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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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地
張沈年那邊發來消息，告訴檀霄趙香卉那邊已經解決了。
【我給了她一張符，可以暫時讓他兒子的氣運好上幾天，等那符時效一過她就得再來求我！怎麽樣，我聰明吧？】
這樣一來，他不僅坑了趙香卉，還能讓對方不斷給自己送錢。
等把錢撈得差不多了他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對方拿他什麽辦法也沒有！
檀霄對他給予了肯定。
【只要涉及到撈錢，你比誰都聰明。】
張沈年美滋滋，只當他是在誇自己。
飯桌上，江鹹把蝦仁粥最後一口喝完，滿足地摸了摸稍稍鼓起的肚子，隨後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鍋碗瓢盆以及竈臺都被收拾得一幹二凈，江鹹看著自己的成果，滿意地拍了拍手走出了廚房。
他本以為檀霄吃了飯就要去忙自己的事了，可出來後發現他還在餐椅上坐著。
“坐下聊會天。”
江鹹雖然疑惑，但還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看著檀霄盯著自己，他奇怪地摸了摸鼻子和臉頰，以為上面沾了什麽東西。
這時檀霄才開口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嗎？”
時間久遠，再加上江鹹沒和自己的生母相處過，所以這種問題對他來說算不得冒犯。
“是啊。”
檀霄又追問道：“你是在哪裏出生的？出生後是在被誰照顧？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滿月之前的事？”
他一下子問出這麽多問題，更是讓江鹹感到不解：“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些了？是不是……和我的身世有關？”
見檀霄點頭，江鹹認真思考了這幾個問題，然後一一解答。
“我媽在懷孕期間發現了江文德出軌，一氣之下就回了老家，我是在外公外婆住的地方出生的，出生後被他們照顧了大概一周吧，隨後我就被江文德接走了。”
這些都是他從關創口中得知的。
妻子剛剛去世，小三就挺著肚子上門，兩個孩子出生日期又那麽接近，江家一時間成為眾人口中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等江鹹和江鶴軒長大了些，那段往事就變成了禁忌。
江文德不喜歡別人提起，所以慢慢地便很少有人在他們面前談論以前的事。
當然江鹹也懶得問。
檀霄卻抓住了重點：“你的外公外婆……現在還在嗎？”
“在。”
江鹹在說這個字的時候，稍稍垂下了眼睫，想要遮住那一絲黯然。
檀霄察覺到了異常，詢問道：“你和他們關系不好？”
江鹹苦笑一下：“沒什麽好不好的，畢竟我們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檀霄眸光意味不明。
一般來說，自己的女兒去世，當父母的會更加珍惜女兒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
他們怎麽會舍得把江鹹當成陌生人？
這一點實在值得懷疑。
“你今天沒什麽事吧？”
檀霄突然這麽問，江鹹有些沒反應過來：“沒啊，怎麽了？”
“那一起去一趟你外婆家。”
看著江鹹驚訝且有些猶豫的表情，檀霄把自己在暗河的所聽所聞全數告訴了他。
“或許現在只有他們知道你出生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江鹹捏緊了手指，心中冒出一絲不安。
其實這麽多年，他已經能夠做到不去把他們當親人了。
可這麽多年，說心裏沒有不甘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些事情不去求證的話還能留存一絲希望。
非得捅破那層窗戶紙的話，窗戶裏外的人都會感到尷尬。
江鹹媽媽去世之後，江文德給了岳父母一大筆錢作為賠償。
隔天，兩人就把那些錢帶到了江寧集團大門口。
兩人穿著素衣，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些鈔票全都燒了。
