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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返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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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返船城

黃昏時分,我們到達了船城附近。

這一趟我們不能以海難幸存者的身份回去,偌大一艘驅逐艦就我們幾個活著回去,一定會受到無休止的調查和盤問。好在現在信息不暢,我們在船城接觸過的人也不多,大部分人並不認得我們,這給了我們可乘之機,並且周燦自告奮勇,聲稱他知道船城的另一個入口,那邊戒備並不森嚴。

周燦蹲在船頭指引我們前進,他帶著我們繞過了大型軍艦把守的正面,來到了船城和群島相交的地方。橡皮艇慢慢靠近,在周燦的指引下,我看到兩艘護衛艦在這一排低矮破舊的小船中仿佛鶴立雞群,一左一右像是兩座門樓高高聳立,它們之間有一條狹窄的空隙,我們對著空隙劃了過去。

“這地方怎麽被你找到的?”我們一夥中唯一可能被認出的陳超用他沒被蓋住的一只眼睛瞄著前方讚嘆道,“連我也沒來過。”

“你們都是大人物,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周燦訕笑著說,“這條道都是給游艇區送貨的人走的,我之前在一艘送貨船上幹過,所以知道……”

空隙被一道巨大的紅色鐵柵欄擋住,應該就算是城門了,城門兩側的護衛艦上有守衛對著我們招手,幾挺重機槍移動槍口牢牢地對準我們。

“停下!”上面有人大喊,“幹什麽的?”

“哥,是我啊,我是周燦啊!”周燦半蹲著身子在頭上揮舞著雙手大喊。

“周燦?”上面的人探出腦袋仔細看了看。

“還真是阿燦……”那人笑了一句,像是碰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又縮回腦袋對其他人說,“哎,阿燦來了。”

“阿燦來了?”上面的人紛紛響應,不斷地有人探出腦袋來看。

我沒想到周燦這個看似膽小懦弱的人竟然在這裏有這麽大的名聲,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哥,放我們進去吧?我們給游艇區送點貨。”周燦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小心翼翼地請求。

“不行哦……”那人用一種極盡誇張和戲謔的語調說,“鬼知道你是不是又帶個僵屍回來?”

“請不要開玩笑,”周燦連連擺手,“那那……那是我老婆。”

城門上的人似乎得到了什麽滿足,紛紛大笑起來。

“餵,你老婆那個還能用嗎?滋味怎麽樣?”另一個人鉆出腦袋調笑。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我這才知道,周燦在這兒只怕沒有什麽好名聲。他低著頭,肩膀不停顫抖,像是被老師發現給女同學寫情書的中學生。

“我說幾位軍爺,”我站起來對著上面喊,“我們是給檬姐送貨的,船上都是新捕上來的梭子蟹……”我拿起兩只蕭恩給我們用以掩人耳目的螃蟹舉在頭上展示,“檬姐等著要呢,一會兒螃蟹要是死了可不好交代。”

城門上的人這才停止了對周燦的嘲笑,有人沒好氣地喊了一聲:“等著!”

過了幾分鐘,鐵柵欄門緩緩地上升。我們把船劃入。

“停下!”在第二道門口,我們被攔住去路,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從掩體後面站起,牽著一條黑背軍犬靠近我們。

我想起被我們拋棄在千山湖基地的梅西和C羅,還有那窩小狗崽,不知道它們有沒有幸存下來,也許離開了我們,它們的日子能過得更好。

“哥,我們這趟帶的都是梭子蟹。”周燦掀開橡皮艇中間的蓋板,露出裏面四處亂竄的螃蟹。

“來,新鮮得很,哥你拿幾只去煮粥喝……”周燦拎起幾只螃蟹扔到對方的掩體裏面。

那幾個人也不推辭,一邊讓軍犬挨個地嗅我們,一邊又開始調笑周燦:“阿燦,聽說你在船城找了個相好?”

“哪有……”周燦可憐巴巴地辯解,像是哀求他們別再繼續拿他開玩笑了。

“要不然這幾天怎麽都沒看見你?”另一個看守繼續說,“都說你搞上了一個二線小明星。”

“沒有沒有,我是去幫忙……”周燦窘得都要跳海了。

“還有人要你這個廢物幫忙?”那人繼續嘲笑他,“不怕你又找個感染者老婆?”

