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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終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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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微變:該死!

向寧幽幽轉醒時,只見燭光明滅中,少年側坐在他身邊,手裏正把玩著他剛做好的蝶翅。他微微有些失神,這樣看,韶之的側臉尤其的冷峻,鼻峰堅挺,嘴唇的弧形如刀刻般的完美。

“醒了?”少年擡眼望他,眼底冷光四射,舉著蝶翅冷冷的道,“為了它,你還真是不要命哪!”

向寧莫名有點心虛:“我,我以後註意就是。”

韶之突覺煩燥無比:明明是自己故意惹起的事端!這個結果也算勉強順遂心意,為什麽還惹不住要發火呢?

想不通,只好避開。

“你好好休息吧!”

向寧瞧著他離開的背影,一時也有些莫名:他在生氣?

一連兩個月,韶之再沒有來找過他。向寧微覺失落。

這日,月母喚他回家,竟是要為他選妻定親了。

“你也不小啦。該定門親事了!”月母慈愛的望著長子,雖然他不如次子會讀書,但自他學成手藝開了首飾鋪子,家中的進項便越來越多,總體而言,是個能幹的兒子!

向寧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娘看中的是梅家的姑娘。”月母為了長子的媳婦也是千挑萬選,“梅家的姑娘,你可還記得?”

向寧微微凝神,腦海中浮現出一張五六歲的小姑娘的可愛面容。

“梅伯伯的女兒梅辰雪?”梅家伯伯與父親關系頗好。小時候,父親常帶著他上梅家作客。

“正是她。轉眼間,你們都那麽大了。”

向寧心頭急跳了一陣:“我只記得,她小時候長得十分可愛。”

月母了然的拍拍他的手:“三日後,約在茶樓讓你們再見一面。”

向寧脹紅臉沒應聲,算是答應了。

番外《春景》(北×月)(五)

相親的那一日,向寧特意換了身嶄新的袍子,淡綠如山中映著碧竹的清淺湖水的顏色,只在袍底繡著幾團雲紋。腰帶一系,削肩蜂腰頎長清雅。原本就俊俏的容貌稍作打理,換上一支溫潤的碧玉簪,妥妥一個顛倒紅塵的翩翩美少年!

阿良見自家掌櫃煥然一新,讚不絕口的道:“掌櫃的,這樣子好看。不比那位諸公子差!”

向寧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領:“我今日晚些回來,你好好看店。”

他走在街上,不停的有認識的街坊鄰居給他打招呼:“呦,向寧麽?啊呀呀,今日怎麽這般漂亮?”

“向寧?!我就說月家的老大相貌好吧!你們看看——”賣水果的大娘不由分說的拉住向寧,將一串龍眼塞到他手上。“諾,嘗嘗鮮!剛剛樹上摘下來的呢!”

向寧推拒不得,只好謝過大娘。

服一路就這般備受關註的行到約定的茶樓時,手上已經大大小小的拎了各色水果蔬菜和吃食。

月母見兒子明明打扮得山青水綠俊俏風流,卻被零碎的玩意弄得不倫不類,好笑又好氣的接過他手中的吃食,稍作整理,分了些送給媒人。媒人樂得合不攏嘴:“向寧真是好人才。與梅小姐郎才女貌,再般配不過!”

這座茶樓並非市井內吵嘈的茶肆,而是極幽雅所在。文人墨客常在此品論風騷,格調不凡風雅不俗。因有諸多私秘的雅間,漸漸的,便有媒人帶著男女雙方到此處悄悄一會,定下大好良緣。

向寧隨著媒人與母親上樓,卻不知在他出門時,便已讓眼尖又不懷好意之人給盯上了。

韶之遠遠的就瞧見向寧一身的風華,他心中咯噔一記,不知不覺的放慢腳步跟在他身後。心中揣測:今兒個的月向寧有問古怪啊!平時那般樸素的人,突然打扮得這招搖不說,還招遙過市。肯定有情況。心中隱隱有了個猜測,他嘴唇輕輕一勾:哼,月向寧這人太簡單,可不能讓他被人騙了!

