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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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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慢慢地向前開著,沈星遠沿著林蔭道眺望遠方。

變成兔子時還是八月,現在已經到了深冬,再過些日子,就要過年。

以往嚴嘯和他對象年年邀請一起過節,沈星遠年年拒絕。

大概是覆健太折磨人,今年沈星遠不想一個人過,但讓他主動去加入別人,他說不出口。

他往手心喝了一口熱氣,搓著凍僵的雙手,不知道現在能去哪裏。

輪椅開過兩條街,滑動得越來越慢,最後發出嘀嘀警報聲,不多時停在熱鬧的街頭,徹底沒電了。

沈星遠不得不向身旁扮奶茶店吉祥物的工作人員求助,付費給輪椅充電。

五分鐘後,他坐在店裏,看來來往往的人群,手裏還多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奶茶紙杯。

他打開手機,發現屏幕上有好幾條消息。

出來得倉促,忘記取消靜音。

鄭廣的語音條正在持續輸出。

“我那是阿姨請假回家,沒人給我搞衛生了!你說我出來工作賺錢,花錢雇人解放雙手有錯嗎?大不了我改!不就是每天換襪子嗎,我買七雙,天天扔洗衣機裏,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穿完扔垃圾桶,或者給你單獨買個洗衣機,這總行了吧!”

“老沈你聽到沒啊,你給我個臺階下,不然嚴嘯那破喉嚨非罵死我不可,你不來了也和他說一聲,不是我趕你出來的。”

“你回來吧,還做我的搭檔,你不知道老胡在手術的時候踩我腳,就因為我說了一句他這個一助水平爛到家了,當得真輕松,再被踩下去,我的腳非成鴨蹼不可。”

“你回我點什麽吧?別生氣,生氣不利於你傷疤愈合,別到時候還得花錢做修覆手術。”

沈星遠看到鄭廣發來的“鴨蹼”照片,笑了一聲,按照要求回了兩個字:“什麽。”

他擡起手摸了一下喉嚨,增生的疤痕像條猙獰蜈蚣,貫穿了脖頸,硌得他指腹微痛。

雖然自從他蘇醒後,沒人和他提起過他的傷疤,但這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相反,有些令人恐懼的經歷,一輩子也不會忘。

正要回覆鄭廣下一句,沈星遠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像清泉流淌過傷口,指尖的疼痛也不覺消弭。

“一杯全糖招牌珍珠奶茶,多加紅豆,不放珍珠。”

店員:今天的奇葩怎麽特別多?

沈星遠擡起眼,和正在點單的顧承輝四目相對。

“沈大夫也來喝奶茶?”

顧承輝穿著一身銀灰色休閑西裝,圍著一條雪白的仿狐貍尾巴圍脖,整個人毛茸茸的,看起來很有年輕人的朝氣。

“沒電了,借個地方充電。”沈星遠點點店門口充電的輪椅。

“在這裏喝,不用打包。”顧承輝對店員說,拿完奶茶進了店門,坐在沈星遠身旁,“醫生說能喝奶茶嗎?”

沈星遠看到顧承輝格外年輕的打扮,想逗逗他:“我就是醫生,我說了算。”

顧承輝微蹙起眉,不置可否。

沈星遠打開杯蓋:“你看。”

“什麽也沒有?”

“白開水不要錢,杯子一塊。”沈星遠微微一笑,“我是醫生,自然也關心自己的身體。倒是顧總,少喝點,不健康。”

顧承輝挑眉:“顧總?”

沈星遠改口:“小朋友。”

顧承輝想笑,讓一口珍珠噎住了。

“你能不能行?”沈星遠給他拍後背,差點用上海姆立克急救法,“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連奶茶也會嗆到?”

“我食道窄,大顆的藥掰兩半吃都卡過很多次。”顧承輝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把珍珠咽下去。

他眼角泛紅,小心翼翼地對剩下的珍珠細嚼慢咽:“這家奶茶很好喝,但沒有不加珍珠的,珍珠是手工打的,特別大,我每次都備註別放。”

“那怎麽還放?”

