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賈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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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賈詡
叛軍首領韓遂身死，還活著的金城叛軍又大多歸順了劉晞。事情發展到這裏，也就標志著長達幾年的涼州之亂徹底畫上了句號。
按常理來說，奉命平叛的劉晞也就差不多該班師回朝了。
但此時的劉晞顯然沒有要班師的意思。
於是，“一股數量不小的叛軍便十分狡猾地逃匿了”。
在驃騎將軍劉晞呈給皇帝的奏表中，這股叛軍由一個十分狡猾多智的小頭目率領，四處逃匿，據地勢負隅頑抗，對涼州治安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再加上羌人各部還蠢蠢欲動、不得安生，自己為了不辜負朝廷的期望，不得不暫時留在涼州，以安定涼州各方局勢。
反正自涼州開始屯田以後，大軍的軍糧軍餉便一直是自給自足，不用自己出錢的皇帝在收到奏表後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批了劉晞的奏章。
而中書尚書兩臺的長官早就收到了劉晞說明涼州情況的書信，自然也不會對此有異議。
故此，劉晞順理成章地領兵留在了涼州，暗搓搓地行使起涼州刺史的權力。
——她征辟了一批涼州的本地士人。
這其中，有涼州本地知名的名士，也有劉晞從模糊夢境中挖掘出的人物，比如：來自姑臧賈氏的賈詡賈文和[1]。
對於涼州本地的那些世家大族來說，這位年輕的驃騎將軍行事總是那麽出人意料。
當年劉晞初入涼州平叛時，隔岸觀火的豪族門對此大肆點評了一番，隨後得出大體一致的結論：少年人多年輕氣盛，貪功好強，怕是要從韓遂邊章身上吃苦頭呢。
畢竟，這兩位和那位北宮伯玉，可不是什麽寂寂無名的小人物。相反，這三人在被中原人鄙視的這片不毛之地上，素有驍勇善戰之名。
但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劉晞並沒朝金城下手，而是先去打了那個土霸王宋建。
也就是在這時，金城那三位原本好端端立下盟約的統領，突然魔怔一樣，不死不休地打了起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金城內亂這件事，要是沒什麽貓膩，涼州這幫老滑頭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於是他們慢慢收起了輕視之心，繼續觀望起事態的發展。
先零羌戰敗，這並沒怎麽出乎他們的意料。真正讓他們吃驚的是，這位在深宮長成的公主，這位不及二十的將軍，手段竟如此淩厲！
經此重創的先零羌別說恢覆以前的大種落地位，以後怕是都難以抵禦其他種落的兼並……昔日那個輝煌的羌人大族，已經徹底行至末路。
先零羌的鮮血讓他們明白：劉晞並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
但這也沒什麽好在意的——至多便是又一位段颎而已。只要對自己沒損失，管劉晞怎麽對羌人做什麽？
然而……這把火很快就好死不死地燒到了豪族身上。
北地謝氏、北地梁氏，都因為行事不法、欺壓平民的罪名被劉晞抄家流放。偌大一個北地郡，也就只有率先投誠的傅氏勉強保全了家門。
探聽到劉晞信誓旦旦說要整頓吏治的話後，涼州其他郡縣的大族們瞬間警覺了起來！
這位初生牛犢多半要繼續朝他們這些本地的大族動手，這是許多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因為這個猜測，不少豪族開始頻繁地走動起來，甚至在暗地裏訂下約定——定要讓那個黃口小兒知道：強龍是壓不過地頭蛇的。
只要到了涼州這塊地方，別管你是皇帝還是皇帝的女兒，都得入鄉隨俗，按他們的原則來辦事。
就在各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要反擊劉晞的下一步動作時，她下了征辟令。
……征辟的還基本上是各郡豪族的子弟。
這是示好？還是誘餌？
“張兄，那位自到涼州之後，行事便頗有幾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這肯定是那廝故意拋下的誘餌，我等可不能上了她的當。”
