裏環境比地球還要好，山上的景象也有些許不同。
雖然更多的還是熟悉感——那是他成為規則神之後，對本質的敏銳感覺。
哪怕是這裏的山......也都是他的卿苑。
他心情很好地用最新研究出的機器人記錄了一下這邊的地貌，明明只是普通的工作卻硬是讓他的同事們看得有點撐。
啊啊啊啊啊阿餅狂奔狂奔！終於！終於把最重要的劇情都寫完了啊啊啊啊啊現在是淩晨一點四十三
這段時間阿餅真的過得好苦啊嗚嗚嗚抹淚，阿餅的牙腫到嘴都合不上，疼的要死要死的，終於寫完這裏了應該能沒那麽愁了吧！預計明天就能正文完結了吧！番外目前打算寫個全員正常人的if線，別的還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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