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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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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

“莊園失火,劍蘭被打暈,公主被人給帶走了!”

衛三公子身體不受控制地一僵,心裏滿是不可置信。

他連夜趕回,得知的第一件事,竟是她被劫走了?怎麽可能?

她怎麽會被帶走呢?衛氏莊園守衛森嚴,他特地交代過,不可大意。她被劫走,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樣的折磨?

一想到那個可能,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一般,心猛地提起,握著韁繩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

“到底怎麽回事?”

衛邵又道:“是屬下失職,沒能看顧好公主。已經帶人分頭去找了,這邊……”

“不是這邊,我們從這條路回來的,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衛三公子咬牙,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低聲道,“往東邊那條路看看。”

衛氏莊園位置特殊,再往西南方向去,都是西南義軍地盤,或是兩軍爭奪之地。

“那條路我派的有人,不知道追上沒有。”衛邵下意識回頭看向東側。

“過去看看。”

“是。”衛邵穩好心神,翻身上馬,同公子一起向東而去。

“知道是什麽人做的嗎?”衛三公子揚起馬鞭,詢問衛邵。

看到公子後,衛邵稍稍冷靜一些,忖度著回答:“不知道,可能是朝廷,不,是那個二皇子的人。他們近來一直在找公主的下落。”

想到這個可能,衛三公子心下稍安,略一頷首:“最好如此。”

若是蕭廷睿的人,那至少確保她能安全、不受傷害。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策馬追趕之際,他甚至暗自祈禱,帶走她的,真是二皇子的人了。

天空漸漸被染成黛色。

這是黎明欲來的征兆。

阿芙跟隨著張頌一行人奔行半夜,人疲馬乏,不敢有片刻停歇。

眾人來到一個小鎮,張頌令人暫且停下。

“休息一下,換身裝扮,然後換水路走。”

“是。”眾人打起精神,臉上滿是期待。

逃亡回京的路線,是早就策劃好的。

這個小鎮名叫青石鎮,目前還算朝廷的地盤,沒被叛軍占領,是個安靜祥和的地方。

天還不亮,鎮上安安靜靜,偶有早起的人從街上經過。

一行人來到一個院落前,敲響了門。

“有咱們自己人在這裏接應。”張頌低聲對公主介紹。

阿芙點頭,暗自敬服於他的周密。

“是誰?”門後傳來一個粗聲粗氣、刻意掩飾的聲音。

張頌聲音微顫,有遮掩不住的激動:“崔姑姑,是我們,我們把公主帶回來了。”

崔姑姑?阿芙心下一驚,下意識看向張頌。

張頌沖她點一點頭,眸中漾起淺淺的笑意。

下一瞬,門被打開。

看到穿著粗布衣衫、頭上裹著布巾的崔穎姑姑,阿芙的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不由地又哭又笑:“姑姑,姑姑!”

明明分開的時間不長,可在阿芙心裏,就像是過去很久一樣。

她曾經以為,自己今生今世都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崔穎姑姑了,不成想竟然會又在此地重逢。

崔穎亦是十分激動,一把拽住公主衣袖,哽咽道:“小主子,太好了!”

她又轉向張頌:“張公子,多謝你。”

“先進去再說。”張頌低聲提醒。

阿芙知道輕重,忍住滿腔激動,拉著崔穎的手入內。

早膳和替換的衣衫早就準備好了。

張頌的精神終於不那麽緊繃,稍稍松懈了一些:“大家換身衣裳,將就吃一點,墊墊肚子。天亮之前我們趕到碼頭,走水路,船已經雇好了,行李也都放在船上了。”

湘州近來也不大太平,不少州縣都已落入叛軍之手,走水路反而更安全一些。

眾人並無異議,折騰半夜,早就又累又餓。

怕耽擱時間,崔穎等人備下的早膳格外簡單。

換衣服的間隙,往嘴裏塞個肉包子,猛灌幾口熱粥,就算是一頓早飯了。

包括更衣用膳在內,歇息不過才一刻鐘,張頌便催促眾人出發。

這一次,阿芙和崔穎姑姑坐上馬車,眾人則騎馬隨行。

一行人直奔碼頭。

馬車行得極快,崔穎一直拉著公主的手不肯松開,不住地問:“公主這段時間還好吧?沒受委屈吧?不怕,有什麽委屈都可以對奴婢說。”

雖然從表面上看,公主不像是受了太大的傷害。但她畢竟是出身尊貴的美貌少女,落在叛軍手裏,時間不短,不知道會不會有令人難以啟齒之事。

“我還好,除了不得自由,倒沒受太大的委屈。”說到這裏,阿芙不由地想到那位衛三公子。

雖態度古怪,但還真沒太為難她。

種種跡象表明,他應該是死遁的永安公主吧?

可惜他不願與她相認,昨夜的營救又燒毀了他的莊園。

阿芙嘆一口氣,心內浮上細密的悵然。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惆悵什麽。

驅走心中雜念,阿芙反過來詢問崔穎:“我還沒問呢,姑姑怎麽會在這裏?你沒同和親隊伍一起嗎?興德呢?興德在哪兒?”

