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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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第十七章
機會來了。
她不搞則已，一搞就要搞個大的！
“如果是我自己做，一天最多百十來份吧。”
林新知笑著道：“張幹事忙了我這麽大忙，只要你要，我肯定肯定給你做好送過來。”
“不知道張幹事要多少涼粉？”
張幹事伸出兩根手指。
林新知故意裝作看不懂，“二十份？簡單。我現在回去做，明天一早就能給你送過來。”
張幹事道：“你想哪去了？是兩百份！”
孫愛國：“！！！”
這就是酒廠的實力嗎！！！
孫愛國嘴裏幾乎能塞個雞蛋，作為比他年齡還小的人，林新知當然要裝出一副驚訝模樣來，要不然心思深沈這種帽子一旦扣上了，以後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林新知故作驚訝，“呀，張幹事，你要這麽多涼粉做什麽？”
“這個你別問，我有我的打算。”
張幹事當然不能說是拉攏人心，只是道：“你只需要告訴我，能不能做出來，幾天做出來。”
聽到這話，林新知心思一動，她一直擔心別人舉報自己投機倒把，無論做什麽都提著心，不敢放開大膽做，現在是個機會，如果運作得當，她就能徹底擺脫投機倒把的罪名。
林新知道：“張幹事，你要的涼粉太多了，我一個人做不出來，而且哪怕做出來了，這麽多的涼粉在鄉下太紮眼了，指不定哪個不長眼的就去舉報我投機倒把了。到那時，別說給你送涼粉，只怕我自己都要吃牢飯。”
“張幹事，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先做四十份給你送過來，過幾天再做四十份再送過來，一共兩百份，我分幾批給你送，一周送一次，一個多月就送夠了。這樣不顯眼，省得別人找我麻煩，也能把你要的涼粉給你送完，你看行不行？”
這話一出，張幹事不免有些著急，“這哪成？一月才能送夠兩百份，等你送夠了，黃花菜都涼了。”
而且涼粉這種東西不能放，林新知給他送到酒廠他就得送出去，可是量不夠，給這個不給那個，這不是沒事找事讓中立員工嘀咕他不會辦事越發不跟謝主任一條心嗎？
“新知，你想想辦法，克服一下困難，只要你一次性給我送兩百份涼粉，你就是酒廠的恩人，你以後用酒，酒廠全包了！”
林新知一臉為難，“張幹事，不是我推脫，是你要的涼粉真的太多了，我一個人做不出來，我總不可能找幾個人跟我一起做涼粉吧？那可是投機倒把，我一個鄉下姑娘哪敢冒這麽大的風險？”
張幹事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他要的涼粉多，要不然供銷社也不會不敢給他，但換個角度想，供銷社之所以不敢給他，是因為找不到貨源補不上貨，如果林新知能保證把貨補上，那供銷社就沒話說了。
就是林新知的出貨量小，一個多月才能把貨補齊，涼粉本來就少，這樣一來更少了，可轉念一想，貨少，供銷社把貨壓著賣也就是了，總比他們遲遲完成不了縣領導的招工指標、眼睜睜看著酒廠歸屬鳴鹿縣但鳴鹿縣一點插不上手強啊！
想到這，張幹事再不遲疑，“你等等，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這句話，張幹事出了房間。
房間裏只剩孫愛國與林新知兩個人，孫愛國說話再無顧慮，“新知，你是不是傻，不逢年不過節的，咱們買酒幹啥？再說了，涼粉——”
“哥，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怕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林新知打斷孫愛國的話：“你只管聽我的就成了，你放心，我絕對不做賠本買賣。”