“軍爺,檢查好了嗎?”我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插話道,“檬姐還等著螃蟹呢。”

這幾個衛兵這才停了玩笑,揮手打開第二道水門。

第三道水門前還有一個崗哨,也是照例調戲了周燦一番,卻沒有對我們的橡皮艇仔細搜查,我們順利地進了船城。

“周燦,你的感染者老婆是怎麽回事?”我們劃出一段路之後,三毛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周燦臉漲得通紅,脖子上冒出一條條青筋,惱怒地把手裏的船槳重重一拍道:“別人也就算了,你們也來消遣我?”

我們從沒見過周燦這麽大的火氣,一時間都楞了。

“快劃快劃,哪兒那麽多事,這都什麽時候了……”我見他這副樣子,知道這個話題肯定是一段傷心的記憶,馬上出來打圓場,重重地拍了一下三毛的後脖頸。

三毛等人也反應過來,不再追問,繼續往前劃去。

這裏的航道極狹窄,水面上漂浮著各種腐爛的垃圾和糞便,我們的船經過時,驚起一群群蒼蠅和惡臭一起撲向我們的口鼻,讓我們根本無法張口。兩側的各種船只全都銹跡斑斑,如同廢棄的高墻。船上隱約有人聲,天色已經半黑,船上卻沒有半點火光,也沒有這個時間點應該彌漫的烹飪的香氣。這地方就像是船城的貧民窟,彌漫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隔離游艇區和貧民窟的是一艘中型貨輪,船中也是一團漆黑,我們喊了好一會兒,上面才探出一個睡眼惺忪的腦袋。

“幹什麽的?”看守用燈照了一圈之後粗魯地大喊。

“哥,我們想進去……”我們還是讓生面孔周燦去交涉。

“進去?”看守嗤笑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知道……我們知道規矩的……”雖然我們教了周燦很多次,但他還是說不完整一句囫圇話,他對權威似乎有種本能的畏懼,如食草獸見了猛虎,對方放個屁都足以讓他戰栗不已。

“知道規矩?”看守似乎非常意外,重覆了一句,“你他媽知道什麽規矩?”

“大哥,”三毛出言接話道,“我們兄弟幾個出去幹了趟大活,收了些不錯的貨。”三毛舉起手裏的袋子,裏面蕭恩給的各種東西一陣亂響。

“我們聽說這裏面,嘿嘿,連女明星都有,我們哥幾個想進去樂呵樂呵。”三毛又說。

“豈止有女明星!”那看守聽到話也來了勁,充滿向往地說道,“裏面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你要有錢,連公主娘娘都有。不過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裏是送貨的入口,你們想進去消遣,要去北門。”

“我們知道,知道的……”三毛一邊應著,一邊從袋子裏掏出一罐午餐肉,“不過大哥,您知道,北門那幫看門的,他們實在太狠了,每次去都搜刮我們一大半東西,大哥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三毛把午餐肉扔上船,看守一把接住。“這兒還有呢……”三毛搖晃著手裏的袋子。

“原來不是雛了。”看守接過午餐肉,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又用鼻子嗅了嗅,才像是幫自己下決心似的嘟噥:“北門那幫家夥,富得流油,把老子一個人扔在這窮地方。”

“你們等著啊!”看守縮回腦袋,一架繩梯從上面扔了下來。

我們挨個爬上貨船,三毛打開袋子,又拿了幾條士力架,一罐黃桃罐頭給那看守。這看守開心得像是中了“大樂透”,連搜身檢查也略過了,打開一扇小門就讓我們進去。

“這艘船是給來玩的客人做飯的,這會兒應該沒人……”看守小聲地指引我們,“你們小心一點,千萬別讓人看見。”

我們趕緊答應,貓著腰匆匆往裏面走去。

後面的地形我們已經很熟悉,走過外圍一圈小型游艇,再經過幾艘以前那些如雷貫耳的名人的游艇,我們慢慢接近了這一行的目的地,王檬的第二艘游艇。這裏有我們這次準備要見的人—我們曾經的小兄弟楊宇凡。

游艇上照樣鼓樂喧天,雖然已是初秋,夜已經涼了,但甲板上有一堆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仿佛纏在一起冬眠的蛇。我們從游艇後方上了船,借著喧嘩的掩護向船艙摸去,從舷窗往裏看,裏面黑魆魆的空無一人,只有通往下層船艙的樓梯口射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三毛對著我朝船艙內門口努嘴,我朝那邊看了一眼,艙門和艙壁的夾角處的陰影裏,一個彪形大漢像一攤爛肉似的坐著,腦袋垂到胸口,看樣子應該是睡著了。

我朝身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向裏走去。

大漢的呼嚕聲如同不成調的口哨此起彼伏,我們逐一從他身邊經過,走向發出光芒的樓梯口。

前面沙發上突然冒出一個人頭!