即使是在白天，錢堆裏生出的火苗也能刺痛人的眼睛。
許多人看著心疼，卻又不敢攔，只得看著那些鈔票一點點化為灰燼，隨後被一陣風吹散。
兩人最終是被警察帶走的，江文德站在樓上目睹著一切，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
他給了錢，怎麽處理是他們的事。
在他眼裏，他和前妻的父母已經兩清了。
當然這些恩怨發生的時候江鹹還在繈褓之中，由於江文德對他一直都不錯，所以一開始他對這個爸爸還是很依賴的。
直到上學後，一些小孩兒童言無忌，將家中父母的枕邊語傳到了江鹹耳朵裏。
他那時才了解到自己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年紀尚小的他雖然不太能理解背叛的含義，但是他也能從那些話裏聽出來，是自己的父親害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模糊的恨意已經在他心底紮了根。
小時候他也很喜歡趙香卉，因為她總是面帶笑容，給自己買最愛吃的零食，帶自己和弟弟去游樂場，自己不想上學時她就幫忙和老師請病假……
可後來他才知道，趙香卉這一切都是做給江文德看的。
在他懂事之後，終於理解了什麽叫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也終於理解了她對江鶴軒嚴格，卻對自己放縱溺愛的原因。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聽到了趙香卉對江鶴軒說的話。
“我給你報了個最好的補習班，但你要對爸爸說是給哥哥報的，到時候那野種一生病，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代替他去補課了！”
“可怎麽樣才能讓他生病呢？”
趙香卉摸了摸他的頭：“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媽媽稍微使點法子就能讓他病倒！”
“媽媽厲害！”
江鹹看到了兩人臉上露出的笑，江鶴軒上前摟住趙香卉：“我下學期一定要超過他！”
趙香卉：“對，只要超過他，以後這個家裏的一切就全都是你的了！”
那野種……
江鹹雖然已經察覺到趙香卉可能不喜歡他，但是這個詞從她嘴裏說出來，還是讓江鹹心裏生出一股惡寒。
他輕手輕腳往後退去，不敢讓兩人發現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那時的他不過十歲，但是已經深知發燒的滋味有多難受。他不想生病。
所以趙香卉在飯桌上提議要他去輔導班時，他趕忙搖頭拒絕了。
可江文德卻因此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罵他不知好歹。
趙香卉出言阻攔，可臉上卻帶著笑。
那是江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比平日裏見到的鬼怪還可怕。
當天晚上，他就偷偷溜出去，坐著車去了外公外婆家。
就在這件事發生前不久，關創曾偷偷帶著他去外婆老家給媽媽掃了墓。
車上，關創告訴自己要懂得感恩，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忘了這個生下自己的人。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鹹唯一見過媽媽的樣子，面容清秀，眉眼彎彎，他看一眼都覺得親切。
他把一束花放在墓前，默默地盯著照片，盯了很久很久。
離開的時候，關創帶著他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獨棟房子前。
“自從你媽媽去世後，你的外公外婆就搬到了這裏來住，他們就在山腳下守著自己的女兒，哎……也是可憐。”
關創摸了摸他的頭：“除了你爸爸，他們就是你最親近的人了，雖然他們因為討厭你爸爸至今不願意踏足你住的地方，但如果將來你遇到了困難，他們一定會願意幫助你的。”
江鹹那時就在心裏默默記住了外公外婆家的位置，沒想到這麽快就用到了。
背著書包轉了兩路公交後，他又坐上去往鄉鎮的大巴車。
根據關創上次帶他走的路，他下了車之後直接往一條小路跑去。
等到了那個獨棟居所外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敲開了門，看到外公那張驚訝的臉。
