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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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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她勉力睜眼,乍一看見這副場面從前沒遇見過,且按捺住眼裏的慌亂,擡頭望著周縣令。

明明是個人樣,笑容卻如此猙獰,他嘴裏念叨著什麽,人慢慢走近。她因為害怕不斷後退,直至抵上了香案的桌腿,再無後路可退。木質的桌腳有些潮濕,貼著手上的肉就有黏膩之感,不知是是不是心理作祟的緣故,她握著拳頭頭皮發麻。

“你別過來。”她四處尋找可以防身的。

而周縣令瞧著晏長歌的樣子似乎是很高興,嬌俏的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白嫩的腳趾蜷曲著,躬著腰一雙杏眸水光可見。原本高大的身子逼近她窩身的地方。

“你叫晏長歌?”他先不急,半蹲在了她面前問道。

晏長歌點點頭,這時稍稍穩住心神,拿袖子揮了揮眼前的青煙。他面色是長期熬夜而顯露的那種憔悴,眼袋沈,唇色發紫。

這周圍處處都是小狐貍的掛像,垂下的風鈴掛在墻上有一大把。她忽然間就想起了那一夜聽見的風鈴聲。心裏又驚又怕的,她開口問道:“您供奉的是狐仙嗎?”

“是呀。”周縣令回答道,眼裏泛冷光,說話中氣不足,“想知道什麽?可憐兮兮的,本來是不想弄死你的,你哥哥卻不肯放你,我也只好如此。”

話裏話外都是迫於無奈,可晏長歌不是那種傻透頂的人,他拜邪神跟晏少谙有什麽關系?要弄死她卻說別人的緣故。

她慢慢扶著桌腿站起來,努力睜著眼瞧瞧周圍那些東西,若是不能防身那也罷,同歸於盡也不無不可。被這樣惡心、表裏不一的男人碰到,她情願去死。

“我剛才走的路好多,腳都腫了,跑都跑不動。狐仙這兒這麽幹凈,周縣令必然是勤來勤打掃的,若是在他跟前兒弄死我,會不會厭惡你弄臟了他跟前?萬物有靈,就算是這種邪神想來也是的。”晏長歌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邪神個鬼!這東西,靈驗的很。”他駁斥道,不知哪兒來的信心,整個人都是迷亂的狀態。晏長歌不自主捂住鼻子,那香聞多了腦袋都暈沈沈的。

周縣令轉念一想,自己把她跟捉雞仔兒似的拎過來,擱地上要拖到外面去才好。

“小姑娘就會亂說,本來看你年紀小,打算死前教教你人事的,你不乖我就另當別論了。”

晏長歌當即嚇到抱著香案不頂用,手省著勾住了狐仙的尾巴,周縣令使力拖人她便也將瓷白的狐仙從案上拖下來,清脆的響聲跟要了周縣令的命一樣。

他眼睜睜看著一地碎片,神像裏是空的,一只幹枯的狐貍屍體靜靜躺在了地上。他目眥欲裂。作勢要抓她的頭發。

“你瘋了!”晏長歌抱頭在屋裏逃竄,頭發散亂,一張小臉嚇得慘白,眼眶哭的發紅,明明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可他作為一個男人已經沒有絲毫的想法。

“你個賤人!誰讓你打碎他的?”他手控制不住地在抖,上面的對聯仍在,只不過他呼吸粗重,瞧了一眼再看她已是雙目赤紅。

神像打碎了,後面結果自然不好,晏長歌這一回猜想若是無人來救她她八成就沒命了。

“狐仙都碎了,怕是不能保佑你升官發財。”她覺得活不下去嘴裏的話就沒有控制,挑著他的痛處說。餘光望著門那處,沒有一絲動靜,原本的僥幸被現實碾過。

“想著這些歪門邪道,遲早你是要遭殃的,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如果不抓我就沒有今天的事。自作自受你是瞧見得。你的能耐,只能當個縣令而已!”