林新知心裏一向有成算，聽她這麽說，孫愛國不好再追問，便道：“行吧，我都聽你的，買點酒也沒啥，四毛錢一斤，十斤才四塊，就當我買的，你別亂花這個錢。”
林新知忍俊不禁，“別惦記酒了。你沒聽孫幹事說嗎？這門生意如果做成了，這十斤酒就當他白送咱們的。”
“可他要的是兩百份涼粉。”
孫愛國忍不住發牢騷。
心裏惦記著張幹事，林新知有一搭沒一搭跟孫愛國說著話，倆人在房間裏等了大半天，張幹事才滿頭大汗回來，坐下之後端起瓷杯一口氣把水喝完，放下瓷杯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介紹信，笑著對倆人道：“新知，你這趟酒廠真是來對了。喏，這是介紹信，你拿著去縣裏的供銷社找王主任，把你做好的涼粉給他就行，只要給了他，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林新知接過介紹信，署名是謝主任的名字，不用說，也知道張幹事剛才不止打了一個電話，還找謝主任商量了對策才把事情擺平，手裏有了這個介紹信，她以後生產的涼粉就不愁銷路了。
不僅不愁銷路，而且還極有可能擺脫投機倒把的罪名——王主任又不傻，哪怕是支持酒廠也不可能一直替謝主任背風險，還是讓她的涼粉過明路自己進貨才保險，至於如何過明路，王主任多半與張幹事一樣，給她指條路，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能耐。
但她有信心。
只有要一線機會，她就會牢牢抓住，更何況像現在的別人特意給她指好了道。
“既然張幹事這麽說，我就都聽張幹事了，以後做好涼粉就把涼粉給王主任送過去。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回家做涼粉，不能誤了張幹事要的涼粉。”
林新知小心翼翼把介紹信收好，從兜裏拿出四塊錢遞過去，“張幹事，這是我買酒的錢，你收好，我這就走了。”
林新知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張幹事哪能再要她的錢？二話不說把錢推回去，“我哪能要你的錢？走，我帶你去拿酒。”
張幹事態度堅決，林新知便不再推辭，在張幹事的帶領下取了十斤散酒，便與孫愛國一起出了酒廠。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還不忘瞧了一眼，原本對他們陰陽怪氣的保安已經不見了，此時在門口守著的，是個說著鳴鹿話的保安，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謝主任新安插的人。
瞧不起他們的保安被辭退，十斤散酒不要錢，以後做出來的涼粉也有了銷路，孫愛國疑惑盡消心情大好，騎著自行車帶著林新知，誇她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湧：“新知，咱們都是喝一條水長大的，怎麽你的腦子這麽好使、比我聰明這麽多呢？”
林新知想也不想便道：“大概是因為女人天生比男人難，再不想點出路，只要被賣的份兒。”
哪有人天生就機關算盡的？
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替自己打算，自己就只能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
而她，不想給人當奴隸。
所以只好要強。
要強沒什麽不好，手裏有錢，未來有路，她喜歡這種要強。
牽扯到原生家庭，孫愛國立馬接道：“新知，別跟林二柱一般見識，他不配當你爹，有那樣的爹還不如不要呢！”
“別因為你是個女孩兒就瞧不起自己，你看你現在的成就，咱們公社所有的男人加起來也不抵你一個。”
林新知的話本是隨口而說，沒有孫愛國想的那麽自愛哀怨，但是聽孫愛國這麽安慰自己，心裏不禁暖暖的，正想去接話，可孫愛國的下句話卻讓她沒法兒接，孫愛國道：“當然，不包括秦哥啊，秦哥是首都過來的，跟咱們不是一路人。”
林新知：“.......”