面對主子的詢問,崔穎自然毫無隱瞞。

“公主,奴婢本是要同和親隊伍一起回京的,因為實在放不下公主,就和興德商量,由我假裝生病,先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正好二殿下讓張公子找公主,我就先留在了他這裏。興德他回京去了,等我們回去,就能見到他了。”

阿芙勉強點一點頭,心裏卻是另一個念頭:她想念興德,但她不想再回宮。

不過現在不是細說這話的時候,阿芙就沒再多說。

眾人一路趕至碼頭。

船和船夫是早就安排好的,船夫正蹲在甲板,翹首等待。一見這一行人過來,連忙起身吆喝:“快,快上船,來了咱們就出發。”

“好。”

眾人依次上船。

阿芙第一次坐船,新奇之餘,一時間忘卻諸多雜念。

船晃動兩下,她的心也跟著一顫,看向崔穎姑姑,小聲道:“這還挺好玩。”

崔穎姑姑並不說話,含笑看著平安歸來的小主子,心裏滿足極了。

倒是旁邊一個耳熟的聲音悶悶地道:“等你在船上發暈、惡心的時候,就不覺得好玩了。”

阿芙認出是打暈自己的那個假侍衛的聲音,心中好奇,扭頭看去。

見這人年紀甚輕,五官倒是周正,一雙眼睛尤其明亮。

見她看過來,他眼神閃爍,若無其事道:“看什麽?我又沒和你說話。我是在自言自語。”

阿芙“哦”了一聲,移開視線。

想到這人之前拿著宮中腰牌,又自稱奉二皇子之令,多半是弟弟蕭廷睿的人。

還不知道蕭廷睿身邊居然有這號人物。

皇子和公主果真不同,蕭廷睿比她小一歲,身邊能用的人比她多多了。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有人高聲喊道:“不好,有人追來了。”

阿芙聞言,不由地心裏一緊。

衛三公子一行人所騎俱是神駿,掉頭向東後,追行十數裏,發現了同伴留下的痕跡。

“公子!”衛邵驚喜地指向前方,“是這條路,沒錯!咱們沿著追就行了。”

“嗯。”衛三公子壓下心頭種種情緒,繼續驅馬前行。

天快亮時,他們追上了在前面追趕的同伴。

眾人來不及廝見,只說道:“公子也來了?這一路有馬匹行過的痕跡,看樣子公主像是被帶到青石鎮了。”

衛三公子臉色微變:“他們想走水路?”

青石鎮外有碼頭,四通八達,輾轉去京城也方便。

衛邵反應過來,立時高聲道:“去碼頭!”

“是!”

眾人折騰半宿,無不困乏,但無人叫苦叫累,直奔碼頭而去。

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幽幽的號子聲在水面上空回蕩。

碼頭有風,涼颼颼的。

一艘大船已出港,正迎風遠航。

此時,船距離岸上,有數丈之遠。

“是不是他們?”衛邵指著那艘船問。

那艘船頗大,帆灌足了風,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行得極快。

甲板處站了十來個人,皆手持兵刃,嚴陣以待。

為首者一身青色衣衫,負手而立。

風吹動他的衣角,獵獵作響。

衛邵不認得此人,衛三公子卻是只看身形就能認出。

他不是別人,是二皇子蕭廷睿的伴讀——南平侯次子張頌。

眾人趕至岸邊時,船又行出數丈,離岸更遠了。

“哎呀。”衛邵恨恨地道,“來遲一步。”

沒有千裏飛行之術,又怎能追得上?

衛三公子視線微動,見岸邊停靠著一艘小船,道一聲“借用一下”,便踏上小船,劃船去追。

同行下屬見狀,衛邵與另一人也躍上小船,衛邵接過公子手裏的雙槳,分給同伴一個,兩人一起,賣力地劃。

聽到有人追來,阿芙心下一驚,待要出去看看。

崔穎姑姑低聲勸阻:“公主好生待在船艙裏,外面怕有危險。”

阿芙心知有理,就暫時按捺下心中不安,仍待在船艙中。

過得片刻,只聽又有人驚呼一聲:“哎呀,他們劃船追來了!劃得好快!”

另一人道:“再快也快不過咱們的船。”

張頌站在船尾,忽道:“準備弓箭,別讓他們追上!”

“是!”眾人答應一聲,立刻拿出弓箭。

阿芙心頭一跳,快步從船艙走出,遠遠看見後面追來的小船。

離得遠,她看不清面容,但看其身形,能認出其中一個劃船的是衛邵,另一個她不認得。

但船上站著的人分明是衛三公子!

他竟然也在,還追來了?

阿芙心裏咯噔一聲,無暇去想這些。

她幾步走至張頌身邊:“你們要射殺他們嗎?”

