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二十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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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二十五秒
隔擋間的一聲震動，分秒間拉回了段言青飄散開的思緒。他斂顎瞧了眼，發現是津海當地的一則新聞推送。
“‘山海’精神病院最近面臨兩起病人鬧事風波，醫院領導層也陸續重視此次事件，嚴加管控以及心理疏導......”
看著熟悉的醫院背景，段言青的眸色深了些。視線只停留了幾秒，他就直接熄滅了屏幕，開車門走了下去。
雖說是自己手下的員工，但把俞吟一個人留在那，段言青還是不太放心。看了眼先前胡思婭發的包廂號，他到了包廂外。
透過雙層的玻璃門，段言青往裏找了找，小姑娘正笑瞇瞇地和身邊人聊天，不見生分。
昏暗綺麗的打光下，俞吟喝得有些微醺。
雙頰些微泛紅，在白皙的底子下似是凝了粉珠，唇邊紅潤，弧度上揚得清淺動人。
一副純真模樣。
似是察覺到了掃落在自己身上的柔光，俞吟朝著門邊看了眼。
對視的分秒內，似是看到了避風港一樣，她瞇眼笑得更甚，眼角輕垂內斂，乖如白兔般招了招手。
段言青推門走了進去。
簡單的頷首致意後，他經過一行人，徑直走到了俞吟面前，拋開以往居高臨下的看人方式，在她面前半蹲下身。
左手隨意搭在沙發邊上，右手垂落膝前。
“喝多了？”段言青笑了笑，替俞吟把飄在頰邊的頭發順到耳後，耐心問，“自己還能站起來？”
俞吟先是點頭，下一秒暈得發現段言青都有了重影，還是老實地搖了頭。她沒顧旁邊人在場，揚唇小聲說：“我好像、站不太動。”
話落，她沒忍住發脹了半天的肚子，偏頭打了個酒嗝，噗嗤一聲羞赧地笑出聲來。
少女的青春氣息細密地擴散在剎那靜謐的環境裏，伴著繾綣慢調的情歌，暧昧氛圍縱然生出。
段言青看得心癢，只揉了揉她的腦袋，輕笑著嗯了聲。
他沒有二話地起了小半身，保持兩人平視的狀態，嗓音溫潤：“那要背還是要抱？”
俞吟抓了抓臉頰，微晃的視線像是在認真思考。不出十秒，她湊近了幾厘米，小心翼翼地試探：“背，好不好？”
段言青點頭，仿若哄小孩一般說了聲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俞吟順勢張開了雙臂，笑呵呵地瞇了眼眸。
段言青隨即轉身蹲下，把她的手牽到脖頸間，雙手一下用力，勾起了女孩纖細的腿根，而後站起。
“枝枝。”他難得在員工面前揚了笑，“我們回家。”
即便兩個人的交流沒有幾分鐘，但旁邊的一排員工都看得傻楞。他們從沒見過老板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
工作上的段言青，永遠嚴謹不茍，難言說笑。雖然盛嘉待遇不錯，但老板不好說話，脾氣不怎麽樣是事實。
胡思婭靠得最近，全程聽完了這段對話，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快被兩個人酥化了。
原來老板有對象是這個樣子！
簡直是開了天眼，她看到了這一幕！
直到段言青和她打了招呼，帶著俞吟離開包廂，大家才真的集體長輸出憋了好久的氣。
隨即的鬧哄對話一下打破了殘餘的那丁點浪漫。
陶瀾連連拍著胡思婭，激動到眼睛都冒星星。
“不是吧，那是老板？！老板居然這麽溫柔，殺了我吧！之前是我不懂事，有了極深的誤會！我想告訴老板，我也可以！”
胡思婭看著她這副花癡樣，只覺額角一抽，“你趕緊清醒點，你不配。人家小姑娘年紀輕輕，就拿獎好多了，簡直郎才女貌，這對CP我磕了。”
陶瀾委屈地嘆氣：“果然還是我太鹹魚，不然我怎麽能母胎單身到現在，都沒有帥哥來找我。”
徐笙這才插話，一語中的：“你天天上班連妝都不化，頂著個油頭到處跑，能處上對象才怪了。”
段言青先前在津海待過一年，在市區備了套房，面積是南苑的一半，廳比較大，臥室書房各一間。
而由於地下室整修的緣故，他從保安那取了卡，就著空檔把車停到了臨時車位上。
停車點距離樓棟還有一段距離，屬於小區一南一北兩塊。
可能是跑了一天看房積聚的疲勞感，俞吟酒勁一上頭，滿身就被困乏充斥。
她瞇著瞇著，就入了夢。
段言青不想吵醒俞吟，索性替她解開安全帶，以同樣的姿勢把她放到背上。
動作幅度都放緩了不少。
但終究被動靜吵鬧，俞吟從夢中抽離開聲，耷拉著眼皮睜眼，又醉又困地側臉對著段言青。
盡管涼風拂面，貼近肩膀的那側面頰還是似有若無地能夠感受到一絲溫熱。
“到哪了？”她擡了點腦袋，“這是你在津海住的小區？”
段言青嗯了聲，轉頭和她對了眼，言簡意賅：“馬上到了。”
