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不止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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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不止有一個
這個戲劇院很大，而且可能是因為，這裏畢竟是搞藝術的場所，這個建築無論外面裏面，都建的非常藝術。
人話就是，非常繞。所以他們進來以後並沒有盲目的瞎走，而是先查看了消防圖，最後謹慎地選擇了順著前人的腳印走。
他們開著之前來過的探險主播的視頻，順著他的方向，直接先上達到了三樓。
這是通往舞臺後臺的路，沿途可以看到很多用來給演員休息換裝的準備室。
而現在他們站著的、能看到光的地方，則正正好好是舞臺的後臺。
光源......正是舞臺。
五人一貓都稍微停住了一下，調整呼吸，把自己全身的狀態拉高到極點，然後一腳探了進去。
幕布是非常厚重的黑色，隔音效果很好，讓他們只能朦朦朧朧聽到臺上有聲音，卻聽不清那具體是什麽。
卿苑稍微動了動手指，隨著他的動作，眾人都感覺耳邊好像傳來了一陣清風一樣，那聲音也逐漸清晰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換了個動作，把耳朵更加貼近那邊，認真地聽了起來。
“......不，不是這啥啊，咿咿呀呀地根本聽不懂啊！”可憐的東北人黎芊芊用氣音絕望大叫。
“不是你的問題。”能聽懂一半的向廷噤著鼻子，表情也很一言難盡。
“他唱的也太難聽了！要不是這是我從小聽到大的戲曲，我都沒聽出來他唱的是盼郎歸！這個調跑的，沒了邊了！”
“？這是盼郎歸？”霖鯉也同樣絕望大叫。
“這唱詞根本對不上吧？？”
“盼郎歸？”卿苑配合地發出今晚第三聲氣音疑問，“這不是，挽新鄉嗎？”
岑道和萬幸安面面相覷，笑死，根本聽不懂。
“我也覺得唱詞對不上。”向廷又聽了一會兒，對霖鯉點了點頭。
“不，他唱的對呀。”小神仙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東西對不上了，有點著急的戳了戳她倆的袖子。
“是古語，無論調子，還是詞，都是對的。就是，挽新鄉。”
不過的確唱的非常難聽就是了。
霖鯉這次聽懂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是古語？或者說，盼郎歸的前身，就是這個挽新鄉？”
“比一千年還要古，卿苑聽過的唱詞......裏面那個真的是丁永嗎？”
他們站在原地躑躅了一會兒，最後找了個邊角的地方，悄悄把簾子掀開了一角。
說真的，雖然是卿苑和萬幸安動手撩開了，但躲在他倆身後的黎芊芊一直在擔心，會不會發生那種，恐怖片裏的，一打開門就和裏面的人正好面對面的場景。
好在是沒有發生。
裏面的舞臺很大，燈光也沒有完全打開，幾乎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
而就在那片區域內，一個違和感很強的高大身影正在柔美地擡手低眉，腳上踩著踉踉蹌蹌的鬼步，那詭異的走調歌曲正從他嘴裏咿咿呀呀地冒出來。
他身上套著一條艷麗的大紅色西式裙子，那明顯並不是他的尺碼，腰身崩的死緊，好像下一秒就會開線。
也明顯不符合他嘴裏唱著的曲詞，但他依然在唱著，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躲藏著的幾個人一樣。
卿苑縮成個小蘑菇樣蹲在角落裏，身後是圈著他的萬幸安，他倆腦袋上擱著湊過來一起看的其他三個小腦袋瓜。
“身法看起來也和調子一樣啊，跑了又沒完全跑的樣子。”霖鯉用下巴蹭了蹭卿苑的腦瓜頂。
“和你記憶裏的一樣嗎？”
“嗯嗯。”卿苑腦袋被她們控制住了，只好伸出兩根手指彎了彎，以示讚同。
雖然身姿很不優美，調子也從喜馬拉雅跑到了馬裏亞納海溝，但只要熟悉這個戲曲的人一聽就能知道，這就是挽新鄉。
“挽新鄉，是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卿苑小小聲給他們科普著。
“最開始，沒有名字。只是描述戰爭，並在戰爭後，祈願神明，保佑部落的。”
“後來因為，戰爭頻發，人們就一直，傳了下去，大概在有了，朝代以後，就有了，挽新鄉，這個名字。”
“他在很完整的，唱最古老的，那一首，只不過，把祈願的對象，換成了......他自己。”