周縣令近乎崩潰,神志飄散,這麽些年的寄托碎成渣了,心下就要弄死晏長歌,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晏長歌後面說不出話了。

她吞了一口血,人淡淡望著他,一瞬間是沒有痛感的。

周縣令已是癲狂,晏長歌瞅著機會終於拔了簪子刺去他的心窩。而後頭撞上了墻,這種久違的暈眩感襲來,她眨了眨眼睛,從眼縫裏只看見一絲白光。

知覺漸退後人沈入一片深沈的黑暗當中,如同當日沈入水中一般意識漸消的最後聽到破門聲,溫熱的液體滴到臉上……

沒有人會救她。

若是狐仙有靈,晏長歌希望可以去投個胎。再活一世已經活夠了,帶著記憶這一世如此依然不盡人意。

有人會笑她蠢,可她天上就不是聰明人。

有些事情強求不得。

簪子刺到他的心臟,血液噴湧無法止住。兩個人差不多可以說是同歸於盡,那外面的一對男子正是先前看守晏長歌的,見狀簡直不知怎麽辦才好。

“老板!”兩人撲上去想給他止血,奈何血噴的根本沒法子再堵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眼神漸漸潰散。

周縣令死前依然咬牙切齒道:“弄死她!”

這兩個人是第一次進來,一地狼藉,看過之後都心有餘悸。老板做這種事一向是神秘兮兮的,兩個人辦事從不知道他還是個官,平時帶著個面具也沒看出來,如今周縣令的臉露出來了就覺得像個笑話。

一方父母官做這樣之事,祭拜邪神為了這些有的沒的。平時還是愛民如子的樣子,夜裏就拿活人祭祀,想想都覺得喪心病狂了,不寒而栗 。

“怎麽辦?”高個兒的問另一個。

他咂舌,搖搖頭:“快點跑路吧!這事被曉得了咱們就沒好果子吃了。原來老板活著不怕,人都死了誰還敢給咱們兜著?這裏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人同歸於盡。咱們幹嗎要纏渾水呢?”

“老板對咱們不差。”高個兒的猶豫。

兩個人掙紮間穿著緋紅襕衫的少年人踹門帶著人進來,面無表情朝這邊跑來,手上是一把雁翎刀,餘光掃過這裏,一手還是一只小繡鞋。

他二人知道不好,卻無處可跑。

晏長陵後面的衙役把人制止住,宋先生和止師爺在其後。不久前晏少谙在墻下的流水裏撈起了她的一只鞋子,另一只不知所蹤。過去水裏撈出屍體來,他一刻不敢等,生怕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匆匆順著周邊找了一邊順便通知了止師爺,拿到了搜捕令破門而入。

這院子墻修的高,裏面死氣沈沈。止師爺都在皺眉,看著前面的少年跨門而入後就沒再出聲響,好奇之下趕過去,身子一頓,宋先生就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麽回事?”宋先生揉了揉鼻子。

止師爺噓聲,就見晏長陵那著袖子給她擦拭頭上的血跡。臉上神情繃的緊緊,少年手背上還能看見青筋,骨節泛白。

“姐姐?”他輕聲喚道,晏長歌的鼻息若有若無,風稍稍大一點都能吹散,他擋住外面的光線,脊背彎下來,鴉青的眼睫微扇,遮住眼底的一絲崩潰。

宋先生不忍繼續看下去,使了個眼色,周圍人都退了出去。

屋裏安安靜靜的,門打開,吹散屋裏濃重的熏香味兒。黑白的帷幔交纏,風聲入耳,低低的仿佛在嗚咽。

晏長陵給她擦了又擦,血跡就是擦不完,後面宋先生喊的大夫急急趕來,他這才稍稍推開一點,一言不發。

“這姑娘看樣子是兇多吉少。”老大夫診斷過後盡量先搶救一番。她緊閉著眼睛,眼睫沾了淚水,濕漉漉的,唇色失了原本的紅艷,人如慘白的春花。

“救她。”晏長陵緩緩道,嗓子幹澀,說話聲短促。

“盡量罷。”老大夫本來是打算讓他事先備一口薄棺的,但瞧見少年人心碎神傷的樣子又於心不忍,只好這般。他把人抱著帶回了自己在槐花巷子的小宅院。

得了消息的紀禾與晏少谙兩人趕過來時正巧就碰見醫女從屋裏端出的一盆血水,紅的刺眼。紀禾險些站不穩。

他們也才離開一夜多的功夫,人如今這般,除了說人世無常真真是再無其他話說出口。手在床邊的晏長陵沒有挪開位置,抓著她涼涼的手眼裏生霧。

“長歌?!”紀禾是撲過來的,床上的人看著面容透著一股死氣,頭上包著紗布。

“她如何了?”