出乎尋常地，俞吟把頭整個埋下，靠在段言青的頸窩間，低軟了聲線：“那你要不走慢點吧。”
段言青沒看懂小姑娘的心思，只反哼了聲，透出笑意，“是有什麽安排？”
俞吟抿了抿唇，因為兩個人靠得太近而不太好意思，只搖頭說：“就想吹吹風。”
段言青低頭輕笑，刻意放慢步調，手上錮著女孩的力道未松半點。
皎潔的月色下，樹影婆娑，小區內被綠化帶圍繞，四處靜謐無聲。偶有零星的幾聲狗叫，卻沒有攪起太大波動。
俞吟雖然腦子發暈，但人睡了一覺，也沒那麽醉了。倒是到了深夜，情緒被染得漣漪平蕩。
似是一直在做心理準備，她低眸盯著自己來回擺動的腳尖，神色半滯。
不知怎的。
她突然覺得現在這個瞬間，挺適合坦露內心的。
默了半晌。
俞吟吸了下鼻子，側過臉頰靠回段言青肩上，仿若鼓足了勇氣，眸色微閃地放落在他線條分明的輪廓上。
“我其實挺想答應的。”她溫吞了語調，“只是怕你會後悔。”
聞言，段言青的背脊稍僵，一下就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斂了猶存的淡笑，認真地側轉過視線，看進她眼裏。
“為什麽這麽想？”
話頭一旦拋出，倒也沒什麽好顧忌的。
俞吟眨了兩下眼，試圖把段言青看得更清楚，話裏漸漸引出壓抑在心底多年的難堪：“我們家可能沒你想象的這麽好。”
話音一出，段言青就怔了步伐。
他原以為小姑娘會說到安全感這種問題，畢竟十幾歲的女孩，還是敷在蛋殼裏的小雛鳥。
按理不會有太堅硬的翅膀去試想久遠的現實化問題。
見段言青沒出聲，俞吟繼續接話。
“我小時候是不和爺爺奶奶住的，只是後來發生了一場火災，媽媽走了，爸爸不要我，我才住到現在的老宅裏的。”
不知道早就在心裏做了多少次彩排，這下說出，俞吟沒有一點遲疑和膽怯。
“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俞峰亦。那場火災後，他就徹底換了個人，不但不常回家，一回家還就是要錢。除了賠了幾千萬，企業裏還時不時傳他的花邊新聞，爺爺氣不過，直接和他斷絕了聯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化......”
組織好的話還沒說完，俞吟的聲音就越來越低，覺得家醜外揚實在是件難堪事，以至於底氣漸失。
段言青的步調放得更慢，“然後呢。”
“上次飯局，江銘進了警察局的那次。我本來不想去的，可俞峰亦說只要我去，他就把媽媽留下來的唯一物給我。我猜到他可能會食言，但沒想到他已經喪心病狂到去搞那一出惡心人的事。”
“我去的時候，也清楚他的那點心思。他不是個好人，但起碼我上次去辦公室的時候，我還看到了媽媽留下的那套首飾。那是媽媽答應好給我的成年禮禮物。我沒有一張媽媽的照片，那卻是我留念她的最後物件。”
俞吟說到這，少有地坦露內心，不屑地笑了下：“後來我找他助理問清楚，早在一年前，他就把那套首飾放到拍賣會抵錢了。我是太天真，信了他還會對過往的感情抱有留念。”
話到這裏，俞吟已經全盤托出了。
這一瞬，她倒真正心慌起來，怕段言青會一下把自己放下來，而後把投出的暧昧絲線扯回。
他自信又傲然，做什麽都胸有成竹。回國沒幾年，他就拼出了自己的事業，在金融界站穩了腳跟。
而她，就只是個大學生。
無論做什麽，好像都不得章法。
其實她一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因他的那句“換個身份怎麽樣”，她抱有了希望。
但隱隱之間。
她又覺得，他僅僅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小孩在哄著玩。
這樣的喜歡，就像是搖曳的風箏，刻意地被扯住繩線，不讓斷裂。
即將伸展到盡頭。
周圍一片沈寂。
兩個人正好到了樓棟前。
段言青反手拍了拍俞吟的背，示意她下來。
見他一副變得正經的模樣，俞吟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一定會如自己料想般發展。
越想，委屈越重。
不由酸了鼻。
她低落了情緒，垂頭喪氣又依依不舍地從段言青的背上下來，佯裝抓臉般一把抹過眼角，試圖把潮氣一下帶走。
“你別說了。”她別過頭，看著一旁的垃圾桶，深呼吸說，“我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意思。”
段言青看著小姑娘發紅的煙圈，和隱約顯現的氤氳，不由澀意布滿心頭，“所以呢。”
聞言，俞吟楞了下，只見他微俯下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擡手輕撫上她的腦袋，“錯事是他做的，不是你。”
俞吟沒料到他會這麽說，要出口的話都不由頓了半拍，“可是......”
