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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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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水鎮只有一間文具店,文具店名叫‘博長’取自博覽眾家之長。

博長的老板姓胡,據說胡老板的祖上都是讀書人,曾出過探花,出過高官,後因為得罪了人選擇隱退山間,過起了采菊東籬下的生活。

胡老板家裏世世代代都是讀書人,博長在早些時候不是文具店,而是一家書社。

這家書社收錄了胡家祖祖輩輩的藏書,可惜書社命途多舛,一朝混亂,書社裏面的寶貴藏書變為了碎紙屑。

改革開放後胡老板將書社重新裝修改成了如今的‘博長’文具店,店裏面只賣些鉛筆、橡皮和本子,筆墨紙硯幾乎沒有。

隨著葉八妹一行人走進‘博長’文具店,胡老板放下暖爐迎了出去,微笑問道:“請問需要些什麽?”

‘博長’文具店不大,約莫只有四十多平方米,店裏面放著兩個櫃子,櫃子上擺著幾樣文具,看起來一目了然,非常簡陋。

葉八妹回以微笑,低頭問幾個孫子:“你們的鉛筆和本子還有嗎?”

此時的物價不貴,一支鉛筆才兩分錢,本子是八分錢,鋼筆只要兩毛錢。

葉八妹帶葉國民等人來文具店,是因為上個周末聽葉國祥提起他們幾兄弟的鉛筆快用沒了。

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買文具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很多學生用的鉛筆都不叫鉛筆叫鉛筆頭,因為鉛筆越削越短,削一點少一點,慢慢地將一支鉛筆削成了鉛筆頭。

葉國祥等人都很珍惜鉛筆,每一支筆都要用到極致,現在他們用的鉛筆只有四五厘米長。

照理說這麽短的鉛筆連握都握不住又談何寫字,不過農村人有智慧,雖然鉛筆頭很短不好使用,但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們上山砍了幾條比鉛筆大一點的竹子,去除竹子的一個竹節,將鉛筆頭的一段塞進竹子裏面,綁上鐵絲或者棍子。

這樣一來,四五厘米長的鉛筆瞬間多了十來厘米,省著點用能用一個多星期。

葉國民撓了撓頭發,他真不愧是葉大壯的兒子,遇到回答大不了的問題時就習慣撓頭發,然後悶著嘴巴不出聲,只露出憨笑無辜地看著葉八妹。

他作為大哥,一旦他不說話,底下的十來個弟弟也不會開口。

習慣使然,大哥回答不了的問題,底下的弟弟們不會搶著問答,除非葉八妹問他們。

畢竟是自己的孫子,一看葉國民的模樣,葉八妹就知道了他們的情況。

她拉著葉國文往裏面走,走到左手邊的櫃子前停下,拿出一支鉛筆看了看。

這時候的鉛筆沒有所謂的2B鉛筆、自動鉛筆,只有幾種不同顏色的最簡單的鉛筆。

她看了看鉛筆,轉身朝葉國祥招了招手,將鉛筆放到他手上問:“喜歡這種鉛筆嗎?”

葉國祥點了點頭,眼神不經意地瞥了旁邊的文具盒一眼。

他同桌買了一個鐵質的文具盒,文具盒裏面有乘法口訣,外面有山水畫,特別好看。

很多同學都羨慕他同桌有錢買文具盒,一到下課休息期間,同學們都會圍著同桌的鉛筆盒看。

他也想要買一個鉛筆盒,只是他沒有錢,又不敢問葉八妹要,怕被自家爹娘吊著打。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葉六壯和冬蘭看似溫和,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很有原則,比如不許他們幾兄弟向奶奶討要東西。