“瓦，這麽狂的！”霖鯉忍不住歪了歪嘴。“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直接莽嗎？你們打得過他嗎？”
“沖吧。”卿苑思思索索了一下，簡單地衡量了一下雙方差距。“不怕，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被放棄了。”
噢噢噢噢噢噢！！
雖然聽不懂卿苑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但聽懂了前半句的岑道，架貓牽魚，原始人一樣直接沖了出去，把罪魁禍首一把擒拿。
動作浮誇又極有聲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給自己壯膽。
丁永被按住的極其順利，沒有半點反抗，甚至連她們之前設想過的雷電，都好像完全沒有出現過。
岑道有些疑惑地睜開了一只眼睛，看著被自己按得臉朝下的丁永，顫顫巍巍地松了口氣。
然後她一轉頭，整整悄悄對上了臺下二十雙死魚一樣鬼氣森森的眼。
“啊啊啊啊什麽情況！！”
“別怕！是失蹤的那些人！！”霖鯉一把按下炸毛了的岑道，仔細感知了一下，遺憾地搖了搖頭。
“可惜，都死了。”
“你身上，已經罪過纏身了。”卿苑和萬幸安也跟了上來。
小神仙蹲下，平視著被七手八腳按住的丁永，琉璃珠一樣的眼睛不悲不喜，鏡子一樣倒映著他那種有些扭曲的面龐。
“你和誰，合作了？”
“哦，你知道是合作。”丁永的表情有些猙獰，語氣倒是還算得上平緩。
他的目光繞著圍著他的人轉了一圈，在岑道的臉上多停留了兩秒。
“你很聰明。如果你說是他們利用我，我可能就不配合了。”
岑道被他看得有點奇怪，如果不是目前還要問話，差點都要懟回去一句：誰問你了？
卿苑似乎也覺得有一丟丟莫名其妙，好在過長的年齡讓他可以做到面對任何事情都處變不驚。
“看起來你們知道殷櫟是天雷，不過......你們知道，其實天雷的候選人有很多嗎？”
這個料不可謂不大。
這可是丁永精挑細選的談話開頭，他信心滿滿的說完，正打算欣賞一下他們臉上的震驚神色。
然後他就失望了。
卿苑是一貫的面無表情，萬幸安則是從剛剛開始就覺得卿苑離他有點過於近了，岑道還在糾結剛才的事情，霖鯉則是回想起來一段記憶。
當初，事情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京城有個胡仙曾經幫忙引過賊的。
但當時並沒有引到賊，反而把這個本該和特辦處無關的小警察帶來進去。
那老狐貍當初似乎就說過......
“本以為能抓到個相關人員呢。”
丁永看了一圈，有些克制不住的憤怒，身體周圍也劈劈啪啪閃過幾朵小電花，光芒很亮，卻沒有任何威力，不過強弩之末。
好在還是有人震驚了一下的。
“天雷有很多候選人是什麽意思？？你當時是候選人，現在又變成了天雷嗎？那以後會有多少天雷？？”蓉成的負責人向廷小姐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了。
沒有和卿苑一起經歷過上山下海的她，單純的小腦瓜經不起這麽大的信息流。
“我很小的時候，就夢到過一個人。”丁永換了個盤腿坐的姿勢，似乎是有個很長的故事要講。
“那個人並不經常出現，也不會在我醒後留下任何記憶。但每次他出現，都是我最迷茫最痛苦的時候。”
“現在我才知道，事實上，那就是針對天雷的考驗。只不過之前的我，因為沒有拼過殷櫟，所以忘記了。現在我承擔起了天雷的作用，才又想起了那些夢。”
“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我都記不清了，沒有騙你們，真記不住，記憶裏就是一團馬賽克。”
“他說的話，差不多都是針對我當時心境的。”
“比如，如果我白天和別人發生了爭執，讓我很痛苦，晚上他就會出現，幫我分析原因。”
“我最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為什麽世界上總會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要毫無緣由的攻擊別人呢？為什麽我們明明都這麽努力了，還有那麽多人不信任我們，反而相信網上那些毫無根據的謠言呢？”
他這會兒看向霖鯉，目光流露出了一絲痛苦。
“到底還要怎樣，才能讓他們明白他們是錯的呢？”
“哦，然後你就在夢裏和你的知心馬賽克聊了聊，隨後掌控了天雷，劈死了一大堆無辜不無辜的人。”霖鯉活了一千年，這樣心裏的人類說實話，見得多了。