“啊!”周燦嚇得一聲驚呼,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大漢的頭擡了起來,但只是咂吧了幾下嘴,很快呼嚕聲又響起。

從沙發上站起的是一直跟著王檬的助手小刀,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我們像是被一桿狙擊槍瞄準,一動也不敢動。

最後小刀竟然撇了撇嘴,腦袋朝光亮處微微一動,自己返身又坐了下來。

我滿腹狐疑,但這個信號似乎並不是什麽壞消息,於是越過沙發往裏面走,經過沙發時,我看了一眼躺著的小刀,她閉著雙眼,似乎已經沈沈睡去。

我們摸下二層甲板,昏暗的走廊燈亮著,我知道走廊一側是我們那天吃火鍋的餐廳,另一邊是幾個裝修成酒店標準間的臥室。我們從航母回來,楊宇凡就一直住在這裏,當初我們還以為他是深陷檬姐手下的溫柔鄉,沒想到他是別有所圖。

我正躊躇楊宇凡睡在哪個房間,一陣吵鬧聲從前面不遠處傳來,我循聲而去,發現有一扇房門並沒有關死,我把耳朵貼上房門,隨即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怎麽能這麽幹?”蕭潔激動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源哥他們救了你幾回了?你這不是畜生嗎?”

“我……我這不是為了咱倆好嗎……”楊宇凡結結巴巴地說。

“為了咱倆好?虧你有臉說!”

“咱們要是在這兒有艘游艇,以後你的日子,我們孩子的日子就有保障了。”

“你讓我住這種地方?我成什麽人了?”

“成什麽人也比死人好。”楊宇凡的嗓門也開始大起來。

“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麽說這裏的嗎?”

我聽著蕭潔的聲音,心裏一熱,手上用勁推門而入。

兩人聽到動靜齊齊回頭,愕然地看著我。

“源哥?”楊宇凡瞪大眼睛,“事情完成了?劉總他們呢?”

“你把整條船的人都給害死了!”三毛厲聲大罵,“把猴子也害死了!還可能把這世上所有人都害死!”

“啊?”楊宇凡瞠目結舌。

張依玲也走了進來,恨恨地道:“劉雲宏發射上天的根本不是什麽疫苗解藥,而是加強了毒性的索拉姆病毒,這種病毒粘在人身上會讓人幾秒鐘之內就屍化。”

“什……什麽?”楊宇凡不可置信地張大嘴。

“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我攔住三毛和張依玲,指著楊宇凡說,“你趕緊去通知三土、李醫生,讓他們馬上來這裏,我們今晚就離開這裏!”

“離開?”楊宇凡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怔怔地問,“怎麽離開?”

“坐蕭恩的潛艇。”三毛馬上回答。

“蕭恩?”楊宇凡一臉茫然。

“就是劉雲宏說的骷髏會!”張依玲搶話說道,“人家是好人!劉雲宏那家夥說反了,他自己才是放出索拉姆病毒試圖毀滅全人類的陰謀家!”

“怎麽會這樣?”楊宇凡雙目失焦,像是中了魔咒般喃喃自語。

“源哥,我相信你們。”蕭潔突然說,“我去找呂叔他們。”

我轉頭看她,特意註意了一下她的小腹,已經有明顯的輪廓從她穿的白大褂下微微隆起。

“不行,”我搖頭道,“從這裏去實驗室的路太危險了,你一個人絕不能去。”

“我跟她一起去。”楊宇凡總算回過神來,他仰頭看著我說,“源哥,你從來沒騙過我,之前我是豬油蒙了心了。”

我註視著他,看到他眼睛裏滿是愧疚。

“好,那就事不宜遲,你們趕緊走。”我點點頭,“讓他們什麽都別管了,馬上過來,我們必須在明天下午三點前趕到極東島!對了,別忘了小凱西。”

“凱西在這兒呢,我前幾天就把她接過來了……”

“你!”大力急了,指著楊宇凡的鼻子說,“你怎麽能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讓她看到上面的怎麽辦?”

“我蒙著她的眼睛把她帶進來的。”楊宇凡解釋道,“小蕭他們顧不上她,小姑娘現在長大了,要教育才行。”

“行了,”我揮手止住他再往下說,“凱西在哪兒呢?”