外婆看到他時眼淚就掉了出來。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外婆給江鹹做了一頓晚飯，只是一碗普通的雞蛋面，但江鹹吃得特別香。
他一邊吃一邊把家裏的事講給外公外婆聽，告訴他們自己的後媽討厭自己，還把她想要害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江鹹本以為兩人會同情他，為他的遭遇感到心疼，可當他擡起眼看向兩人時，卻只看到了兩張眉頭緊鎖的臉。
吃完那碗面，他就被送回了江家，甚至都沒等到警察上門。
被江文德拽著回屋時，他看到了外公外婆的背影，他們走了好遠，一次頭都沒有回。
看來關叔叔是騙人的……
他覺得自己一意孤行的投奔就像一個笑話。
對於兩個從來沒有和自己親近過的人，他怎麽能妄想著僅憑著一點血緣關系，就能讓他們給自己愛護呢？
他們應該是恨自己的吧，就像恨江文德一樣，恨自己把他們的女兒給害死了……
想明白這一點後，江鹹就再也沒有尋求過其他人的幫助。
面對趙香卉的表裏不一，他學會了表面順從暗暗反抗，面對江鶴軒的挑釁和汙蔑，他從來都不喜歡回應，而是次次用實力告訴他自己比他強。
他甚至開始享受起和母子倆鬥智鬥勇的過程，看到兩人機關算盡卻總是輸給自己，他心中便會升起得意的情緒。
這兩人倒還還說，他最討厭的，是處理和江文德之間的關系。
江文德是真的關心自己，但他也是真的喜歡維護趙香卉。
他會勸自己看到趙香卉有多不容易，不容許自己說她半點不好，也會在喝醉後紅著眼睛找自己訴苦，說自己夾在他們兩人中間有多難。
江鹹表面聽得認真，暗地裏卻只有冷笑。
難？這不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嗎？
寧願拋棄媽媽被人唾罵也要選擇那個小三，現在有什麽資格說難？
在這個家裏，江鹹漸漸明白了兩個道理：這世界上沒有誰真正靠得住，另外，家人其實也就那麽回事。
轉了最後一輛大巴，江鹹帶著檀霄走上了那條記憶中的小路。
雖然已經十多年沒來了，路兩旁的景物也變化了許多，但江鹹依舊能準確地記住那個方向。
然而越是接近，他的步伐就越慢。
檀霄輕輕拉起他的手，帶著他向前走去。
“我們只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不用緊張。”
江鹹攥緊了他的手，深呼了一口氣，隨著他踏進了那片草坪。
之前在江鹹看來高大莊嚴的建築此刻已經垂垂老矣，灰色的墻面沒有人修繕，外皮有幾塊已經脫落了。
江鹹走過去，輕輕敲響了院門。
良久沒人出來，他又加大力氣敲了幾下，不一會兒，裏屋終於傳來了動靜。
江鹹朝檀霄身後躲了躲，心跳有些混亂。
門開了，後面站著的仍舊是自己的外公。
只不過他和記憶中不太一樣，臉上皺紋多了，頭發也白了，僅僅過了十餘年，他卻像蒼老了三十多歲。
老人扶了扶老花鏡，仔細辨認。
良久，他那渾濁的眼睛裏才透出一絲驚訝。
“你……”老人又看向檀霄，“你們有什麽事嗎？”
看到老人是如此態度，檀霄將江鹹的手又握緊了些。
“我們來問些事情，關於二十年前的。”
老人布滿皺紋的臉顯出一絲猶豫，這時屋裏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誰來了？”
“哦，沒什麽！”老人啞著嗓子回應屋裏的人。
說著，他就對檀霄和江鹹道：“你們回去吧，過了這麽久的事沒什麽好說的！”
他作勢就要關門，可檀霄卻用一只手給擋住了。
他看著老人：“有沒有什麽好說的，得先聊聊才知道。”
說著，他就把門推來，帶著江鹹一起走了進去。
雖然房子老了些，但兩位老人把屋裏收拾得很幹凈。
也可能是因為這裏實在沒什麽東西可以讓房間亂起來。
兩人沒有養花沒有種樹，也沒有養什麽寵物，房間裏也是除了必要的家具外什麽都沒有了。
如果說十年前那碗面讓江鹹感受到了短暫的溫馨，那現在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冷清。
兩個老人就像是陷進了時光的泥潭裏，無人能救，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出來。
瘦弱的婦人給他們倒了兩杯茶，隨後也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檀霄握著江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為了讓這種別扭的氛圍早點結束，他開門見山問道：“江鹹出生的時候，你們在不在場？”
