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守完城門當夜，一道聖旨就向榮城方向飛奔而去。聖旨沒有讓朱頑的正武騎進城，只是讓他分出一千弩騎去城墻上協助防守，並召集周圍的百姓和匠軍去修繕城墻。守的決心不明顯，至少放棄的也不是那麽果斷。

靖德發完聖旨後就準備定下承天府尹的新人選。結合了秦哲和太師的意見，詢問過上皇，一早便將任命送到了吏部。孫柴看到這有些陌生的名字微微皺眉，聖意難測他也沒法多想，隨手交給了侍郎，他便告了個假提前回家一趟。

家中的寶貝孫女宴請她的好姐妹們，說是今日玩玩曲水流觴的雅興。本來不算大事，可那嫁作人婦的朱少少來了。

令孫柴別扭的是少少大小姐的夫君也跟著來了。

和劉夕陽爭執，這件事情以前就秦哲做過。孫柴是第二個敢做的，當時沒什麽想法反正陛下就是那表情，自己做的就是替君解憂——但沒人敢保證這劉夕陽事後不做些什麽。孫柴不怕他對自己下手，畢竟孫柴是為數不多理解並支持劉夕陽舉動的朝臣。兩人的氣度斷不會因為一場平常爭執而互相使絆子，況且整個雲澤能做到和劉家父子關系都融洽的人裏就有孫柴。

可今天這來自己府上了，孫柴不得不回。歷朝歷代有無數的賢臣良臣最後是毀於兒孫的紈絝上，家門不幸往往比本人不堪要嚴重的多。孫柴兒孫興旺，大部分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以吏部尚書的能耐自然能給他們安排出去謀個一官半職。如今留在京城負責老尚書天倫之樂的只剩一位小孫女，自然心疼的緊。

這位孫女和朱少少的關系這麽好，平日裏玩些什麽孫柴心知肚明。若說玩一些女兒家的小調調，孫柴可以不管，但孫女哪一場宴請低於千兩銀子了？

所以他只能提前回來，趁劉夕陽還沒來的時候將場面控制住咯，至少保證前些日子從蠻子手裏拿回的珍寶給藏起來。

將後花園布置的簡練而莊重，假山溪水展了新顏，一切看似很質樸。禮數足夠了，美味也足夠了，只要保證今天下午花銷不到一百兩銀子就可。

孫語很難理解爺爺的舉動。本就是和姐妹們一起瞧瞧那些新鮮玩意兒，如今不讓看就算了，怎麽原應是輕紗飄動訴著兒女情愫的場合，硬是被這老人家給變成了莊嚴肅穆聊起家國大義的地方了？她癟著嘴拉著孫柴的袖子撒嬌道：“爺爺，人家今天和姐妹們飲酒對詩，順便賞賞玩意兒……您平日裏都不管，怎麽今天這麽在乎？您看這場面讓您布置的，哪有什麽興致啦！”

孫柴疼愛地說道：“語兒啊，爺爺也是沒辦法的，今天除了你那些姐妹不是還有外人在場麽。”

孫語天資聰慧很快就猜到了爺爺的苦衷，眼睛一轉狡黠說道：“爺爺，您和那小王爺同朝為官自然是了解他的愛好……難不成今天是讓孫兒在他面前好好表現，目的是……”

哪有什麽目的。孫柴嘆道：“語兒啊，咱們孫家就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寶貝，我才不舍得把你送給他呢。今天這麽安排就是讓你們在他面前收斂點，千萬別太出格，尤其是涉及銀子的事。你和那些小姐妹們打好招呼，今日暫時收著玩兒，等下次再聚的時候你們盡興便可。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也都聽過劉夕陽的名字，你和她們說說，一點便通的。”

孫語應了一聲，雖不以為然但還是聽從了孫柴的要求。將老人送回屋子，她回到後花園，看著這很不舒服的布局，心中還是別扭的。

“唉，吟詩作對就是個由頭，這些人有誰會呢……”

陸陸續續的，孫語的好姐妹們來到了尚書府。人手一些上等禮物，孫語謹遵教誨，一邊藏著東西一邊和她們講今天的“玩法”。聽到這裏不少閨秀都想回去了，畢竟是一場聽著就很無聊的事情；也有人表現出了興致，似乎想法和孫語一開始的差不多，真以為這是應了小王爺的愛好，萬一表現好了……那正妃的位子不還是空著麽？

朱少少每次都是遲到的，眾人早就習慣了，並沒有等她就開始了飲酒玩樂。但這個士大夫風格十足的場面眾位女子真是沒有興致。萬幸朱少少這次遲來的時候不算長，在她們喪失最後一些興趣時，朱少少和劉夕陽就走進了後花園——身後還跟著一位女子。

