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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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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

第二天,顧承輝說到做到,帶兔子上班。

可能是對顧承輝家裏龐大浮誇的客廳印象太深刻,當沈星遠看到顧承輝的公司時,驚訝於它的普通。

辦公場所普通大小,裝修細致,點綴著綠植和大型熱帶魚缸,幾條深藍色鬥魚扭動著緞帶般的長尾,安靜地游來游去。

每個人都在工位上有序地工作,偶爾發出幾聲交談,打電話與客戶對接,大部分時間只有鍵盤快速敲擊的聲音。

顧承輝的辦公室不大,但五臟俱全,書架上放著外文醫學刊物和經營管理書籍,還有一個兔毛氈成的兔子,和雪球一模一樣。

上午風平浪靜,偶爾有秘書來匯報工作,期間商蕓進來和顧承輝打個招呼,說自己要出差一星期。

“和利好集團的項目剛結束,你不多休息兩個月,這麽急著過來?”

“萬一遇到什麽問題,你不用分心遠程解決,等你回來,我接著休假。”

“你坐鎮我放心。”商蕓撩了撩烏黑的波浪長發,又說,“雪球很可愛,長胖很多。”

沈星遠感覺顧承輝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從平靜變成了由內而外的快樂。

顧承輝平時工作不忙,但從他的幾位秘書口中,沈星遠得知,這段時間正是生意淡季,等到年前才會迎來真正的大規模合作和訂單。

商蕓出差回來前一天,顧承輝起了個大早,很有儀式感地給自己和兔子都打了低調內斂的深灰色緞面領帶,陽光反射下隱隱露出兔子爪印的圖案。

這是他接替商蕓坐鎮的最後一天。

一天風平浪靜,直到下班前,秘書周向鯨敲門進來。

“研發部說出了點問題,腎錯構瘤的免疫抑制劑無法投入生產,徐工檢查不出問題在哪,要崩潰了,他說他沒臉見你和商姐。”

“稍等,坐。”顧承輝點開公司內部郵箱,仔細查閱。

沈星遠跟著顧承輝看那堆絕密文件。

他現在是只兔子,非禮勿視的道理暫時作廢,他很好奇顧承輝日常的工作內容。

隔行如隔山,同樣是錯構瘤,長在心臟和腎臟遠遠不同,沈星遠找得眼花,也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裏。

半小時後,沈星遠聽到顧承輝小小舒了一口氣。

在他還滿頭霧水時,顧承輝卻已經找到了那個關鍵點。

周向鯨剛剛把椅子捂熱,就聽顧承輝說:“中間有道工序出現錯誤詮釋,25頁第四條非特異性抗炎作用,從它數起後面的四行,你標註完抄送給徐工,他知道怎麽做。下周的工期趕不上,月底前應該可以。晚點給他訂一個心理咨詢套餐,算我賬上,下完訂單再給他放一周假。”

周向鯨迅速記下,又問:“是不是還有要我交代的事?”

“你跟徐傑說,不要總是把問題拖到最後一天,我和商經理不可能次次救他。”

“好的。”周向鯨出去時問,“承輝哥,你打了領帶,是今天有約?”

顧承輝笑了笑:“老同學聚會。”

周向鯨自告奮勇:“那我幫您照顧兔子。”

“不用,你忙吧,去老地方。”

周向鯨點點頭,十分悲傷地看了兔子一眼,然後離開了。

沈星遠:……

就算擼不到總裁家的兔子,也不至於如此傷心,他建議周秘書可以自己養一只。工作要是實在太忙,可以雲養,高矮胖瘦毛長花色,每天換兔不重樣。

得益於顧承輝的高效率,沈星遠和他準點下班,一人一兔參加同學會。

說是聚會,總共也只有七個人,兩女五男,大部分也跟顧承輝一樣,是外向型的奔放社牛,比如駱步歡。

但他們看到沈星遠時,說話聲音放輕了不少,還伴著各種夾子音。

這裏是個茶館,晚上還有本地的二胡大師坐鎮。喝茶、吃茶點、聽曲子,好不愜意,還想摸摸兔子。

幾雙蠢動的手和著二胡悠揚的旋律,不約而同伸過來,顧承輝怕兔子應激,婉拒後一人送了一個兔毛氈。

是小號的雪球,幼年版,和辦公室書架上那只長得一樣,就連沈星遠看了,都覺得:這還是他嗎?可愛到犯規!