葉六壯說了,家裏雖然窮,但是人窮不能窮志氣,不能因為自家窮就心有不甘從而染上不勞而獲的陋習。

有一回暑假,村裏有人來賣冰棒,他見隔壁的哥哥有錢買冰棒吃,便大著膽子向葉八妹討了兩分錢,買了冰棒和哥哥弟弟們分著吃。

晚上的時候被葉六壯發現了他討錢的事情,當天晚上吃完飯後,葉六壯笑瞇瞇地抱著他回房間睡覺。

豈料關上門後,葉六壯立刻變臉,兇巴巴地將他綁了起來,揍得他屁股發青,還警/告他下回要是還嘴饞向葉八妹討錢的話就不要他。

自此以後,他再也不敢向葉八妹討錢了,哪怕遇到了喜歡的東西也只敢告訴哥哥們,然後等哥哥們攢夠錢再買。

他雖然很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文具盒,但他不敢說出來。

他收回視線,捏著鉛筆脆聲道:“喜歡,只要是奶奶給的東西,我都喜歡。”

葉八妹感覺到他的視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到了櫃子第三格上的文具盒。此時的文具盒一個要一毛多,算不上很貴。

不過文具盒不算是學習必須品,一般人家不會買。

葉八妹拿起一個文具盒看了看,低頭問葉國祥:“喜歡這個?”

葉國祥見葉八妹拿了他喜歡的那個文具盒,壓抑不住內心的歡心,臉上洋溢起燦爛的笑容。

偏他還要假裝淡定,板著小臉認真道:“不是很喜歡,哥哥做的筆筒比這個漂亮多了,我喜歡哥哥做的筆筒。”

葉八妹放下文具盒,刮了刮他的鼻尖,暗想:又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她見過葉國祥口中所說的筆筒,那個筆筒是葉國民做的,用樹脂將幾塊木板粘成一個圓形的筆筒,由於他的手藝不到家,以至於做出來的筆筒歪歪扭扭,看起來像半成品。

她當下沒有拆穿葉國祥的謊言,而是承諾道:“快期末考試了,你們十幾兄弟要是有人考試能考到班級前三名,我就獎勵他一個文具盒。”

話落,十幾個孫子中有人暗暗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要好好考試獲得文具盒。

有的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們平時連考及格都困難,怎麽可能考到班級前三名。

有的露出驚訝的神色,想著等自家哥哥或者弟弟獲得了文具盒,他要借他們的文具盒在班裏面炫耀一番。

葉國祥擡起頭問:“一人一個嗎?”

他讀一年級,成績還算不錯,有望考到雙百分。

葉八妹摸了摸他的頭,認真道:“當然,奶奶一諾千金,只要你們能考到年級前三名,我就獎勵你們文具盒。”

她的話不僅使得十幾個人面露喜色,連旁邊的三個媳婦並一個兒子都驚喜不已。

春秀抱住二兒子,小聲囑咐道:“聽到沒,你們三兄弟中,你最聰明,記得好好考試,爭取考到年級前三名,給你奶奶和你爹娘爭面子。”

冬蘭比較含蓄,她沒有說話,而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

許是繼承了葉六壯的聰明才智,她的兩個兒子都不算笨,每回考試都能考到八十分以上。

她沒問過兒子們他們在班上的排名是多少,但是按他們的分數,應該不會太差就是了。

紅梅走過去抱起葉國文,吧唧一口親在他的臉上,安慰要哭不哭的小國文道:“乖兒子不哭,等你讀書了,奶奶也獎勵你文具盒。”

原來葉國文聽到葉八妹說要獎勵哥哥們文具盒,想到自己還沒有上學,沒機會獲得文具盒,當下傷心了,抿著嘴唇,泫然欲泣。

被紅梅哄了一會,他吸了吸鼻子,吵道:“我也要去上學,哥哥們都去上學了,我也要去。”

他也是個犟脾氣的人,說了要上學就一定要去,不管紅梅怎麽哄他,他都不答應,一直吵著要去上學,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文具盒。

葉八妹見紅梅哄不住了,連忙抱過葉國文,哄道:“文文乖喲,文文上回不是還說要攢錢給哥哥們買香香嗎,如果你去上學的話,可就攢不了錢買香香了喲。”

葉國文立刻停止了啜泣,思考著葉八妹的話,想了一會,他覺得買香香似乎比讀書重要。

他抹了下鼻子,改口道:“不去上學了,攢錢買香香。”

葉八妹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鼻涕,笑道:“文文真乖,等文文攢夠錢買香香了,咱再去讀書。”

紅梅呼出一口氣,佩服道:“還是娘有辦法,文文最聽您的話了,只要您哄一哄,他立馬就不哭了。”