他跟到茶館,見他們上了三樓的雅間,趁人不備輕輕躍上了屋頂。

進屋前,向寧緊張得的額頭冒汗。可當他一眼見到婷婷裊裊的梅辰雪對他擡頭嫣然一笑,瞬間不安盡消。她的笑容一如兒時的清純甜美,讓他頓覺輕松,仿佛時光倒轉,兩人還是當年在梅家院子中玩耍的年紀。

屋頂上偷窺的韶之抿了下嘴唇:這個姑娘看著還不錯嘛。又瞧了眼向寧的表情,確定這小子對人家有意思!心中又揚起那股煩燥之意,再看梅辰雪時,便嫌棄她嘴巴不夠小眼睛不夠大,小胳膊小腿哪兒都不順眼了。

向寧取出一只小布袋,推到辰雪跟前,微笑道:“也不知你喜歡什麽,這是我新做的飾物。”

辰雪大大方方的打開袋子,剎時雙眸光彩流轉,驚喜交集。

韶之忍著不滿與意外輕輕哼了聲!他看得分明,一朵小巧玲瓏的五瓣梅花發飾,花絲鑲嵌的工藝與之前的蝶翅如出一轍。五朵花瓣上各鑲一枚通透的圓形粉玉髓,清麗秀美,別說,與梅辰雪的氣質十分的相襯。

媒人笑瞇瞇的對同來的梅夫人道:“向寧有心了啊。你們家姑娘不就姓梅麽?”

梅夫人點頭笑道:“向寧的工藝越發精進了。”

梅辰雪白晰的雙頰浮上兩朵紅雲:向寧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仔細體貼。

屋頂上,韶之的心情飄忽不定,他手肘擱膝蓋上悶悶的啐了口:本王就不該把那枚花絲鑲嵌的蝴蝶給他!白白讓他學成了工藝討好人家的姑娘了!不行!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得給他們尋點事兒。”

屋內聊得差不多的兩家人,恨不得立時就能將這樁親事定下來。媒人笑容滿面:這筆媒人錢,穩賺不賠!

雅間的房門忽被推開,步入一名朗朗少年:“不好意思,走錯門了。”他轉身欲走時,視線瞥到向寧,驚笑道,“向寧,這般巧?”

向寧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怎會在這兒遇上諸韶之?

月母驚訝的打量了番少年,向寧的朋友?相貌氣度倒是不俗!

“向寧!”少年毫不生疏的坐到他身邊,笑容滿面的道,“看樣子身體恢覆得不錯。”

向寧忙向諸人介紹:“他是我的、朋友——”

“在下諸韶之。見過兩位嬸嬸。見過這位小姐。”

向寧見他眉目帶笑,彬彬有禮,不由松了口氣。

梅夫人客氣的笑道:“向寧的朋友精神得很。”心中暗暗奇怪,這少年看著挺聰明大器的,怎麽這般不識趣?

辰雪關切的問向寧:“寧哥哥之前生病了麽?”

韶之猛的瞪大眼:寧哥哥?要不要叫得這般肉麻?

向寧忙道:“之前不當心著了涼——”

“什麽不當心著涼!明明是你幹起活來沒日沒夜。一連數十日為了研究個破玩意沒好好休息,累病的。”少年立即搶話。“若是誰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即不會照顧自己也不會照顧別人,除了做會首飾你說你還有其他什麽優點?”

梅夫人聽得面色微變:她只有一個女兒,一心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如果月向寧如少年所說連自己也照顧不好,只知埋頭幹活,那女兒若成了月家長媳豈不是即操勞家事還要費力照管丈夫?勞心勞力,可不舒服!”

月母和媒人急了:這是朋友麽?這明明是來插刀的啊!

月母忙道:“我家向寧幹起活來那是頂真得沒話講,那不是還沒成親他只能寄情於工作嘛。等成婚後,自然要先以妻子為重,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媒人一個勁的點頭:“正是正是。”

向寧輕輕踢了韶之一腳,警告的橫了他一眼。韶之磨了磨牙,笑道:“我錯了還不行?成了親的男人,那自然是不一樣的。尤其像向寧這樣知情識趣,又溫柔多情的男人。”他拍了拍向寧的肩膀看向辰雪,“小姐,您說是不是?”

溫柔多情?梅夫人面色再變。

辰雪瞧著韶之擱在向寧肩膀上的手目光微閃。

向寧急道:“什麽溫柔多情,你別亂說行不行?”