老人搭在桌子上的幹枯雙手突然動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問這個做什麽？”
檀霄：“他剛出生時是不是沒有呼吸？”
老人臉上的褶子都動了動，眼神中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可不遠處的婦人突然咳了一聲，老人又微微垂下了頭，兩個手交錯著捏緊，道：“不，他剛出生就健康得很。”
明顯是在說謊。
“你們在隱藏什麽？”
檀霄語氣犀利，老人擡起頭看到對方嚴肅的表情後，反駁的話竟一時間哽在了喉嚨。
這時婦人終於開口了：“不相信我們還來問什麽？行了，天已經很晚了，你們走吧！”
看著她甚至連正眼都不願意看自己，江鹹喉嚨一緊，扯著檀霄站了起來：“我們走……”
可檀霄卻再次拉住了他。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敞開門的側臥窗戶處有點古怪，於是不顧兩位老人的阻攔，徑直朝那間臥室走了進去。
“你幹什麽？！再不走我們就報警了！”
檀霄頭也不回道：“隨便。”
他走到那個高到有些不正常的窗戶前，伸手將上面的窗簾拉開，把後面藏著的一個長方形木盒子拿了下來。
兩個老人臉上皆露出驚恐的表情，攔著他急道：“放下！不要亂動我們的東西！”
檀霄卻仗著個子高的優勢把東西高舉著拆開，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個木頭刻的小人兒。
那小人兒身上塗著彩色的顏料，只有臉是幹凈的。
它五官被刻畫的惟妙惟肖，整張臉都胖乎乎的，很是可愛。
唯一的缺點就是，它的一雙眼睛沒有上色。
空洞洞的，看起來讓整個木刻都失了一份神采。
小人兒身上的顏料已經有些褪色了，但是從細節就可以看出，當初做它的人十分用心。
江鹹走了過去，無視兩個老人焦急的樣子，把檀霄手中的小人兒拿了過來。
這東西，他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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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沈年那邊發來消息，告訴檀霄趙香卉那邊已經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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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他不僅坑了趙香卉，還能讓對方不斷給自己送錢。
等把錢撈得差不多了他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對方拿他什麽辦法也沒有！
檀霄對他給予了肯定。
【只要涉及到撈錢，你比誰都聰明。】
張沈年美滋滋，只當他是在誇自己。
飯桌上，江鹹把蝦仁粥最後一口喝完，滿足地摸了摸稍稍鼓起的肚子，隨後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鍋碗瓢盆以及竈臺都被收拾得一幹二凈，江鹹看著自己的成果，滿意地拍了拍手走出了廚房。
他本以為檀霄吃了飯就要去忙自己的事了，可出來後發現他還在餐椅上坐著。
“坐下聊會天。”
江鹹雖然疑惑，但還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看著檀霄盯著自己，他奇怪地摸了摸鼻子和臉頰，以為上面沾了什麽東西。
這時檀霄才開口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嗎？”
時間久遠，再加上江鹹沒和自己的生母相處過，所以這種問題對他來說算不得冒犯。
“是啊。”
檀霄又追問道：“你是在哪裏出生的？出生後是在被誰照顧？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滿月之前的事？”
他一下子問出這麽多問題，更是讓江鹹感到不解：“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些了？是不是……和我的身世有關？”