“可是，他是你父親。”段言青點明重點，“你這輩子沒有辦法擺脫這樣的身份。”
“嗯。”
簡單的兩句話，就把她的心理剖析到位。
俞吟一下子都沒了主動說辭的想法。
段言青淡笑著加重了點手上的力道，幾下之後便接過了話語權。
“不善良的不是你，不光彩的也不是你，不明理的更不是你，所以不要把問題的名頭往自己身上安。”
“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小姑娘了。”他半開玩笑半正經說。
俞吟擡了眼眸，看進他眼裏。澄澈的眸中，除了周圍零星闖入的綠植，大半都是她的模樣。
這一刻，林靜風止，感官仿若只被彼此占據。
一字一頓的認真回覆，段言青慢條斯理地吐出：“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無論是工作，亦或是你。”
心結說通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已然在徐徐升溫。
段言青沒有再多說什麽。他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無異於無用消息。
只要花上耐心等等，感情的事情自然能夠水到渠成。
因為家裏只有一間臥室，所以兩個人先後順序洗的澡。
而俞吟洗完了澡，就被段言青塞了碗醒酒湯，說喝完了才能玩手機。
沒想這一玩，是徹底把腦子裏的困意驅散開了。
等段言青洗完出來，一眼就捕捉了一個頭發垂地，雙眼空洞無神卻瞪得神如銅鈴樣的“貞子”少女。
清晰地，他聽到了少女的無助呼喚：“看場電影嗎？我睡不著。”
段言青嗯了聲，嘆了口氣，走近後托著俞吟的腦袋，怕她起得快低血糖，還刻意放慢了速度，“想看什麽？”
“你這電視連網了沒？”少女眨眨眼，問，“我想看點刺激的。”
莫名地，段言青覺得說開後的俞吟有點放飛自我。但他細想了下，這樣的她也不錯，挺可愛的。
“連了。”段言青走到電視機前，拿了遙控板，“恐怖片？”
俞吟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好久沒看了，最近有什麽新的嗎？”
段言青怕她只是三分鐘熱度，別一會看完了又睡不著，便很快改了口：“要不看點輕松的？恐怖片不適合現在這個點看。”
俞吟聽得額角一抽，一本正經看他，“恐怖片不就應該半夜看嘛？多刺激帶感。”
找了幾部，段言青還是隨了俞吟的意思，開了前幾年很火的那部《陰兒房》。但國外的片子有個特點，就是前述要很久。
俞吟是一個看不了平靜畫面的人，看多了容易犯困。
詭異的特效還沒來得及展開，她就不應景地打了個哈欠，手懶散地撐著腦袋，吐槽說：“也就這樣啊——。”
“啊”字還沒說完，段言青就明顯感覺身邊的小人顫抖了下，隨即一聲冷嗝，像是被冷空氣填滿了肚囊，在半空突然炸開。
“這怎麽——嗝——放著放著音效——嗝——還變響了？”
話到最後，就連俞吟都覺得自己丟人，索性閉了嘴。
段言青見她連著還在打悶嗝，不由失笑，想要起身幫她去倒杯熱水。可身子剛起，睡衣袖子就被小手用力拽住。
他垂眸，和俞吟對上視線。她可憐巴巴地抿了抿唇，詢問著：“你幹嘛去？”
段言青淡勾起唇角，把她手從衣擺上拉開，笑說：“去倒熱水。”
“你渴了？”俞吟縮回手放在身邊，“我和你一起去。”
段言青挑了下眉，朝著電視機的方向揚了回下巴，“不繼續看了？”
俞吟看了眼這部嚇人不償命的電影，嘴硬說：“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吸引人，我去喝點水休息會。”
“嗯。”
“哢嗒”一聲，客廳一下回歸安靜。
兩個人沒再出聲，四周靜謐。
俞吟跟在段言青身後，走了兩步就一下越過，硬著頭皮給出解釋：“你走後面。”
段言青擡手碰鼻，試圖掩笑，“行。”
後來，沒抵得住恐懼，段言青還是給俞吟換了部愛情片。
她起先看得起勁，但說這個好看，看得都完全不困了。
直到電影播放到一半，段言青來了點困意，剛想出聲的時候，察覺到了身邊傳來的均勻氣息聲。
他轉頭一看，發現俞吟就像個小貓一樣，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長發半垂在胸前，半邊側臉被淡光籠罩，臉上的茸毛軟綿細密，乖巧可人。
直接調低了電視的聲音，段言青把人輕攬到了懷裏，想要叫醒她回房睡。
而俞吟只轉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睡姿，就又入了眠。