“……是極是極，愚弟也是這般想的。”
“……我等可千萬不能上了當。”
“……我這就回去，讓我那不成器的十三郎裝病，推了那廝的征辟令。”
各家收到征辟令後，在宴會上的口吻是出奇的一致。可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這世上沒有什麽永遠堅固的同盟，就算真有什麽銅墻鐵壁，也多半敵不過這一把利刃——利益。
有人貪圖劉晞的地位，垂涎劉晞的權勢：
“那可是位高權重的長公主，只要吾兒得了她的賞識，等她回雒陽往皇帝跟前一舉薦，豈不是就平步青雲了？”
有人懼怕劉晞往日展露出來的威勢，擔心引火上身：
“萬一那廝真那麽瘋，要倚仗武力將這涼州變得清如水、明如鏡，那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豈不是首當其沖，要變成她立威的靶子？”
也有對時局敏銳之人，從如今朝堂的局勢裏嗅出了些許不平常的意味，要提前為自己和家族謀一處安身之所、晉身之梯。
總之到最後，十分之三的人都接了劉晞的征辟令，成為了她的屬官。
劉晞似乎對個中情況半點不知，言笑晏晏地拉著新任的諸位屬官議事。
有個面貌還算清秀的青年自席中起身，朝劉晞翩翩一禮，又轉向眾人，朗朗道：“明公，諸君，某有一言。”
劉晞溫和地點點頭，“我洗耳恭聽。”
“私以為，鷹鹯之志，未如鸞鳳之鳴；懇懇用刑，不若化雨春風。”
青年又一拱手，道：“用人在德，而不在刑，與其孳孳求奸，未若尊賢禮士、廣召賢良，正如舜舉臯陶，不仁者遠。”
引經據典，邏輯清晰。這話似乎說得很有道理……才怪。
真要聽了他的鬼話，前番努力便全白費了。畏威懷德，畏威懷德，若是沒有威勢，誰又會感念你的恩德？只有武力才能從豺狼口中奪回想要的東西。
不過這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說到底，他們就算接受了征召，也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代表的是涼州人的利益。
劉晞微哂，對此不置可否，在接連幾人都發表了相同的意見後，劉晞點了總喜歡默不作聲的別駕從事賈文和。
“賈公，此事你怎麽看？”
一臉平靜的賈文和起身拱手，“賈詡愚鈍……”
劉晞含笑打斷他的推脫之言，溫言道：“不過是幾句閑話，便是說得不對，難道我還會怪罪不成？莫非賈公不願？”
“明公此話實在令某惶恐。”
自稱惶恐的賈某人臉上並沒什麽惶恐之色，整個人依舊是滴水不漏。
“您博覽群書、學貫古今，心中自有答案。某淺見拙識，豈敢在您明公面前班門弄斧？”
劉晞暗罵一句老狐貍，笑著安慰兩句，便淡淡道：“天色已晚，今日便議到此處吧。諸君慢行。”
眾人依禮告辭後，山水屏風後便悠悠然走出一人。
正是手執麈尾的郭嘉。
劉晞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微微皺眉，沒忍住輕斥一句，“放著好端端的座位不坐，偏要東躲西藏……也不知你這是哪學來的毛病。”
郭嘉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又忽然福至心靈地彎了彎眉，十分認真地回道：“定是志才處。”
劉晞無奈嘆了口氣，問道：“文若如何了？”要是荀彧在的話，郭嘉說不定就會把身上那副吊兒郎當的做派收一收。
“昨日探望，說是快大好了，他已開始著手處理事務了。”
按理來說，荀彧的傷應該養好了，但似乎在與大軍匯合的途中又染了風寒，一直拖到現在。
“甚好。”劉晞聞言頷首，轉而問道：“奉孝剛剛躲在屏風後，可看到想看的了？”
“主公慣能識人。”郭嘉莞爾，“賈文和，智士也。主公當盡早將……”
“我記得潁川郭氏的家學，似乎是小杜律？”
滿臉都寫著不懷好意的郭嘉停了話頭，有些疑惑地點點頭，“確實如此，但……”
“甚好。”劉晞面無表情地重覆一句，隨後十分和善地笑道：“那奉孝便代我去板正板正那幫西涼人的軍紀吧。”
“這段時日我揪出來不少刺頭，風氣已好了不少，想必奉孝上任之後，定能徹底肅清其不良風氣。”
“但是……”
“可是還有何憂慮？”劉晞微微蹙眉，在郭嘉驟然欣喜的目光中說道：“也對，名正方能言順，你這職位確實不太好插手軍法軍紀。”
郭嘉萬分讚同地出言附和，連連道：“正是如此，還是……”讓其他人去吧。
“無礙，我今日拜你為軍師。你再帶著我的印綬和親衛營去，如此一來，定無人再敢置喙。”