韶之抹了抹下巴,恍然大悟道:“瞧我,又說錯了。我的意思是,向寧溫柔,但絕不多情,不多情!”他勾著嘴一笑,“就是爛桃花多了些而已。”

向寧氣得狠狠跺他一腳:“我何時招惹過爛桃花?”

韶之忍痛揚眉道:“沒有麽?方才你一路過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媽大嬸小媳婦小娘子都往你手裏塞東西!你敢說沒有?”

向寧氣得面孔紅白交接:“哪有什麽小媳婦小娘子?都是些老街坊老鄰居而已!”

韶之的眼中滿是笑意:“原來是我誤會你了?”

月母和媒人插不進話,急得一身熱汗。

番外《春景》(北×月)(六)

辰雪掩袖,笑聲若風鈴般悅耳清脆:“寧哥哥,這位諸公子真有趣。”

韶之訝異的望著她:自己挑拔了半天,竟然沒一點成效?不應該啊!

“諸公子和寧哥哥的感情一定極好。”辰雪剔透如黑水晶般的眸子中掠過一道異樣的光芒,話中別有深意,“所以才能這般毫無顧忌的打趣寧哥哥。”

韶之瞬間眼眶微睜,扯起嘴角似笑非笑:梅辰雪,是在挑釁自己麽?還是在向他示威?

媒人大喘氣,終於逮著機會了:“是啊是啊。諸公子太風趣了。諸公子,不若等向寧成親,您來做他的伴郎吧!對了,諸公子,你可曾定親?”媒人的眼光毒辣,這位公子肯定是個搶手貨!

韶之豁然起身,望著辰雪淡淡的道:“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你們繼續。”

竟然讓一個小女子挑釁示威!韶之怒意燃胸。他重新攀上屋頂,兩指搭環放在嘴中吹出一聲清脆綿長的口哨。

韶之突然而來,又拂袖而去。向寧對此一頭霧水,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

只是這麽一來,原本好好的氛圍立時變得尷尬怪異起來,媒人經驗豐富,趕緊換了些有趣的話題聊了會兒,才將氣氛緩了回來。

“其他的大話我不敢說。”月母笑道,“今後辰雪的首飾,必然是多得用不完!”

辰雪笑容羞澀。向寧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心中還在想:諸韶之今天到底發什麽瘋?

猛地裏一聲由遠至今的尖銳的鳴叫聲如撕帛裂錦般闖入他們的耳朵,向寧驚訝的舉目四顧,一只碩大的黑鷹竟然從窗戶飛進屋來,翅膀如鐵般橫掃千軍,驚得月母、梅夫人和辰雪驚惶懼失措,伏地尖叫。幾番想逃離房間,卻在黑鷹不斷的盤旋沖刺下潰不成軍!

向寧瞥見黑鷹銳利的嘴喙與尖爪,情急之下扯了外套,用力往黑鷹的身上扔去,室內空間小,恰巧衣裳蓋住了黑鷹的腦袋!

“快走!”

趁此機會,向寧護著娘親,拖著辰雪,逃出了雅間,還不忘關上門阻止黑鷹飛入大堂裏傷人。

“我的天哪!”媒人捂著胸口,“哪兒來的老鷹!嚇死我了!”

辰雪捂著胸口,斷斷續續的道:“幸虧、幸虧寧哥哥機敏。”

梅夫人攥緊了女兒的手:“是,多虧向寧。”她心中極為不安:相個親也能遇見黑鷹搗亂,這事兒十分的不吉利!匆忙的帶著女兒告辭了。辰雪臨行前還不忘回頭看了眼向寧。

向寧的心思卻沒落在辰雪的身上。他目光沈沈的盯著緊閉的房門,心中似有團火要冒出來般。

“客官,對不住對不住!”茶館的一名管事聞迅趕緊派人來清場。不料門開時,黑鷹已經不見,徒留向寧那件撕成破爛的淺綠色長衫。

管事撿起衣物審視道:“這老鷹通常在山裏頭打轉,怎麽今天飛到鎮裏來了?”

向寧想起之前隱隱聽見屋頂上傳來的口哨聲,冷冷的撇了撇嘴角:自然是有人將它喚來的!訓鷹者非富即貴,自己認識的人中,舍他取誰?