見狀，段言青索性不再吵她，左手搭在她的腦袋上，也有點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俞吟再醒時，電影恰好播到片尾，字幕緩緩提上屏幕。
客廳循環著片尾的繾綣情歌，溫柔沾染。
俞吟雖然剛睡醒，有些遲鈍，但她還是明確地察覺到了空氣中的別樣味道。
輕嗅著男人身上的淡香，她意識到了自己睡的位置，只一秒，就不爭氣地紅了耳根。
當下的兩個人，距離近到過分親昵。
段言青察覺到了懷裏的動靜，緩緩睜眼後，垂眸註視。
俞吟揉了下惺忪的眼睛，下意識擡頭，正好對上視線。深海般邃盡的眼底，襯著昏黃的壁燈，似是揉碎了波光在其中。
無形間，她感覺到了瞬間的心空。分秒後，心臟又急劇加了速，像是草原上，脫了韁的野馬。
四目相對，不出幾秒。
俞吟驚得起了身，手忙腳亂地理著頭發，遮掩住發燙的臉廓，慌張道：“這就結束了？”
段言青嗯了聲，瞥了眼掛鐘，淡淡出聲：“該睡覺了。”
俞吟心不在焉地點了頭。
“那去吧。”段言青起身，從旁邊沙發上把毯子取過，朝著房間揚眉示意，“你睡房間。”
俞吟起身後，沒走兩步，腦子裏就一下跳出了前一部恐怖片裏那個精致紅唇女鬼發瘋的模樣，不受控地心顫了下。
嗯。
這恐怖片怎麽那麽讓人後怕。
想都沒想，俞吟就轉過身，指著另一側空著的沙發，一本正經說：“我睡那。”
段言青挑眉，不解，“有床不睡？”
硬著頭皮，俞吟遲疑著說：“外面空氣清新。”
見她別扭的樣子，段言青垂眸低笑了下，但還是舍不得小姑娘睡沙發。
一前一後，他陪著她走到了房間門口，替她開了燈。
“有亮光就不用怕了。”段言青笑說，“剛剛膽子不還挺大？”
俞吟聽得心裏一堵，朝著空落落的房間瞥了眼，還是沒挪動半步，“我真的挺想睡沙發的。”
“行了。”段言青牽著她走了進去，“我等你睡著再出去。”
俞吟也不敢多鬧，糾結了會還是應了他的話。
段言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能這麽正人君子，說守在小姑娘床邊，就真的毫不越界。
雖然心癢癢，但還是按耐住了那股欲火。
俞吟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半天，連數星星的招都用了，就是眼目清亮到沒有半點困意。
扭捏了約莫大半個小時後，她睜了眼，無奈地看著床頭的男人，小聲試探：“要不我們劃一條三八線吧。”
這話一出，俞吟都想抓起旁邊的枕頭，一把蒙死自己。
她到底在說什麽。
段言青似笑非笑地盯著臉漲得通紅的小姑娘看了幾秒，就像是摸到了藤條，順而拽住。
“都聽你的。”他笑說。
這個樣子，真的很像得了便宜還賣乖。
俞吟抓狂得咬了下嘴唇。
盡管心裏忐忑不安，但她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往裏挪了點位置。
蠢蠢欲動的小心靈，在剩餘酒精的驅使下，變得雄起。
一下擊聲，頂燈被關掉。
視線在一秒內急轉暗下。
整整花了好幾分鐘，俞吟才適應下黑暗的環境。
她偏過頭，悄悄地瞧了眼旁側離自己有幾拳距離的段言青，心臟跳得節奏異常。
逐漸放亮的視線下，男人的右手隨意地搭在腹前，左手抵在額頭，輕閉著眼，像是準備入睡。
但俞吟的思緒卻越來越清晰。
她盯著他的輪廓線分明的側臉，想著晚上他說的話，心底再次被感動肆意浸染。
“——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無論是工作，亦或是你。”
羞赧不止地攀上心頭，似是提醒一般，告訴她美夢的遞進。
這個晚上，若夢一般。
似是察覺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段言青睜眼後偏過了頭，一秒抓住了俞吟眼底劃過的失措。
他笑著輕喊，嗓音因未潤喉而稍顯沈啞：“枝枝。”
“怎麽了？”
俞吟聽得心裏咯噔了下，有意地降了點視線高度，落目在男人微滾的喉結上，視線停頓。
隨即，耳邊響起皮膚劃過被子時摩擦會有的細聲。
“來。”段言青側轉過身，張開了手臂，漫不經心地挑眉，“抱下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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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擋間的一聲震動，分秒間拉回了段言青飄散開的思緒。他斂顎瞧了眼，發現是津海當地的一則新聞推送。
“‘山海’精神病院最近面臨兩起病人鬧事風波，醫院領導層也陸續重視此次事件，嚴加管控以及心理疏導......”