晏長陵垂眸,半晌道:“就是這樣,如你所見,是我們去晚了。”

少年的模樣很是憔悴,傷心過度,聲音沙啞哽塞。

他把她抱著,心想她當時一定絕望了。

紀禾知道她是親妹妹,憶起過去種種,晚了兩個字是真的戳心。從前是因為晚了使得她一個人在晏府長成了那樣,出門天真的讓人欺負都不能還手。後面無須多言,她長這麽大,自己永遠都是後來客,這也致使到了這也的地步。

“大夫說,她後面能不能醒來就看她的造化了。畢竟磕了頭,很兇險。”晏少谙道,話畢都安安靜靜的。他眼裏的覆雜漸為虛無,晏少谙從不喜歡自欺欺人,妹妹這步田地,一切聽天由命。

他從前心裏的一些不可言說的隱秘想法似乎可以因此被埋葬更深。

“姐姐不會有事的。”

晏長陵說著後來閉上了眼睛,輕輕靠在她枕側,像極了一只無所依靠的小狗崽子。

止師爺跟宋先生到那處宅子,看完一遍止師爺須得宋先生扶著他才能出來。

“這人有兩張臉,人前人後,如今看來是我眼瞎了。不過十幾載的情分怎會如此?我一直是很看好周大人的。誰知道他還會走這些歪門邪道?”止師爺說道。

“早就跟你說過了,人欲望大起來什麽喪心病狂事都幹得出,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咱們把證據收集了交去上面,除了他的職位,順帶著還過去死了的人一個說法。你瞧瞧這裏,每個房間都有死過人。那個姑娘也是倒了黴,連帶著那個小少年都像要去了。”

宋先生嘆息一聲。不說別的他還是很欣賞晏長陵的。

兩個人走至一處聽見有人用力敲門,看過去發現是一處窄小的後門。

“誰?”

回應他的是破舊的門扉被人踹倒,周湘吐著舌頭被丟到了地上打滾,誒呦餵地在叫喚,花容失色。那個三十歲的女人跟周留扭打在一起,一人罵一句,當著宋先生他二人面沒有消停,從門外打到門裏。

“你這賊人綁了我妹妹來這裏做什麽?!”周留氣極了。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妹妹算哪門子好東西!你們家這破爛事誰想管??不都是因為我師妹被你爹弄走了,她出事了你妹妹也就等著罷!”邱雲咬著他一腳猛踹周留的下腹,人悶哼著松開了她。

她一身布裙,打扮的很不起眼,一腳踩在周湘的手上。

“賤人就是賤,勾引我哥哥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紀了?”她小小年紀說話難聽,止師爺皺眉把人拉開。

“你們三個是怎麽找來這裏的?”宋先生問道。

“這你得問問周縣令的寶貝女兒了。”邱雲冷冷一笑不甘心地又添了了一腳,但腿被周留給抱住,“我妹妹什麽都不知道。”

“眼瞎!缺心眼!”她氣道,人要往裏走了。

“長歌如何了?”她邊走邊問,止師爺看出她與先前那個小姑娘是有關系的,盡量委婉道:“咱們這些人來晚了。”

邱雲一楞,人已經到了供奉狐仙的那個廂房去了,看到地上的碎片,血跡,腳印,風一吹心都涼的透透的了。

“我師妹那麽膽小的人,怎麽會打翻他的神像呢?”她扭頭看著外面,腦子裏空白一片。

“此事說來話長。”

邱雲從前是朝著帝都的方向走,到久春是個偶然,路上被人騙了錢財,於是就在城隍廟附近擺了個算命的攤子。

她學過兩手,對一般人而言算的還是很準的,後來就碰到了周留。他把自己的招牌給毀了,算什麽什麽都不準,一怒之下她就買了個布袋子趁夜打算把他套麻袋打一頓。當夜她就偷偷摸摸埋伏在他家附近,猝不及防看見那些個穿黑衣的寡婦從她面前走過去。

一般姑娘許是會嚇暈的,邱雲不同,只覺得是煞氣太重,連帶著牽的小孩子也是,遠看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念頭一轉就收了布袋子跟過去。