她完全沒有把這些說辭放在心上，只冷酷地揮揮手，打算押著犯人回去結案了。
“等等！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丁永突然提高了嗓音，這次，他很有針對性地看向了卿苑。
“我沒有掌控天雷，只是殷櫟把它暫時借給了我。”
“你猜，我明明被放棄了，為什麽還會被借出力量！”
“她！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你嗚嗚嗚！！”
他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另一邊，萬幸安淡定自若地放下了蓋在卿苑耳朵上的手，揪了下他今天被編好的小辮子。
“沒事卿卿，別聽，是不好的話。”
“他神智看起來不是很清醒，現在他說的話的確不用往心裏去。我們會在綜合心理學家和人類行為學家等的建議以後，再提取有用的消息轉達給你。”霖裏也讚同萬幸安的做法，對小神仙點了點頭。
卿苑似乎在想些什麽，不過並沒有太受困擾的樣子，除了萬幸安有些擔憂地多看了兩眼之外，其他人都放下心，分散開去查探環境了。
那二十個受害者需要超度，舞臺和後臺之間的幕布被拉開，燈光的角度也被記錄下來。
卿苑踮腳看了看舞臺的擺設，再次轉回到了丁永身邊。
“你唱的歌，是另一個人，教你的吧。”小神仙和他講話的時候，語速又慢了回去，好像擔心他聽不懂一樣。
丁永也確實沒太聽懂，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兩眼，又歪著頭裂開嘴大笑了兩聲。
萬幸安擔憂地一把拉走了卿苑，防備地把他帶到了離舞臺更遠的地方。
“你小心他咬人，狂犬病的針打起來可疼了。”萬幸安糊弄小孩一樣糊弄小神仙，說完還給塞了塊餅幹。
小神仙倒也吃他這套，再說，他想要知道的，已經都問完了。
剛剛他問丁永的那句話......是用歌謠同時代的古語說的。
丁永沒聽懂，他看得出來，不是裝的。
這就證明，那首歌謠，他未必知道是什麽意思。
要知道，雖然以現在的評判標準來看，那首歌謠不算長。但對於那個生產力極為低下的時代，語音和文字的數量，也是不多的。
那首歌，幾乎可以占據當時常用語言含量的三分之一了。
如果他是一字一字學會的，至少卿苑問地那句不算繁難的話，丁永理應聽得懂才對。
但他不懂，所以說......那並不是正正經經學習來的。
卿苑最後看了一眼被放在舞臺中央，那一圈燈光下的丁永，把手裏的餅幹皮順理成章的塞回給萬幸安，溜溜達達地離開了這個主舞臺。
找到了源頭，官方後續收尾能力還是很快的。
不得不說，出去了丁永這個冒進分子以後，各地雨後春筍一樣冒頭的案件少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被劈死的人，再次恢覆了以前的那個罪大惡極、但沒被發現的標準。
就好像丁永只是一個，在殷櫟睡著的時候偷了力量來用的bug，除了讓特辦處悲壯到差點全員獻祭之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他的資料已經全部拿到了？各個什麽學家也都就位了？”萬幸安和卿苑沒走，留下來綁著掃尾了。
主要是卿苑，他似乎好像還有什麽打算要做。
萬幸安反正還有文畫可以壓榨，視頻加了兩天班之後，就可以繼續他快樂的老板生涯。
“是的，所有相關資料都在這裏了。”霖鯉把丁永的生平和審訊結果分別擺開。
“很奇怪，他的生活明明是很順風順水的那種，一路上到大學，一畢業就靠近了警察局。”霖鯉捏著下巴，眼睛裏是單純的疑惑。
“他的家庭也很幸福啊，父母和睦，甚至他爹都是那種非常負責任的爹，不是失蹤的另一半。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被選中的風格。”
“人類，各有各的，痛苦。”卿苑倒是沒有霖鯉那麽糾結。
丁永的背景資料的確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他就好像萬千普通人中比較幸運的一個，順順當當地過到了現在。
沒有任何比較大的挫折，若是讓外人來看，最痛苦的事情大概應該是他大二那年差點掛科。
但最終還是被好心的老教授撈撈了。
“雖然，背景分析，很有效。”卿苑吸溜了一口萬幸安排了倆小時隊才排到的特色奶茶，眼睛裏透著一點仿佛可以看到他身份的通透。
“但人類，很覆雜。”
“並不是，家庭不幸，就一定痛苦。也並不是，成長順利，就一定會，長成好人。”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總有人會下意識忽略這點。