“就在隔壁。”

“你先帶她過來,然後跟小蕭趕緊走。”

“好。”楊宇凡一邊答應一邊迅速走出門外,

片刻之後,睡眼惺忪的凱西被楊宇凡抱了過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

“陳源叔叔……”小凱西看到我,便朝我伸出手開心地喊。

“我們去找三土他們,你們在這兒等著。”楊宇凡和蕭潔匆匆地離開了。

我們左等右等,三毛已經睡了兩覺,無論是楊宇凡還是蕭潔或是其他人,一個都沒出現。天已經蒙蒙亮了,我們終於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難道是李瑾他們不願走?還是楊宇凡的企圖被發現,人被扣住了?

正在我們坐立不安的時候,房門上突然傳來輕輕的叩擊聲,我們馬上把槍端在手上。

我把頭靠近門縫,輕輕問了一聲:“小凡?”

沒有任何反應。

我緩緩地轉動門把手,然後一把拉開房門,和三毛一起舉起槍對著門外。

小刀站在門外神色凜然地看著我們。

“你們快走,”小刀壓低聲音說,“好像有人沖你們來了。”

我大驚,連忙招呼眾人往甲板上跑去。艙門口的看守還在酣睡,而此時游艇甲板上的狂歡派對已經告一段落,很多人就這麽赤身裸體地橫躺著。

“那邊!”小刀舉起她滿是文身的手朝遠處一指。只見一堆被晨曦照射成剪影的人,正向我們這三艘游艇靠近,而看他們的身形,絕不是楊宇凡他們。

“是劉雲宏衛隊的人。”陳超沈聲說道。

“你們快走,”小刀往另一邊揮手,“往那邊!”

突然空中傳來一陣轟鳴,一道雪亮的光直射下來,在游艇核心區域來回掃射。

夥伴們紛紛越過船舷往隔壁游艇跑去,我最後一個爬過欄桿,扭頭看到小刀還站在原地。

“小刀……”

小刀搖了搖頭決然道:“檬姐救了我的命,我不能離開她。”

“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小刀抿了抿嘴,“我知道他們在這兒幹的是什麽勾當!你們要小心劉雲宏,這家夥根本不是人!”

我不知道小刀說的“不是人”是出於義憤還是出於對劉雲宏的身份有所察覺,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弄清楚了,我朝她點點頭,道了一聲珍重,便轉身朝自己的夥伴追去。

“他媽的,我們被狗日的楊宇凡出賣了!”三毛對著我說,“我就看這小子不地道。”

“現在事實還不清楚,先別匆忙下結論。”雖然三毛的說法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想起楊宇凡走之前真誠的眼神,我還是不願相信。

我們回到那艘隔離貨輪的時候,船上還是如進來時一樣一團漆黑,我松了一口氣,看來退路並沒有被堵死。過了這艘船,通往貧民窟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但我打開那扇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看守,他腦門上破了個大洞,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看著我。

“陳源。”我在震驚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擡頭,看到宋東升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他身後幾個人手裏端著長短槍支。

“是你……”我覺得喉嚨一片幹涸,聲音嘶啞。

“老宋!”陳超大聲質問,“你看到劉雲宏發射上去的是什麽東西了,怎麽還給他賣命?”

宋東升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要擺脫什麽禁錮一般用力搖了搖頭,大聲回道:“劉總原原本本跟我說了來龍去脈,一切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真的是為整個地球著想……”

“呸!”三毛往地上猛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貪生怕死!”

宋東升腮幫子上的肉一陣抖動,但也不再解釋什麽,“把他們帶到實驗室去。”他對手下下了命令之後就馬上離開了。

我們所有人,包括小凱西在內,被帶到了我們第一次降落船城的那艘補給艦上,當我們來到實驗室時,發現三土、王屺懷、李瑾、蕭潔都在,唯獨不見楊宇凡。

“阿源,出什麽事了?”三土看著我問。他眼睛裏布滿血絲,頭發淩亂,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我不禁一陣內疚,他們只知道埋頭研究,我們卻把他們拖入了這場風波。

“太好了,人都到了?”我一回頭,看到劉雲宏大步走了進來。

劉雲宏笑著,走到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劉總……”康樂嚇壞了,“這是怎麽回事?”

