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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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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之死

盧植死了。

就這樣死在她面前。

千般心緒萬般神思,都亂糟糟地攪作了一團,最終化為一句說不清道不明的慨嘆。

劉晞默然立於廳內,不發一語,不置一言。她從前以為自己最厭惡背叛,如今看來,她還是最討厭離別……

候在外面的護衛見裏面許久未曾有動靜,忙遣了個人往內探查……今日的意外已經夠多了,若再生什麽變故,未免就顯得他們這群護衛太過無用了。

“啟稟公主,羽林衛已經將府上的人盡數控制了起來。另外,今日抓捕的刺客還留有三個活口。”

劉晞循聲望去,便見一身銀甲的孫策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她斂了不必要的神情,回身笑道:“今日之事,多虧伯符機警。若非你及時發現了異常帶人入府,我今日便要命喪此地了。”

“此為臣份內之責也,臣實不敢居功。”

“伯符過分謙虛了。”劉晞伸手去扶地上的人,溫和道:“功臣不賞,怎可勵勇?君可願為羽林左監,協助王中郎掌管禁軍,護衛宮廷?”

“謝公主擡愛。”少年的眉間難掩喜意,舉手擡足之間盡是蓬勃的意氣,“臣必不負您的信任。”

“嗯。”劉晞溫溫和和地頷首道:“走吧,我們出去瞧瞧。”

上至五十老人,下至垂髫稚子,此時無一例外,都被侍衛集中押到了院子之中。

鋒銳的刀劍之下,即便是已知世道艱難的成年人也難免覺得惶恐不安,瑟瑟發抖地和自己的同伴依偎在一起。

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個孩子,看著倒是鎮定非常。

“小子素聞公主寬仁慈悲,可否請您饒過兩位嫂嫂?”八九歲模樣的孩子在認出劉晞之後,一頭拜倒在地,懇切道:

“婦人不涉時事,本就無辜,況且,二嫂嫂已有身孕在身,不久後便將臨盆。”

盧植共有三子,然長子早就死於戰亂,次子不久前也因病亡故,如今只餘這個跪地求情的幼子——盧毓。

劉晞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淡聲問道:“既然開了口,怎麽不為自己也求一份恩典?”

孩子的皮膚嬌嫩,不一會兒,額頭上便見了血,但盧毓半點兒沒放在心上,再次頓首道:“願殺身殞命,以解君怒。”

“師弟倒是好膽色。如此說來,二位夫人毫不知情,你卻是知情的,對否?”

“是。”

盧毓的聲音剛剛落下,便有侍衛自內院出來,單膝跪地稟告道:“啟稟公主,太尉生前所飲的酒,刺客所持匕首,以及殺害阮女官的那支箭,都含有一樣的毒藥。”

“知道了,下去吧。”

劉晞神色依舊淡淡,倒是盧毓臉上有了些悲意。也是,再怎麽聰慧的孩子,也不可能在聽聞父親的死訊後,絲毫無動於衷。

隱隱約約的啜泣聲更加清晰,此起彼伏地在院中響起。

侍衛們當即出言呵斥。然而啜泣聲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明顯。一眾人只得看向劉晞,希望她能出來拿個主意。

萬年長公主對周圍的一切都恍如未聞,只安安靜靜地註視著院中那樹鮮艷的臘梅。

不知過了多久,處於眾人視線焦點的劉晞方才淡淡垂眸,開口道:“外面天冷,將兩位夫人扶進房中去。”

她身邊的幾名侍衛忙領命應唯,將兩名衣著明顯優於侍從的女子請進了屋。

院中劍拔弩張的局勢,似乎稍稍緩和了些。

不少人都悄悄擡起了頭,祈求地望向院中最尊貴的皇家貴人。

貴人冷臉拔出了劍。

劍出鞘時,人們的心好似也隨之高高提起。階下等待發落的人清一色地望著持劍的人,驚惶而又無奈。

劍起,劍落。瀕死者痛苦的悶哼聲與鮮紅的血一同出現。剎那之間,侍衛們拼死保下的三個活口便死在了劉晞的劍下。

公主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又無可置疑。

“光熹三年春,盧府遭奸佞偷襲。我雖盡力相救,卻終是晚來一步。”