霖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轉而拿起了審訊報告。
“總的來說，他還是挺配合的。”霖鯉晃了晃手裏那一厚摞的紙。“基本上有問必答，而且經過我們多方猜測，他大概率都沒有說謊。”
“首先，會出現在那裏，是因為他感知到自己力量很快就要消失殆盡了，想要利用最後一點，去給自己續航。”
“其次，怎麽學會那首歌的。據他的說法，他是在夢裏看到那個人唱過這首歌，而且他感覺那個人唱歌，似乎是有什麽目的。”
“而且背景是在一個山腳下，有祭臺，他感覺是用來招神的。他本來想湊近一點看，但不知道怎麽就在夢裏暈倒了。”
“醒了以後就自然而然會了，而且，在他的感覺裏，他說的是普通話。不然也不會把名字換成自己的了。”
怪不得會出現明明可以替換名字，卻無法溝通的情況。
卿苑了然地點了點頭。
萬幸安也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這個知識點他學過，是語言認知障礙！
“不過他為什麽會打扮成那樣，他自己也沒說清。他堅持說是因為受了那個戲劇院的影響，進去之後就莫名想打扮成那個樣子了，衣服也是在後臺隨便找的。”
“這個倒是印證了，之前的視頻裏也出現過。是一個芭蕾舞劇裏面會用到的，但那個紅裙子本身所屬的角色，只是那舞劇裏面出場的一個龍套，沒有劇情的，也沒有演過她的演員出現什麽詭異情況。”
“所以，我們也想不出更多可能了。但說實話，我覺得毫無理由這才是最可怕的。岑道要做噩夢了。
就算是我，這幾天一想他穿著那個裙子的詭異場景......夢裏都覺得掉san。”
卿苑沒有接話，只點了點腦袋，也沒有去碰那些資料。
就好像他想知道的，已經全部了解到了一樣。
霖鯉也沒有硬給，雖然她是特辦處的老祖宗，但......卿苑可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
“後續事情基本不需要我們了，我們什麽時候回首都？”看得出來，事情解決以後，霖鯉整條魚都放松了不少。做事情也沒有之前那麽勤奮了。
“岑道她爺爺奶奶義診都辦了三天了，黎芊芊家的柳柳也開始蛻皮了。”
“目前，先不回去。”卿苑罕見地搖了搖頭。
“我想到了，一點事情，可能需要，往南方再，走一走。”
“哦哦這樣，那就讓岑道的爺爺奶奶先回去吧，正好可以讓黎芊芊一起！”霖鯉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機，在他們群裏更新了一下最新任務。
“需要叫誰過來嗎？京都那邊警報解除了，也不需要不廷胡餘和麥格爾了，他們都可以自由行動了，還有黎深深。”
“嗯......”小神仙突然有點發懵，他似乎沒太弄明白，他身邊是怎麽一點一點就聚集起來這麽多人的。
原本設想裏的一人獨行，也好像變成了小朋友春游。
“不、不用吧。”他遲疑了一下，求助一樣地看向身邊的萬幸安。
“我就是，突然想到，丁永說的，那個祭臺，我似乎，也有印象。但我，不能確定......”
“哦！懂了，可以工費出巡！”霖鯉完全沒有get到他剛剛那一瞬間的停頓代表著什麽，只打了個響指，飛快溜走去琢磨怎麽報賬下一次活動了。
萬幸安離他更近，倒是意會到了一點。
“怎麽，你不想讓他們跟著去嗎？”萬幸安看著霖鯉完全離開了這邊，才壓低了聲音問。
“是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嗎？”
“那倒是，也沒有。”卿苑放棄了掙紮，幽靈一樣飄回自己的座位上團成一團。
“就是突然感覺，好陌生啊。”
“身邊圍著，這麽大一群人，好像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雖然，並不討厭，就是有點，不適應。”
“不討厭就足夠了。”萬幸安大致能懂，這種莫名其妙就拖家帶口了的感覺。
不過，雖然他偶爾會覺得，他和卿苑的二人世界太少了，不利於他發展培養感情，但是，他還挺喜歡現在這個相處模式的。
和一大堆朋友在一起時候的卿苑，看起來好像能真正融入進這個世界裏一樣。
而不是他自己一個神坐著的時候，眼睛裏總有一種，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的空茫。
“不用有負擔，我們每一次出去，都像是經歷了人生中一次精彩絕倫的冒險。”萬幸安毫不掩飾自己眼睛裏的喜歡，伸手正了正卿苑的領口。
“我......們，都很喜歡你的。”