見檀霄點頭，江鹹認真思考了這幾個問題，然後一一解答。
“我媽在懷孕期間發現了江文德出軌，一氣之下就回了老家，我是在外公外婆住的地方出生的，出生後被他們照顧了大概一周吧，隨後我就被江文德接走了。”
這些都是他從關創口中得知的。
妻子剛剛去世，小三就挺著肚子上門，兩個孩子出生日期又那麽接近，江家一時間成為眾人口中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等江鹹和江鶴軒長大了些，那段往事就變成了禁忌。
江文德不喜歡別人提起，所以慢慢地便很少有人在他們面前談論以前的事。
當然江鹹也懶得問。
檀霄卻抓住了重點：“你的外公外婆……現在還在嗎？”
“在。”
江鹹在說這個字的時候，稍稍垂下了眼睫，想要遮住那一絲黯然。
檀霄察覺到了異常，詢問道：“你和他們關系不好？”
江鹹苦笑一下：“沒什麽好不好的，畢竟我們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檀霄眸光意味不明。
一般來說，自己的女兒去世，當父母的會更加珍惜女兒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
他們怎麽會舍得把江鹹當成陌生人？
這一點實在值得懷疑。
“你今天沒什麽事吧？”
檀霄突然這麽問，江鹹有些沒反應過來：“沒啊，怎麽了？”
“那一起去一趟你外婆家。”
看著江鹹驚訝且有些猶豫的表情，檀霄把自己在暗河的所聽所聞全數告訴了他。
“或許現在只有他們知道你出生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江鹹捏緊了手指，心中冒出一絲不安。
其實這麽多年，他已經能夠做到不去把他們當親人了。
可這麽多年，說心裏沒有不甘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些事情不去求證的話還能留存一絲希望。
非得捅破那層窗戶紙的話，窗戶裏外的人都會感到尷尬。
江鹹媽媽去世之後，江文德給了岳父母一大筆錢作為賠償。
隔天，兩人就把那些錢帶到了江寧集團大門口。
兩人穿著素衣，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些鈔票全都燒了。
即使是在白天，錢堆裏生出的火苗也能刺痛人的眼睛。
許多人看著心疼，卻又不敢攔，只得看著那些鈔票一點點化為灰燼，隨後被一陣風吹散。
兩人最終是被警察帶走的，江文德站在樓上目睹著一切，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
他給了錢，怎麽處理是他們的事。
在他眼裏，他和前妻的父母已經兩清了。
當然這些恩怨發生的時候江鹹還在繈褓之中，由於江文德對他一直都不錯，所以一開始他對這個爸爸還是很依賴的。
直到上學後，一些小孩兒童言無忌，將家中父母的枕邊語傳到了江鹹耳朵裏。
他那時才了解到自己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年紀尚小的他雖然不太能理解背叛的含義，但是他也能從那些話裏聽出來，是自己的父親害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模糊的恨意已經在他心底紮了根。
小時候他也很喜歡趙香卉，因為她總是面帶笑容，給自己買最愛吃的零食，帶自己和弟弟去游樂場，自己不想上學時她就幫忙和老師請病假……
可後來他才知道，趙香卉這一切都是做給江文德看的。
在他懂事之後，終於理解了什麽叫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也終於理解了她對江鶴軒嚴格，卻對自己放縱溺愛的原因。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聽到了趙香卉對江鶴軒說的話。
“我給你報了個最好的補習班，但你要對爸爸說是給哥哥報的，到時候那野種一生病，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代替他去補課了！”
“可怎麽樣才能讓他生病呢？”
趙香卉摸了摸他的頭：“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媽媽稍微使點法子就能讓他病倒！”
“媽媽厲害！”
江鹹看到了兩人臉上露出的笑，江鶴軒上前摟住趙香卉：“我下學期一定要超過他！”
