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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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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

兩個人翻墻出去,晏長陵對附近輕車熟路,與她並肩而行。

他今夜依舊是穿藏藍色的直裰,頭發用發帶綁住,唇角帶笑,夜風吹來拂過發絲。那一雙剪水眸子映著巷口的燈火,行走間指尖故意蹭她的手背,等人忍不住要呵斥時才大大咧咧一把抓住。

“我怕你跑了,得牽著你。”他解釋道,少年的步子輕快,邁的大,晏長歌越走越慢,最後仿佛就是晏長陵在拖著她。

酒央的夜市比不上九子城,一眼望過去,最抓眼的還是吃食。

她瞟了一眼,被他帶著從人群裏插過去。入了夜,周遭都熱鬧起來,不少是出來玩耍的年輕夫婦。

晏長陵依舊是要給她買面具,半張臉被遮住了,就能看見他形狀優美的唇瓣,嘴角仿佛時時刻刻都是上弧的。心情很好。

路上的吃食他從不看,只挑著有名氣的鋪子帶她去瞧瞧。他似乎很了解晏長歌,口味如何一清二楚,每每讓人不好拒絕。

“姐姐喜不喜歡?”他故意在晏長歌吃的時候問,支著手笑瞇瞇地看著她一口一口吃,辰砂色的唇一張一合,水嫩嫩的,不知是不是一如那些精致的小糕點一樣可口。

都說遮了臉幹什麽都會比平時放的開一些,晏長歌吃著東西,內心一番鬥爭,先把他的嘴拿吃食給塞住了。

修道修久了嘴裏能淡出個毛來,從前她養身體,吃飯七分飽,且清淡居多,酸甜苦辣不曾吃的過癮。她各樣的都夾了一筷子,微微瞇著眼睛,手抖要拿不住筷子了。

她跟著此人逛了半條街,而後瞧見一家需排隊才能買的小吃鋪子時難得拽著他的袖子開口道:“我想吃那個。”

她指給晏長陵看,只要她想,晏長陵基本不會拒絕,於是自己去排隊,一旁拉著她。

晏長歌磨磨蹭蹭地,不時東張西望,好不容易等到他付錢之時撐著找準了空子撒腿往人群裏鉆。她長得嬌小,逛夜市的人也多,一眨眼功夫消失在人群當中,晏長陵東西都來不及接,一眼看過去哪還有她的影子。

他眼底的墨色化不開,站在那處半晌,揚了揚眉梢,低著聲一字一字道:“小騙子。”

她竟開始騙他了,真是不學好,若是被抓回來,他要她哭。

話說那邊離了他的晏長歌跑的跟兔子似的,在人群裏還差點撞翻了幾個孩子。

“趕著去投胎?!”

她被孩子的母親逮到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拽著聽了一盞功夫,最後被瞪了一眼才離去。

她默了默,心裏竟無甚感覺,後面跑的慢些,不知不覺出了夜市,到了酒央最有歷史的清通橋上。

那還是唐朝時修建的石橋,夜裏被附近的店家掛上小彩燈,水裏波光瀲灩,一艘艘小船從橋下駛過。

她喘了幾口粗氣,把額上的汗擦了一把,不知誰在她身後嬉笑道:“這姑娘好香啊!”一群人聞言哄笑,都附和著,有個二流子甚至湊到她跟前嗅了口,而後調笑道:“是女兒家的香味,擱床上是最好的了。”

晏長歌臉色不大好,背對著這群小無賴。因這群無賴還算有點眼力,看得出她身上穿的料子極好,不似一般平民能用的上的。於是嘴裏過個癮,盡挑著葷話說給她聽。

而她雖不清楚內涵,但總歸還能猜出一點來。好在還有面具擋著,臉上的窘迫未叫人看出來。

她匆匆過橋,這群人亦跟著。晏長歌熟悉他們這樣的眼神,心如鼓擂,餘光瞟見陰暗巷口一人時不覺停住腳步。

那個少年帶著面具,靠著墻,側面的輪廓有些許模糊了。那邊微微明的巷口人影憧憧,連帶著晏長歌看他也是有點糊,但只一瞥她是絕不會認錯。

那人把面具頂到頭上,靜靜看著她走過來,面色冷淡。見她磨蹭著而後自己就轉身把她拋在後面,絲毫不想為她解圍。

晏長歌:“……”

他是越走越遠了,晏長歌無法便在後面道:“你等等姐姐。”

她說著提著裙擺撲上去,等著後面的人散開後她小聲問道:“你生氣了?”少年一動不動站在那兒,晏長歌感受到他的身子不如她的軟。晏長陵嗤笑著側身看著圈住他腰的女子,把她的臉頰掐住,微微擡起後言辭輕緩:“你方才是去哪了?”