家人們誰懂啊，有人表白的套路好老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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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話就是，非常繞。所以他們進來以後並沒有盲目的瞎走，而是先查看了消防圖，最後謹慎地選擇了順著前人的腳印走。
他們開著之前來過的探險主播的視頻，順著他的方向，直接先上達到了三樓。
這是通往舞臺後臺的路，沿途可以看到很多用來給演員休息換裝的準備室。
而現在他們站著的、能看到光的地方，則正正好好是舞臺的後臺。
光源......正是舞臺。
五人一貓都稍微停住了一下，調整呼吸，把自己全身的狀態拉高到極點，然後一腳探了進去。
幕布是非常厚重的黑色，隔音效果很好，讓他們只能朦朦朧朧聽到臺上有聲音，卻聽不清那具體是什麽。
卿苑稍微動了動手指，隨著他的動作，眾人都感覺耳邊好像傳來了一陣清風一樣，那聲音也逐漸清晰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換了個動作，把耳朵更加貼近那邊，認真地聽了起來。
“......不，不是這啥啊，咿咿呀呀地根本聽不懂啊！”可憐的東北人黎芊芊用氣音絕望大叫。
“不是你的問題。”能聽懂一半的向廷噤著鼻子，表情也很一言難盡。
“他唱的也太難聽了！要不是這是我從小聽到大的戲曲，我都沒聽出來他唱的是盼郎歸！這個調跑的，沒了邊了！”
“？這是盼郎歸？”霖鯉也同樣絕望大叫。
“這唱詞根本對不上吧？？”
“盼郎歸？”卿苑配合地發出今晚第三聲氣音疑問，“這不是，挽新鄉嗎？”
岑道和萬幸安面面相覷，笑死，根本聽不懂。
“我也覺得唱詞對不上。”向廷又聽了一會兒，對霖鯉點了點頭。
“不，他唱的對呀。”小神仙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東西對不上了，有點著急的戳了戳她倆的袖子。
“是古語，無論調子，還是詞，都是對的。就是，挽新鄉。”
不過的確唱的非常難聽就是了。
霖鯉這次聽懂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道......是古語？或者說，盼郎歸的前身，就是這個挽新鄉？”
“比一千年還要古，卿苑聽過的唱詞......裏面那個真的是丁永嗎？”
他們站在原地躑躅了一會兒，最後找了個邊角的地方，悄悄把簾子掀開了一角。
說真的，雖然是卿苑和萬幸安動手撩開了，但躲在他倆身後的黎芊芊一直在擔心，會不會發生那種，恐怖片裏的，一打開門就和裏面的人正好面對面的場景。
好在是沒有發生。
裏面的舞臺很大，燈光也沒有完全打開，幾乎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
而就在那片區域內，一個違和感很強的高大身影正在柔美地擡手低眉，腳上踩著踉踉蹌蹌的鬼步，那詭異的走調歌曲正從他嘴裏咿咿呀呀地冒出來。
他身上套著一條艷麗的大紅色西式裙子，那明顯並不是他的尺碼，腰身崩的死緊，好像下一秒就會開線。
也明顯不符合他嘴裏唱著的曲詞，但他依然在唱著，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躲藏著的幾個人一樣。
卿苑縮成個小蘑菇樣蹲在角落裏，身後是圈著他的萬幸安，他倆腦袋上擱著湊過來一起看的其他三個小腦袋瓜。
“身法看起來也和調子一樣啊，跑了又沒完全跑的樣子。”霖鯉用下巴蹭了蹭卿苑的腦瓜頂。
“和你記憶裏的一樣嗎？”
“嗯嗯。”卿苑腦袋被她們控制住了，只好伸出兩根手指彎了彎，以示讚同。
雖然身姿很不優美，調子也從喜馬拉雅跑到了馬裏亞納海溝，但只要熟悉這個戲曲的人一聽就能知道，這就是挽新鄉。
“挽新鄉，是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卿苑小小聲給他們科普著。
“最開始，沒有名字。只是描述戰爭，並在戰爭後，祈願神明，保佑部落的。”
“後來因為，戰爭頻發，人們就一直，傳了下去，大概在有了，朝代以後，就有了，挽新鄉，這個名字。”
“他在很完整的，唱最古老的，那一首，只不過，把祈願的對象，換成了......他自己。”
“瓦，這麽狂的！”霖鯉忍不住歪了歪嘴。“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直接莽嗎？你們打得過他嗎？”
