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清以為宇文愷知道，結果宇文愷是不知道，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這等情勢下，再找個由頭不說，便顯得自己不厚道。熬清皺了一下眉頭，說道：“皇帝的新夫人。”

“瓊花夫人？！”宇文愷驚愕的往後退了三步，以為自己聽錯了。宇文愷頭腦中的想法電光火石的轉著，忽然就想起了瓊花夫人第一次見自己時那樣著緊自己腰間玉環的事情，瞳孔猛然聚集，盯著熬清問道：“可是熬兄與她熟識？”

熬清淡淡的搖搖頭，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認識倒是認識，細論起來，我們應當算仇人更合適。”

宇文愷心裏將將萌出的一點三八心被熬清這句話掐死，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既然是與熬兄旗鼓相當的對手，自然可以以假亂真，騙過欽天監了。”

熬清沒再說話，盤了腿，坐了下來。

宇文愷靠過來，小聲問道：“那曲江池千條百姓的性命，全都牽扯在一池子水裏，不知道熬清可會襄助？”

熬清一聽，睜開眼睛看看一絲雲彩都沒有的藍天，依舊沒有說話。

阿忠已經在木屋內外忙活了好一陣，就著以前雲芊芊留下的炤臺燒了一鍋子肉湯，洗幹凈了菜放在了裏頭燉著。

來回走動的時候，阿忠瞄了無數回熬清的方向，看著穿的那樣淡薄的熬清，心裏感慨，自己同公子穿的都是棉衣加頭蓬，自己依舊覺得手冷，可熬清即使身著單衣也能夠面色紅潤，果然這人是仙人。

阿忠端了湯，熬清沒有正眼看看，宇文愷只得同阿忠兩個人挪到一邊吃過以後，同熬清道了別，下了山。

宇文愷曉得皇帝最寵愛的夫人原來是個魚精了以後，一路郁郁寡歡，沒有說話。

阿忠看得出宇文愷有心事，也知道這事兒主子不開口，自己說了主子也不會說，乖乖的跟在他身邊沒有說話。

“阿忠，你可知道相傳紂王最寵愛的妲己是九尾狐妖？”宇文愷問這話時，自己也覺得甚是荒謬，可熬清不是個胡說八道的人。”

阿忠聽了，哈哈大笑道：“公子，這都是野史傳說，如何能當真？”

宇文愷扭頭看了看熬清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看大興城，終究還是覺得君道臣綱，打算去同瓊花夫人有牽扯的虞世基說明情況。

也正是有了這樣好心的決策，宇文愷選了與原本回家時不同的路途回大興城，躲過了宇文述埋伏在途中的刀斧手們。

虞世基接到通報說宇文愷來訪，半是疑惑半是驚懼。

宇文述去伏擊他的事情，他不是不知。只不知道宇文愷今日這樣造訪，也不像是來專程找自己吃晚膳的，到底意欲何為？

宇文愷帶著阿忠進去虞世基的客廳，面對奢華的裝飾，阿忠都忍不住連連驚嘆，宇文愷卻視若無物，連瑞清端上來的茶水也沒有接，揮手示意虞世基請退眾人。

虞世基是個文質彬彬的，宇文愷也是個老學究，即便沒有人保護，兩個人動起手來，也不會鬧出太大的紕漏。

二人四目相顧，一個笑裏藏刀，一個鄙視嫌棄。

“虞大人，你可知道瓊花夫人的底細？”宇文愷開門見山的問話讓虞世基收起了假笑，往後退了一步，說道：“不過是主子跟臣子的關系而已。”

宇文愷看了一圈琳瑯滿目的裝飾，諷刺道：“相傳，虞大人將瓊花夫人尋獲的靈泉水倒入護城河，讓夕顏花一夜之間開滿大興城，若是普通君臣，這樣的死罪，如何能不死？”

虞世基一生隱忍太久，這件事上，眾人只曉得是宇文愷說的這般，卻不曉得自己為向佳韻賠罪幾乎丟盡顏面。必乃是虞世基的逆鱗，如今宇文愷如同說笑一般，如何能夠不怒！

宇文愷亦猜得出虞世基此時的羞愧難當，打鐵趁熱，宇文愷一步步走進已然暴怒的虞世基，壓低聲音說道：“你可知，你校命之人乃是個妖精，非我人族？！”

虞世基一聽，驚的往後倒退了幾步，跌坐在了椅子上，立刻又想到定然是宇文愷投靠了皇後，不然以他那樣柔弱的性子，怎麽會想到誆騙自己！

宇文愷自然看得出虞世基臉色的變化，慢悠悠的說道：“我說的並非信口開河，乃是山中仙人不忍百姓受苦，這才告知。曲江池，虞大人，你可千萬不要一意孤行，惹都天怒人怨，做一個斷送大隋的罪人！”