看著熟悉的醫院背景，段言青的眸色深了些。視線只停留了幾秒，他就直接熄滅了屏幕，開車門走了下去。
雖說是自己手下的員工，但把俞吟一個人留在那，段言青還是不太放心。看了眼先前胡思婭發的包廂號，他到了包廂外。
透過雙層的玻璃門，段言青往裏找了找，小姑娘正笑瞇瞇地和身邊人聊天，不見生分。
昏暗綺麗的打光下，俞吟喝得有些微醺。
雙頰些微泛紅，在白皙的底子下似是凝了粉珠，唇邊紅潤，弧度上揚得清淺動人。
一副純真模樣。
似是察覺到了掃落在自己身上的柔光，俞吟朝著門邊看了眼。
對視的分秒內，似是看到了避風港一樣，她瞇眼笑得更甚，眼角輕垂內斂，乖如白兔般招了招手。
段言青推門走了進去。
簡單的頷首致意後，他經過一行人，徑直走到了俞吟面前，拋開以往居高臨下的看人方式，在她面前半蹲下身。
左手隨意搭在沙發邊上，右手垂落膝前。
“喝多了？”段言青笑了笑，替俞吟把飄在頰邊的頭發順到耳後，耐心問，“自己還能站起來？”
俞吟先是點頭，下一秒暈得發現段言青都有了重影，還是老實地搖了頭。她沒顧旁邊人在場，揚唇小聲說：“我好像、站不太動。”
話落，她沒忍住發脹了半天的肚子，偏頭打了個酒嗝，噗嗤一聲羞赧地笑出聲來。
少女的青春氣息細密地擴散在剎那靜謐的環境裏，伴著繾綣慢調的情歌，暧昧氛圍縱然生出。
段言青看得心癢，只揉了揉她的腦袋，輕笑著嗯了聲。
他沒有二話地起了小半身，保持兩人平視的狀態，嗓音溫潤：“那要背還是要抱？”
俞吟抓了抓臉頰，微晃的視線像是在認真思考。不出十秒，她湊近了幾厘米，小心翼翼地試探：“背，好不好？”
段言青點頭，仿若哄小孩一般說了聲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俞吟順勢張開了雙臂，笑呵呵地瞇了眼眸。
段言青隨即轉身蹲下，把她的手牽到脖頸間，雙手一下用力，勾起了女孩纖細的腿根，而後站起。
“枝枝。”他難得在員工面前揚了笑，“我們回家。”
即便兩個人的交流沒有幾分鐘，但旁邊的一排員工都看得傻楞。他們從沒見過老板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
工作上的段言青，永遠嚴謹不茍，難言說笑。雖然盛嘉待遇不錯，但老板不好說話，脾氣不怎麽樣是事實。
胡思婭靠得最近，全程聽完了這段對話，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快被兩個人酥化了。
原來老板有對象是這個樣子！
簡直是開了天眼，她看到了這一幕！
直到段言青和她打了招呼，帶著俞吟離開包廂，大家才真的集體長輸出憋了好久的氣。
隨即的鬧哄對話一下打破了殘餘的那丁點浪漫。
陶瀾連連拍著胡思婭，激動到眼睛都冒星星。
“不是吧，那是老板？！老板居然這麽溫柔，殺了我吧！之前是我不懂事，有了極深的誤會！我想告訴老板，我也可以！”
胡思婭看著她這副花癡樣，只覺額角一抽，“你趕緊清醒點，你不配。人家小姑娘年紀輕輕，就拿獎好多了，簡直郎才女貌，這對CP我磕了。”
陶瀾委屈地嘆氣：“果然還是我太鹹魚，不然我怎麽能母胎單身到現在，都沒有帥哥來找我。”
徐笙這才插話，一語中的：“你天天上班連妝都不化，頂著個油頭到處跑，能處上對象才怪了。”
段言青先前在津海待過一年，在市區備了套房，面積是南苑的一半，廳比較大，臥室書房各一間。
而由於地下室整修的緣故，他從保安那取了卡，就著空檔把車停到了臨時車位上。
停車點距離樓棟還有一段距離，屬於小區一南一北兩塊。
可能是跑了一天看房積聚的疲勞感，俞吟酒勁一上頭，滿身就被困乏充斥。
她瞇著瞇著，就入了夢。
段言青不想吵醒俞吟，索性替她解開安全帶，以同樣的姿勢把她放到背上。
動作幅度都放緩了不少。
但終究被動靜吵鬧，俞吟從夢中抽離開聲，耷拉著眼皮睜眼，又醉又困地側臉對著段言青。
盡管涼風拂面，貼近肩膀的那側面頰還是似有若無地能夠感受到一絲溫熱。
“到哪了？”她擡了點腦袋，“這是你在津海住的小區？”
段言青嗯了聲，轉頭和她對了眼，言簡意賅：“馬上到了。”
出乎尋常地，俞吟把頭整個埋下，靠在段言青的頸窩間，低軟了聲線：“那你要不走慢點吧。”
段言青沒看懂小姑娘的心思，只反哼了聲，透出笑意，“是有什麽安排？”
俞吟抿了抿唇，因為兩個人靠得太近而不太好意思，只搖頭說：“就想吹吹風。”
段言青低頭輕笑，刻意放慢步調，手上錮著女孩的力道未松半點。