“太尉盧植不幸為賊人所害,不治身亡。”

“爾等也是無辜被連累,待會兒便各自散去吧。”

劫後餘生的人們幾欲喜極而泣,不約而同地伏地叩首,連連讚頌公主的恩德。

劉晞不喜這樣的喧鬧,便側頭給身邊的人使了眼色。侍衛立時會意,斂容正色,高斥一聲。

院中終於安靜了下來。

劉晞一步一步地走下臺階,居高臨下地站在盧毓面前。

九歲的孩子舉手加額,伏身再拜曰:“小子謝公主隆恩……”

劉晞用慣來的語調打斷了盧毓的話,“我會著太常府為令尊操持後事,扶靈歸鄉。爾等日後,好自為之。”

“公主好意,敝府無顏領受。況且家父有言在先,死後不用棺槨,不臧珠寶,只著附體單衣,埋於土穴之中即可。”

劉晞腳步微頓,回身覷了盧毓一眼。

“朝廷會給令尊三公的尊榮,至於其他……你自行與前來的禮官商榷吧。”

“唯。”

劉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府邸,乘車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她邁步離開盧府的那一刻,盧植遭刺殺而死的消息也逐漸傳開。

有人準備了喪服喪禮,準備攜親眷去拜祭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也有人從那條廣泛流傳的消息中品出了點違和之處,急匆匆地去求見劉晞。

可登上馬車即將起行時,荀彧反倒遲疑了起來,苦笑一聲後,決定到郭嘉的府邸捎上自己的好友一同前往。

當兩人聯袂到公主府時,霜白招魂幡正迎風飄揚。那抹白色撞入眼簾時,荀彧的心跳幾乎都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侍女的指引下與郭嘉共同入內。

兩人到時,此間主人正著一身素白無紋的袍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房中,遠遠望過去時,與往日情態並無二致。

可若是湊近些,便能隱隱約約地聞到些血腥氣。

荀彧的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輕聲開口道:“主公……”

輕顰淺笑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溫柔地拂了拂衣袖,風輕雲淡地回道:“你們怎麽來了?何必走這一趟呢?”

“刺殺而已,小事罷了。”她的聲音是那般篤定,恍若今日種種,果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主公可曾受傷?”郭嘉臉上再沒了往日的玩笑之意,焦急問道。

“無礙。”劉晞的聲音低了兩分。

她確實無礙,可是蒹葭死了,因為她……因為她的疏忽死了。

是她錯估了形勢,才會害蒹葭平白丟了性命。

“盧子幹竟這般狠絕?他果真就那麽相信他的小皇帝能掌控大局?”

“罷了。”劉晞略略垂了眸,打斷道:“倒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大限將至,擔心此時不動手,往後就再沒機會而已。”

“主公……”郭嘉一陣氣苦,百感交集地道:“主公的氣量,真是郭嘉生平僅見。”

“阮女官的事情,彧亦深以為憾,萬望主公節哀。今日之事,絕非您的過失。”

荀彧害怕郭嘉再觸及劉晞的傷心事,忙阻了他的話,殷殷勸道:“阮女官若在天有靈,想來也不願見公主為此傷懷。”

“我知。”劉晞彎眉笑了笑,低聲道:“無需擔心,我歇歇就好了。你們都有要務在身,就莫在著兒逗留了。”

兩人對視一眼,只得依言離開。不多時,屋中侍奉的隨從也得令離開,輕輕闔上書房的門。

偌大的書房裏,便只剩劉晞一人。

她不自覺地伸出了手,去撫摸書案上擺放的插花。

這花是昨日擺上的,若是今日什麽都不曾發生,若是斯人還在,那麽她將會把這幾株行將枯萎的舊花撤下,換上新的鮮花,或是高雅的玉蘭,或是嬌俏的杏花,或是美麗的垂絲海棠……

但是,這個小小的願景,永遠都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了。

昨天我沒更新,你們甚至都不在意……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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