劉晞自顧自地解下腰間的金印，在郭嘉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丟給他，隨即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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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首領韓遂身死，還活著的金城叛軍又大多歸順了劉晞。事情發展到這裏，也就標志著長達幾年的涼州之亂徹底畫上了句號。
按常理來說，奉命平叛的劉晞也就差不多該班師回朝了。
但此時的劉晞顯然沒有要班師的意思。
於是，“一股數量不小的叛軍便十分狡猾地逃匿了”。
在驃騎將軍劉晞呈給皇帝的奏表中，這股叛軍由一個十分狡猾多智的小頭目率領，四處逃匿，據地勢負隅頑抗，對涼州治安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再加上羌人各部還蠢蠢欲動、不得安生，自己為了不辜負朝廷的期望，不得不暫時留在涼州，以安定涼州各方局勢。
反正自涼州開始屯田以後，大軍的軍糧軍餉便一直是自給自足，不用自己出錢的皇帝在收到奏表後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批了劉晞的奏章。
而中書尚書兩臺的長官早就收到了劉晞說明涼州情況的書信，自然也不會對此有異議。
故此，劉晞順理成章地領兵留在了涼州，暗搓搓地行使起涼州刺史的權力。
——她征辟了一批涼州的本地士人。
這其中，有涼州本地知名的名士，也有劉晞從模糊夢境中挖掘出的人物，比如：來自姑臧賈氏的賈詡賈文和[1]。
對於涼州本地的那些世家大族來說，這位年輕的驃騎將軍行事總是那麽出人意料。
當年劉晞初入涼州平叛時，隔岸觀火的豪族門對此大肆點評了一番，隨後得出大體一致的結論：少年人多年輕氣盛，貪功好強，怕是要從韓遂邊章身上吃苦頭呢。
畢竟，這兩位和那位北宮伯玉，可不是什麽寂寂無名的小人物。相反，這三人在被中原人鄙視的這片不毛之地上，素有驍勇善戰之名。
但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劉晞並沒朝金城下手，而是先去打了那個土霸王宋建。
也就是在這時，金城那三位原本好端端立下盟約的統領，突然魔怔一樣，不死不休地打了起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金城內亂這件事，要是沒什麽貓膩，涼州這幫老滑頭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於是他們慢慢收起了輕視之心，繼續觀望起事態的發展。
先零羌戰敗，這並沒怎麽出乎他們的意料。真正讓他們吃驚的是，這位在深宮長成的公主，這位不及二十的將軍，手段竟如此淩厲！
經此重創的先零羌別說恢覆以前的大種落地位，以後怕是都難以抵禦其他種落的兼並……昔日那個輝煌的羌人大族，已經徹底行至末路。
先零羌的鮮血讓他們明白：劉晞並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
但這也沒什麽好在意的——至多便是又一位段颎而已。只要對自己沒損失，管劉晞怎麽對羌人做什麽？
然而……這把火很快就好死不死地燒到了豪族身上。
北地謝氏、北地梁氏，都因為行事不法、欺壓平民的罪名被劉晞抄家流放。偌大一個北地郡，也就只有率先投誠的傅氏勉強保全了家門。
探聽到劉晞信誓旦旦說要整頓吏治的話後，涼州其他郡縣的大族們瞬間警覺了起來！
這位初生牛犢多半要繼續朝他們這些本地的大族動手，這是許多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因為這個猜測，不少豪族開始頻繁地走動起來，甚至在暗地裏訂下約定——定要讓那個黃口小兒知道：強龍是壓不過地頭蛇的。
只要到了涼州這塊地方，別管你是皇帝還是皇帝的女兒，都得入鄉隨俗，按他們的原則來辦事。
就在各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要反擊劉晞的下一步動作時，她下了征辟令。
……征辟的還基本上是各郡豪族的子弟。
這是示好？還是誘餌？
“張兄，那位自到涼州之後，行事便頗有幾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這肯定是那廝故意拋下的誘餌，我等可不能上了她的當。”
“……是極是極，愚弟也是這般想的。”
“……我等可千萬不能上了當。”