葉八妹但笑不語,他抱著葉國文給孫子們一人挑了一支鉛筆,買了三塊橡皮,橡皮很大塊,一人一塊會用不完,買三塊切一切可以每人分一塊。

她還買了幾個本子,本子是買給葉國文的,經過了上輩子,她知道十幾個孫子中葉國文最有讀書天賦,她想著買幾個本子回去讓他跟著袁君學讀書和寫字。

付了錢後,一行人離開文具店,轉而去了文具店不遠處的雜貨店,雜貨店隱藏在小巷子當中,要不是老街坊的話還真發現不了。

這個時候還有供銷社,有些東西仍需要用票據購買,不過雜貨店卻不需要。

雜貨店的老板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早些時候跟著家裏人倒貨賣,後來有了門路後,看準形勢在徐水鎮的邊沿角落開了一家雜貨店。

雜貨店雖小,但是五臟俱全,衣食住行的東西樣樣都有,上到衣服帽子,下到襪子鞋子,應有盡有,款式多樣,據說全都是從南鄉拿的貨。

葉八妹走在前面,進了雜貨店,轉身和身後的兒子、媳婦和孫子們道:“隨便看看,每個人可以買一雙鞋子、一件衣裳,就當是買過年衣服了。”

眾人都楞了,葉六壯已經十來年沒穿過新年衣裳了。

他排在第六,每年家裏做衣服都是哥哥們先穿,等到大哥穿不下了才一個輪一個,輪到他穿時,衣服都縫滿了補丁。

不過,農村人大家的衣服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沒人介意衣服上的補丁。

要是誰的衣服上只有兩個補丁的話已經算是很好的了,沒人敢奢望過年會有新衣服穿。

春秀等人則喜不自禁,三人相視而笑,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不可置信。

春秀想了想道:“娘,咱別買衣服了,還是扯點布和棉花回去做衣裳吧,我和六弟妹和七弟妹的針線活都不錯,從現在開始做,做到過年前可以給每人做一件新衣裳。”

春秀自從管家以來凡事都習慣往長遠的方向想,她想著一人買一套衣服的話,幾十個人起碼得花幾百塊錢,他們家雖然賺了不少錢,但是錢再多也是不禁花的。

他們都是走過了困難時期的人,心裏都有一顆倉鼠的心,與其將錢花出去,她寧願用錢買大量的糧食,然後藏到地窖裏面以防萬一。

買布和棉花確實比買成衣劃算,葉八妹之所以說要買衣服,是因為想到家裏沒有縫紉機,單用人手做衣裳的話,得做很長時間才能做出來。

本來她想著家裏還有不少錢,新的一年照著她的計劃走的話能賺更多的錢,既然如此,就不必揣著錢不敢花。

但是聽了春秀的話後,她改變了主意。

從貧入奢易,從奢入貧難,家裏的孩子們都是苦過來的,要是突然間讓他們太過享受的話,恐怕會使得他們染上不好的習慣。

左思右想之後,葉八妹道:“那就不買衣服了,春秀你去扯幾塊布吧,扯夠一人做一身新衣裳的布。”

她又看向其他人:“存了這麽長時間錢,想來你們都存了不少的零花錢,如果你們有什麽想要買的東西,也可用自己的錢買。”