這才找到周縣令置辦的這個宅院。

她覺得有意思,一連蹲了一個月,這期間進去轉悠發現了小祠堂裏供奉的邪神,心想不過如此。

唯一讓她感到惡心的就是寡婦與小孩子都被弄死了,死後不得安生,不知哪兒的邪道做了個陣法專門用來人祭,助紂為虐。

寡婦帶著孩子死了沒什麽人會去追究,他故意挑家境貧寒者。不知是信誰的鬼話,多年不得晉升當做是自身氣運不好,這才置辦這些法器,拿積蓄來請邪神妖道。

邱雲某一日看她做法不慎就被發現,若是比年紀都是差不多的,可她學藝更精,原本不殺人的邱雲第一次就將其一劍封喉了,事後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她便給屍體做了些手腳。拋到了河裏面。那時晏長歌已經到了久春城,邱雲如此一則就是想借她周圍的那些男人將目光投過來。

事後果不其然,至於晏長陵,她是真的以為那是晏長歌的弟弟,在紀家的商鋪買東西時就有所耳聞。紀家新收的幹女兒是她,兩個哥哥都十分愛護這姑娘。她也挺看好這個小少年的,誰知道是個表裏不一的??

後面她繼續引人過來,不承想是驚動了周縣令。這人幹了一場又一場的虧心事,擔心後路全無,那邊晏少谙宋先生查的緊,他便早做打算,先將晏長歌綁了再說。那段時間晏少谙走哪都帶著周縣令就誤以為是愛極了才這樣,抓住了晏長歌就是抓住了他的軟肋。

綁晏長歌不容易,得先騙出來,他攛掇親女兒上門騙人……

後面不一一贅述,總之周留是一直蒙在鼓裏,父女二人幹的勾當他一概不知。

一個月後事情處理結果下來,周留在牢裏探望妹妹,周湘顏色不覆從前,人憔悴萬分。抓著鐵欄桿對他哭的撕心裂肺。

“哥,救我。”

周留紅著眼睛,被後面的邱雲忽然一腳踹了屁股:“你救她你也得關進來。念著你不知情且跟你親爹劃分了界限,有晏老爺給你求情,否則你也就在裏面待一輩子了。”

他握著拳頭,心如死灰。

不久前周縣令幹的事情全被揭露了,周家都遭了秧,邱雲這回給他算了一命。周留劃分了關系原本依舊是要坐牢的,可那時候晏老爺已經收到書信趕了過來,他去跪求,受盡羞辱得以讓人給他求情。如今想想,這樣羞辱的事情都幹過了,再去坐牢,還不如叫他去死。

“自作孽不可活。”他囑咐了周湘一句話。

出了牢,邱雲問道:“你以後打算去哪呀?”

周留捂著眼睛,嘴唇蠕動著什麽也說不出,他不可以科舉了,久春也不會容他。出了門若是讓人認出來菜葉雞蛋都會往身上招呼,周留搖搖頭:“天大地大,總有去的地方。”

“推薦你去修道。”邱雲把小食盒給他,“看在你多次照顧我生意的面子上,這個送給你,原本是想送給你妹妹,不過她八成都是要倒掉,你經歷了這些事情後面自會看淡,人世離別,都是常態。”

邱雲說著這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周留心裏失落,勉強嗯了聲,而後就看她一個人往前去,影子拖得斜長。

傍晚寒冷,微醺的日光慢慢被吞噬,地上的紅色爆竹紙屑被吹到了水裏。

邱雲是參加完晏長陵的婚事才離開的,所有人都覺得這人是個死心眼兒,人都半死不活了偏還要娶過來。觀禮的面上恭喜,實則都備好了錢等著喪事再來。

他挑了個好日子定下婚期,趁著紀禾、晏少谙等人不曾離開時商量一回。晏少谙無甚表示,夜裏點了一盞燈,獨坐到天明,天拂曉時隱隱入睡。夢裏一片空白,人影消散,後來畫面一轉,成了他在晏家後花園遇到晏長歌的場景。他看見了嬌俏的小姑娘,人家卻蒙著臉,那時候他心裏是在想,日後可以同母親要過來到自己跟前。

想法未付諸實現,他過了會打聽出這是四妹妹。也許從那時候起就買下了遺憾的種子,刻意地保持距離,結果在久春陰差陽錯遇上了。

第二日他便點頭同意,落在紀禾眼裏那是不情不願的。不過話說出口總不能反悔,他笑瞇瞇給他塞了一個大紅包。晏少谙瞅著他捶了他的胸口:“當我三歲?”

