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裏，除了劉夕陽都規規矩矩的。孫鏑領會了劉夕陽的意思，馬車行的極慢，正好給劉夕陽機會將雅間裏沒說的話說完。

但他不想和周泰再說了。周泰別看三十多歲的人了，但這家夥接受能力並不差，也是一個聰明人，和他明說反而不好，就好像強迫他去做什麽似的。不如讓他自己琢磨去，琢磨明白了一切都好，還是想不通那就接著想。

劉夕陽用調笑的語氣對局促的小賜說道：“小賜賜……話說少少給你的愛稱怎麽透著一股瘙癢的感覺？說正事，都知監對你們警蹕時都提了些什麽規矩？”

小賜聽起正事，立馬恭敬回道：“回王爺，還是那些規矩……您問的是哪一處？”

劉夕陽回道：“我也不知是哪一處，但我剛才尋思呢，怎麽我娘出宮的時候你一直那麽安靜呢？”

小賜一慌，連忙換上跪姿，想了半天只是磕了一個頭並沒有回答。真沒法回答呀，前導蹕路可是只有帝王能享受的，長公主出宮見兒子還得有人開道並喊得滿城皆知？

劉夕陽不想為難他，看周泰也稀裏糊塗的多半是不明白其中的規矩。他說了聲“那就快點入宮，我問問娘親去”，孫鏑便加快了速度，沒用多久馬車就穿過了承澤門，一路奔襲停到了景昌宮前。

長公主傳喚的，但不去見一下上皇那說不過去。劉夕陽先和長啟聊了一陣，外公長外公短的叫著，將今早城外的戰事一筆帶過，只是聊著天氣如何，以及透露了某位監候的事情。

出門就遇到了燕如歌，她見劉夕陽身後跟著不少人，側身行完禮就鉆進了朱少少的房間。聽到裏面有歡呼聲，但瞬間就消失了，多半是燕如歌不讓少少出來吧。

示意周泰等人找地方喝茶去，他一人入了長公主的寢宮。雲澤盛圖的工作量巨大，其中關鍵內容也不放心讓翰林院去做，因此兩年多的時間長公主只能靠著自己和偶爾幫忙的幾位女子，效率可想而知。

劉夕陽安靜地坐在桌邊等著娘親結束手邊事。長公主也不著急，盞茶功夫後才放下筆，示意一旁幫忙的洛九蘇先回去，笑道：“今天休息的如何？感覺你精神還不錯呢。”

劉夕陽嬉皮笑臉地回道：“還好吧，現在能安穩睡上兩個時辰都叫幸福呢。娘，您這幾天心情如何？”

長公主走到他身邊，給他按著肩膀笑道：“挺好的，今早你不是問過一邊了麽，放心吧，所有人狀態都很好。多愁的心情呢，我擔心老許的離世……”

“胖子狀態比我們想象的好太多了……”劉夕陽安慰道：“娘您放心就成，我們這幾天都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長公主坐到他身邊，猶豫片刻拉起劉夕陽的手，說道：“夕陽，娘想了很多天，也試圖去嘗試一番……最終覺得，還是不行。”

劉夕陽靜靜地聽著，長公主繼續說道：“娘倒不是擔心自己是否擔得起這重擔，關鍵的還是以後的事情。夕陽，娘真的去掌控雲澤，怕是有很多人會對你產生非議——不管好壞，這都是我不想聽到的。宮裏現在很穩定，皇帝做的也有聲有色，雲澤的困難只是暫時的，以後會好起來的的。皇後一個人的罪責也不要牽扯在其他人身上……”

劉夕陽輕笑一聲，回道：“娘，您太高估坐龍椅的人性了。天之子龍之子，他何嘗有過人性？冤冤相報和斬草除根才是帝王家原有的樣子。還有，您不要在意世俗的成見。無非就是一個規矩，規矩是人定的，人自然可以打破。一開始會有困難，但總會好的——正如您所言，雲澤總會好的。”

長公主嘆聲道：“夕陽，哪怕你……但是，我……”

劉夕陽打斷道：“娘，相信我吧。我會給宮裏留下足夠的面子，同時也能讓雲澤回到它該有的樣子。”

“可是娘不想那樣做。”

劉夕陽一楞，見長公主面有不善，也不知道“那樣做”有什麽不好的。

長公主起身走回書案前，翻弄著案上的書籍，悵然道：“夕陽，有些事情我都沒和你爹說過……今天就找你來訴訴苦吧。”

“你娘我小時候就很聰慧，但琴棋書畫那些東西學起來的興致都不足，只是喜歡幫那個人去批閱奏章。起先沒覺得如何，十三四歲的時候那人和我說，讓我以後安心練字，好負責給他抄寫些什麽……你應該明白他這樣做的理由吧。可當時我不懂，一邊纏著秦相習字，一邊讓他給我將朝廷裏的趣事。真說哪位大臣家裏得了有趣玩物，哪家小姐養的漂亮花貓，我反而不喜歡聽，就想聽誰的政績不好，又有誰做了有利雲澤的事情。

這些承慈能問，皇帝也可以去學，但不該是我一個公主去研究的。我羨慕過南蠻的女王，但我漸漸明白我羨慕的不是那種權利，而是一種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向往。當年不懂，遇到你爹後我明白了。突然知道一個女人應該做什麽了——要的是一種幸福。娘我在東萊的時候只想要一家三口的幸福，現在想要的是咱們劉家的幸福……

夕陽，娘不是自私，只是覺得有些事我該做，有些我不能去做。照顧你爹照顧你，還要照看孫子……娘的日子很充實，更重要的是，看著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比自己握著大權要幸福的多……”

說完，長公主微笑地看著他，平靜慈祥。

劉夕陽撓撓頭，似是明白又是不明白。在乎雲澤姓什麽，小部分是因為長啟皇帝還在，最重要的還是想考慮娘親的感受。自己這個異姓王和當年的雲澤王不一樣，雖然不知道月國前面的朝代是如何對待外戚的，但外戚的下場應該不會太好。閑散一輩子才是無功無過，真說對權力有一絲染指，想必是逃不開一個淒慘的下場吧？

但現在的雲澤已經處處充斥著自己的身影，逃都逃不開。功高震主也不是說說而已的，並且雲澤已經開始做了。皇後已經動手了，不管她是何種目的，難道不是威脅到了娘親口中的幸福嗎？

他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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