晏長歌不好說,她本意是想逃跑的,但借著晏長陵解圍又把自己送到他手上,一時心裏有鬼,垂眸保持沈默。

他輕輕笑了笑,眼角眉梢微微帶著寒意,擡起她的臉,湊得愈發近,相互間呼吸可聞。

“你不看看你的好弟弟了?有用時抱著我,沒用時就躲得遠遠地,還妄想著逃走。我打包票,這酒央城你還未出去就會被人拐走。忘了說了,姐姐生的美,難保不會先.奸.後賣。”他松手拍了拍她的臉頰,看著掐出的紅痕似乎還有些心疼,指腹摩擦著,忽然就被晏長歌推遠了。

她是用了很大力氣,聽到奸.殺一詞就有些膽戰心驚了,再看著他晦暗不明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樣。

“你跑什麽?若是有膽子先前就不要碰我呀,現在如此不覺得很做作嗎?”晏長陵顯然是氣到了,說出的話不如以往溫柔解意,人都像是渾身帶刺一樣。他忍受不了晏長歌此般態度,從前與他有多親近,如今就有多麽疏離。

晏長歌攏著袖子,卻糯糯問道:“你為什麽生氣?”

“傻子。”

他吐出兩個字。

少年抿著薄唇,發絲被風揚動,迎著燈光面容在她眼前變得清晰。給了她一種似曾相識之感,聽到說她傻子,晏長歌便也點頭承認了。

“你就很聰明了,如果是生氣,你可以多罵我幾聲。因為你是個讀書人,動口不動手。”她舔著幹燥的唇,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借著他解圍,晏長歌覺得這倒沒什麽。

而他就靜靜看著四姐姐這般,末了轉身往前走,晏長陵出了巷口,再看看身後,果然是一個人影子都沒了!

他:“……”

都是假的,她會裝了,晏長陵有點頭疼,對別人自然是好,落在他身上就不是滋味了。

可那邊晏長歌不管那麽多,一心一意想著跑,哪管他心理究竟想的是什麽。讓他罵他走人,留下好大空子給她,不跑等著做什麽?

她出門時記得帶了幾樣值錢的,銀子也有,可謂是不擔心花銷。她計劃著先去找個落腳的客棧,於是專往人多的地方去,問問路,又過了清通橋。

橋下有青年男女的調笑,小船悠悠,她看著四周聽見後面的腳步聲沒來得及回頭就被抓住手腕。

目瞪口呆的晏長歌像極了受驚的鵪鶉,如果不是被摁到懷裏此刻整個人都會縮成一團了。

她眉頭皺了又舒展開,而後再緊蹙,不解道:“你不是……走了嗎?”

“你個小傻子。”他呼吸是急促的。手上力氣很大,晏長歌疼的受不住咬了他的下巴,他這才松了松。

一路找過來他要認晏長歌不難,戴著面具總愛四周張望的就是她,個子不高,身姿如柳,身上的味道與別的姑娘都不同,縱然被他抱著先是也是呆楞楞的。

他把人往回拖,嘴裏一直道:“想都別想了,我走了也要把你拖走,你不從我就把你打暈了扛回去。總之你別想一個人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你是我姐姐,以後不許那樣對我。”

這個時候他跟個孩子似的,先前仿佛就是賭氣的行為。外人眼裏一向聰敏老成的紀家二少爺現下這樣子若是叫別人看見了那怕是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晏長歌下意識輕輕拍著他的脊背,後知後覺自己這動作是常常用來安撫晏長陵的。

“你們紀家應該是子嗣多的,你讀書難免會想自家姊妹,回去了同你長兄說一聲,這樣抱著我,很難為情。”晏長歌猶豫道。

兩個人在橋上就摟摟抱抱,這人還把臉埋在了她的肩窩,跟只小狗一樣不滿足地蹭了蹭。

抱夠了他終於擡起頭。

他眉眼彎彎,在她眉尖印下一吻,笑道,“這有什麽難為情的,情難自已罷了,是人之常情。”

晏長歌眼角抽了抽,覺得他碰過的地方都很燙人,從他懷裏掙出來時不留意就又撞了個孩子。

這回好在周圍沒有孩子的父母,她趕忙把人扶起來,連說了幾聲對不起。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口,都是些舊傷,她這才松了口氣。摸著他雞窩似的頭發,晏長歌不放心問道:“哪裏把你撞疼了嗎?”

