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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濟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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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濟災民

襄楷所呈的奏疏並沒有絲毫誇大之辭。

今歲關中大旱,又有蝗災肆虐。二者並行之下,百姓顆粒無收。而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朝廷不但不派官員賑濟災民,反而還因皇帝修建園林的緣故加了賦稅。

於是,本就揭不開鍋的百姓變得更加貧困,只能含淚賣了自己賴以存身的土地,無奈地背上零碎的行囊,帶上三五親人四處流浪。

莫說三輔、河內地區,就連繁華的雒陽都出現了接連不斷的流民。

劉曦望著眼前的情景,有些感慨地思索道:從京師雒陽的這一角,便足以管中窺豹,推測天下百姓如今的景況了。

“長公主,您怎麽來了?此地……”在粥棚調度物資與人員的蒹葭見到劉曦,連忙迎了上來。

劉曦一見她的神情便知她要說什麽,微笑著打斷她的話,“今日情境如何了?”

“比之昨日,今日慕名而來的流民越來越多了,仆擔心府中的糧食……”

劉曦溫言安撫道:“此事你無需擔心。”

錢財,劉曦是不缺的。她不像雒陽的那些達官顯貴一樣喜好浮華,心中沒什麽物欲,這些年來攢下了不少財富。

此外,她前些日子推出的雪紙和蘭雪茶遠比想象中受權貴歡迎。按如今的趨勢來看,紙坊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能不斷地為她帶來一筆極大的財富。

就算退一萬步來講,假如她真將這些積蓄揮霍完了,她手裏也還有兩塊富庶的湯沐邑——這大概算是公主身份為她帶來的為數不多的好處了。

而有錢,自然也就有了糧食。她如今勢頭正盛,盡管那些人背後對她有再多的不滿之辭,在面兒上也不會輕易開罪她。

是以她求購糧食時,多是壓低價格想在她面前討個人情的,哪敢肆意哄擡糧價?

這便是擁有權勢的好處了,劉曦在心中如此感嘆道。

她又問道:“諸事應對,可還順利?”

蒹葭便福了福身,帶著些嗔意地回道:“有公主的指點,又有襄舍人的幫襯,仆若再出差錯,那便真要成不可雕琢的朽木了。”

說話間,蒹葭口中的襄舍人也到了跟前。

正是襄楷,此人放著皇帝給的清要之職不做,反而樂呵呵地跑到了劉曦的公主府,主動要求成為一個無品無秩的公主府舍人。

因著前些年一段贈玉的往事,劉曦沒拒絕他的自薦,但也因心中尚存疑慮的緣故,沒給他提品級。

雖然品級不高,但像公主家令、家丞、主簿這些公主府的私官,是有正經品級、能領朝廷俸祿的。

“見過長公主。”襄楷拱手見禮道。

劉曦小小一揖,回禮道:“公矩先生多禮了。”

“按您的意思,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吸納進了工坊;體格健壯的婦人和男子,分別編入了健婦營與部曲;其餘有意願留下的人,都分別編進了各處田莊。”

襄楷說完,又躬身將幾本小冊子呈給劉曦,說道:“這是下官近日整理成的簿冊,特此呈給您過目。”

劉曦接過,並沒立刻翻看起來,而是淺笑著道:“有勞先生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長公主來了!”

然後,那些端著粥碗的人,那些排隊領粥的人便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劉曦,涕淚縱橫地說著些感恩的話。

有的甚至放下了手中的粥碗,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行叩拜大禮。

一個接一個身子彎了下去。流民們跪伏在地上,仿佛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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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曦忙上前,扶起當前的一位老者,“諸位折煞我了。快快請起。”

人們依言站起來,可人群中卻依然有著激動的呼聲。

劉曦知自己若再這停留,必然對施粥有礙,便同眾人告了別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排隊領粥的流民群裏,忽然又出現一陣騷動。

劉曦帶著幾人上前查看情形,便見一中年模樣的婦人昏倒在了地上。

那婦人滿臉都是不健康的蠟黃色,臉上的顴骨也因為長期的饑餓高高聳起。

她就那樣穿著堪堪蔽體的粗布衣裳,人事不知地昏倒在了人群之中,徒留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坐在地上,哀哀地哭嚎著。

這樣的事情,對襄楷與蒹葭已經是司空見慣。他們在這施粥的每一天,都會有十數個流民硬生生地餓昏過去。

劉曦雖不常來,但也讀過幾本醫書,大致猜出了那婦人暈倒的原因。

她將目光收回,放到身邊之人上。蒹葭正輕車熟路地派人將婦人送到附近的醫棚。

“阿母,阿母……分明已經喝過了大賢良師的神水,為什麽病還沒好呢?”是那婦人的孩子在低哽咽著哭訴。

她的聲音雖低,卻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了劉曦耳中。

大賢良師?似乎是那太平道張角自己給自己弄的封號。神水?應該就是指符水吧,據說那張角便是以此傳道的。

劉曦面露思索之色,輕輕靠近了些許。

聽到小女孩的話,周圍等待的流民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喝了神水,怎麽還會病倒呢?”