“……我這就回去，讓我那不成器的十三郎裝病，推了那廝的征辟令。”
各家收到征辟令後，在宴會上的口吻是出奇的一致。可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這世上沒有什麽永遠堅固的同盟，就算真有什麽銅墻鐵壁，也多半敵不過這一把利刃——利益。
有人貪圖劉晞的地位，垂涎劉晞的權勢：
“那可是位高權重的長公主，只要吾兒得了她的賞識，等她回雒陽往皇帝跟前一舉薦，豈不是就平步青雲了？”
有人懼怕劉晞往日展露出來的威勢，擔心引火上身：
“萬一那廝真那麽瘋，要倚仗武力將這涼州變得清如水、明如鏡，那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豈不是首當其沖，要變成她立威的靶子？”
也有對時局敏銳之人，從如今朝堂的局勢裏嗅出了些許不平常的意味，要提前為自己和家族謀一處安身之所、晉身之梯。
總之到最後，十分之三的人都接了劉晞的征辟令，成為了她的屬官。
劉晞似乎對個中情況半點不知，言笑晏晏地拉著新任的諸位屬官議事。
有個面貌還算清秀的青年自席中起身，朝劉晞翩翩一禮，又轉向眾人，朗朗道：“明公，諸君，某有一言。”
劉晞溫和地點點頭，“我洗耳恭聽。”
“私以為，鷹鹯之志，未如鸞鳳之鳴；懇懇用刑，不若化雨春風。”
青年又一拱手，道：“用人在德，而不在刑，與其孳孳求奸，未若尊賢禮士、廣召賢良，正如舜舉臯陶，不仁者遠。”
引經據典，邏輯清晰。這話似乎說得很有道理……才怪。
真要聽了他的鬼話，前番努力便全白費了。畏威懷德，畏威懷德，若是沒有威勢，誰又會感念你的恩德？只有武力才能從豺狼口中奪回想要的東西。
不過這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說到底，他們就算接受了征召，也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代表的是涼州人的利益。
劉晞微哂，對此不置可否，在接連幾人都發表了相同的意見後，劉晞點了總喜歡默不作聲的別駕從事賈文和。
“賈公，此事你怎麽看？”
一臉平靜的賈文和起身拱手，“賈詡愚鈍……”
劉晞含笑打斷他的推脫之言，溫言道：“不過是幾句閑話，便是說得不對，難道我還會怪罪不成？莫非賈公不願？”
“明公此話實在令某惶恐。”
自稱惶恐的賈某人臉上並沒什麽惶恐之色，整個人依舊是滴水不漏。
“您博覽群書、學貫古今，心中自有答案。某淺見拙識，豈敢在您明公面前班門弄斧？”
劉晞暗罵一句老狐貍，笑著安慰兩句，便淡淡道：“天色已晚，今日便議到此處吧。諸君慢行。”
眾人依禮告辭後，山水屏風後便悠悠然走出一人。
正是手執麈尾的郭嘉。
劉晞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微微皺眉，沒忍住輕斥一句，“放著好端端的座位不坐，偏要東躲西藏……也不知你這是哪學來的毛病。”
郭嘉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又忽然福至心靈地彎了彎眉，十分認真地回道：“定是志才處。”
劉晞無奈嘆了口氣，問道：“文若如何了？”要是荀彧在的話，郭嘉說不定就會把身上那副吊兒郎當的做派收一收。
“昨日探望，說是快大好了，他已開始著手處理事務了。”
按理來說，荀彧的傷應該養好了，但似乎在與大軍匯合的途中又染了風寒，一直拖到現在。
“甚好。”劉晞聞言頷首，轉而問道：“奉孝剛剛躲在屏風後，可看到想看的了？”
“主公慣能識人。”郭嘉莞爾，“賈文和，智士也。主公當盡早將……”
“我記得潁川郭氏的家學，似乎是小杜律？”
滿臉都寫著不懷好意的郭嘉停了話頭，有些疑惑地點點頭，“確實如此，但……”
“甚好。”劉晞面無表情地重覆一句，隨後十分和善地笑道：“那奉孝便代我去板正板正那幫西涼人的軍紀吧。”
“這段時日我揪出來不少刺頭，風氣已好了不少，想必奉孝上任之後，定能徹底肅清其不良風氣。”
“但是……”
“可是還有何憂慮？”劉晞微微蹙眉，在郭嘉驟然欣喜的目光中說道：“也對，名正方能言順，你這職位確實不太好插手軍法軍紀。”
郭嘉萬分讚同地出言附和，連連道：“正是如此，還是……”讓其他人去吧。
“無礙，我今日拜你為軍師。你再帶著我的印綬和親衛營去，如此一來，定無人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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