她知道不是一路人，也沒想過會是一路人，只是這話從耿直的孫愛國嘴裏說出來，還是有些紮心。
林新知悶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是一路人。”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礙誰的事。”
“哥，不說這個了，等會兒咱們去供銷社找完王主任，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
不就是一個自小吃國營飯店長大的首都人嗎？
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現在有了錢，她也可以去國營飯店吃飯。
“你是該請我吃飯。”
孫愛國蹬著自行車笑著道：“二百份涼粉，多大的單子啊，你不請我吃飯根本說不過去。”
倆人說說笑笑，直奔供銷社而去，一小時後，他們抵達供銷社。
謝主任雖然在酒廠處處碰壁，可在縣城裏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是現在做了酒廠主任，縣裏還傳出要在鳴鹿縣招工的風聲，更讓謝主任炙手可熱了，供銷社的人看到她手裏有謝主任開的介紹信，二話不說便領著她去找王主任，一路上還頗為殷勤，生怕自己招待不周讓他們感覺不自在。
林新知來到王主任辦公室。
王主任也知道縣裏現在鼎力支持謝主任在酒廠的工作，自己還有好幾個親戚想要走謝主任的後門進酒廠，萬萬不敢得罪謝主任，但供銷社的貨源都是國家派發的，他哪敢私自從不知底細的林新知這裏拿貨？
把供銷社的貨給謝主任，謝主任的難題是解決了，可他這裏卻擔著風險，拿著林新知的貨，而且貨源還小，隨時有斷貨的風險，萬一有人舉報，他這個主任就幹不下去了。
王主任捏著介紹信想了一會兒，對林新知道：“供銷社從來沒有這樣操作過，這事兒我沒法做主。這樣吧，我給領導們打個電話，要是他們同意，我就沒意見。”
林新知巴不得他給領導們打電話，好讓自己的涼粉有機會過明路，當即便道：“我明白的，換成我是您，我也不敢擔這樣的風險。王主任，您去吧，我就在這兒等您。”
這話讓王主任多看了林新知一眼。
還以為是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沒想到是個聰明人，但轉念一想，不是聰明人也拿不到謝主任的介紹信。
聰明人好啊，他最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了。
王主任態度和緩下來，“你在辦公室等我半小時，不管事情成不成，半小時後我都給你一個回信。”
“好，您去吧。”
林新知起身送王主任出門。
時間匆匆而過。
半小時後，王主任沒回來，來的是個年輕人，年輕人見了林新知便道：“你就是林新知吧？我叫王向東，你叫我小王就行，以後你再來供銷社直接來找我，王主任事情忙，這種事都是我來處理。”
林新知微挑眉，瞬間明白王主任的用意。
這種擔責任的事情，領導們一般不會親自出面，都是讓自己的心腹來辦，而且領導們不出面，中間可操作的空間就多了，等於變相給了她扯虎皮的機會，她要是有眼色，就能把自己的涼粉過明路，她要是沒眼色，王向東便只跟她做一錘子的買賣，以後她哪怕拿著謝主任寫的介紹信，只怕也進不來供銷社的大門——謝主任雖然不好得罪，但王主任更不想讓自己丟了飯碗。
林新知心領神會，笑瞇瞇道：“您好王幹事，以後的事情就麻煩您了。雖說您說我以後可以直接來找您，但供銷社不比其他地方，萬一碰到個不長眼的，我怕是進不來咱們大門，您看這樣好不好，您給我寫個條子，有了條子，我也不怕別人攔我了。”
王向東顯然是個經常處理這種事情的人，見林新知這麽上道，把剛才與王主任說話時便寫好的條子拿出來遞過去，“這是條子，你拿好。”
“對了，你什麽時候能往我們這送涼粉？明天行不行？”
——謝主任憑著一張介紹信就從他們這調走了兩百份涼粉，作為王主任最得力的助手，他得趕緊把貨補上。
林新知忙接下條子，如獲至寶放進口袋，回答道：“明天可以的，我下午四點過來，到咱這估計要五點，不耽誤王幹事下班吧？”
王向東擺擺手，“不耽誤。能送過來就好，千萬別少了。”
聽到這話，林新知笑著把背簍裏剩下的十份涼粉拿出來，“我這還有十份，王幹事，您先收著，明天再給您送四十份。”