他突然反應過來,顧承輝平時給他用的水碗,和兔毛氈的畫風一模一樣。

原來全套兔用品都是顧總自己親手做的,除了那把牢牢紮在帕拉梅拉上的安全座椅。

想到安全座椅,沈星遠就想笑。他覺得要不是安全質量無法保障,顧承輝也會親自跑去工廠裏畫設計圖,開模註塑成型,給兔子做一個。

“好漂亮啊,承輝你的手一直很巧!”一個化淡妝戴黑色口罩的高個姑娘收到這個禮物,開心得連連誇讚。

顧承輝發到最後一個人,那人咂舌:“你可真厲害,一大男人做這種東西,絕。”

他隨手一拋,給了剛才那個姑娘。

“劉念念,看你這麽喜歡,給你湊一對吧,就當我今天送你的禮物。”

劉念念把第二只兔子也放進包裏,猶豫地說了聲“謝謝”,那人卻沒有再和她說話。

沈星遠原本在顧承輝肩膀上打瞌睡,想看看這個借花獻佛的人長什麽樣,把頭擡了起來。

男人長相優越,狹長的狐貍眼戴著金絲眼鏡,配上一米八的個頭,足以在幾位男士中出挑。

然而有顧承輝和駱步歡在場,他只能被硬壓一頭。

沈星遠一眼認出了他:任子傲。

任子傲是他初中同學,過去以噴哭女同學和安靜內向的男生為樂,現在在二院腫瘤外科工作,聽說做手術很厲害。

沈星遠在第一醫院帶了個實習生,叫任浮雨,性格有趣的小夥子,偶爾會掉鏈子,被領導狠狠批評後,會找沈星遠哭訴,哭完了又是一顆開心果。

任子傲也是任浮雨的堂哥。沈星遠很少聽小實習生說起他堂哥,只說過一次他哥很看不起他。

沈星遠沒想到任子傲會是顧承輝的大學同學。他一時算不過來,顧承輝到底是跳了幾級讀的書。

幾人喝茶吃點心,隨意地閑聊,氣氛悠閑放松,只有劉念念一直沒摘下臉上的口罩。

顧承輝怕雪球在人堆裏不舒服,一下又一下地順它的後背。

這場小規模同學會給人的感官不錯,直到六點半快結束的時候,任子傲抱怨道:“我不是說大家去蹦蹦迪出出汗對身體好,誰換的茶館?”

“我提的,餓著肚子蹦迪容易胃疼。”顧承輝刷完卡回來,入座後問,“有什麽問題?”

任子傲垂眼往顧承輝懷裏看去:“我看你是為了兔子把蹦迪換成茶館,不就是一頓盤中餐,至於嗎,還要帶過來炫耀。”

劉念念為了多看看雪球,坐在顧承輝身旁,這時小聲對顧承輝說:“他就這樣,你別往心裏去。”

“劉念念,你為了別人的兔子你還說我的不是?”任子傲狠狠一皺眉,“又是兔子,咱們都訂婚了還他媽分手也是因為你的爛兔子!就因為我說你的兔子直接紅燒就好了,你非給它花錢治病!那會兒你還是個窮學生,要不是我供你你研究生都讀不下去,你充什麽大款!”

“錢我已經連本帶息還給你了,大福是我的家人,我救自己的家人有什麽不對?!”

“呵,家人。”任子傲喝了口茶潤嗓子,接著說,“我還聽說你和女人搞上了,你可真是深藏不露,讓我嘆為觀止。”

劉念念錯愕地捂緊口罩,只是頭一點一點地往下低,一滴眼淚砸在茶桌上,清晰可聞。

在場幾位男士紛紛變了臉色,駱步歡連忙說:“任子傲你吃錯藥了吧,趕緊給念念道個歉!”

任子傲放下茶壺反問:“我為什麽要給同性戀患者道歉?是因為他們是少數,特別稀有?顧總你說是不是?”

顧承輝抽了手帕紙,遞給劉念念,擡眸微笑:“提醒任醫生一句,早在三十多年前,世衛組織已經將同性戀去病化,你不該稱之為患者,該更新一下知識庫了。”

任子傲:“你會這麽辯解,我不奇怪,因為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沈星遠感覺胸膛裏有把火在燒。任子傲胡攪蠻纏有一套,當年班裏有個男生就是被他刺激得了神經衰弱,最後跳了樓。

他沒想到,有的人就是死性不改。

顧承輝懷裏一空,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他的兔子像被彈、弓拉滿的彈、丸,啪地撲到了任子傲的頭上,蹬掉了他裝模作樣的平光眼鏡。

唰的一聲,八道深長的後腳印平行呈現在任子傲臉上。

任子傲只覺得一陣颶風伴著雪白的殘影襲來,直到整張臉劇痛,睜不開眼睛,才反應過來,他讓姓顧的養的破兔子給撓了!