“以後也就是沾親帶故了,送個紅包喜慶喜慶。”紀禾道。

“我爹那兒說話可得註意了。”他提醒了一句,晏長陵笑著應下。

晏長陵穿紅衣很俊秀,那一日面若秋月,鬢如刀裁,置辦了新宅院就等著娶她回來。晏老爺在此之前的七日來到這裏,看到晏長歌如此氣瘋了,氣過了傷心不能自已。抓著她的手長籲短嘆,一把年紀了不如當年的俊朗,不過情誼如初。

他並不是很認得出晏長陵,長年累月在外,他又總躲在後宅不露面,在晏老爺的印象中他該是個女兒。

“長歌少小自生出來就不好,同她母親是一樣的。我與繡娘是同鄉,應該說是青梅竹馬,後來她不聽勸給人做了外室。我科舉回來時偷偷見過她一面,吃穿用度都不是我能供的起的,見她笑著,旁邊的男人對她呵護有加,我當時想,她若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便遠遠觀看就好。”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拉著晏長陵說話。

這是晏長陵第一次離親生父親這麽近,他的眼睛很像晏老爺。

“您的意思是,長歌不是你的親女兒?”晏長陵早就知道這件事,如今親口問,他想親耳聽到晏老爺說是。這麽些年他多半都是在遺憾當中度過,想著為什麽自己會喜歡上自個兒姐姐。

“嗯,繡娘後來生產完了人就沒了,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倒是那個貴婦人露了一回面。我知道她是被發現了,生孩子是一腳踏進鬼門關,繡娘則是完全去了。那個孩子也遭殃,我聽說要賣掉便讓人給我買了回來。”晏老爺說話音量越來越低,說起傷心事就是如此。

“我見她跟繡娘有四五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張嘴,鼻子,抱在懷裏就很高興。我便帶了回去。那時我成了親,夫人家裏有權有勢,不過想著長歌不能托付給別人,我便也咬牙帶回家。後來她要什麽我都會給她,想要彌補前半生沒有把握的遺憾。”他難得笑笑,眼裏水潤。

“後來看她長大,出家,直至今日。我還是欠她好多。”

“您只是欠了長歌這些嗎?”晏長陵喉結微動,他被冷落的那些年他就不提了。晏老爺聞言笑了笑。

“我欠的東西太多了,活著就不能什麽都想補上。我只喜歡長歌這個女兒,對其他人或許就顯的偏心了,家裏起火時五姑娘沒了,我那時候也有後悔。”

他拍拍晏長陵的手,“都說晚了,現實確實如此,所以你說要娶長歌我同意,因為想著你不要同我一樣。我這輩子都沒娶到繡娘,後面活成這樣,人前風光人後誰知我的孤苦?”

晏長陵頷首,燈花炸裂,他添了點佛手香,外面月影晃動花枝顫顫巍巍,他手撐著窗欞,此刻想著她如果能陪自己說說話多好。

從小的孤苦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母親什麽也不是,而火起了人死了才能勾起晏老爺的一點念想。他原打算告知他這一事,如今想想什麽都不用講了,平添煩惱。

晏長歌的婚服是紀禾安排的,用料刺繡無一不是最好的。成親那日有婢女將她擦拭的幹幹凈凈,梳籠了頭發,粉面上狀五官更為精致好看,雙目緊閉仿佛睡著一般。

晏長陵抱著她拜堂,周圍都是一些槐花巷的鄰居,酒席卻也擺了不少,紀家財大氣粗,若不是他說不想聲張紀禾還打算擺三天流水席。末了他貼心地特意為邱雲設了一桌素齋。

從她的視角看,晏長陵紅色的喜袍著身,眉目深刻,頭上簪花,面如冠玉,不知不覺仿佛又長了一些,氣息內斂,唇角微微帶笑,紅色的燈籠下人影斜長,面上微紅。

他抱著晏長歌跪在晏老爺面前,她官綠的馬面裙遮住他的衣袂,兩人衣擺相疊,只是晏長歌的面容被蓋頭遮不住,不曾看得清。

今夜過後他將得償所願,邱雲在他後來敬酒時以茶代酒,笑道:“我掐指一算,我師妹不久是會醒的,等我找到了合適的山頭,安定下來再過來瞧瞧你們。願你二人和和美美。”