有了供銷社這個銷路，她以後跟王向東打交道的機會只多不少，現在用幾份涼粉做人情，未來的路也會好走些。
送完涼粉，林新知與孫愛國一同出了供銷社。
忙活大半天終於把事情辦好，倆人高高興興去國營飯店吃飯。
孫愛國雖說起哄讓她請客吃飯，但真到了飯店，又舍不得讓她花錢了，搶著付錢被服務員送了幾個白眼又被林新知罵了幾句話，才不情不願收下錢，勉為其難點了份白皮面。
林新知看他不舍得點飯，便自己做主把他點的面換成了桃花面，白皮面八分錢一碗，桃花面三毛八，一看價格就比白皮面好吃。
孫愛國直埋怨林新知亂花錢，“新知，你不能這麽大手大腳，一個炒肉菜才兩毛呢，一份桃花面就要三毛八，比炒肉菜足足貴了一毛八！什麽面值得這麽貴？天仙給拉的面？也就你這樣不懂過日子的人才會點。”
“貴肯定有貴的道理，再說了，你不想吃我還想吃呢！”
“桃花面，一聽就很好吃！”
林新知笑盈盈說著話，把王向東給的條子拿出來看了又看。
條子是供銷社內部進貨的條子，有了這個條子，她回村就能扯虎皮建立一個小型的涼粉場，供銷社親自向她下的訂單，公社裏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會抓著這個漏洞鼎力支持她建廠，更何況他們公社現在的一把手是秦故。
如果有人看她建廠眼熱舉報到供銷社，供銷社只會一推二五六，他們給的條子只是內部的進貨單，僅在內部使用這麽大的字你們不會看嗎？你們私自建廠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關心我的貨源是否合規合法，只要合規合法，我供銷社就沒有任何責任。
至於我是先下的訂單她後建的廠，我從她那進的貨是三無產品不安全，不好意思，我進貨單上面的時間都沒寫，明明是她先建廠，我後進的貨，我依舊沒有任何責任。
供銷社把自己的責任摘得一幹二凈，風險都是公社這，但廠子建好了，又有供銷社下訂單不愁銷路，一把手腦子進水了才會頂不住壓力把廠子解散。
事實證明，任何人的腦子都會進水，但秦故腦子不會進水——他是首都人，與紅旗公社這種窮鄉僻壤格格不入，他根本不會長時間在紅旗公社待下去，就像之前的武裝部部長一樣，任期一滿，躲瘟疫似的離開紅旗公社。
而縮短任期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位期間作出功績。
他不會攔著她建廠。
恰恰相反，他還會非常支持她。
上次在她家問她有沒有找到做涼粉的地方，就是一個信號。
他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窮地方。
想到這，林新知突然覺得又貴又好聽的桃花面沒那麽有吸引力了。
但那只是一會兒，等桃花面被人端上來，她的壞心情一掃而光，瞬間又變得動力滿滿——原因無他，桃花面真的有貴的道理，極大的碗，盛著削薄的面，面上面有著一塊大約一寸寬二寸長的燒肉，還有兩個炸丸子做點綴，看起來就讓人食欲滿滿，挑起面條吃上一口，再喝上一口湯，連湯都是鮮香濃郁的。
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面，一口氣把面條吃完，湯也喝得一滴不剩，她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心裏只剩一個念頭——
她要掙錢！
她要天天吃桃花面！
什麽秦故楚故張王李故，有她的小錢錢重要嗎？
沒有！
世界上就沒有比小錢錢更重要的東西！
吃飽喝足，林新知與孫愛國往家走。
一路上，孫愛國再不提桃花面貴的事情了，心心念著等他掙了錢要帶林新知再去吃桃花面。
對於他這樣的反應，林新知絲毫不意外，畢竟桃花面實在太好吃，只要吃過這種面，就絕對忘不了。
“哥，我現在就有一個讓你掙錢的門路，就看你敢不敢。”
孫愛國是真心把她當妹子，林新知也不打算瞞他，直接道：“我打算回村就建廠，咱們有供銷社撐腰，又不愁銷路，只要秦部長點頭，咱們這個廠就能建起來。”
“只是建了廠還不夠，咱們的規模小，不可能把公社的人全部招進來當工人，那些沒有當上工人的人肯定會懷恨在心，搗亂不說，還會想辦法舉報我。”
“哥，這個時候就要發揮你這個民兵隊隊長的威力了，你當民兵隊隊長在村裏巡邏的時候多幫我看看廠子唄，我給你編制，每月給你開八塊錢，你看咋樣？”
“當然，你手底下的民兵也有錢拿，具體多少錢，咱們回去再商量。”