劉雲宏揮了揮手,“沒什麽,就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幾個小朋友……骷髏會的人呢?”劉雲宏轉向我們,直截了當地問。

“啊?”我試圖裝傻。

“別給我裝蒜!”劉雲宏突然手握雙拳,重重砸在實驗臺上,震得桌上的器皿一陣叮叮當當響。

劉雲宏再擡起頭時,已是雙目通紅,他兩只手撐著臺面,半低著頭,眼睛盯著我,那一瞬間,我聽到了他喉嚨裏發出一陣輕微的嘶嘶聲,就像是馬上要發起攻擊的眼鏡蛇。

我被他這麽毫無征兆的翻臉嚇了一跳,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三毛一伸胳膊攔到我面前,沒等我拉他,他也一巴掌拍在實驗臺上,指著劉雲宏大罵:“什麽骷髏會僵屍會!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和宋東升自己開著救生艇走了算什麽?”

劉雲宏一楞,但隨後眼睛一瞇,殺機迸露。我暗道一聲不對,伸手想去扯三毛的後背,但劉雲宏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就動了,他的身形如鬼魅般一晃,三毛連招架之力也沒有,被他一把抓住了喉嚨。這個身材瘦小,不到一米七的小個子,竟然單手把一米八幾的三毛淩空舉了起來。

“我再問你一次!”劉雲宏就像喬丹抓籃球一樣,單手扼著三毛的喉嚨,扭頭看著我厲聲問道,“骷髏會的人在哪裏?!”

“極東島!”我看到三毛已經翻起了白眼,連忙回答,“他們在極東島!你快放下他!”

劉雲宏撇了撇嘴,像是毫不費力地一甩,三毛整個人橫著飛過實驗桌,“砰”的一聲撞到狼爺面前的玻璃門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我趕緊過去把三毛扶起來,三毛臉色發白,大口喘了好半天氣才緩過勁來。

“這家夥不是人!”三毛滿臉驚愕,揉著肩膀,說出了跟小刀一模一樣的話。

“準備船隊,去極東島!”劉雲宏歇斯底裏地大吼,“這次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幾個看守大聲答應著跑了出去。

劉雲宏轉頭對著宋東升說:“老宋,你說我該拿他們怎麽辦?”

宋東升沈吟了一會兒,又掃視了我們一圈,“劉總,他們這些人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留著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只要滅了骷髏會,憑他們也形不成什麽氣候,我看,還是把他們逐出船城,讓他們自生自滅得了。”

劉雲宏搖頭,拍著宋東升的肩膀說:“老宋,我最欣賞你的就是這點,念舊情,可是,最制約你的也是這點,作為上位者,不能任由感情和情緒來左右判斷。”

“我知道了……”宋東升朝劉雲宏一躬身,顯得極其恭順。

“老宋,沒想到你還真是塊當奴才的料!”三毛還躺在地上喘粗氣,看到宋東升這副模樣,忍不住出言譏諷。

宋東升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也不看我們,自顧自對著劉雲宏冷冷說道:“那,我把他們處理了?”

劉雲宏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看著宋東升笑嘻嘻地說:“這點小事,就不用你親自出馬了,讓手下人去幹就行了。”

說完,劉雲宏對著剩下的兩個看守命令道:“做幹凈一點,把他們趕到船尾,別弄得船上到處血淋淋的……”

我心裏一沈,心道這下完了。

“他們幾個呢?”守衛指著三土他們幾個問劉雲宏。

“呂教授他們當然沒問題了,我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們的幫助呢。”

守衛們點點頭,舉著槍對著我們,“站起來!”

“等等,把孩子帶走……”大力護住自己懷裏的小凱西遞給三土,“你們總不至於對孩子下手吧?”

守衛用眼神詢問劉雲宏。

劉雲宏皺了皺眉,然後揮了揮手。守衛松了一口氣,任由三土接過凱西。

凱西的身體遮住了守衛的槍口,守衛把槍往上擡了擡。

在這一瞬間Maggie Q動了,她原本站在大力斜後方,突然身形一晃,我連視線都沒跟上,她便到了凱西身前,握住守衛的槍托,隨手一扭,就把槍搶了過來。

三毛反應比我快得多,他原本半蹲著靠在我身上,這時雙手在我肩上借力,猛一挺身,一個頭槌撞在另一個守衛的下巴上。那守衛慘叫一聲,捂著下巴向後連退了三步,手裏的槍也被三毛劈手奪過。