趙香卉：“對，只要超過他，以後這個家裏的一切就全都是你的了！”
那野種……
江鹹雖然已經察覺到趙香卉可能不喜歡他，但是這個詞從她嘴裏說出來，還是讓江鹹心裏生出一股惡寒。
他輕手輕腳往後退去，不敢讓兩人發現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那時的他不過十歲，但是已經深知發燒的滋味有多難受。他不想生病。
所以趙香卉在飯桌上提議要他去輔導班時，他趕忙搖頭拒絕了。
可江文德卻因此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罵他不知好歹。
趙香卉出言阻攔，可臉上卻帶著笑。
那是江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比平日裏見到的鬼怪還可怕。
當天晚上，他就偷偷溜出去，坐著車去了外公外婆家。
就在這件事發生前不久，關創曾偷偷帶著他去外婆老家給媽媽掃了墓。
車上，關創告訴自己要懂得感恩，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忘了這個生下自己的人。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鹹唯一見過媽媽的樣子，面容清秀，眉眼彎彎，他看一眼都覺得親切。
他把一束花放在墓前，默默地盯著照片，盯了很久很久。
離開的時候，關創帶著他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獨棟房子前。
“自從你媽媽去世後，你的外公外婆就搬到了這裏來住，他們就在山腳下守著自己的女兒，哎……也是可憐。”
關創摸了摸他的頭：“除了你爸爸，他們就是你最親近的人了，雖然他們因為討厭你爸爸至今不願意踏足你住的地方，但如果將來你遇到了困難，他們一定會願意幫助你的。”
江鹹那時就在心裏默默記住了外公外婆家的位置，沒想到這麽快就用到了。
背著書包轉了兩路公交後，他又坐上去往鄉鎮的大巴車。
根據關創上次帶他走的路，他下了車之後直接往一條小路跑去。
等到了那個獨棟居所外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敲開了門，看到外公那張驚訝的臉。
外婆看到他時眼淚就掉了出來。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外婆給江鹹做了一頓晚飯，只是一碗普通的雞蛋面，但江鹹吃得特別香。
他一邊吃一邊把家裏的事講給外公外婆聽，告訴他們自己的後媽討厭自己，還把她想要害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江鹹本以為兩人會同情他，為他的遭遇感到心疼，可當他擡起眼看向兩人時，卻只看到了兩張眉頭緊鎖的臉。
吃完那碗面，他就被送回了江家，甚至都沒等到警察上門。
被江文德拽著回屋時，他看到了外公外婆的背影，他們走了好遠，一次頭都沒有回。
看來關叔叔是騙人的……
他覺得自己一意孤行的投奔就像一個笑話。
對於兩個從來沒有和自己親近過的人，他怎麽能妄想著僅憑著一點血緣關系，就能讓他們給自己愛護呢？
他們應該是恨自己的吧，就像恨江文德一樣，恨自己把他們的女兒給害死了……
想明白這一點後，江鹹就再也沒有尋求過其他人的幫助。
面對趙香卉的表裏不一，他學會了表面順從暗暗反抗，面對江鶴軒的挑釁和汙蔑，他從來都不喜歡回應，而是次次用實力告訴他自己比他強。
他甚至開始享受起和母子倆鬥智鬥勇的過程，看到兩人機關算盡卻總是輸給自己，他心中便會升起得意的情緒。
這兩人倒還還說，他最討厭的，是處理和江文德之間的關系。
江文德是真的關心自己，但他也是真的喜歡維護趙香卉。
他會勸自己看到趙香卉有多不容易，不容許自己說她半點不好，也會在喝醉後紅著眼睛找自己訴苦，說自己夾在他們兩人中間有多難。
江鹹表面聽得認真，暗地裏卻只有冷笑。
難？這不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嗎？
寧願拋棄媽媽被人唾罵也要選擇那個小三，現在有什麽資格說難？
在這個家裏，江鹹漸漸明白了兩個道理：這世界上沒有誰真正靠得住，另外，家人其實也就那麽回事。
轉了最後一輛大巴，江鹹帶著檀霄走上了那條記憶中的小路。
雖然已經十多年沒來了，路兩旁的景物也變化了許多，但江鹹依舊能準確地記住那個方向。
然而越是接近，他的步伐就越慢。