又是一陣唰唰聲,所有人都替任子傲臉疼,兔子前爪撓他像刨木頭,任子傲臉上的皮眨眼就變成了帶血木頭花。

疼!火辣辣的疼!

“看看你們幹的好事!”任子傲把兔子從自己臉上抓下來,往遠處扔去!

沈星遠在空中身體回旋360度,難度系數10,得分9.9,精準降落在一把有軟墊的空椅子上。

他刨人的前爪和蹬人的後爪在軟墊子上反覆蹭了好幾下,確定沒有血沾在上面了,才去撓自己的耳朵。

好好的同學聚會,什麽叫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他見識到了。

沈星遠暗暗地想著,變成兔子也有好處,想踹誰就踹誰,百無禁忌。

顧承輝過來抱他回去,他發現顧承輝的雙手微微發抖,壓低的聲音裏也充滿冷意。

“不準調皮。出點什麽事,你讓我怎麽辦?”

沈星遠想說一句兇什麽兇,真當你是我爸,分明是任子傲活該。

擡起頭,對上了顧承輝發紅的眼睛和鼻尖。

哭了?

也就是這個瞬間,沈星遠想起他是知道顧承輝的。

他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個“江南四美”的投票,評選出高顏值四位男性總裁,而顧承輝赫然第一期投票的榜首,是美人中的美人。

沈星遠之前沒什麽感覺,這會兒見顧承輝的表情,豁然開朗。

完全get到了,好一副美人嗔怒。

誰能抵抗顧承輝這個表情?怪不得那天見到顧承輝委屈,他就迫不得已地愛上了鉆兔子洞!

顧承輝低頭親了沈星遠的鼻子尖一小下,然後沈星遠欣賞到川劇都要甘拜下風的變臉。

只見顧承輝收起那副美人落淚的泫然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平和的笑意。他轉身抱著兔子走回座位,和眾人說:“今天先到這吧,回頭大家再聚。”

劉念念想說,她以後就不參加了,省得對上任子傲。

她還沒開口,顧承輝就對任子傲說:“二維碼給我一下,轉你兩萬醫藥費,我為我的兔子劃破你比銅墻還厚的臉,深表遺憾與抱歉。”

駱步歡沒繃住笑出了聲。

“不必!”任子臉上十分掛不住地強咧嘴角,“這種毫無價值的社交活動,你們請我我也不會再來!你當我推掉多少臺手術,少賺多少錢來和你們聚會!死基佬的錢我也不要,兩萬塊你打發叫花子去吧!”

他憤然離去,起身時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另外兩人勸說:“承輝,別放心上。是我們的錯,不該叫他來的。”

駱步歡搖搖頭:“這孫子能追過來,八成是以為能和劉念念覆合。”

劉念念垂眸:“對不起啊,雪球沒事吧?”

“沒事。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顧承輝把雪球抱到她面前,讓她仔細看了看,“誇一誇功臣?”

劉念念小心翼翼地牽住雪球的前爪:“小寶,你幹得漂亮。”

劉念念想要和雪球合個影。

她先照了一張,都覺得不錯,白色兔毛襯得人也很白。

其他人也拿起手機與兔自拍,只不過這次沒有了任子傲的陰陽怪氣,氣氛相當和諧。

有人眉開眼笑地提議去下一個地方再吃一頓。

其他人續第二攤,而沈星遠站在顧承輝的大腿上,洗完臉又舔毛,甩著耳朵,很是放松愜意。

過去,他有時會被重獲新生的患者拉著合影留念,還從來沒有想過變成兔子也會經歷這些。

顧承輝垂眼看向沈星遠,眸光微動。

沈星遠以為又要挨罵,顧承輝卻伸出修長的手指,撓撓他下巴。

“崽,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會有小兔崽子這個說法了,真是讓人拿你沒辦法。”

沈星遠讓顧總擼得很舒服,也就沒時間在心裏吐槽顧總說什麽。

只不過他大顧承輝好幾歲。

無論是“崽”、“小寶”,還是這聲“小兔崽子”,都受之有愧。

顧總應該喊他一聲哥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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