劉雲宏原本站在門口,離三毛還有三四米的距離,但也沒看他怎麽動,好像隨便跨了一步就到了跟前,這時三毛連槍口都沒轉過來。

我大吼一聲擋到三毛跟前,只看到一個黑影蒙頭蓋臉地罩過來,我只來得及舉起雙手擋住面門。

我的小臂像是被一個十二磅的大鐵錘擊中了一樣鉆心地疼,整個人被撞得向後飛起,重重地撞在墻上,我覺得喉嚨一甜,嘴裏滿是血腥味,眼前金星亂冒。

“我去你娘的!”陳超抄起一個試管架朝劉雲宏沖過去,另一邊大力把凱西交給了三土,也舉起雙拳沖過來。

兩個壯漢如猛虎下山般向劉雲宏撲過去,瘦小的劉雲宏卻毫無懼色,不退反進,朝陳超的方向墊了兩個小碎步,然後一個側踢。陳超只來得及把試管架在自己喉嚨前擋了擋,便被一腳踢飛,整個人摔在實驗臺上,各種器皿碎了一地。

這邊大力的拳頭帶著風聲已經到了,劉雲宏伸出左手隨手一擋,借著剛才側踢的勁一擰身,重重一掌劈在大力肩膀上。大力被巨力擊中,卻沒有像我們一樣被淩空擊飛,只是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

“咦?”劉雲宏也有些吃驚,皺著眉頭說了一句,“倒是有幾分蠻力。”

趁這會兒的功夫,三毛已經拉開槍栓,調轉槍口,大吼了一聲:“別動!”

但劉雲宏絲毫不理會,側身向前猛撲,三毛根本來不及開槍,劉雲宏不管不顧一拳砸在步槍中間,竟然把以牢固著稱的81式步槍攔腰打斷,步槍零件像金屬暗器一樣四處飛濺。

“讓開!”Maggie Q喊了一聲,從三毛身側沖了過去。

Maggie Q的速度極快,瞬間就沖到劉雲宏面前,朝他的面門轟出一拳。劉雲宏顯然沒做好準備,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偏了偏頭讓過要害,Maggie Q的拳頭帶過了他的額角,巨大的力量把眉骨上方的皮膚扯出一道傷口,頓時鮮血淋漓。

Maggie Q不等劉雲宏作出反應,第二拳帶著風聲又至,正面擊中劉雲宏的左邊眼眶。劉雲宏的頭向後猛仰,脖子扭成了九十度直角,但這也讓他的下巴避開了緊接而來的上勾拳,Maggie Q勢在必得的第三拳只是掃過了劉雲宏的鼻子,讓他鼻血飛濺,卻沒造成致命的傷害。

三拳一過,Maggie Q力道用盡,劉雲宏趁勢向後退了一步,跟Maggie Q拉開一段距離。

“你是誰?”劉雲宏左眼腫成了核桃,只留一條細縫,臉上一片血汙,顯得狼狽不堪,但他對自己的傷全然不顧,只是滿臉震驚地盯著Maggie Q。

Maggie Q繼續攻擊,劉雲宏這次有了防備,兩人在瞬息之間過了幾招,速度非常快,很多動作都不像是正常人類能做到的。

Maggie Q拳勢如風,完全不顧防守,劉雲宏卻是守多攻少,看起來落入下風,實則留有餘力,而且他滿臉驚愕,似乎對Maggie Q的實力非常意外。

二人打了半分多鐘,形勢便慢慢反轉,劉雲宏抓住Maggie Q的一個空當,一拳擊中她的鎖骨上方,Maggie Q連退三步,手按傷處大口喘氣。

“你!是你!”劉雲宏突然像瘋了一般大喊,“你沒死?”

Maggie Q面色一凝,似乎對劉雲宏的話語大感驚訝,但驚奇的臉色一閃而過,她轉頭對著我們招呼一聲:“一起上!”自己再度欺身而上,當胸一腳朝劉雲宏踹過去。

劉雲宏不敢怠慢,側身閃過,二人繼續鬥在一起。

我們聽了Maggie Q的命令,自然不再觀望,生死時刻,硬著頭皮也得上。

“阿源,找個家夥!”三毛一邊自己往前沖,一邊朝我大喊。

我左右四顧,實驗室裏都是些瓶瓶罐罐,哪裏有可以當武器的家夥。

“阿源,拿這個……”李醫生突然遞過來一個東西。

我一看,是個大號針管,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心道這玩意就算紮到劉雲宏頂多也只是疼一下,流點血,實際傷害可能還不如實打實地打上兩拳。

“這裏面是索拉姆病毒!”李瑾急著說。

我一呆,下意識順手接了過來,但看到劉雲宏和Maggie Q鬼魅般的身影,想到那樣的人如果變成感染者……我嚇得一哆嗦,連忙把針管扔到桌子上,隨手拎了個大號燒杯當啤酒瓶,朝劉雲宏沖了過去。