紅梅猛點頭,她早就想要花錢給自己買東西了,她上次回娘家,見她大姐買了一盒頂好看的胭脂。

那胭脂往臉上一抹,粉粉嫩嫩的,能讓人年輕好幾歲。

她拉著冬蘭往賣胭脂水粉的櫃子走去,盯著眼前的胭脂水粉倆人眼睛都不眨。人人都有顆愛美的人,以前家裏窮,哪怕想要打扮,都沒有打扮的條件。

現在不一樣了,她們身上都有錢,湊一湊的話,可以一起買一盒胭脂,一盒粉餅和一盒口紅膏。

不過,在買與不買只見,冬蘭和紅梅產生了分歧,冬蘭認為家裏賺錢不容易,倆人買一盒胭脂就可以了,不需要買粉餅和口紅膏。

往年沒有粉餅和口紅膏,他們還不是一樣過來了,沒必要花錢買這些東西。

紅梅則認為一定要買這三樣東西,她們幾個媳婦都長得不差,但因為沒錢打扮,以至於在村裏都排不上名號。

要是她們稍作打扮的話,說不定今年的村花能從他們家裏出一個。

爭執了一番後,紅梅敗給了冬蘭,最後決定只買胭脂和粉餅,不買口紅膏。不買的理由是家裏還有紅紙,想要雙唇嬌艷欲滴的話,抿一抿紅紙就可以了,沒必要再花錢買口紅膏。

紅梅不敢當著葉八妹的面給錢,只好拉著老板到一邊,小聲問了價錢後,掏出身上的所有錢買了胭脂和粉餅。

付完了錢,她將東西藏好,佯裝淡定走到葉八妹身邊,問道:“娘,您可有看上的東西,我送您。”

葉八妹回頭看了她一眼,雜貨店並不大,店裏的情況想要看的話完全是盡收眼底。

她看到了紅梅和冬蘭商量買胭脂水粉,不過她沒打算說些什麽,反而領著紅梅去了雜貨店最裏面,指了指櫃子上的毛線團。

“我想要一件毛衣,你願意給我買嗎?”

紅梅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怪自己嘴多,沒事獻什麽殷勤。

站在好了,自家婆婆真的要她送東西了,可她沒有錢,要怎麽買?

她潸然道:“願意,娘,您在這裏等一下,我出去一下。”

葉八妹點了點頭,看著她離開去找兩個嫂子商量。

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有錢容易飄,許是最近掙了不少錢,紅梅的性子開始飄了起來,言語之中帶上了幾分優越感。

很多暴發戶之所以會成為暴發戶,就是因為心理落差懸殊,一時之間對自身的產生了誤解。

她得適當壓一壓紅梅的性子,不然可能會出現不好的情況。

紅梅苦著臉和冬蘭說了情況,可惜冬蘭的錢也已經湊在一起買胭脂水粉了,她身上是半分錢也沒有。

倆人商量了一番後,決定向春秀借錢。

她們拉著春秀到一邊,紅梅小聲道:“大嫂,你能借我一點錢嗎,等我攢夠了立馬還給你?”

春秀面露難色,她看中了一雙棉布毛鞋,想要買了送給她娘。

她娘雖然偏心,但她養大了她。自從生了孩子後,她知道自己娘養大他們幾兄妹不容易,現在自己有錢了,也該孝順她娘。

見她遲遲不語,紅梅接著道:“大嫂,你就借給我們吧,我想要送咱娘毛線。娘年紀大了,受不得涼,要是她能穿上毛衣的話,今年肯定能過得舒坦。”

春秀陷入了掙紮,她是想要給自家娘送毛鞋,但是葉八妹也是她娘,現在弟妹提出要給婆婆送毛衣,她自然也是要送的。

只是她錢不多,要是買了毛線,就不夠錢買毛鞋了。

她內心掙紮了片刻後問道:“還差多少?別說借不借的,娘是咱們大家的婆婆,咱們一起湊錢給婆婆買毛衣吧。”

話落,冬蘭和紅梅均露出尷尬的神色,她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哪裏拿得出錢來湊。

紅梅訕笑道:“我們沒錢。”

冬蘭跟著點頭,小聲道:“嫂子,我和紅梅買了胭脂,所以······”

春秀懂了,她雖然不聰明,但是聽了她們的話後,還是反應過來兩個弟妹是想要借錢裝孝順。

她倆既想在婆婆面前獲得好名聲,又想不花錢,世上哪有這般美事。

說是找她借錢,但是買的卻是給婆婆獻殷勤的東西,這錢她借出去了,她們是還,還是不還。

還的話豈不是顯得她這個做大嫂的不孝順,斤斤計較,連借給孝敬婆婆的錢都要討回來。

不還的話,借的是她錢,在婆婆面前刷孝順臉面的卻是別人,沒她什麽事。

既如此,她為何還要借錢給她們。

想明白這點,春秀搖頭道:“六弟妹、七弟妹啊,不是我不想借錢給你們,實在是我沒錢借給你們。”