皎潔的月色下，樹影婆娑，小區內被綠化帶圍繞，四處靜謐無聲。偶有零星的幾聲狗叫，卻沒有攪起太大波動。
俞吟雖然腦子發暈，但人睡了一覺，也沒那麽醉了。倒是到了深夜，情緒被染得漣漪平蕩。
似是一直在做心理準備，她低眸盯著自己來回擺動的腳尖，神色半滯。
不知怎的。
她突然覺得現在這個瞬間，挺適合坦露內心的。
默了半晌。
俞吟吸了下鼻子，側過臉頰靠回段言青肩上，仿若鼓足了勇氣，眸色微閃地放落在他線條分明的輪廓上。
“我其實挺想答應的。”她溫吞了語調，“只是怕你會後悔。”
聞言，段言青的背脊稍僵，一下就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斂了猶存的淡笑，認真地側轉過視線，看進她眼裏。
“為什麽這麽想？”
話頭一旦拋出，倒也沒什麽好顧忌的。
俞吟眨了兩下眼，試圖把段言青看得更清楚，話裏漸漸引出壓抑在心底多年的難堪：“我們家可能沒你想象的這麽好。”
話音一出，段言青就怔了步伐。
他原以為小姑娘會說到安全感這種問題，畢竟十幾歲的女孩，還是敷在蛋殼裏的小雛鳥。
按理不會有太堅硬的翅膀去試想久遠的現實化問題。
見段言青沒出聲，俞吟繼續接話。
“我小時候是不和爺爺奶奶住的，只是後來發生了一場火災，媽媽走了，爸爸不要我，我才住到現在的老宅裏的。”
不知道早就在心裏做了多少次彩排，這下說出，俞吟沒有一點遲疑和膽怯。
“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俞峰亦。那場火災後，他就徹底換了個人，不但不常回家，一回家還就是要錢。除了賠了幾千萬，企業裏還時不時傳他的花邊新聞，爺爺氣不過，直接和他斷絕了聯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化......”
組織好的話還沒說完，俞吟的聲音就越來越低，覺得家醜外揚實在是件難堪事，以至於底氣漸失。
段言青的步調放得更慢，“然後呢。”
“上次飯局，江銘進了警察局的那次。我本來不想去的，可俞峰亦說只要我去，他就把媽媽留下來的唯一物給我。我猜到他可能會食言，但沒想到他已經喪心病狂到去搞那一出惡心人的事。”
“我去的時候，也清楚他的那點心思。他不是個好人，但起碼我上次去辦公室的時候，我還看到了媽媽留下的那套首飾。那是媽媽答應好給我的成年禮禮物。我沒有一張媽媽的照片，那卻是我留念她的最後物件。”
俞吟說到這，少有地坦露內心，不屑地笑了下：“後來我找他助理問清楚，早在一年前，他就把那套首飾放到拍賣會抵錢了。我是太天真，信了他還會對過往的感情抱有留念。”
話到這裏，俞吟已經全盤托出了。
這一瞬，她倒真正心慌起來，怕段言青會一下把自己放下來，而後把投出的暧昧絲線扯回。
他自信又傲然，做什麽都胸有成竹。回國沒幾年，他就拼出了自己的事業，在金融界站穩了腳跟。
而她，就只是個大學生。
無論做什麽，好像都不得章法。
其實她一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因他的那句“換個身份怎麽樣”，她抱有了希望。
但隱隱之間。
她又覺得，他僅僅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小孩在哄著玩。
這樣的喜歡，就像是搖曳的風箏，刻意地被扯住繩線，不讓斷裂。
即將伸展到盡頭。
周圍一片沈寂。
兩個人正好到了樓棟前。
段言青反手拍了拍俞吟的背，示意她下來。
見他一副變得正經的模樣，俞吟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一定會如自己料想般發展。
越想，委屈越重。
不由酸了鼻。
她低落了情緒，垂頭喪氣又依依不舍地從段言青的背上下來，佯裝抓臉般一把抹過眼角，試圖把潮氣一下帶走。
“你別說了。”她別過頭，看著一旁的垃圾桶，深呼吸說，“我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意思。”
段言青看著小姑娘發紅的煙圈，和隱約顯現的氤氳，不由澀意布滿心頭，“所以呢。”
聞言，俞吟楞了下，只見他微俯下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擡手輕撫上她的腦袋，“錯事是他做的，不是你。”
俞吟沒料到他會這麽說，要出口的話都不由頓了半拍，“可是......”