劉雲宏被我們幾人團團圍住,正面是Maggie Q,側面是大力、陳超和三毛,連周燦都抓了個拖把遠遠對著他,只是除了Maggie Q之外其他人都近不了身,只要近他身邊,便被他一拳或一腳擊飛。幸虧Maggie Q在正面吸引了他的大部分註意力,其他人才沒受到大的傷害,眾人合力之下,劉雲宏慢慢落入下風。

“大力,我們從後面抱住他!”三毛又一次被擊飛後,站起來氣喘籲籲地喊道。

大力點點頭,二人大吼一聲朝劉雲宏身後撲去。Maggie Q也拳勢更猛地向劉雲宏攻去。劉雲宏被Maggie Q纏住了手腳,被大力和三毛偷襲成功,一左一右被拿住了肩膀。

這時一直在旁邊掠陣的宋東升也趁著戰團松動加了進來,雙拳一揮沖向了Maggie Q。

劉雲宏左手猛地一揮,三毛便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實驗臺後的電腦桌上,把兩臺電腦掃落在地,三土等人馬上過去攙扶。

劉雲宏又如法炮制,右手猛甩想掙脫大力的擒抱。但大力著實力大,雖然被劉雲宏甩得雙腳離地,兩手卻牢牢地抱著他的肩膀。

我瞅準這個機會,揮起手裏的大號燒杯朝劉雲宏天靈蓋重重砸下,燒杯在他頭上撞得粉碎,我又順勢把手裏的半個燒杯當成匕首朝他胸脯上猛刺。燒杯破碎的尖端紮入劉雲宏的左胸膛,但我手裏的感覺卻像是刺中了一塊鐵板,碎玻璃刺入肌肉一兩公分便再也進不去了。

劉雲宏滿臉血汙,竟然朝我咧嘴一笑,我一楞神,他突然後仰,往大力身上一靠,雙腿離地同時蹬在我肚子上。

我整個人像個翻蓋手機一樣折疊起來,屁股向後飛跌出去,耳邊只聽到乒乒乓乓一陣亂響,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我眩暈了大概幾秒鐘,再次睜開眼時,看到大力已經被甩到一邊地上,也閉著眼睛像是昏過去了。而宋東升則一聲慘叫,被Maggie Q一掌擊飛,後腦撞到墻上暈了過去。我掙紮著想站起來,但只要微微一動,肚子便像被匕首攪動一般疼痛不已,我只能像小狗一樣蜷縮起來。另一邊三毛也被三土扶著,表情因為疼痛而扭曲,顯然也是受傷不輕。

這下能幫Maggie Q的只剩陳超和周燦二人,陳超剛才就被摔得七葷八素,只支持了一會兒便也被打翻。

“啊!”一直在外圈游走不敢上前的周燦突然大吼一聲,抓著他的拖把揮舞著向劉雲宏沖去。

我心裏暗嘆了一口氣,一個毫無殺傷力的拖把加上如此破綻百出的戰法對付劉雲宏簡直就跟自殺無異,我甚至低下了頭不忍看到周燦被踹飛的場面,但沒想到奇跡發生了,劉雲宏面對周燦的拖把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這下連周燦自己都楞了,傻傻看著劉雲宏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劉雲宏也不趁機攻擊,而是雙手在臉上亂抹,原本他臉上就全是血,這一抹更是像刷油漆一樣四散開來。

“是拖把的水濺到他臉上了,”一直躍躍欲試但被李瑾和蕭潔牢牢抓住的張依玲突然喊,“這家夥有潔癖!”

周燦興奮得哈哈大笑,再次把手裏的拖把舞動起來,這拖把大概剛浸過水,舞起來水珠四濺,連我臉上都被灑了幾滴。

“哈哈哈!這是剛拖過廁所的拖把,味道怎麽樣啊?”周燦鬼叫似的步步緊逼,劉雲宏看起來是真的有潔癖,雙手擋在面前連連後退,慢慢退到了關著狼爺的玻璃門前面。

周燦一邊揮舞拖把,一邊嘴裏咒罵。劉雲宏背靠著玻璃門,雙手遮面,周燦每甩一次拖把,他便把頭向後偏一偏。但周燦接連甩了幾次之後,劉雲宏把手放了下來,雙眼赤紅,瞪著周燦。