“沖吧。”卿苑思思索索了一下，簡單地衡量了一下雙方差距。“不怕，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被放棄了。”
噢噢噢噢噢噢！！
雖然聽不懂卿苑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但聽懂了前半句的岑道，架貓牽魚，原始人一樣直接沖了出去，把罪魁禍首一把擒拿。
動作浮誇又極有聲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給自己壯膽。
丁永被按住的極其順利，沒有半點反抗，甚至連她們之前設想過的雷電，都好像完全沒有出現過。
岑道有些疑惑地睜開了一只眼睛，看著被自己按得臉朝下的丁永，顫顫巍巍地松了口氣。
然後她一轉頭，整整悄悄對上了臺下二十雙死魚一樣鬼氣森森的眼。
“啊啊啊啊什麽情況！！”
“別怕！是失蹤的那些人！！”霖鯉一把按下炸毛了的岑道，仔細感知了一下，遺憾地搖了搖頭。
“可惜，都死了。”
“你身上，已經罪過纏身了。”卿苑和萬幸安也跟了上來。
小神仙蹲下，平視著被七手八腳按住的丁永，琉璃珠一樣的眼睛不悲不喜，鏡子一樣倒映著他那種有些扭曲的面龐。
“你和誰，合作了？”
“哦，你知道是合作。”丁永的表情有些猙獰，語氣倒是還算得上平緩。
他的目光繞著圍著他的人轉了一圈，在岑道的臉上多停留了兩秒。
“你很聰明。如果你說是他們利用我，我可能就不配合了。”
岑道被他看得有點奇怪，如果不是目前還要問話，差點都要懟回去一句：誰問你了？
卿苑似乎也覺得有一丟丟莫名其妙，好在過長的年齡讓他可以做到面對任何事情都處變不驚。
“看起來你們知道殷櫟是天雷，不過......你們知道，其實天雷的候選人有很多嗎？”
這個料不可謂不大。
這可是丁永精挑細選的談話開頭，他信心滿滿的說完，正打算欣賞一下他們臉上的震驚神色。
然後他就失望了。
卿苑是一貫的面無表情，萬幸安則是從剛剛開始就覺得卿苑離他有點過於近了，岑道還在糾結剛才的事情，霖鯉則是回想起來一段記憶。
當初，事情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京城有個胡仙曾經幫忙引過賊的。
但當時並沒有引到賊，反而把這個本該和特辦處無關的小警察帶來進去。
那老狐貍當初似乎就說過......
“本以為能抓到個相關人員呢。”
丁永看了一圈，有些克制不住的憤怒，身體周圍也劈劈啪啪閃過幾朵小電花，光芒很亮，卻沒有任何威力，不過強弩之末。
好在還是有人震驚了一下的。
“天雷有很多候選人是什麽意思？？你當時是候選人，現在又變成了天雷嗎？那以後會有多少天雷？？”蓉成的負責人向廷小姐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了。
沒有和卿苑一起經歷過上山下海的她，單純的小腦瓜經不起這麽大的信息流。
“我很小的時候，就夢到過一個人。”丁永換了個盤腿坐的姿勢，似乎是有個很長的故事要講。
“那個人並不經常出現，也不會在我醒後留下任何記憶。但每次他出現，都是我最迷茫最痛苦的時候。”
“現在我才知道，事實上，那就是針對天雷的考驗。只不過之前的我，因為沒有拼過殷櫟，所以忘記了。現在我承擔起了天雷的作用，才又想起了那些夢。”
“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我都記不清了，沒有騙你們，真記不住，記憶裏就是一團馬賽克。”
“他說的話，差不多都是針對我當時心境的。”
“比如，如果我白天和別人發生了爭執，讓我很痛苦，晚上他就會出現，幫我分析原因。”
“我最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為什麽世界上總會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要毫無緣由的攻擊別人呢？為什麽我們明明都這麽努力了，還有那麽多人不信任我們，反而相信網上那些毫無根據的謠言呢？”
他這會兒看向霖鯉，目光流露出了一絲痛苦。
“到底還要怎樣，才能讓他們明白他們是錯的呢？”
“哦，然後你就在夢裏和你的知心馬賽克聊了聊，隨後掌控了天雷，劈死了一大堆無辜不無辜的人。”霖鯉活了一千年，這樣心裏的人類說實話，見得多了。
她完全沒有把這些說辭放在心上，只冷酷地揮揮手，打算押著犯人回去結案了。
“等等！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丁永突然提高了嗓音，這次，他很有針對性地看向了卿苑。