自古皇權不下縣，到了村這種程度，一般都是村裏自治，上面派幾個領導，下面全是村裏自己人，民兵這種編制說白全是村裏不好惹的人，讓他們當民兵，等於變相“招安”，有他們在一旁輔助維護治安，上面派下來的領導不至於當個光桿司令。
維護好與民兵們的關系，自己做起事來才能順風順水，秦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孫愛國一口一個秦哥，叫得別提多親熱了。
她想要建廠，又想掌握廠裏的主動權，不想讓別人幹涉太多，與民兵們打好交道是頂重要的事情。
林新知：我是個頂俗氣的，最喜歡一手握權力，一手握小錢錢！
今天的二更！
終於把前幾天欠的補回來了！
PS：文中的物價是聽姥姥口述的七十年代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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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機會來了。
她不搞則已，一搞就要搞個大的！
“如果是我自己做，一天最多百十來份吧。”
林新知笑著道：“張幹事忙了我這麽大忙，只要你要，我肯定肯定給你做好送過來。”
“不知道張幹事要多少涼粉？”
張幹事伸出兩根手指。
林新知故意裝作看不懂，“二十份？簡單。我現在回去做，明天一早就能給你送過來。”
張幹事道：“你想哪去了？是兩百份！”
孫愛國：“！！！”
這就是酒廠的實力嗎！！！
孫愛國嘴裏幾乎能塞個雞蛋，作為比他年齡還小的人，林新知當然要裝出一副驚訝模樣來，要不然心思深沈這種帽子一旦扣上了，以後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林新知故作驚訝，“呀，張幹事，你要這麽多涼粉做什麽？”
“這個你別問，我有我的打算。”
張幹事當然不能說是拉攏人心，只是道：“你只需要告訴我，能不能做出來，幾天做出來。”
聽到這話，林新知心思一動，她一直擔心別人舉報自己投機倒把，無論做什麽都提著心，不敢放開大膽做，現在是個機會，如果運作得當，她就能徹底擺脫投機倒把的罪名。
林新知道：“張幹事，你要的涼粉太多了，我一個人做不出來，而且哪怕做出來了，這麽多的涼粉在鄉下太紮眼了，指不定哪個不長眼的就去舉報我投機倒把了。到那時，別說給你送涼粉，只怕我自己都要吃牢飯。”
“張幹事，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先做四十份給你送過來，過幾天再做四十份再送過來，一共兩百份，我分幾批給你送，一周送一次，一個多月就送夠了。這樣不顯眼，省得別人找我麻煩，也能把你要的涼粉給你送完，你看行不行？”
這話一出，張幹事不免有些著急，“這哪成？一月才能送夠兩百份，等你送夠了，黃花菜都涼了。”
而且涼粉這種東西不能放，林新知給他送到酒廠他就得送出去，可是量不夠，給這個不給那個，這不是沒事找事讓中立員工嘀咕他不會辦事越發不跟謝主任一條心嗎？
“新知，你想想辦法，克服一下困難，只要你一次性給我送兩百份涼粉，你就是酒廠的恩人，你以後用酒，酒廠全包了！”
林新知一臉為難，“張幹事，不是我推脫，是你要的涼粉真的太多了，我一個人做不出來，我總不可能找幾個人跟我一起做涼粉吧？那可是投機倒把，我一個鄉下姑娘哪敢冒這麽大的風險？”
張幹事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他要的涼粉多，要不然供銷社也不會不敢給他，但換個角度想，供銷社之所以不敢給他，是因為找不到貨源補不上貨，如果林新知能保證把貨補上，那供銷社就沒話說了。
就是林新知的出貨量小，一個多月才能把貨補齊，涼粉本來就少，這樣一來更少了，可轉念一想，貨少，供銷社把貨壓著賣也就是了，總比他們遲遲完成不了縣領導的招工指標、眼睜睜看著酒廠歸屬鳴鹿縣但鳴鹿縣一點插不上手強啊！
想到這，張幹事再不遲疑，“你等等，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這句話，張幹事出了房間。
房間裏只剩孫愛國與林新知兩個人，孫愛國說話再無顧慮，“新知，你是不是傻，不逢年不過節的，咱們買酒幹啥？再說了，涼粉——”