“定是她心不誠!”

“沒錯沒錯,心不誠的人,自然得不到仙神的眷顧!”

……

劉曦這下是實打實地吃了一驚——此前聽聞太平道信眾甚廣,卻不曾想到連天子腳下、京都帝闕都有了這許多太平道的教徒!

這樣一個教徒遍布天下,還具有嚴謹教義、具有嚴密組織的教派,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宗.教組織嗎?

那張角只要有絲毫的不臣之心,就能率領他各郡各縣的部眾,給這個如枯株朽木般的朝廷送上致命一擊。

而以如今吏治的黑暗、朝廷的腐朽,以如今民生的雕敝、百姓的困苦,這個天下又還會有多少對大漢王朝忠心不二的臣民?

劉曦素來平靜的心,突然湧現出了一股十分強烈的震撼感,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神經都在瘋狂地震顫。

“長公主知太平道乎?”襄楷這樣問道。

“願聞其詳。”

*

一處簡陋的高臺前,正聚集著許許多多的流民百姓。

“我……我要懺悔,我曾經調笑過周圍的寡婦……我對父母不恭敬……五歲那年,我還偷偷摘了鄰居家的棗……”

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正虔誠地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懺悔著人生前幾十年犯過的過錯。

而在高臺之上,一名身穿道袍、頭戴蓮花冠的的術士,正手持一根雕著流雲紋的九節杖,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地面。

“你可是誠心悔過?”術士溫和地問道。

“誠心誠心,我一千個一萬個地誠心悔過,請大賢良師、請聖師饒恕我的罪過。”那男子又磕了個頭,激動地回道。

高臺上那個慈眉善目的術士點了點頭,點起火燒了手中的符紙,然後又將黑色的符灰一股腦兒地倒進碗中。

那男子頓時如獲至寶,仰頭將這碗黑乎乎的符水喝了個幹凈。

“聖師,聖師,多謝您救了阿姊的性命!”恰在這時,一個身形頎長、面容黑瘦的少年闖了進來。

他滿臉激奮地沖過人群,跑到那道人身前,興沖沖地拱手道:

“先父曾教導我們姊弟:盡管是一飯之恩,也要盡心報答。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請聖師允許我跟隨您,為您盡犬馬之勞。”

少年口中的“聖師”聞言皺了皺眉。雖然他沒讀過什麽經書,但作為張角座下的大弟子,自然能識字,也知道韓信這個“一飯之恩”的典故。

他帶著些審視意味地看向少年。

這人頭戴布巾,穿著粗布衣裳,面容還又黑又瘦,看著和普通平民家的百姓沒什麽不同。但這少年的舉止和他說的話都文縐縐的,透著一股子士人的味道。

術士看向身邊的小道士,目露詢問之意。小道士連忙附在他耳邊,輕聲回道:“這小子和他的姐妹前幾日剛剛入教。”

術士警惕地問道:“你讀過書?”

少年點點頭,坦然答道:“確實,隨先父治過《易經》。”

說到這裏,少年臉上又露出萬分氣憤的表情來,“但朝廷昏庸,竟將我父歸為黨人!為了躲避走狗們的通緝追捕,先父只能帶著我們四處逃亡……於途中不幸病逝了……”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紅著眼睛說到:“我不敢違背先父的教導,請聖師允許我跟隨在您的身側,報答您的恩情!”

名為唐周的術士猜疑頓消——若眼前這個少年出自黨人的門戶,那落到這步田地確實沒什麽奇怪的。

唐周陷入了沈思。

這人出自黨人門戶,被朝廷害得家破人亡,想必很樂意與他們共謀大事……他們正缺這樣識字又伶俐的人手!

想到這裏,唐周決定將這少年帶到身邊試試——說不定這小子日後還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呢!

若是出了差錯也沒關系,他身邊這麽多教眾,還會奈何不了一個文弱書生?直接殺了以絕後患便是。

“莫要稱我為聖師,教中聖師只有大賢良師一人。”唐周板著臉糾正了少年的稱呼,又問道:“你名諱為何?可通數算?”

少年,也就是喬裝後的劉曦說出她準備好的化名,“小子林白,隨先父學過數算。”

“那好,往後你便跟在我身邊吧。”

劉曦微微一笑。她知道,潛入太平道的第一步,到此便算是成功了。

此行其實是有些輕率的,以她的身份,著實不該這樣親身冒險。她出發前,身邊的幾個知情人都直言勸阻過,但劉曦在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親自到太平道內部看看。

一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此前對太平道的了解,都止於書面材料或旁人的口述,而她自己在生活中甚少接觸到太平道及其教徒。這樣的情形對劉曦來說,未免太被動了。

二來,經過仔細的觀察後,她發現最近在京中的太平道教徒聯系頗為頻繁,像是在準備著什麽大事。若是派旁人來打探消息,她擔心會打草驚蛇。

但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府中可用的人手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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