劉夕陽本來是不想來的。他連翰林學士正經的詩會都表現的興致欠奉，更何況這女孩子家的玩鬧呢。雖說參與明月的戰事已經被天子家給隔離了出去，但蒼空閣也不是沒有事情，最近更是在查張衛倫那兒子的去向，人也不算是多閑。想拒絕卻架不住朱少少的盛情與撒嬌，燕如歌又一反常態地表示了興趣，他只能來了。本打算還領著李大仙子給自己撐撐場面，結果前些日子被大仙子隨口吟出一句“萬裏悲秋常作客”嚇了一跳，總覺得讓這傷春悲秋的大才女來有砸場子的嫌疑，他只能作罷。

劉夕陽跟在朱少少的身後，手裏拿著一塊臘肉。這臘肉是在父親出征後才到的京城，自己和娘親都不喜歡這口，他便當作是好禮，有事沒事就送出去一塊……讓孫家下人接過臘肉，他開始打量著花園內的景象。可看了一會總覺得別扭，尤其是配上這燕燕鶯鶯的諸位少女，這場面……

他嘖了一下嘴，沒理會拉著燕如歌去介紹的少少，找了一個溪水末尾的小角落坐了下去。待下人將瓜果飲品上完，他嘬了一口酒，微微皺眉。

終於知道為什麽許多愁聽到去女子窩裏喝酒就沒了興致了……這酒太淡了，微微發甜喝起來很不痛快。

放下酒杯，擡頭迎上了不少視線。劉夕陽疑惑地回望過去，偷看的少女們又裝作羞澀避開了視線。劉夕陽苦笑了一聲，只想著隨口應付完幾杯酒便離開，不曾想這東家的少女和少少拉著手走了過來。

“小女子孫語見過小王爺。”孫語禮數周到，雖是和少少同歲但這沈穩的模樣還真有些大家閨秀的感覺。

劉夕陽起身還禮，客氣了半天。道了好幾聲的歉意，畢竟在場的女子都是未出閣的姑娘，猛地出現一位男子不符合禮數。就算是真想著混在一起聊聊詩詞，那也需要一座亭子一簾輕紗將男女隔開。如今姑娘們直接現在劉夕陽面前，即便他見過的“姑娘”各式各樣，但這些場面事情還是要計較的。

孫語見他不像是傳言中的蠻不講理，好感陡升。微微施禮便拉著少少聚在了少女們之中，嬉笑著也不無聊，一開始的拘謹慢慢消失。

剩下燕如歌顯得那麽多餘。劉夕陽見她絲毫沒有參與進去的意思，只能將其喚到自己身邊，隨手給她滿上一杯酒，卻聽到燕如歌開口道：“這些快樂的女子，有多少人過幾天會跌落進你帶給她們的痛苦中？”

劉夕陽哼笑一聲回道：“想塑造我屠夫的形象你應該融入她們，和她們說我的罪孽可比和我說要有用的多了。”

燕如歌拿起酒杯啜飲一口，低聲回道：“和她們說有用麽？平添她們的悲傷，心中無力那不是更加淒慘？”

劉夕陽未做回應，一杯一杯地喝下去。朱少少身邊的嬉笑聲和這邊的沈默形成了一個對比。還真是秋天的感覺呢，有人溫煦有人悲寂。

他謝絕了仆人遞來的第二壺酒，準備起身告退，那裏熱鬧的朱少少瞧見了他，呼喊道：“餵，夫君你過來一下！如歌姐姐你也過來呀！”

“叫你呢，過去吧。”劉夕陽對燕如歌說道，說完便要離去。

燕如歌起了身，伸出兩指拽住他的衣袖。劉夕陽轉身的動作一滯，盯著這面如秋水的少女看了一會，也不管會產生什麽掙紮，直接握起那袖子上的柔荑，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向少女們走去。

在嬉笑聲中，劉夕陽感受著懷裏的僵硬與冰冷。

“夫君，你作詩一首好不好？小王爺是無所不能的，你肯定也會作詩對不對？如歌姐姐，你本就有才氣，要不也應景賦詩一首吧？”

劉夕陽搖搖頭。

一位少女開口道：“私以為小王爺也是一位才子呢！少少，你家相公興許沒有多少才氣呢！”

另一位少女附和道：“是呀。不過小王爺才氣不如沈公子就不如吧，這財~~氣可是十足的呢！”

一陣嬉笑聲讓朱少少輕微皺眉嘟嘴。

劉夕陽轉身離去。

靖德皇帝來這麽一段嘲諷他都不在意，何況是幾位不更事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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