“不滿你們,我看中了一雙毛鞋,想要買下來送給我娘當新年禮物。當然了,我娘和咱婆婆在我心中一樣重要,我既送了禮物給我娘,必然也不會落下咱婆婆的。”

紅梅急了,忙問道:“你要送什麽給婆婆。”

春秀笑道:“送的也是毛鞋,毛鞋不貴,我的錢剛夠買兩雙,一雙給我娘,一雙給婆婆,不偏不倚,誰也說不出閑話來。”

她話都說得這般明白了,冬蘭和紅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在春秀這邊借不到錢,紅梅急壞了,想著先向老板賒賬,等湊夠了錢再還。

但是雜貨店老板比誰都精明,他不肯答應,只說一手交錢一手那貨,小本生意,恕不賒賬。

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辦法了,紅梅拉著冬蘭去給葉八妹說明情況。

到了葉八妹面前,倆人不敢做聲,看著葉八妹挑鞋子。

紅梅推了推冬蘭,冬蘭推了推紅梅,倆人推推搡搡,皆不敢上前說話。

葉八妹站了起來,凝視著她們道:“找我有事?說吧,什麽事?”

紅梅咽了咽口水,低著頭道:“娘,我和六嫂的錢全花光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實在沒錢給您買毛線織毛衣。”

葉八妹挑眉,她早就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了,一點都不意外她們會來找她說事情。

她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挑鞋子,語氣淡淡道:“知道了。”

沒有責備、沒有怒目而視更沒有警告,只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只是,她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給冬蘭和紅梅的心理壓力就越大。

都說猶抱琵琶半遮面給了人充分的遐想空間,如今葉八妹一句‘知道了’更是給了冬蘭和紅梅無限多的想法。

冬蘭想著自家婆婆肯定是生氣了,正憋著氣等著找她們算賬。

紅梅則想著這回完了,要是葉七壯知道她哄騙婆婆說要給她買毛線卻沒買的話,一定會怪她的。

葉七壯是個孝順兒子,平時雖然很聽她的話,但前提是沒有觸犯葉八妹的底線,一旦他知道自己耍了婆婆,必然會和她離心。

她得好好哄住婆婆,不能讓她在葉七壯面前提起這件事情。

紅梅上前拉住葉八妹的手,羞愧道:“娘,這回是我和六嫂想岔了,您不要生氣。我保證了,下回我和六嫂一定給您買毛衣。”

葉八妹拍了拍她的手背,和藹道:“我給你們的零花錢本來就是給你們花的,你們愛怎麽花就怎麽花,不需要顧慮我。”

紅梅本來還想著葉八妹會借機敲打她一番,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麽體貼的話,一時之間感動不已。

她真誠道:“娘,這回是我們錯了。文文還小都懂得攢錢買香香給哥哥們喝,我卻只想到自己,連文文都不如。”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最近的心思不太對,但是哪裏不對卻還想不明白。

葉八妹拉過她的手,又拉過冬蘭的手道:“你們是我的媳婦,也是我半個閨女,在我心裏,不管你們年紀多大,都還是孩子。我知道你們難得有錢給自己買東西,一時之間忘乎所以很正常,我沒怪你們。”

紅梅紅了眼睛,吸著鼻子不出聲。

冬蘭低下頭,心裏矛盾極了,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你錯了,你錯了,家裏賺錢不容易,你不該亂花錢的。

葉八妹該敲打的敲打了,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便打發冬蘭和紅梅去給自家孫子挑鞋子。

這個時期男孩都喜歡穿回力鞋,女孩子喜歡穿白鞋子,而小媳婦則喜歡穿黑布鞋。

這一趟購物,葉八妹給家裏的所有人一人買了一雙鞋子,扯了布,買了棉花,還買了縫紉機。

一行人盡興而來,盡興而歸。

付了錢,葉六壯趕著牛車先送孩子們回學校,然後趕車回來裝東西。

店老板幫忙將所有東西放到牛車上,隨後葉八妹和春秀等人跳上牛車,葉六壯揮了一鞭子,趕著牛車回家。

回到家是下午五點多,正是下田回家吃飯的時候,一路上,由於葉八妹他們買回去的東西實在是太打眼,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越往村裏面走,吸引的目光越多,有些關系比較好的村裏人圍了過去,問道:“八嬸子,你家賺大錢了,都買上縫紉機和好布好棉花了。”