“承你吉言。”他笑起來真真是蠱惑人心,邱雲不覺喝完了滿滿的一杯茶,看呆了,事後被周留嘲笑。她沖動之下一碟子苦瓜全塞他嘴裏了。上面沾了甜絲絲的蜂蜜,她親手所做,吃吐了周留。

夜深人靜後人都走光了,他給她卸妝拆發,抱著她笑了會把人抱的死緊,靠著擺在窗邊的榻上眼角微微濕潤。

“我娶了姐姐,師姐說你會醒來的,到時候睜眼就能看見我了。姐姐一定會很高興,我跟爹爹說過,我就帶你住在久春,過了冬後這裏百花齊開,我等著帶你去郊外踏青。”

他一個人在那兒絮絮叨叨說話,月落西山,天上落了幾滴雨,而後慢慢打濕芭蕉葉,小窗幽靜。

晏長歌仍舊是閉著眼睛,他貼著她的唇,沒有章法地舔著,淚珠子這回掉到了她面頰上,滑落到了領子裏。

他頭抵著她的肩膀,喉結微動,所有的嗚咽都被下半夜的雨聲蓋住。

這一年的冬日極為寒冷,大雪紛紛揚揚,熬過去就是春天了。

三月份春分一過,城裏城外的春花兒都開了。先是櫻花,後是梨花,粉白一片,遠望如雪。

晏長陵在小院子裏給她灌藥,動作輕柔,眼裏溫柔似水。

“姐姐跟睡著了一樣。”他在她鬢角簪了一朵小茶花。這一段時間調養她身體好很多,面色紅潤,若是不知道便真以為她在小睡而已。

“你這麽些天也不曾入夢。我每日抱著你入睡,常常會念著,一睜眼就能看見姐姐對著我笑一笑。若是真的這樣,我想我會高興的不得了,可是你卻總是安安靜靜的。”他微微笑著,說話輕緩。

她眼睫微動,不過晏長陵吹著褐色的藥汁未曾察覺。

他捏著她的下巴,湯匙斜著將藥汁送到她嘴裏。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

口裏的苦澀味兒稍淡,他閉著眼睛的一剎那晏長歌卻正好微微睜開眼睛,迷蒙的杏眸裏還渾然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

白日春光正好,院裏春意深。杏花被風一吹簌簌落下,落在她的眼睫上,輕輕扇動就會貼在臉上,有的還掉落到了唇瓣之間。

晏長歌都快喘不過氣,人還是蒙圈的狀態,誰知一睜眼就見他在親自己,親的這麽兇,待會唇肯定又會腫。

她想,若是別人問起來,那邊說是狗啃的好了。

過了好久他拉開一點兒距離,晏長歌這才大口喘氣,臉上緋紅,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你好不要臉!青天白日的。”她聲音軟綿,這般斜睨著看起來卻如撒嬌沒二樣。

晏長陵眨著眼,微翹的眼尾一抹緋色,原來濃墨著色的眼底漸漸浮現出一層水光。像怎麽都看不夠她一樣。看著看著便哭了,他把她圈緊,頭埋在了肩窩出身子微微顫著。

“姐姐是想我了對不對?”

晏長歌擡起手,原是想要拍一拍他的脊背,見狀摸了摸他的鬢角。

“我不知道,不過看到是你,我也高興的不得了,想來是喜歡你這才回來了罷。”她按照心裏想的那樣,一剎那笑開了,彎彎的眉眼如筆勾勒。

長陵莞爾,久久不能言。

推薦預收文《一等貼身侍婢》

她,某高門庶子的貼身婢女。

這高門庶子一路忍辱負重,最後登上高位,權勢名利財富接踵而至。

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她,就是高門庶子的雞犬!

跟高門庶子從籍籍無名之輩一下成了帝都裏的忙人。

各路想找關系的都找到了她。

錢財,珍寶……

居然還有人送男下仆給她!

要命咯,某高門庶子這夜就整治了她。

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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