“快躲開!”我和三毛等人都看出不對,同時大喊起來。我忍著腹部的劇痛,掙紮著站起來撲過去。

劉雲宏右手如閃電般伸出,一把抓住了拖把頭,周燦奪了幾下,但拖把紋絲不動。劉雲宏單手毫不費力地向後一扯,周燦向前打了個趔趄,拖把也脫開了他的雙手。劉雲宏還是單手,抓著拖把頭隨手一揮,拖把桿像是長矛一樣舞了個槍花,靈蛇一般向著周燦刺過去。

“讓開!”周燦身後的Maggie Q在拖把桿將要刺到周燦之前,朝周燦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周燦的身體淩空向斜前方飛出,撞到了劉雲宏身邊的玻璃門上,拖把頭擦著他的胳膊刺了個空。

劉雲宏一擊不中,也不回縮,將拖把一橫,繼續朝周燦打去。

“低頭!”我朝周燦大喊。

周燦下意識一低頭,拖把桿呼嘯而過,重重砸在玻璃門上,厚重的光滑玻璃門竟然整個碎裂。

Maggie Q趁機伸手抓住了拖把桿的中部,並用力往劉雲宏的方向推,劉雲宏也打橫握住拖把桿,雙方開始角力。

“一起上!”我大吼一聲,加入拖把爭奪戰,陳超和三毛也加了進來,一起把拖把桿往劉雲宏方向猛推,四人用盡全力,劉雲宏也撐不住,向後退了兩步。此時玻璃門已碎,他用腳抵住玻璃門下方的門擋,整個身體向前傾斜,死死抵住拖把。

這下雙方角力達到了一個平衡點,誰也沒辦法動彈,我本想讓己方來人幫忙打破僵局,但大力還在昏迷,周燦摔得不輕,現在只能躺在地上呻吟,短時間內也起不來,張依玲在四處尋找能真正傷人的武器……

這時我看到狼爺從他的躺椅上慢慢站了起來,他還好整以暇地撣了撣灰塵,把一本封面上印著身材火辣女郎的雜志放到一邊,然後慢吞吞地在立式黃銅臺燈旁邊蹲下。

狼爺用他那只齊腕斬斷的胳膊夾住臺燈燈柱,另一只完好的手旋開臺燈底座,當燈柱和底座分離後,我看到燈柱底端已經被磨出了一個錚亮的尖端,成了一支短矛!

狼爺把短矛夾在腋下,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像古時騎兵沖鋒一樣挺著短矛朝劉雲宏後背刺了過去。

矛尖帶著鮮血從劉雲宏胸前刺出。劉雲宏低頭看著矛尖,滿臉不可置信。

狼爺大喝一聲收回短矛,又是一矛刺出,這次銅矛刺穿了劉雲宏的心臟,帶起了噴湧的鮮血。我感覺到拖把桿上傳來的力量逐漸變小,最終,劉雲宏噴出一口鮮血,慢慢倒了下去。

狼爺還是沒有停手,單手抽出銅矛,換了一個方向,重重地向下一頓,把劉雲宏的腦袋牢牢釘在了地板上。劉雲宏四肢抽動了一陣,等到終於不動了,狼爺才慢慢放開手裏的短矛。

我們全都喘著粗氣,面面相覷。我帶著疑問看著狼爺,狼爺聳了聳肩,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向後捋了捋頭發,指著劉雲宏滿不在乎地說:“這家夥一看就不是人!”

我正不知道如何作答,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呻吟,只見大力摸著後腦勺艱難地坐了起來,李瑾連忙上前查看。

“咱們要趕緊離開這裏!”我看了看釘在地板上的劉雲宏,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此時已是早上八點,就算現在上船,下午三點前也趕不到極東島了,但願蕭恩會看在Maggie Q的面子上等著我們。

“帶我走!”狼爺突然沈聲說道。

我看看他,又看看三土,吞吞吐吐地說:“你要是沒有疫苗,身上的病毒……?”

狼爺仰天長笑,“你覺得我現在跟死有什麽區別?”

“疫苗我們已經研制成功了。”三土蹲下身子在實驗臺下一陣摸索,站起來時手上多了一個金屬的小箱子,“這裏有五十支。”話還沒說完,小箱子便被狼爺劈手奪過。

“一支疫苗頂七天,五十支就是三百五十天。”狼爺大聲說著,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小一年的功夫,夠了,夠了!”

“那咱們趕緊走!”陳超催促道。

我慌忙點頭,帶著眾人就往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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