“哥，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怕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林新知打斷孫愛國的話：“你只管聽我的就成了，你放心，我絕對不做賠本買賣。”
林新知心裏一向有成算，聽她這麽說，孫愛國不好再追問，便道：“行吧，我都聽你的，買點酒也沒啥，四毛錢一斤，十斤才四塊，就當我買的，你別亂花這個錢。”
林新知忍俊不禁，“別惦記酒了。你沒聽孫幹事說嗎？這門生意如果做成了，這十斤酒就當他白送咱們的。”
“可他要的是兩百份涼粉。”
孫愛國忍不住發牢騷。
心裏惦記著張幹事，林新知有一搭沒一搭跟孫愛國說著話，倆人在房間裏等了大半天，張幹事才滿頭大汗回來，坐下之後端起瓷杯一口氣把水喝完，放下瓷杯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介紹信，笑著對倆人道：“新知，你這趟酒廠真是來對了。喏，這是介紹信，你拿著去縣裏的供銷社找王主任，把你做好的涼粉給他就行，只要給了他，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林新知接過介紹信，署名是謝主任的名字，不用說，也知道張幹事剛才不止打了一個電話，還找謝主任商量了對策才把事情擺平，手裏有了這個介紹信，她以後生產的涼粉就不愁銷路了。
不僅不愁銷路，而且還極有可能擺脫投機倒把的罪名——王主任又不傻，哪怕是支持酒廠也不可能一直替謝主任背風險，還是讓她的涼粉過明路自己進貨才保險，至於如何過明路，王主任多半與張幹事一樣，給她指條路，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能耐。
但她有信心。
只有要一線機會，她就會牢牢抓住，更何況像現在的別人特意給她指好了道。
“既然張幹事這麽說，我就都聽張幹事了，以後做好涼粉就把涼粉給王主任送過去。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回家做涼粉，不能誤了張幹事要的涼粉。”
林新知小心翼翼把介紹信收好，從兜裏拿出四塊錢遞過去，“張幹事，這是我買酒的錢，你收好，我這就走了。”
林新知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張幹事哪能再要她的錢？二話不說把錢推回去，“我哪能要你的錢？走，我帶你去拿酒。”
張幹事態度堅決，林新知便不再推辭，在張幹事的帶領下取了十斤散酒，便與孫愛國一起出了酒廠。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還不忘瞧了一眼，原本對他們陰陽怪氣的保安已經不見了，此時在門口守著的，是個說著鳴鹿話的保安，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謝主任新安插的人。
瞧不起他們的保安被辭退，十斤散酒不要錢，以後做出來的涼粉也有了銷路，孫愛國疑惑盡消心情大好，騎著自行車帶著林新知，誇她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湧：“新知，咱們都是喝一條水長大的，怎麽你的腦子這麽好使、比我聰明這麽多呢？”
林新知想也不想便道：“大概是因為女人天生比男人難，再不想點出路，只要被賣的份兒。”
哪有人天生就機關算盡的？
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替自己打算，自己就只能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
而她，不想給人當奴隸。
所以只好要強。
要強沒什麽不好，手裏有錢，未來有路，她喜歡這種要強。
牽扯到原生家庭，孫愛國立馬接道：“新知，別跟林二柱一般見識，他不配當你爹，有那樣的爹還不如不要呢！”
“別因為你是個女孩兒就瞧不起自己，你看你現在的成就，咱們公社所有的男人加起來也不抵你一個。”
林新知的話本是隨口而說，沒有孫愛國想的那麽自愛哀怨，但是聽孫愛國這麽安慰自己，心裏不禁暖暖的，正想去接話，可孫愛國的下句話卻讓她沒法兒接，孫愛國道：“當然，不包括秦哥啊，秦哥是首都過來的，跟咱們不是一路人。”
林新知：“.......”