顧承輝按住沈星遠招呼奶茶店員的手:“這個點人太多,可能忙忘了。”

沈星遠見顧承輝嚼得很慢很慢,怕他再噎住,等顧承輝吃完一顆,說:“別吃了。”

“不能浪費。”顧承輝又吸了一口,開始嚼下一顆。

沈星遠看他吃得戰戰兢兢,都想幫他吃,但顧承輝不讓。

過了會兒店員過來道歉,端過來一杯新做的奶茶,說以後向店長申請,把不加珍珠的奶茶列進清單裏。

顧承輝把奶茶捧在手裏,垂著眼觀察沈星遠的手指。

“沈大夫,你手上長了顆凍瘡。”

沈星遠一看,還真是,中指指節腫起一片,一看就是剛才長的。他低低地罵了一聲“又要影響做手術”,罵完洩氣地捂住臉。

做什麽手術,他的手現在抖得連縫合練習都做不了。

他糟心了一小會兒,看顧承輝那杯奶茶已經沒在冒熱氣。

“你怎麽不喝第二杯?”

“這杯帶回去熱熱給晉叔。”顧承輝給沈星遠看手機上的輕食app,“我每周有限額,周末獎勵自己一杯,再喝怕胖。”

沈星遠看著顧承輝無可挑剔的臉和身材線條,失笑說:“已經很完美了,不需要怕胖。”

顧承輝睫毛彎彎地笑,唇角有顆很小的梨渦,像個暗礁,要離得很近才能發現。

沈星遠還是雪球的時候,從來沒註意到這個地方。

他湊近過去看,片刻後疑惑道:“你臉紅什麽?”

顧承輝把圍脖拉了下來,露出比圍脖更白的頸部皮膚:“店裏太熱。”

店員收到意見後表示:“這位客人,我們今天空調壞了,怎麽會熱?”

沈星遠的輪椅充滿電後,顧承輝推著他一路走。

離開商業街,天色漸暗,沈星遠想起還沒回鄭廣消息,而且手機多了兩個嚴嘯和他對象的未接來電。

沈星遠先給鄭廣發了個ok的表情包。

鄭廣的語音通話迅速地打過來,沈星遠不得不接了。

鄭廣鬼哭狼嚎:“怎麽那麽晚才回我啊,我都以為你又遇到了那個兇手,要去嚴嘯面前剖腹了!”

“他又不是婦產科醫生。”沈星遠說了個極冷的笑話,“我輪椅沒電了,在充電。”

“那又不是手機沒電!”

“遇到熟人,忘回你了,抱歉。”

“沒事就好,襪子我已經扔了,水池也刷幹凈了,我也讓嚴嘯教育過了,自己的貼身衣物自己洗,就想問問,你還住我家裏嗎?”

沈星遠猶豫片刻。說實話鄭廣是個粗糙的直男,性格不錯,家裏也挺大,住個人綽綽有餘,而且鄭廣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住起來也安心。

就是早上那雙臭襪子給他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鄭廣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願再信。

鄭廣催促:“嚴嘯和餘鐸都在我旁邊,我在吃鴻門宴,是死是活就你一句話!”

“我……”

顧承輝感受到沈星遠的猶豫,湊近沈星遠的手機說:“他住我家,我家肯定更大。”

“啊?”鄭廣傻了眼,“是誰在和我搶人?沈副主任你還認識別的男人?”

沈星遠樂了:“老鄭你是我男人嗎說這種話?”

“去去去,早說你有能去的地方,我還貼你的冷、屁、股幹嘛!”鄭廣啪地掛了電話。

沈星遠看著顧承輝,有些無奈:“你堵了我的退路,我只能回去住醫院了。”

顧承輝搖搖頭:“可以住我家的,正好我最近休假,只有基礎工資,手頭有點緊,房租算你便宜點,這樣可以嗎小沈大夫?”

沈星遠知道顧承輝又在給他找臺階下。

“你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就我一個人住。”顧承輝想了想,“還有雪球,你對兔毛不過敏吧?”

沈星遠搖頭:“不會。”

不光不過敏,他還天天舔呢。

沈星遠跟顧承輝回了家,裝作第一次過來的樣子,讚美了顧總家裏的地磚和那個價格不菲的水母群吊燈。

結果顧承輝說吊燈也是他設計的。

“不做個職業設計師太可惜,為什麽學醫?”

