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萬物盎然，明亮的小村子透著舒坦，村民們沒尋思如此幹燥的冬天後能接上這麽養眼的春景兒。田地營生收拾好了，該做的事情也沒耽誤，這麽好的日子能偷得半天閑是多麽的愜意。嫩茶碎兒泡上一碗，香椿芽掐了一把兌倆雞蛋，等著青團子好了就是一頓時鮮大餐。

日子就是這麽過的，沒什麽不同。衙門口來人收了次糧食不算礙事，前些日子路過三四萬兵卒也沒耽誤生活。百姓們只是好奇：不是說好了和蠻子開戰，怎麽能是自南北上呢？幹嘛的，逃兵？逃就逃吧，還挺有紀律的……

那你們無恥了。

民不與兵鬥，不就是要了幾口糧食麽，給他們就打發了。糧食要的真不多，這群逃兵人性還不錯，給了村長一張百兩的銀票。

但這事兒村民們不知道。這村子別看不大，可真不窮。不知怎麽發的家，反正家家戶戶種田權當解悶兒，真不指望這一口吃的。如此不會太在乎銀子，就算不給，村民們也沒什麽感覺——村長也是這麽想的。

誰還嫌棄銀子多，家底殷實能賺上一百兩也是個大頭兒。村長不缺銀子，有總比沒有好，尤其是感覺給銀票的那位浪蕩公子似是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既然面熟，以前必然是打過交道的，能和這村子打交道的，一準兒是京城出來的，畢竟文家村遷到此處可沒幾個人知道。

銀票的事情壓了下去，總揣著銀票也不是個事兒。村長前些日子仔細尋思一陣，幹脆也別去把銀子兌出來了，直接換成產業吧。他偷摸進了城，補上幾兩置辦了一套大宅子，買了兩壇好酒回家，沏上一碗茶，美不滋兒地坐著。

此時兒媳已經將香椿雞蛋餅做好了，兒子也從村頭文老八家裏回來了，爺倆兒趕緊打開了酒壇，一邊低聲談論著城裏宅子的事情，一邊喝著小酒，過著美妙日子。

酒飲一壇，村長老臉蛋兒紅撲撲的，正準備去補上一覺，一位村民火急火燎地敲門進入。氣喘籲籲地說道：“村長，又來兵子了！”

村長酒沖腦門，泛著迷糊，一時沒聽清。村民又說了一遍，他扶著墻咂摸老半天，帶著癡笑說道：“又來啦？又是北上的，又得征糧食啦？走……”

村長被村民扶出了院子，一步三晃地走到村頭。打著酒嗝地望著遠處烏壓壓的一群人，咧嘴一笑，沖那馬前卒說道：“草民文鄒見過大將軍！”

馬前卒自然不會應話，馬上將領見雲澤愚民這等混吝也懶得廢話，單刀直入道：“你就是村長？大軍要借道經過，可能會毀壞田地，估計會耽誤今年的收成，村長你看看咱村子有多少畝，我們也不能提供糧食，就折成現銀兌給你們吧。”

天色撩人，人逢喜事，又在美酒的滋潤中，本來還有些應酬能耐的村長早就忘了遇見軍爺應該是怎麽個態度。他癡笑覆面，顫悠悠地回道：“大將軍！我們這是文家村，文家村您知道麽？不差銀子！您是大軍，大軍經過該踩就踩！”

將領懶得和酒鬼耽誤功夫，扔下一袋碎銀子便轉頭吩咐身後繼續趕路。村長還迷糊著，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麽一股豪氣，對大軍說道：“銀子拿走！只要軍爺們好好地打蠻子，把蠻子殺個一幹二凈，隨便踩！”

馬上將領一怒便要出刀，隊伍中行出一騎喝止道：“狄堯，沒必要！”

一聲喝止讓那將領含著怒氣行到了隊伍中。出聲的將軍縱馬行至村長身前，翻身下馬，笑道：“老丈，我們是往北去的，怎麽殺蠻子？”

村長回道：“小老兒不管你們往哪兒去，反正就是殺蠻子的是不是？前幾天剛走過一批，他們也是北上的，嗝！你們是來追他們的對不對？”

將軍一樂，笑道：“對，他們過去幾天了，上哪兒去了？”

村長這次買的好酒，綿潤溫柔不辣嗓，好喝至極就是容易貪杯。他本是一兩的酒量今天硬喝了半斤，好酒不傷身可酒勁在那擺著，此時的村長早就分不清是非了。他耳目不靈，沒聽得仔細也沒瞧明白，順著問話回道：“四五天吧，誰還記得。去哪兒這個不清楚，肯定是往北邊逃了唄！不過軍爺一說我想起來，他們隊伍裏有個家夥給我，不對，給你們留了一封信，等我去取過來……”

將軍笑瞇瞇地替村民扶起村長，示意身後兵卒不要妄動，他跟著村長回到了家中。村長兒子整天在酒裏泡著，再來兩壇也喝不醉，他可是清醒得很。瞧著父親被人扶了回來，急忙上前接手，走近的時候打量著這位將軍的盔甲，略有疑惑細看了幾眼。

村長進屋去取信了，將軍站在院子裏陪著村長兒子微笑，見他疑惑，輕聲問道：“有何不妥？”

村長兒子回道：“敢問將軍您這是……正武騎似乎不是這種模樣的。”

將軍不回話，等到村長晃悠著拿出書信，他接到手上直接打開，信上只有一句話：不管你是誰，把這個送給妘嵐看看。將軍仔細翻查信封，裏面還有一封。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頭也不回地離了院子。回到隊伍中上馬前去，走到隊伍末尾處一駕馬車前停了下來。他在馬上對車裏說道：“陛下，有您的信。”

妘萌兒探出手來接著信，半響後車裏面問道：“穆將軍，這封信是哪兒來的？”

穆谷回道：“這村子的村長給的，說是前面過去的一行人中有一個人寫的。”

妘萌兒在車裏說道：“陛下知道了。田地的事情打點完了麽，完了直接通過吧。”

穆谷領命而去，沒過多久，望不到邊兒的大軍就動了起來。看熱鬧的村民早就瞧見了村口的交涉，待大軍走遠後他們才敢去村口將那裝銀子的袋子撿起。一看這數量也就那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可能不夠補償全村的田地，但總比沒有強。

村民們在村頭等著村長過來分錢，等了好半響也不見人來。有腦力清奇的村民想到一件事兒：銀子扔在這裏，那將軍跟著村長回家幹嘛去的？是不是會出現私下的勾當？也不能沒可能呀！

好事的幾人一商量，直接沖進了村長的院子。村長喝多去睡了，只看見他那兒子一臉慘白地站在院中。

這應該是心虛的表現吧？心虛肯定還不止一次吧？這次大軍借道給銀子了，上次大軍借糧食總不能沒給吧！

村民的質問總是糅雜在一塊的，沒個領頭的自然所有人都會一塊兒說。村長兒子宛如掉進豬圈一般，只聽到耳邊哼哼作響。沒捋清頭緒也沒聽到什麽，待村民們靜了下來，他擡起頭怔怔說道：“剛才是蠻子的軍隊……”

村民瞬間安靜。

大好春光，回家坐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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