“無論如何,讓客人在咱們店裏受驚便是咱們的不是。”管事立即派人買了件衣料更好的長衫賠給向寧:總不能讓他穿著褻衣回去吧?又免了今日的茶水費,客客氣氣的將向寧母子送出了門。

月母神色很不好:原本十拿九穩的大好親事,看來要黃。

“娘。您別擔心。”向寧扶著她坐上馬車,“命裏有時終須有。是我的,她逃不掉。”

月母拍拍他的手背惋惜無比又恨其不爭的道:“可惜了。辰雪那麽好的姑娘,又是知根知底的。唉。”

目送母親的馬車遠去,向寧神情難辯的回到鋪子裏。阿良察言觀色及時收回打趣的話:出門時不是這件衣服啊?掌櫃的神色也不對!

“那個,掌櫃的,諸公子在裏面等你呢。”

向寧哦了聲,眉心微蹙,回頭問:“他什麽時候來的?”

“至少半個時辰了。”

向寧跨進他的作坊兼臥室,果然見到少年坐在他的工作臺前,面沈如水,一雙星眸冷光四溢:“總算舍得回來了?”

“是不是你做的好事?”向寧目光如霜,語鋒似箭。

韶之濃眉微挑,不動聲色的問:“什麽好事?”

向寧氣極反笑,逼近他問:“你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已經能感受到向寧灼熱的呼吸,韶之不由自主的拼息靜氣,思緒竟然開起了小差:上次替他上妝時,已發現向寧的皮膚在男人中算是極好的,這般接近,更覺他肌膚細潔。韶之咽了口口水,心跳漸漸加速。向寧面上笑意森冷,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手從他的衣襟前掠過,“這是什麽?”

韶之回過神面色微變:向寧的手中,多了枚黑色的鷹羽!

“諸、公、子。”向寧笑意不變,“在屋頂上召來黑鷹的人,是你吧?”

韶之側了頭不願與他對視。

向寧深吸口氣,他無力的抹了把臉:“你到底想怎麽樣?你這樣戲耍我有意義麽?你耍我也就算了。萬一黑鷹傷到我娘或是辰雪——”

“辰雪?看來你很中意她嘛。”韶之念叨著這個名字,忍了一肚子的氣終於有了發作點,磨著牙道,“這姑娘是不錯,有膽識!”

向寧敏感的蹙了下眉:“你是不是覺得,我高攀辰雪了?”

韶之瞬間呆滯。什麽?

向寧瞪著他,恍然大悟的道:“我明白了!”

韶之一頭霧水:你明白什麽了?我tmd自己還不明白呢!

“我想你今天怎麽突然在辰雪面前拆我的臺!”向寧胸悶至極,神情中有絲委屈,“你是不是喜歡上了辰雪?”所以才一個勁的給他搗亂!

韶之險些吐血:“我——你——”

“但是你已經娶妻了啊!”向寧神情嚴肅,“辰雪是良家女子,不會做人妾侍的。你不要肖想她了!”

韶之先是茫然:“我什麽時候成親了?”隨後大怒,“爺我不缺女人!”

向寧愕然:“你買我那只蝴蝶押鬢不是說送給娘子的麽?”

韶之眼睛一亮:“那個啊,我胡扯的,我沒成親。”

向寧冷哼:“沒成親也定親了吧?”

韶之的神色頓時黯淡。離京前,母後為他費盡心思,強行令京城望族的孫家嫡長女與他定下了婚約。

“諸公子。”向寧正色道,“既然你已經定了婚約,怎能再處處留情?辰雪絕對不會嫁你的!”

韶之簡直要抓狂:“我對梅辰雪沒興趣!”

向寧將信將疑的看了他片刻,無奈的嘆口氣:“你到底在想什麽?你即然不是為了辰雪,那便是故意跟我過不去羅?我救你一命,不奢求你感激,至少別恩將仇報吧!”

韶之咬牙不語。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一怒之下招來黑鷹,他只想狠狠的出口惡氣而已!梅辰雪,她憑什麽篤定月向寧非她莫屬?

番外《春景》(北×月)(七)

“罷了。我救了你,你也指點了我花絲鑲嵌的工藝。我們算是兩清,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向寧意興闌珊的斷交令徹底激怒了韶之。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一腳踢翻了桌幾,堅毅的唇角帶著冷蔑,眉宇間風暴欲來,月向寧硬是忍住心底的驚懼,挺直背梁,打開了房門。

韶之怒極的吼道:“月向寧,你別後悔!”