這孩子是個乞丐,睜著大眼睛望著她,臟兮兮的小手不小心抓到她白色的衣擺,留下臟汙。

晏長歌伸手過來他就抱頭倒地,動作很是熟練,像是經歷過了很多次如今已是本能反應。

她心裏一揪,把人扶起來了帶到一處空地,將自己的銀子分了一塊給他,囑咐道:“你自己好好的拿著錢買一些需要的東西。”

晏長陵從頭到尾都不插話,眼裏的笑意慢慢褪去,最後浮現出一層淺淺的寒意,一邊嘴角微微勾起,雙手抱著臂,冷眼看著小乞丐。

小乞丐怕是嫌這個錢燙手,手一抖銀子就滾落到了地上,晏長歌趕緊去找,一晃神的功夫錢找到了小乞丐卻拔腿跑了。

她在風中怔住了。

“他怎麽跑了?”晏長歌問道。

晏長陵則視線投在了她腰間掛著的那個淡青小荷包上:“數數你的錢。”

她一數,細眉微微蹙起,好半天站起來把衣服上的褶皺撫平,似乎很認命,道:“隨他去吧。”

他嘲笑道:“你怎麽知道追不回來呢?”

她擡頭看著晏長陵:“你還能追回來?”

“自己的錢,被乞丐偷若是就這樣算了,姐姐日後要逃跑怎麽辦?無錢立身,你能跑到哪裏去?沒有出城怕錢就被偷了個精光。”晏長陵挑著眉頭,眼尾微翹,剪水眸子裏劃過一絲狡黠。

他似乎是說中晏長歌的心思,她臉一紅,轉過身把荷包捏緊了。

“走吧。”

兩個人在城裏找了一會,在貧民區尋到了人。

晏長陵把他堵在巷子一個角落,地上都是臟汙,他跪在裏面是更臟了。這處邊上是一條河,水聲潺潺,涼風習習。

晏長歌做不來壞人的樣子,先詢問他為什麽偷錢。看他哭的傷心,自己也陷入他那個父親亡故母親纏綿病榻,長兄殘疾一家子窮困潦倒的謊言之中。

她低頭嘆息之時小乞丐瞅了機會往前就要撞倒她,晏長陵眼疾手快地一腳把他踹到一邊。

“想幹什麽?”他冷冷笑道,把晏長歌跟拎小雞一樣拎到身後,“看起來是個慣犯。我姐姐本來就是個不識人的,你這樣編也就只能騙到她而已。真當沒人能治你了?”

他不想跟著人啰嗦太多,忽略他的求饒,踢球似的踹到了河裏。

兩個人蹲在河岸,晏長陵看著長歌,笑吟吟道:“這好人做的如何?高不高興?”

她很實誠地搖搖頭。

“這就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接著道,“你長這麽大對誰都這麽好嗎?”

晏長歌想了想,道:“除了何嬤嬤。”

話一出口不知哪裏惹了他不高興,少年黑了臉:“那你的妹妹呢?”

晏長歌嗯了一聲,看著水裏倒影,而後道:“你問我這個做什麽?”

她耳垂上的玉葫蘆耳墜跑丟了,手捏了捏耳垂,指尖揉著,側面輪廓十分柔和,看著也讓人心癢癢。

知她刻意避開,晏長陵便移了目光,幸災樂禍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濫好心,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幫助。你這副樣子十分好欺負,你一般是怎麽欺負別人的呢?”

“我從不欺負別人。”

“所以別人就欺負你。”晏長陵道。

她心頭一緊,不再說話,從前的記憶如潮水。他說的有些道理。

回憶間身側的少年將她圈住,炙熱的氣息撲過來,柔軟的唇瓣貼著她的耳垂,似笑非笑道:“我替你欺負回去好不好?”

一個十五一個虛歲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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