顧承輝笑道:“迫於生活壓力。”

沈星遠不是很懂他們有錢人的壓力。

二人在兔子城堡裏見到了小雪球。

顧承輝走過去擼了兩把兔頭,惆悵地說:“球球最近不但不認我,連樓梯也不會爬了,我外出的時候只能把它關在這間養。”

“這裏夠寬敞了,你不用擔心它放不了風。”沈星遠看著正在跳兔子舞的雪球說,“沒人打擾它玩,它發自內心的開心。”

“……它不愛我了,它長大了,可能只會愛別的兔子吧,也許當家長都是這樣。”顧承輝讓他說的更惆悵了。

沈星遠安慰道:“不用想得太覆雜,它很愛你,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

既然雪球還活著,那麽它也是有靈魂的。萬物皆有靈,顧承輝盡心盡責,它絕對能感受到。

晚些時候,二人洗漱完,沈星遠在顧承輝給他準備的客房睡下。

這裏家具齊全,網速順暢,兩米大床換上了剛烘過的新四件套,香噴噴的很好聞,顧總親手鋪上。

“晚安,沈醫生,做個好夢。”顧承輝走到房門前,喊智能設備,把燈光調到最暗。

沈星遠的頭陷進枕頭,拉起被子,蓋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只眼睛,和顧承輝說:“晚安。”

雖然還不能行走,膝蓋以下仍沒有恢覆應有的功能,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他已經告別了護工的攙扶,能夠自己從輪椅挪到其他地方。

舊手機不知怎麽鎖不了屏,倒扣在床頭櫃上還漏光。

沈星遠索性把它拿起來,上網沖浪,試圖耗盡最後一點電量。

沈星遠對手機並不依賴,互聯網帶給他的快樂甚至還沒有做手術來得多,沒刷幾下就膩了。

他摘下眼鏡,準備睡覺,腦子裏突然飄過顧承輝被奶茶的珍珠嗆到的樣子,還有他比普通人漂亮修長許多的脖頸。

手指自己動了,鬼使神差地在瀏覽器裏輸入:“食道窄”、“窒息”。

以及相關play。

等沈星遠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搜了什麽鬼東西,連忙把搜索記錄清除。

腦海中有兩只Q版小兔打架。

天使翅膀的白色正義小兔連罵:“你個瘸子,搜這個幹什麽!別忘了你現在還住在人家家裏!怎麽可以恩將仇報!”

蝙蝠翅膀的黑色邪惡小兔跪地求饒,但嘴硬:“別罵了別罵了,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腦補一下爽爽了!又不是搞真的!”

白色小兔:“你太齷齪了!有本事你就搞真的去呀!你看會不會被綠江小紅鎖警告!”

沈星遠很想把嚴嘯打包在閣樓的那堆東西拿回來,把自己的精力徹底榨完了,就不會亂想。

倒扣住手機,整個人陷入了柔軟的棉被。

手指上的凍瘡已經腫了,讓他的神經一跳一跳的疼,身體卻感受到了相反的趣味。

過了段時間,修長的手摸向床頭櫃,悄無聲息地抽了兩張紙巾。

沈星遠迷茫地望著天花板,心想:真是瘋了,作為一個霸總片狂熱愛好者,住到霸總家裏死路一條。

他撐起手臂,艱難地翻了個身,試圖用睡眠逃避做下的壞事。

翻身時,小腿抽了筋,腳趾動了動。

沈星遠的表情從不解到震驚。

自從他醒來後,很多天都沒有普通抽筋的感覺。

相反的,在覆健練習時,只有很明顯的痛感。

他躺了快半年,身體上的肌肉和組織黏連在一起,甚至還有創傷性水腫,稍微一運動,就是讓人痛苦的炎癥。

像這樣單純的抽筋從來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

沈星遠撐起上身,又動了一下腳趾。

然而這回沒有任何反應,就像剛通電的電路燒了一下又短路了,玄妙的感覺稍縱即逝。

沈星遠在“再來一回”和“趕緊睡覺”之間反覆糾結,把頭一蒙,選擇了徹底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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