向寧眼簾微垂:諸韶之是他人生路上遇到的第一個異數!他的出現打破了他平靜安穩的生活。他甚至不敢想象,再與他深交下去,脫離了預期之軌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模樣?

他害怕。

扶起案幾,他帶著幾許茫然幾許解脫,坐在方才韶之坐著的椅子上,餘留的溫度令他心中微悸。諸韶之……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北海王宮,全境低壓。

“王爺這是怎麽了?”張總兵被王爺挑了幾日的刺後,終於想到向陳公公請教。

陳公公揮手道:“無事無事,朋友間鬧了些別扭。過兩日就好。”

張總兵咦了聲:“王爺在這邊,已經交上朋友了?”

陳公公一語雙關的道:“王爺還年輕嘛。”

張總兵點頭道:“公公說得不錯。那人可靠譜?”

陳公公苦著臉:“——比王爺靠譜!”

前幾日,當地縣令送了折子上來,說是鬧市中出現黑鷹,險些傷人,十分好奇這只黑鷹的由來。暗裏是在提醒王爺:別玩脫了!

陳公公方知,王爺竟然放黑鷹擾亂了月向寧的相親!這一驚,讓他全身汗毛林立:殿下何至於此?

“陳伴伴!”年輕的王爺在殿內喚他。

“殿下?”

“準備準備。”韶之面無表情,“整理行裝,我們去廣東。”

陳公公驚訝道:“廣東?那邊出了何事?”

韶之頭也不擡:“兩日前一場海嘯摧毀了雷州的珠池和沿海漁村,傷亡慘重。”

陳公公哦了聲:“殿下打算呆多久?”

韶之稍擡眼瞼:“多呆些日子吧。”

“老奴這就去準備。”陳公公想了想,回頭對他道,“一去那麽久,王爺可要和月公子打聲招呼?”

韶之面色陡變:“他?哼!”自個兒壞了他的親事,想來他恨不得自己永遠消失!他偏不讓他如意!

“前陣子招工的事都辦好了沒?”

“辦好了。”

“那就讓他們進宮吧。”韶之嘴角微揚,“讓月向寧隨行廣東。本王在行宮,也得有人侍候啊。”

陳公公的心一陣揪緊:殿下太在乎月向寧了。

月向寧收到自己被北海王宮錄用的消息,喜憂參半。

雖能拜得名師,卻免不了還要和諸韶之打交道。阿平安慰他:“掌櫃呆在制作局裏,諸公子是王爺的侍衛,哪有空老找你麻煩?你就放心去吧。”

“倒也是。”向寧收拾了衣物,回老宅和母親交待了一番後,準時到王宮報道。

與他一同被招入王宮的金匠只有兩人,另一人姓高名喚高凱,比向寧大了幾歲,相貌普通,身材敦實。都是本地的同行,兩人之前也算是認識。在這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能有個還算相熟的人陪伴,各自稍覺安心。

陽光晴好,他們立在宮內的制作局外的院子裏,等候聆聽宮內大太監的教誨。一陣悉索的腳步聲傳來,向寧摒息靜氣,不敢稍有放松。

人未到,聲先至。

“喲,招了兩個新人。李師傅,今後要辛苦你們啦。”

這位太監的聲音並不十分尖細,反倒因年紀的緣故帶著股意外的慈和。

李師傅微笑道:“陳公公客氣了。職責所在,不敢懈怠。好在這兩位的手藝咱們都見識過,只要用功學,將來前途無量。”

陳公公的目光往兩人身上只掃了一眼,便定在了身形瘦長的年輕人身上:“月向寧?”

向寧出列道:“正是在下。”

陳公公笑道:“不必這般緊張,來,你倆擡頭讓咱家認認臉。”

向寧目光與他觸的瞬間,陳公公心底警鐘大作:還真是個清俊不俗的小子!