她知道不是一路人，也沒想過會是一路人，只是這話從耿直的孫愛國嘴裏說出來，還是有些紮心。
林新知悶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是一路人。”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礙誰的事。”
“哥，不說這個了，等會兒咱們去供銷社找完王主任，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
不就是一個自小吃國營飯店長大的首都人嗎？
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現在有了錢，她也可以去國營飯店吃飯。
“你是該請我吃飯。”
孫愛國蹬著自行車笑著道：“二百份涼粉，多大的單子啊，你不請我吃飯根本說不過去。”
倆人說說笑笑，直奔供銷社而去，一小時後，他們抵達供銷社。
謝主任雖然在酒廠處處碰壁，可在縣城裏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是現在做了酒廠主任，縣裏還傳出要在鳴鹿縣招工的風聲，更讓謝主任炙手可熱了，供銷社的人看到她手裏有謝主任開的介紹信，二話不說便領著她去找王主任，一路上還頗為殷勤，生怕自己招待不周讓他們感覺不自在。
林新知來到王主任辦公室。
王主任也知道縣裏現在鼎力支持謝主任在酒廠的工作，自己還有好幾個親戚想要走謝主任的後門進酒廠，萬萬不敢得罪謝主任，但供銷社的貨源都是國家派發的，他哪敢私自從不知底細的林新知這裏拿貨？
把供銷社的貨給謝主任，謝主任的難題是解決了，可他這裏卻擔著風險，拿著林新知的貨，而且貨源還小，隨時有斷貨的風險，萬一有人舉報，他這個主任就幹不下去了。
王主任捏著介紹信想了一會兒，對林新知道：“供銷社從來沒有這樣操作過，這事兒我沒法做主。這樣吧，我給領導們打個電話，要是他們同意，我就沒意見。”
林新知巴不得他給領導們打電話，好讓自己的涼粉有機會過明路，當即便道：“我明白的，換成我是您，我也不敢擔這樣的風險。王主任，您去吧，我就在這兒等您。”
這話讓王主任多看了林新知一眼。
還以為是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沒想到是個聰明人，但轉念一想，不是聰明人也拿不到謝主任的介紹信。
聰明人好啊，他最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了。
王主任態度和緩下來，“你在辦公室等我半小時，不管事情成不成，半小時後我都給你一個回信。”
“好，您去吧。”
林新知起身送王主任出門。
時間匆匆而過。
半小時後，王主任沒回來，來的是個年輕人，年輕人見了林新知便道：“你就是林新知吧？我叫王向東，你叫我小王就行，以後你再來供銷社直接來找我，王主任事情忙，這種事都是我來處理。”
林新知微挑眉，瞬間明白王主任的用意。
這種擔責任的事情，領導們一般不會親自出面，都是讓自己的心腹來辦，而且領導們不出面，中間可操作的空間就多了，等於變相給了她扯虎皮的機會，她要是有眼色，就能把自己的涼粉過明路，她要是沒眼色，王向東便只跟她做一錘子的買賣，以後她哪怕拿著謝主任寫的介紹信，只怕也進不來供銷社的大門——謝主任雖然不好得罪，但王主任更不想讓自己丟了飯碗。
林新知心領神會，笑瞇瞇道：“您好王幹事，以後的事情就麻煩您了。雖說您說我以後可以直接來找您，但供銷社不比其他地方，萬一碰到個不長眼的，我怕是進不來咱們大門，您看這樣好不好，您給我寫個條子，有了條子，我也不怕別人攔我了。”
王向東顯然是個經常處理這種事情的人，見林新知這麽上道，把剛才與王主任說話時便寫好的條子拿出來遞過去，“這是條子，你拿好。”
“對了，你什麽時候能往我們這送涼粉？明天行不行？”
——謝主任憑著一張介紹信就從他們這調走了兩百份涼粉，作為王主任最得力的助手，他得趕緊把貨補上。
林新知忙接下條子，如獲至寶放進口袋，回答道：“明天可以的，我下午四點過來，到咱這估計要五點，不耽誤王幹事下班吧？”
王向東擺擺手，“不耽誤。能送過來就好，千萬別少了。”
聽到這話，林新知笑著把背簍裏剩下的十份涼粉拿出來，“我這還有十份，王幹事，您先收著，明天再給您送四十份。”
有了供銷社這個銷路，她以後跟王向東打交道的機會只多不少，現在用幾份涼粉做人情，未來的路也會好走些。
送完涼粉，林新知與孫愛國一同出了供銷社。
忙活大半天終於把事情辦好，倆人高高興興去國營飯店吃飯。
孫愛國雖說起哄讓她請客吃飯，但真到了飯店，又舍不得讓她花錢了，搶著付錢被服務員送了幾個白眼又被林新知罵了幾句話，才不情不願收下錢，勉為其難點了份白皮面。
林新知看他不舍得點飯，便自己做主把他點的面換成了桃花面，白皮面八分錢一碗，桃花面三毛八，一看價格就比白皮面好吃。