檀霄輕輕拉起他的手，帶著他向前走去。
“我們只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不用緊張。”
江鹹攥緊了他的手，深呼了一口氣，隨著他踏進了那片草坪。
之前在江鹹看來高大莊嚴的建築此刻已經垂垂老矣，灰色的墻面沒有人修繕，外皮有幾塊已經脫落了。
江鹹走過去，輕輕敲響了院門。
良久沒人出來，他又加大力氣敲了幾下，不一會兒，裏屋終於傳來了動靜。
江鹹朝檀霄身後躲了躲，心跳有些混亂。
門開了，後面站著的仍舊是自己的外公。
只不過他和記憶中不太一樣，臉上皺紋多了，頭發也白了，僅僅過了十餘年，他卻像蒼老了三十多歲。
老人扶了扶老花鏡，仔細辨認。
良久，他那渾濁的眼睛裏才透出一絲驚訝。
“你……”老人又看向檀霄，“你們有什麽事嗎？”
看到老人是如此態度，檀霄將江鹹的手又握緊了些。
“我們來問些事情，關於二十年前的。”
老人布滿皺紋的臉顯出一絲猶豫，這時屋裏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誰來了？”
“哦，沒什麽！”老人啞著嗓子回應屋裏的人。
說著，他就對檀霄和江鹹道：“你們回去吧，過了這麽久的事沒什麽好說的！”
他作勢就要關門，可檀霄卻用一只手給擋住了。
他看著老人：“有沒有什麽好說的，得先聊聊才知道。”
說著，他就把門推來，帶著江鹹一起走了進去。
雖然房子老了些，但兩位老人把屋裏收拾得很幹凈。
也可能是因為這裏實在沒什麽東西可以讓房間亂起來。
兩人沒有養花沒有種樹，也沒有養什麽寵物，房間裏也是除了必要的家具外什麽都沒有了。
如果說十年前那碗面讓江鹹感受到了短暫的溫馨，那現在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冷清。
兩個老人就像是陷進了時光的泥潭裏，無人能救，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出來。
瘦弱的婦人給他們倒了兩杯茶，隨後也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檀霄握著江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為了讓這種別扭的氛圍早點結束，他開門見山問道：“江鹹出生的時候，你們在不在場？”
老人搭在桌子上的幹枯雙手突然動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問這個做什麽？”
檀霄：“他剛出生時是不是沒有呼吸？”
老人臉上的褶子都動了動，眼神中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可不遠處的婦人突然咳了一聲，老人又微微垂下了頭，兩個手交錯著捏緊，道：“不，他剛出生就健康得很。”
明顯是在說謊。
“你們在隱藏什麽？”
檀霄語氣犀利，老人擡起頭看到對方嚴肅的表情後，反駁的話竟一時間哽在了喉嚨。
這時婦人終於開口了：“不相信我們還來問什麽？行了，天已經很晚了，你們走吧！”
看著她甚至連正眼都不願意看自己，江鹹喉嚨一緊，扯著檀霄站了起來：“我們走……”
可檀霄卻再次拉住了他。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敞開門的側臥窗戶處有點古怪，於是不顧兩位老人的阻攔，徑直朝那間臥室走了進去。
“你幹什麽？！再不走我們就報警了！”
檀霄頭也不回道：“隨便。”
他走到那個高到有些不正常的窗戶前，伸手將上面的窗簾拉開，把後面藏著的一個長方形木盒子拿了下來。
兩個老人臉上皆露出驚恐的表情，攔著他急道：“放下！不要亂動我們的東西！”
檀霄卻仗著個子高的優勢把東西高舉著拆開，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個木頭刻的小人兒。
那小人兒身上塗著彩色的顏料，只有臉是幹凈的。
它五官被刻畫的惟妙惟肖，整張臉都胖乎乎的，很是可愛。
唯一的缺點就是，它的一雙眼睛沒有上色。
空洞洞的，看起來讓整個木刻都失了一份神采。
小人兒身上的顏料已經有些褪色了，但是從細節就可以看出，當初做它的人十分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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