“好,好。”他笑呵呵的隨意掃了眼邊上的高凱,“今後跟著李師傅好好學。”又對李師傅道,“王爺在廣東的行宮正好也缺人,高凱留在這邊,讓月向寧去廣東吧。”

李師傅頗為意外看向向寧。

向寧倒是心中一松:去廣東行宮也好,免得與諸韶之遇上即麻煩也尷尬。當即微笑道:“向寧遵命。”

高凱面上微露喜意:行宮怎比得上北海王宮?這兒即有名師指點,又有機會在王爺面前出頭!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般如意。宮裏諸多局辦皆在整理行裝,他打聽之下才知,王爺要去廣東體察民情,怕是要長住行宮。所以才興師動眾,遷了許多人去廣東。

“豈不是便宜了月向寧?”高凱初入宮時的滿腔的得意瞬間消散。瞧著向寧的目光便有些捉摸不定起來。

向寧一入制作局,便被各種或精巧或大型的工具,以及李師傅等人的手藝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絲毫沒發覺高凱的微妙心思。

出發前兩日,向寧微覺身子不適,漸漸有些咳嗽。入夜,竟然發起燒來。與他同屋的高凱半夜聽他痛苦呻吟,急忙通知了李師傅,喚來了大夫為向寧診治。

“寒氣入體?”韶之叭的聲摔了書卷,“後日就要上船,他現在生病?”難道是故意的?不想跟他去廣東?

陳公公皺眉不語。

“行了,先讓他歇著吧。”韶之背過身去,裝作不經意的問,“病得重不重?”

“——不輕。”

“既然病了,就讓他屋裏的人都搬出去,別過了病氣壞了本王的大事。”

陳公公輕輕搓了搓手指,應聲道:“是。”

向寧病得昏昏沈沈。

陳公公特意指了身邊的兩個宮人照顧他,湯藥飲食,伺候得十分仔細。每每喝完藥出了汗,宮人就要幫他換身褻衣,向寧雖然迷糊,神智還在,頗有些不好意思。

夜半,喝了一天藥汁的向寧反倒清醒了幾分,他費力的撐起身體,靠在床背上喘氣。室內燭火微亮,他瞧著自己的影子映在墻壁上,微微苦笑。這場病竟來勢洶猛!是他太大意了啊。

“哼,瞧你現在的樣子。”

向寧猛地一驚:“韶之?”

番外《春景》(北×月)(八)

“喲,還記得我呀。”一個黑影翻窗而入。

“你,你怎麽——”向寧說不清心中是歡喜還是尷尬,畢竟自己才拋了狠話與他斷交。

“好歹你是我推薦進宮的。”韶之就著昏暗的燭光觀察向寧的面色,“總不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吧?”

向寧扯了扯嘴角:“誰會害我一個剛入宮的匠人?”他輕輕咳了一聲,“幫我倒杯水行麽?”

韶之從桌上一只炭火明滅的小銅爐上拎起銅壺,倒了杯水,輕輕抿了口,水溫正好,才遞給他:“你也太天真了。誰說你初進宮,就不會有人害你?這世上多的是為了向上爬而不擇手段之人。”

向寧喝了水道:“我自己不當心生了病,怪不得別人。”

韶之接過他的杯子,觸到他溫熱的手指,心中劇跳,杯子險些沒接穩。向寧驚訝的瞅他:“怎麽了?”

“沒——沒什麽。”韶之自己也驚白了面孔。他隱隱不安。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又握住向寧的手,從指間到心口,飛快的傳過一陣酥麻又刺激,甚至讓他略覺哀傷的感覺。

向寧茫然疑惑的盯著韶之漸漸蒼白的臉:“你沒事吧?”

韶之恍過神,掩飾道:“你的手怎麽還那麽燙?”

向寧抽回自己的手:“燙麽?已經好多了。”

韶之哦了聲,從床邊移到桌側:“現在的氣溫白天溫暖,夜間涼爽。你前幾天晚上睡覺時,有沒有踢被子?”

向寧疲憊的閉上眼睛道:“可能吧。”

高凱趁他睡覺時偷偷掀掉他的被子,令他在夜間著涼。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卻沒有阻止。如果病一場能夠換來留在合浦,不用去廣東和韶之再有交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也是無奈之舉。他暗暗嘆息,無意識的下巴輕擡,頭頸微仰,露出頎長的頸線與圓潤的喉結。韶之側頭時便看到這般模樣的向寧,大腦一片空白,止不住的心猿意馬,一股邪火蠢蠢欲動。

砰的聲輕響,他的手碰倒了桌上炭火小爐。

“嘶!”