“我沒有掌控天雷，只是殷櫟把它暫時借給了我。”
“你猜，我明明被放棄了，為什麽還會被借出力量！”
“她！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你嗚嗚嗚！！”
他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另一邊，萬幸安淡定自若地放下了蓋在卿苑耳朵上的手，揪了下他今天被編好的小辮子。
“沒事卿卿，別聽，是不好的話。”
“他神智看起來不是很清醒，現在他說的話的確不用往心裏去。我們會在綜合心理學家和人類行為學家等的建議以後，再提取有用的消息轉達給你。”霖裏也讚同萬幸安的做法，對小神仙點了點頭。
卿苑似乎在想些什麽，不過並沒有太受困擾的樣子，除了萬幸安有些擔憂地多看了兩眼之外，其他人都放下心，分散開去查探環境了。
那二十個受害者需要超度，舞臺和後臺之間的幕布被拉開，燈光的角度也被記錄下來。
卿苑踮腳看了看舞臺的擺設，再次轉回到了丁永身邊。
“你唱的歌，是另一個人，教你的吧。”小神仙和他講話的時候，語速又慢了回去，好像擔心他聽不懂一樣。
丁永也確實沒太聽懂，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兩眼，又歪著頭裂開嘴大笑了兩聲。
萬幸安擔憂地一把拉走了卿苑，防備地把他帶到了離舞臺更遠的地方。
“你小心他咬人，狂犬病的針打起來可疼了。”萬幸安糊弄小孩一樣糊弄小神仙，說完還給塞了塊餅幹。
小神仙倒也吃他這套，再說，他想要知道的，已經都問完了。
剛剛他問丁永的那句話......是用歌謠同時代的古語說的。
丁永沒聽懂，他看得出來，不是裝的。
這就證明，那首歌謠，他未必知道是什麽意思。
要知道，雖然以現在的評判標準來看，那首歌謠不算長。但對於那個生產力極為低下的時代，語音和文字的數量，也是不多的。
那首歌，幾乎可以占據當時常用語言含量的三分之一了。
如果他是一字一字學會的，至少卿苑問地那句不算繁難的話，丁永理應聽得懂才對。
但他不懂，所以說......那並不是正正經經學習來的。
卿苑最後看了一眼被放在舞臺中央，那一圈燈光下的丁永，把手裏的餅幹皮順理成章的塞回給萬幸安，溜溜達達地離開了這個主舞臺。
找到了源頭，官方後續收尾能力還是很快的。
不得不說，出去了丁永這個冒進分子以後，各地雨後春筍一樣冒頭的案件少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被劈死的人，再次恢覆了以前的那個罪大惡極、但沒被發現的標準。
就好像丁永只是一個，在殷櫟睡著的時候偷了力量來用的bug，除了讓特辦處悲壯到差點全員獻祭之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他的資料已經全部拿到了？各個什麽學家也都就位了？”萬幸安和卿苑沒走，留下來綁著掃尾了。
主要是卿苑，他似乎好像還有什麽打算要做。
萬幸安反正還有文畫可以壓榨，視頻加了兩天班之後，就可以繼續他快樂的老板生涯。
“是的，所有相關資料都在這裏了。”霖鯉把丁永的生平和審訊結果分別擺開。
“很奇怪，他的生活明明是很順風順水的那種，一路上到大學，一畢業就靠近了警察局。”霖鯉捏著下巴，眼睛裏是單純的疑惑。
“他的家庭也很幸福啊，父母和睦，甚至他爹都是那種非常負責任的爹，不是失蹤的另一半。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被選中的風格。”
“人類，各有各的，痛苦。”卿苑倒是沒有霖鯉那麽糾結。
丁永的背景資料的確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他就好像萬千普通人中比較幸運的一個，順順當當地過到了現在。
沒有任何比較大的挫折，若是讓外人來看，最痛苦的事情大概應該是他大二那年差點掛科。
但最終還是被好心的老教授撈撈了。
“雖然，背景分析，很有效。”卿苑吸溜了一口萬幸安排了倆小時隊才排到的特色奶茶，眼睛裏透著一點仿佛可以看到他身份的通透。
“但人類，很覆雜。”
“並不是，家庭不幸，就一定痛苦。也並不是，成長順利，就一定會，長成好人。”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總有人會下意識忽略這點。
霖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轉而拿起了審訊報告。