葉八妹知道自家以後會越來越好,現在只是開始而已,等到明天黃濤他爺爺送瓦片過來,必然又會引起轟動。

她不打算藏著掖著,坦然道:“是賺了幾個錢,這不,趁著有時間帶幾個媳婦到鎮上挑了幾匹布回來做新年衣裳。你家扯了布沒有,要沒有的話得趕緊去扯了,不然好布都被別人買光了。”

她這話一出,等於給了春秀等人一個信號,她們不必再壓抑炫耀的心情了,可以盡情地和好姐妹們聊天,可以說一說家裏的牛,說一說家裏的布,再說一說家裏準備換瓦片的事情,好給村裏人做好心理準備。

得了葉八妹的準話,紅梅當下就跳下牛車,拉過與她相交好的小媳婦,吹道:“我婆婆可好了,她見我喜歡胭脂水粉,當下就掏錢給我買了胭脂水粉,還說我平時就是素了一點,要是稍作打扮的話,必然不差。”

旁邊的小媳婦不信道:“不能吧,八嬸子一向勤儉節約,怎麽舍得給你買胭脂水粉?”

紅梅揚起下巴,牛氣道:“那都是老黃歷了,我家婆婆對我們幾個媳婦特別好,平時有什麽好事都想著我們。她不止給我買了胭脂水粉,還做主扯了布和棉花,要給我們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不止如此,她還給我買了黑布鞋。黑布鞋你知道吧,就是京都名媛穿的鞋子,特別好看,穿起來特別舒服。”

旁邊的小媳婦羨慕不已,暗想著:她怎麽就不是八嬸子的媳婦呢,要是她年輕那會能嫁給葉大壯幾兄弟就好了,那麽現在她也能用上胭脂水粉,穿上新衣裳和新鞋子了。

她嘆了口氣道:“你可真好命喲。”

紅梅笑了,掏出懷裏的胭脂道:“你瞧瞧,這是我婆婆買的胭脂,一個就要好幾塊錢呢,特別貴。不過我婆婆疼我們,眼睛都不帶眨地就給我們買了。”

她說得輕松,其實肉疼不已,一合胭脂花了她兩塊錢呢,能買一斤多肉了。

小媳婦伸手想要拿,被紅梅躲開了,她拉著紅梅道:“真要幾塊錢啊,可真是好東西!好姐妹,你給我摸摸唄,我臉小,用不了多少。”

紅梅當機立斷把胭脂放回袋子裏,她自己都不舍得擦呢,怎麽可能舍得給別人試。

她摟住小媳婦的肩膀,說道:“我聽老板說胭脂可要上了粉再抹才好看,你剛下田回來,臉上都是泥,抹了也是白抹,等哪天你洗幹凈臉了,再來找我,我幫你抹。”

小媳婦咬牙切齒說好,心裏半是妒忌半是羨慕,她不想和紅梅聊下去了,找了個理由和她道分別,扛起鋤頭轉身離開。

紅梅見她走了,意猶未盡地拉過旁邊的熟人繼續吹噓。

相比於紅梅,冬蘭顯得穩重多了,不管別人問她家裏賺了多少錢也好,買了多少好東西也好,她都一律回答道:“都是我娘管著的,我不知道。”

別人問得多了,見仍在她這邊問不到東西,紛紛離開,轉而圍著紅梅打聽。

春秀是幾個媳婦中最為淡定的一個,她一直偷偷觀察葉八妹,學著她的處事方式和言談舉止。

有人問她買了什麽好東西的時候,她模仿葉八妹的語氣道:“賺了幾個錢而已,買不上什麽好東西。”

有人問她葉八妹給她買了什麽東西,她學著葉八妹的語氣道:“也沒買什麽,就是給咱們都買了一雙鞋子,外加扯了布,說是要咱們做衣裳。”