向寧睜開眼,見到桌上一片狼藉,又見韶之捧著手疼痛難忍的樣子,急忙掀了被子下床埋怨道:“燙到了?你怎麽這麽不當心?”

他握住韶之的手掌:“我看看——”水壺並不燙,但是木炭裏的火星濺到了韶之的手背上,留下幾個紅點。向寧松了口氣,笑道,“還好。”擡頭間見到韶之幾乎凝固的表情,而他眼底火光跳躍,似乎有頭猛獸要從中躥出。向寧心下大駭,松開他的手往後疾退了幾步,他大病未愈,雙腿一軟,韶之飛快的上前托住他腰。

“誰讓你下床的?”韶之的聲音意外的冷硬。向寧再看他的眼睛,已然平靜無波。他虛脫般的躺回床上,剛才,是自己的幻覺?

韶之替他蓋上被子放下紗罩。立在床外眼神冰冷的凝視了他片刻,悄然而退。

直到屋內再無動靜,向寧方睜開眼。手心粘濕,餘悸未消。

寢殿內,北海王面無表情的獨坐良久,這還真是件麻煩的事啊!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對月向寧起了別樣的心思。那瞬間,他險些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恨不能將向寧生吞活剝。

這是個極危險的信號,就算他被皇兄追殺得走投無路時,都不曾像今天這般的失控。冷冷的吸了口氣:“陳伴伴。”

陳公公聞聲而入:“我的殿下呀,多晚了還不睡覺?明早還要出發去廣東呢。”

北海王望著他,眼底滿是冷酷:“你說,本王是不是該殺了月向寧?”

陳公公怔了怔,裂嘴一笑:“您舍得?”

北海王手中捏著一枚花絲流蘇的蝴蝶,稍一用力,花絲立時揉亂走形。

“亂我心者,不可留。”

陳公公躬身道:“謹聽殿下吩咐。”

北海王正要下令,猛地瞥到手背上燙傷的紅點,想到那一刻向寧真情流露的擔憂與他掌心的溫度,想到兩人共處的時光,口舌粘住了般,怎麽也說不出處置向寧的命令。

陳公公久等不到指令,擡眼偷窺主子的神色。笑了笑,識趣的默默退出殿外。

“舍不得麽?”北海王喃喃自語。“如果他能乖乖聽話留在本王身邊,留著他也無關系吧!”

怎麽才能讓月向寧聽話,乖乖的留在自己的身邊呢?

清早,晨曦初亮。

大部分的宮人已經提前到廣東的行宮布置安排。北海王攜精銳的親衛隊,在張總兵的保護下出發廣東。

西寧公主不舍的在宮門外相送。

“皇姐放心。本王很快就會回來。”

西寧嘆道:“我知道那邊的情形不太好。又是倭寇又是海嘯,士兵們不太平,當地的鄉紳們又不合作。都少不得你費心費力的籌謀安排。我也幫不了你什麽,你自己保重身體,等那邊安置好了,我就過來陪你。”

北海王輕輕握了握皇姐的手,柔聲道:“好。”

他翻身上馬,漸行漸遠。

向寧聽得屋外一片靜謐,該走的都走了,高凱也跟著李師傅去了廣東,制作局裏只剩寥寥幾人,頓覺冷清。

照顧他的兩個小太監還是畢恭畢敬。每日裏精細的三餐與藥汁,一日幾套換洗的衣物,照顧得無微不致。

入夜,向寧吃了藥,藥性發作,昏昏欲睡前,便自己脫了汗濕的衣衫,正欲換上幹凈的褻衣時,隱隱聽見細微的動靜聲卻不見人。向寧心中頓生警覺,衣衫也沒系緊便下床查看:“誰?”

窗前,立著熟悉的身影。

向寧心頭一陣狂跳:“韶——韶之?”

韶之在他換衣前便已經到了。只是透過輕薄的紗簾驟然見到他**的上身,竟是口幹舌燥,難以自持。

咽了咽口水,他艱難的控情收欲,對向寧燦然一笑:“你這副表情什麽意思?我沒走你很失望麽?”

向寧見他又恢覆了從前嬉笑自如的少年模樣,心中仍有不安,勉強道:“是啊,我還以為你三天撒網兩天打漁,被北海王革職了呢。”

韶之哼了聲:“你有沒有良心?我是特意為了照顧你,所以才向王爺請了假,遲兩日再去廣東。感動不?”