“總的來說，他還是挺配合的。”霖鯉晃了晃手裏那一厚摞的紙。“基本上有問必答，而且經過我們多方猜測，他大概率都沒有說謊。”
“首先，會出現在那裏，是因為他感知到自己力量很快就要消失殆盡了，想要利用最後一點，去給自己續航。”
“其次，怎麽學會那首歌的。據他的說法，他是在夢裏看到那個人唱過這首歌，而且他感覺那個人唱歌，似乎是有什麽目的。”
“而且背景是在一個山腳下，有祭臺，他感覺是用來招神的。他本來想湊近一點看，但不知道怎麽就在夢裏暈倒了。”
“醒了以後就自然而然會了，而且，在他的感覺裏，他說的是普通話。不然也不會把名字換成自己的了。”
怪不得會出現明明可以替換名字，卻無法溝通的情況。
卿苑了然地點了點頭。
萬幸安也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這個知識點他學過，是語言認知障礙！
“不過他為什麽會打扮成那樣，他自己也沒說清。他堅持說是因為受了那個戲劇院的影響，進去之後就莫名想打扮成那個樣子了，衣服也是在後臺隨便找的。”
“這個倒是印證了，之前的視頻裏也出現過。是一個芭蕾舞劇裏面會用到的，但那個紅裙子本身所屬的角色，只是那舞劇裏面出場的一個龍套，沒有劇情的，也沒有演過她的演員出現什麽詭異情況。”
“所以，我們也想不出更多可能了。但說實話，我覺得毫無理由這才是最可怕的。岑道要做噩夢了。
就算是我，這幾天一想他穿著那個裙子的詭異場景......夢裏都覺得掉san。”
卿苑沒有接話，只點了點腦袋，也沒有去碰那些資料。
就好像他想知道的，已經全部了解到了一樣。
霖鯉也沒有硬給，雖然她是特辦處的老祖宗，但......卿苑可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
“後續事情基本不需要我們了，我們什麽時候回首都？”看得出來，事情解決以後，霖鯉整條魚都放松了不少。做事情也沒有之前那麽勤奮了。
“岑道她爺爺奶奶義診都辦了三天了，黎芊芊家的柳柳也開始蛻皮了。”
“目前，先不回去。”卿苑罕見地搖了搖頭。
“我想到了，一點事情，可能需要，往南方再，走一走。”
“哦哦這樣，那就讓岑道的爺爺奶奶先回去吧，正好可以讓黎芊芊一起！”霖鯉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機，在他們群裏更新了一下最新任務。
“需要叫誰過來嗎？京都那邊警報解除了，也不需要不廷胡餘和麥格爾了，他們都可以自由行動了，還有黎深深。”
“嗯......”小神仙突然有點發懵，他似乎沒太弄明白，他身邊是怎麽一點一點就聚集起來這麽多人的。
原本設想裏的一人獨行，也好像變成了小朋友春游。
“不、不用吧。”他遲疑了一下，求助一樣地看向身邊的萬幸安。
“我就是，突然想到，丁永說的，那個祭臺，我似乎，也有印象。但我，不能確定......”
“哦！懂了，可以工費出巡！”霖鯉完全沒有get到他剛剛那一瞬間的停頓代表著什麽，只打了個響指，飛快溜走去琢磨怎麽報賬下一次活動了。
萬幸安離他更近，倒是意會到了一點。
“怎麽，你不想讓他們跟著去嗎？”萬幸安看著霖鯉完全離開了這邊，才壓低了聲音問。
“是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嗎？”
“那倒是，也沒有。”卿苑放棄了掙紮，幽靈一樣飄回自己的座位上團成一團。
“就是突然感覺，好陌生啊。”
“身邊圍著，這麽大一群人，好像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雖然，並不討厭，就是有點，不適應。”
“不討厭就足夠了。”萬幸安大致能懂，這種莫名其妙就拖家帶口了的感覺。
不過，雖然他偶爾會覺得，他和卿苑的二人世界太少了，不利於他發展培養感情，但是，他還挺喜歡現在這個相處模式的。
和一大堆朋友在一起時候的卿苑，看起來好像能真正融入進這個世界裏一樣。
而不是他自己一個神坐著的時候，眼睛裏總有一種，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的空茫。
“不用有負擔，我們每一次出去，都像是經歷了人生中一次精彩絕倫的冒險。”萬幸安毫不掩飾自己眼睛裏的喜歡，伸手正了正卿苑的領口。
“我......們，都很喜歡你的。”
家人們誰懂啊，有人表白的套路好老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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