宇文愷這話已經說的很狠了，說完，宇文愷便扔下茫然不知所措得虞世基瀟灑的回了家。

宇文述在那山道上從早上守到了半夜，最後也沒有等到宇文愷，只被山風吹的鼻涕直流，本來打算熬著等下去，卻得屬下回報說宇文愷進了虞世基的府邸，氣的大罵一聲：“虞世基，你竟敢耍本將軍！”罵完，宇文述騎著快馬一人早一步回城，也不管它是天黑天明，闖進了虞世基府中。

瑞清見宇文愷這尊瘟神怒氣沖沖，又想起昨日宇文愷與自家主子“密謀”一事，只以為虞世基已經調轉了槍口，於是對宇文述苦苦哀勸道：“將軍大人，我家公子已經入宮了。”

“哼”宇文述一把抓過瑞清的領子，冷冷笑道：“如今天色才幾更，虞世基入宮去，宮門可開了？！”

瑞清無法辯解，只得任憑宇文述在虞府裏頭隨意收尋。

宇文述遍尋不獲，氣的不輕，也不能在虞世基府邸裏頭老耗著，終於在瑞陽和瑞清的雙重勸說下離開了虞府。

虞世基進宮確然很早，但他卻有皇帝的特殊敕令，可在宮門沒有開啟時就走偏門進去遞消息。

這本是讓虞世基收羅各種消息留的便利，此時便給了虞世基巨大的契機。

虞世基沒有遞消息，靠著宮門等著第一時間就沖進去，心裏想著如何去跟楊廣說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終於在太陽的第一絲曙光灑在宮門上的時候，門嘎吱一聲開了，虞世基連牌子都沒有遞就沖了進去。

守門的士兵沒有看清是誰，怒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撞著爺了是找死嗎？”

虞世基沒有搭理，一路小跑著進了門。

守門的另一個守衛拍著那個罵人的士兵說道：“老哥，那可是虞世基，活閻王你也敢罵，當真是活膩了！”

那士兵呆若木雞的看著一路小跑，幾乎看不清人影的虞世基，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虞大人怎來的這麽早！”

“可不，要不怎麽說文武百官裏頭就數虞世基大人得皇上青睞，原是勤儉的緣故啊！”另外的守兵說了這句，各自站在了門裏門外，不再言語。

楊廣默認是歇在神光院，完了上朝的時候回觀文殿先看前一天的折子的，這個習慣別人不知道，虞世基卻曉得，此時他一路小跑，直接跑向了觀文殿。

楊廣的貼身宦官看了虞世基，嚇得不輕，揉了揉眼睛，虞世基已經到了眼前，這才捏著嗓子喊道：“虞大人啊，皇上今兒個心情可不是很好，您悠著些啊。”

虞世基感激的同這太監點了點頭，笑瞇瞇的撩開了簾子，看見楊廣黑著臉，拿著奏折卻沒有看。

楊廣那臉色分明寫著人畜勿近四個字，虞世基心裏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不好的時候，可這個事兒，不說就是個死，於是硬著頭皮噗通跪在了楊廣的跟前。

楊廣沒擡頭。他原本也沒有看折子，目光越過折子看見了跪在下頭的不是妃子，這樣早能來的，也就是虞世基了。

“你來幹嘛？”楊廣主動問了一句，心裏卻還想著方才臨走時佳韻跟自己十分溫柔的說想初春離開紫薇城的話

按著老規矩，楊廣貼身的宦官都撤了，只留下了他二人。

虞世基立刻開始嚎啕大哭：“陛下，微臣有罪啊。”

“少來這套！”楊廣立刻將手裏的折子砸了過去：“一大早的就讓朕不痛快是吧？撿著重點了說！”

虞世基聽了，這才抹了一把淚，將自己如何以為佳韻是皇上的心頭好，於是想巴結討好，結果去聽了瓊花夫人的話去山裏尋什麽靈泉給皇帝喝了，卻被仙人托夢說佳韻是妖怪，自己不敢隱瞞，幾經查證，似乎瓊花夫人當真並非人族雲雲一並的說了。說完以後，虞世基重重的磕了個頭，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管文殿裏此時安靜的連風吹過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楊廣原本郁結的心，此時這才找到了理由。原來佳韻不願意留在紫薇城，並不是因為不愛自己。原來佳韻一定要離開自己，是因為人妖殊途。楊廣想明白了佳韻並非不愛自己要走，自己心裏那口氣反而順了，對著虞世基就嘿嘿嘿的拍著桌子笑了起來。

“陛下？”虞世基本以為楊廣要麽恥笑自己說鬼話，要麽對自己說她心愛的女人是妖怪而大發雷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楊廣會笑的如此歡樂。

楊廣從書桌後頭走下來，往虞世基跟前一蹲，小聲問道：“你說，這件事兒，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沒有，絕對沒有！”虞世基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道：“天知地知，皇上知微臣知而已。”

楊廣十分欣慰的摸了摸虞世基的頭，說道：“如此，你也須記得，往後也是這句話。”

“陛下！”虞世基震驚了，竟然有人不介意自己枕邊人是妖精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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