向寧眨了眨眼,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心中卻又被他這番話激起了漣漪。他不會真的對自己——

韶之靠近他,飛快的替他拉緊衣襟,順手將他推到床上蓋上被子:“身體還沒好透,別這麽大意。”

向寧喝了藥本就有了睡意,精神不濟也無力應付韶之。打著哈欠他皺著眉頭道:“你不用管我,陳公公派來的人照顧得很好。”

“嫌棄我是吧?”韶之的目光在他唇邊稍作停留,取了身上的岶子幫他擦去殘留的藥漬。“睡吧,我陪你一會兒。”

向寧受寵若驚,自認識他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對他這般細致體貼。可心底的那份擔憂也隨之漸漸加深:不會的,月向寧你別胡思亂想,韶之不是那種人……他只是……把你當兄弟……

“月向寧,”韶之在他睡意朦朧,半睡半醒間,手指輕輕挑開他的衣襟,在露出的鎖骨間來回的輕撫。伏到向寧的耳邊,他輕聲道,“本王看中的人,是逃不掉的。”

番外《春景》(北×月)(九)

韶之雖說是來照顧向寧,但也只在夜間出沒。陪他說笑,哄他睡覺,半夜向寧若醒來,幫他斟茶倒水。自然,他們是睡在一張床上的。

向寧開始時還有些不安,幾夜後也就習慣了韶之的存在。兩人半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胡侃一氣,多數都是韶之在說話,京城的風情,官場上的八卦,還有文人才子的風流韻事,向寧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韶之凝視著他的睡顏,指尖一遍遍的感受他臉頰的輪廓,喃喃的道:快點恢覆吧,身子恢覆了本王才好動手啊!

清晨,韶之照常離去,向寧睜著眼想起昨夜的夢。夢裏,韶之前一秒還與他談笑晏晏,轉瞬間面罩寒霜舉著劍逼向自己,他在驚恐中醒來,卻聽到屋外傳來陣陣吵嘈。怪了,制作局安靜了好幾日,什麽事讓他們吵成這樣?

小太監送了他的洗臉水進來,雖然勉強笑著,仍掩飾不住眼底的驚慌。

“外面吵得厲害,出了何事?”

小太監抿抿嘴,反正這事宮裏也傳遍了,告訴月向寧也無防。

“今天公主收到消息,說是前幾日王爺去往廣東的船上遇到了刺客。”

向寧立即想到之前韶之被襲之事。京城那邊還沒死心?

“王爺他沒事吧?”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小太監皺眉,滿是擔憂,“不過我們王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向寧點點頭,北海王若有個三長兩短,他再想留在宮裏學藝就難了。對了,韶之是王爺的侍衛,說不定知道些內情。

可一連三晚,韶之都沒有出現,向寧孤坐床上,反倒有些想念他身上清淡的熏香味和靠在一起時的溫暖。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東西!向寧悚然心驚。不能再放縱下去了。

第四日晚,韶之終於出現了。他一臉的倦意,眼底卻閃著興奮的光芒。向寧試探著問:“王爺沒事吧?”

“無事!”他坐在床側笑吟吟的道,“王爺早料到那邊不會死心。趁機做了個局,將他們一網打盡。”

向寧微笑道:“那就好。”頓了頓,“你這幾日陪在王爺身邊,沒遇上危險吧?”

韶之聽他關心自己,笑容更濃:“我能有什麽事?”打量了他一番,“我看你恢覆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們一起去廣東吧。”

向寧驚訝道:“我們?”

“嗯。”韶之看似隨意的幫他攬了鬢邊的發絲,向寧後知後覺的想要避開時已經晚了。“李師傅跟我說了,讓我帶你去廣東。王爺決定在廣東呆上一年半載,留你在這邊太浪費人才。”

向寧瞧著韶之越發俊朗從容的臉,心底百味攙雜。難道韶之是他這輩子逃不掉的坎麽?

韶之脫了外套,擠在他床上:“我也是第一次去廣東,廣東有什麽好玩的特別的地方麽?”

向寧想了會,道:“廣東比較窮,特產與這邊差不多。不過——”他想起福建一帶男風盛行,不禁蹙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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