孫愛國直埋怨林新知亂花錢，“新知，你不能這麽大手大腳，一個炒肉菜才兩毛呢，一份桃花面就要三毛八，比炒肉菜足足貴了一毛八！什麽面值得這麽貴？天仙給拉的面？也就你這樣不懂過日子的人才會點。”
“貴肯定有貴的道理，再說了，你不想吃我還想吃呢！”
“桃花面，一聽就很好吃！”
林新知笑盈盈說著話，把王向東給的條子拿出來看了又看。
條子是供銷社內部進貨的條子，有了這個條子，她回村就能扯虎皮建立一個小型的涼粉場，供銷社親自向她下的訂單，公社裏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會抓著這個漏洞鼎力支持她建廠，更何況他們公社現在的一把手是秦故。
如果有人看她建廠眼熱舉報到供銷社，供銷社只會一推二五六，他們給的條子只是內部的進貨單，僅在內部使用這麽大的字你們不會看嗎？你們私自建廠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關心我的貨源是否合規合法，只要合規合法，我供銷社就沒有任何責任。
至於我是先下的訂單她後建的廠，我從她那進的貨是三無產品不安全，不好意思，我進貨單上面的時間都沒寫，明明是她先建廠，我後進的貨，我依舊沒有任何責任。
供銷社把自己的責任摘得一幹二凈，風險都是公社這，但廠子建好了，又有供銷社下訂單不愁銷路，一把手腦子進水了才會頂不住壓力把廠子解散。
事實證明，任何人的腦子都會進水，但秦故腦子不會進水——他是首都人，與紅旗公社這種窮鄉僻壤格格不入，他根本不會長時間在紅旗公社待下去，就像之前的武裝部部長一樣，任期一滿，躲瘟疫似的離開紅旗公社。
而縮短任期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位期間作出功績。
他不會攔著她建廠。
恰恰相反，他還會非常支持她。
上次在她家問她有沒有找到做涼粉的地方，就是一個信號。
他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窮地方。
想到這，林新知突然覺得又貴又好聽的桃花面沒那麽有吸引力了。
但那只是一會兒，等桃花面被人端上來，她的壞心情一掃而光，瞬間又變得動力滿滿——原因無他，桃花面真的有貴的道理，極大的碗，盛著削薄的面，面上面有著一塊大約一寸寬二寸長的燒肉，還有兩個炸丸子做點綴，看起來就讓人食欲滿滿，挑起面條吃上一口，再喝上一口湯，連湯都是鮮香濃郁的。
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面，一口氣把面條吃完，湯也喝得一滴不剩，她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心裏只剩一個念頭——
她要掙錢！
她要天天吃桃花面！
什麽秦故楚故張王李故，有她的小錢錢重要嗎？
沒有！
世界上就沒有比小錢錢更重要的東西！
吃飽喝足，林新知與孫愛國往家走。
一路上，孫愛國再不提桃花面貴的事情了，心心念著等他掙了錢要帶林新知再去吃桃花面。
對於他這樣的反應，林新知絲毫不意外，畢竟桃花面實在太好吃，只要吃過這種面，就絕對忘不了。
“哥，我現在就有一個讓你掙錢的門路，就看你敢不敢。”
孫愛國是真心把她當妹子，林新知也不打算瞞他，直接道：“我打算回村就建廠，咱們有供銷社撐腰，又不愁銷路，只要秦部長點頭，咱們這個廠就能建起來。”
“只是建了廠還不夠，咱們的規模小，不可能把公社的人全部招進來當工人，那些沒有當上工人的人肯定會懷恨在心，搗亂不說，還會想辦法舉報我。”
“哥，這個時候就要發揮你這個民兵隊隊長的威力了，你當民兵隊隊長在村裏巡邏的時候多幫我看看廠子唄，我給你編制，每月給你開八塊錢，你看咋樣？”
“當然，你手底下的民兵也有錢拿，具體多少錢，咱們回去再商量。”
自古皇權不下縣，到了村這種程度，一般都是村裏自治，上面派幾個領導，下面全是村裏自己人，民兵這種編制說白全是村裏不好惹的人，讓他們當民兵，等於變相“招安”，有他們在一旁輔助維護治安，上面派下來的領導不至於當個光桿司令。
維護好與民兵們的關系，自己做起事來才能順風順水，秦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孫愛國一口一個秦哥，叫得別提多親熱了。
她想要建廠，又想掌握廠裏的主動權，不想讓別人幹涉太多，與民兵們打好交道是頂重要的事情。
林新知：我是個頂俗氣的，最喜歡一手握權力，一手握小錢錢！
今天的二更！
終於把前幾天欠的補回來了！
PS：文中的物價是聽姥姥口述的七十年代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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