“可是，他是你父親。”段言青點明重點，“你這輩子沒有辦法擺脫這樣的身份。”
“嗯。”
簡單的兩句話，就把她的心理剖析到位。
俞吟一下子都沒了主動說辭的想法。
段言青淡笑著加重了點手上的力道，幾下之後便接過了話語權。
“不善良的不是你，不光彩的也不是你，不明理的更不是你，所以不要把問題的名頭往自己身上安。”
“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小姑娘了。”他半開玩笑半正經說。
俞吟擡了眼眸，看進他眼裏。澄澈的眸中，除了周圍零星闖入的綠植，大半都是她的模樣。
這一刻，林靜風止，感官仿若只被彼此占據。
一字一頓的認真回覆，段言青慢條斯理地吐出：“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無論是工作，亦或是你。”
心結說通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已然在徐徐升溫。
段言青沒有再多說什麽。他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無異於無用消息。
只要花上耐心等等，感情的事情自然能夠水到渠成。
因為家裏只有一間臥室，所以兩個人先後順序洗的澡。
而俞吟洗完了澡，就被段言青塞了碗醒酒湯，說喝完了才能玩手機。
沒想這一玩，是徹底把腦子裏的困意驅散開了。
等段言青洗完出來，一眼就捕捉了一個頭發垂地，雙眼空洞無神卻瞪得神如銅鈴樣的“貞子”少女。
清晰地，他聽到了少女的無助呼喚：“看場電影嗎？我睡不著。”
段言青嗯了聲，嘆了口氣，走近後托著俞吟的腦袋，怕她起得快低血糖，還刻意放慢了速度，“想看什麽？”
“你這電視連網了沒？”少女眨眨眼，問，“我想看點刺激的。”
莫名地，段言青覺得說開後的俞吟有點放飛自我。但他細想了下，這樣的她也不錯，挺可愛的。
“連了。”段言青走到電視機前，拿了遙控板，“恐怖片？”
俞吟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好久沒看了，最近有什麽新的嗎？”
段言青怕她只是三分鐘熱度，別一會看完了又睡不著，便很快改了口：“要不看點輕松的？恐怖片不適合現在這個點看。”
俞吟聽得額角一抽，一本正經看他，“恐怖片不就應該半夜看嘛？多刺激帶感。”
找了幾部，段言青還是隨了俞吟的意思，開了前幾年很火的那部《陰兒房》。但國外的片子有個特點，就是前述要很久。
俞吟是一個看不了平靜畫面的人，看多了容易犯困。
詭異的特效還沒來得及展開，她就不應景地打了個哈欠，手懶散地撐著腦袋，吐槽說：“也就這樣啊——。”
“啊”字還沒說完，段言青就明顯感覺身邊的小人顫抖了下，隨即一聲冷嗝，像是被冷空氣填滿了肚囊，在半空突然炸開。
“這怎麽——嗝——放著放著音效——嗝——還變響了？”
話到最後，就連俞吟都覺得自己丟人，索性閉了嘴。
段言青見她連著還在打悶嗝，不由失笑，想要起身幫她去倒杯熱水。可身子剛起，睡衣袖子就被小手用力拽住。
他垂眸，和俞吟對上視線。她可憐巴巴地抿了抿唇，詢問著：“你幹嘛去？”
段言青淡勾起唇角，把她手從衣擺上拉開，笑說：“去倒熱水。”
“你渴了？”俞吟縮回手放在身邊，“我和你一起去。”
段言青挑了下眉，朝著電視機的方向揚了回下巴，“不繼續看了？”
俞吟看了眼這部嚇人不償命的電影，嘴硬說：“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吸引人，我去喝點水休息會。”
“嗯。”
“哢嗒”一聲，客廳一下回歸安靜。
兩個人沒再出聲，四周靜謐。
俞吟跟在段言青身後，走了兩步就一下越過，硬著頭皮給出解釋：“你走後面。”
段言青擡手碰鼻，試圖掩笑，“行。”
後來，沒抵得住恐懼，段言青還是給俞吟換了部愛情片。
她起先看得起勁，但說這個好看，看得都完全不困了。
直到電影播放到一半，段言青來了點困意，剛想出聲的時候，察覺到了身邊傳來的均勻氣息聲。
他轉頭一看，發現俞吟就像個小貓一樣，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長發半垂在胸前，半邊側臉被淡光籠罩，臉上的茸毛軟綿細密，乖巧可人。
直接調低了電視的聲音，段言青把人輕攬到了懷裏，想要叫醒她回房睡。