阿芙呼吸有一點緊促,不由自主地變得緊張起來。

張頌目視前方:“不是要射殺他們。先準備著,有備無患。若靠近,就以弓箭退敵。若追不上,就任由他們去追。”

停頓一下,他又解釋:“此地叛軍勢力猖獗,頌此行是為了救公主,不想與叛軍鬧得不可收拾。不會真與他們硬碰硬,還請公主諒解。”

阿芙聞言松一口氣,不是真要射殺就好。她輕聲道:“還是算了吧?我看他們追不上的。”

她自然不希望雙方見血。

尤其是看出追趕的小船上,其中有一人是衛三公子後,她心裏的不安越發濃了。

她不知道對方看到她沒有,也不清楚對方此刻究竟是什麽心情。

張頌只是笑笑。

事實上,從阿芙出現在甲板的那一瞬起,衛三公子就看到了她。

她身披紅色大氅,兜帽遮住了她的頭臉,但她的身形舉止,足以讓他一眼認出。

衛邵也看出來了,高聲道:“公子,是公主,真是公主!”

“嗯。”衛三公子催促,“再快一點。”

兩人努力劃槳,奈何二船之間相差極遠,他們劃船許久,卻仍沒有追上。

偏生,前面那艘船上還有人在打手勢,警告他們不許再追,否則便要射箭了。

“公子!”衛邵下意識看向自家公子,“他們在威脅咱們,說再不返回,就要射箭了。”

衛三公子今日並沒有戴面具,他站在船頭,面色沈沈,雙唇緊抿,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不發話,衛邵和另一人只能繼續盡量劃船。

另一艘船上,張頌望著仍在追趕的小船,雙眉緊蹙,低聲對阿芙說道:“外面風大,公主先回船艙去吧。”

“你呢?”阿芙扭頭看向他。

“我得留在這兒看著。”

阿芙胡亂點一點頭:“好。”

她剛一回艙,就聽到張頌的聲音:“放箭!”

阿芙一驚,猛然回頭。

只見甲板上的眾人搭弓射箭,齊齊射向後面那艘小船。

阿芙這才明白,請她回艙,是要支開她。

通過昨夜公主詢問侍女生死一事,張頌猜想她多半不忍心射殺追趕的叛軍。

他也知道,以現在的距離,箭矢肯定射不中對方,主要意在威懾。

“別……”阿芙下意識出聲,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雪白,她幾步奔至甲板,“張頌,你……”

張頌看向公主,不慌不忙,溫聲解釋:“公主別擔心,距離太遠,射不中的,只是令他們不能靠近。”

果然如他所言,並未射中。

而且射出一批羽箭後,他便做了個暫停的動作。

眾人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阿芙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她不能說張頌此舉不對,畢竟雙方立場相對,而且張頌也明明白白告訴過她,會射箭威懾。

但她心裏仍不是滋味。

另一艘小船上。

衛邵正在奮力劃船,忽見船頭數尺外,有羽箭紛紛跌下,落入水中。

他心下一驚,手上力氣不由地稍減,扭頭看向自家公子:“公子!”

還要冒著箭雨近前嗎?

衛三公子薄唇緊抿,目光晦澀難辨。

他緊緊盯著前方船上身穿紅色大氅的少女,直盯得眼睛微微發酸。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聲吩咐:“掉頭,回去,不必再追了。”

衛邵諾諾應是,和同伴一起調轉船頭,原路返回。

見小船回頭,不再追趕,張頌略松一口氣,對阿芙道:“好了,他們不追了。公主先回艙休息吧。”

阿芙輕輕“嗯”了一聲,卻並未立刻回去。

她仍站在甲板,眺望遠方。待兩船之間越來越遠,小船上的人影也只變成一個黑點,她才轉身回艙。

只是心內猶有濃濃的不安。

崔穎看她神色不對,扶住她的手臂,關切地問:“公主怎麽了?是不舒服嗎?頭暈?惡心?”

——崔穎姑姑還記得方才那個侍衛的話,疑心她是暈船。

“沒有。”阿芙搖一搖頭,輕聲道,“只是有一點點困。”

崔穎笑笑:“一夜都沒好好睡,自然是困的。”

阿芙“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衛三公子站在船頭的場景。

離得遠,她看不清他的神色面容。

但不知怎麽,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

阿芙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不要再想了,山高水長,以後未必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如此這般自我安慰了一會兒,她心情才稍稍平覆一些。

衛邵和同伴劃船返回,力道遠不如追趕時。

見公子目光沈沈,不知在想什麽。衛邵試著開口建議:“他們應該是要回京的,不如咱們埋伏在去京城的必經之路上?”

另一人出聲附和:“對,到時候來個守株待兔,肯定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必了。”衛三公子盯著水面,“那邊是朝廷地盤,不必再去冒險。”

有蕭廷睿護著,諒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何況義軍這邊也有要事要忙。

他對自己說,原本就沒打算把她長久留在身邊。她弟弟派人把她接走,正合他意才對,還省得他分心照看了。

可他內心深處仍是難掩酸楚與不甘。

衛邵訕訕的:“那,就這樣算了?”

“為什麽算了?”衛三公子拂他一眼,語氣古怪,“早晚還會再見面的,不是嗎?”

如果沒有意外,晚上大概還會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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