她說得雲淡風輕,且態度自然,讓人信服之餘還不招人嫉妒。不像紅梅,一開口就是在炫耀,拉足了仇恨。

由於村裏人實在是太熱情了,一夥人拉扯著聊了大半個小時仍然意猶未盡。

葉八妹看時間不早了,急忙打斷旁邊人的問話,開玩笑道:“哎喲,時間可不早了,我得家去做晚飯了,不然大壯他們可要說我了。”

她這話說中了大多數女人的心思,旁邊站著的人中大多數都是做媳婦的人,她們下田之後還要忙活晚飯。

要是晚飯做晚了,一要被婆婆說懶惰,二要被自家男人嫌棄手腳慢。

聽了葉八妹的話,圍著的人開始四散而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葉八妹連忙叫葉六壯趕車離開。

回到家,家裏的門口大開著,葉大壯和葉七壯坐在院子門口的牛棚旁邊,一人手上拿著一把草在餵牛,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葉八妹跳下車,背著手往家裏走,走進小院門,喊道:“大壯、七壯,你倆出去幫忙擡東西。”

葉大壯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站起來問道:“娘,你買啥東西了?”

葉八妹淡然道:“也沒買啥,就是買了臺縫紉機和幾匹布。”

葉大壯話也不接了,急忙往小院外跑,等他看到牛車上的縫紉機以及回力鞋後,壓根顧不上搬東西,而是拿起一雙回力鞋拆開包裝試了起來。

回力鞋雖然是小年輕愛穿的鞋子,但老男人也有一顆向往時尚的心,葉大壯年輕的時候沒錢買回力鞋,現在年紀四十了,雖然穿回力鞋不太合適,但他仍舊愛不釋手。

春秀見狀搶過他手裏的鞋,重新包好後罵道:“急什麽急,這雙是五弟的鞋子,不是你的。”

說著,她拿出另外一雙鞋子遞給葉大壯道:“這雙才是你的,我照著你的碼數選的,看下合不合腳。”

葉大壯哎了一聲,快速拆了包裝,拿出鞋子往腳上套,套好後跳上牛車走了幾步,尺碼的大小剛剛好。

“真不愧是回力鞋,穿上腳舒服極了。”

他不舍得下地走,擔心會弄臟新鞋子,只舍得在馬車上來回走。

春秀撿起他的解放鞋,扔到他腳邊道:“別走了,快換回來。娘說了,這是買給咱們的過年鞋,可別弄臟了。”

葉大壯連忙蹲下,換下新鞋子,重新穿上解放鞋跳下車問道:“給咱們買?我娘給你們也買了嗎?”

春秀點了點頭,笑瞇瞇道:“都買了,給你們買的是回力鞋,給我們買的是黑布鞋。”

說著她拿出三雙鞋子,一一打開說道:“你看,這是咱娘給我買的黑布鞋。這兩雙是我用咱倆的錢給我娘和你娘買的毛鞋,你看好不好看。”

葉大壯親了春秀一口,感嘆道:“我媳婦就是孝順!”

春秀推了他一把,得了葉大壯的誇獎,心裏十分高興。

本來她還想著和葉大壯說春梅找她借錢的事情,但看到葉大壯高興的模樣,也就不想說了。

女人的事情,女人自己解決就好,就不要再麻煩自家男人了。

想通了這點,春秀小心翼翼地將鞋子包好:“過年的時候咱們把毛鞋送給娘,就當是送她的新年禮物,等到年初二了,再把毛鞋帶去給我娘,當是給我娘的新年禮。”

葉大壯抱著春秀不撒手,點頭道:“我媳婦就是賢惠,一切都聽你的,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幹。”

葉七壯本想湊過去看葉大壯的鞋子,在看到自家大哥和大嫂膩歪在一起後,他轉身回屋。

他抱起葉國文,小聲哄道:“乖兒子,奶奶給你買好吃的了嗎?”

葉國文掏出葉八妹給的奶糖,搖頭道:“沒買吃的,買了本子和鉛筆,奶奶說讓小腳奶奶教我寫字。”

葉七壯陷入思考,抱著葉國文去找葉八妹。

他記得自家娘說過要等葉國文八歲了才會送他上學,現在國文才六歲,怎麽就給他買鉛筆本子了,難道他娘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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