而俞吟只轉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睡姿，就又入了眠。
見狀，段言青索性不再吵她，左手搭在她的腦袋上，也有點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俞吟再醒時，電影恰好播到片尾，字幕緩緩提上屏幕。
客廳循環著片尾的繾綣情歌，溫柔沾染。
俞吟雖然剛睡醒，有些遲鈍，但她還是明確地察覺到了空氣中的別樣味道。
輕嗅著男人身上的淡香，她意識到了自己睡的位置，只一秒，就不爭氣地紅了耳根。
當下的兩個人，距離近到過分親昵。
段言青察覺到了懷裏的動靜，緩緩睜眼後，垂眸註視。
俞吟揉了下惺忪的眼睛，下意識擡頭，正好對上視線。深海般邃盡的眼底，襯著昏黃的壁燈，似是揉碎了波光在其中。
無形間，她感覺到了瞬間的心空。分秒後，心臟又急劇加了速，像是草原上，脫了韁的野馬。
四目相對，不出幾秒。
俞吟驚得起了身，手忙腳亂地理著頭發，遮掩住發燙的臉廓，慌張道：“這就結束了？”
段言青嗯了聲，瞥了眼掛鐘，淡淡出聲：“該睡覺了。”
俞吟心不在焉地點了頭。
“那去吧。”段言青起身，從旁邊沙發上把毯子取過，朝著房間揚眉示意，“你睡房間。”
俞吟起身後，沒走兩步，腦子裏就一下跳出了前一部恐怖片裏那個精致紅唇女鬼發瘋的模樣，不受控地心顫了下。
嗯。
這恐怖片怎麽那麽讓人後怕。
想都沒想，俞吟就轉過身，指著另一側空著的沙發，一本正經說：“我睡那。”
段言青挑眉，不解，“有床不睡？”
硬著頭皮，俞吟遲疑著說：“外面空氣清新。”
見她別扭的樣子，段言青垂眸低笑了下，但還是舍不得小姑娘睡沙發。
一前一後，他陪著她走到了房間門口，替她開了燈。
“有亮光就不用怕了。”段言青笑說，“剛剛膽子不還挺大？”
俞吟聽得心裏一堵，朝著空落落的房間瞥了眼，還是沒挪動半步，“我真的挺想睡沙發的。”
“行了。”段言青牽著她走了進去，“我等你睡著再出去。”
俞吟也不敢多鬧，糾結了會還是應了他的話。
段言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能這麽正人君子，說守在小姑娘床邊，就真的毫不越界。
雖然心癢癢，但還是按耐住了那股欲火。
俞吟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半天，連數星星的招都用了，就是眼目清亮到沒有半點困意。
扭捏了約莫大半個小時後，她睜了眼，無奈地看著床頭的男人，小聲試探：“要不我們劃一條三八線吧。”
這話一出，俞吟都想抓起旁邊的枕頭，一把蒙死自己。
她到底在說什麽。
段言青似笑非笑地盯著臉漲得通紅的小姑娘看了幾秒，就像是摸到了藤條，順而拽住。
“都聽你的。”他笑說。
這個樣子，真的很像得了便宜還賣乖。
俞吟抓狂得咬了下嘴唇。
盡管心裏忐忑不安，但她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往裏挪了點位置。
蠢蠢欲動的小心靈，在剩餘酒精的驅使下，變得雄起。
一下擊聲，頂燈被關掉。
視線在一秒內急轉暗下。
整整花了好幾分鐘，俞吟才適應下黑暗的環境。
她偏過頭，悄悄地瞧了眼旁側離自己有幾拳距離的段言青，心臟跳得節奏異常。
逐漸放亮的視線下，男人的右手隨意地搭在腹前，左手抵在額頭，輕閉著眼，像是準備入睡。
但俞吟的思緒卻越來越清晰。
她盯著他的輪廓線分明的側臉，想著晚上他說的話，心底再次被感動肆意浸染。
“——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無論是工作，亦或是你。”
羞赧不止地攀上心頭，似是提醒一般，告訴她美夢的遞進。
這個晚上，若夢一般。
似是察覺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段言青睜眼後偏過了頭，一秒抓住了俞吟眼底劃過的失措。
他笑著輕喊，嗓音因未潤喉而稍顯沈啞：“枝枝。”
“怎麽了？”
俞吟聽得心裏咯噔了下，有意地降了點視線高度，落目在男人微滾的喉結上，視線停頓。
隨即，耳邊響起皮膚劃過被子時摩擦會有的細聲。
“來。”段言青側轉過身，張開了手臂，漫不經心地挑眉，“抱下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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